林洛安恍若未觉,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问道:“师兄这是做什么呀?”
“别叫我师兄,枉我错信了你这个小人!”风临止的眼中划过凛冽的杀意。
“师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洛安仿佛没有瞥见那抹杀意,伸出葱白的手指,推了推剑刃。
剑刃纹丝不动,依旧指着他的心口。
他叹了口气,垂下眸子,掩去眼底伤心的神色:“我做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师兄啊。”
“为了我?”风临止冷冷地笑了起来,“为了我,你把毒虫阵的解药给了段红樱,破坏人偶蛊解药的药性,唆使我的护法背叛我……好一个为了我!”
风临止眼底赤红,眸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林洛安千刀万剐。
“原来师兄都猜到了,可是我真的是为了师兄,如果不逼师兄一下,师兄又怎么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师兄,你还记得我在蛊池边与你说过的话吗?”林洛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强者不需要弱点,可师兄呢?你看看现在的你,浑身都是破绽,只要制住你的弱点,随便一个人,都能要了你的命!”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隐隐含了几分尖利。
林洛安的手指指向了陶靖衣,陶靖衣一怔,只觉得那少年的目光似一把锋利的刀子。
风临止身体一动,挡在了陶靖衣的身前:“不准动她。”
“你放心,我不会动她。”林洛安放下手臂,自袖中拿出了他方才一直捧在手心的熏炉,熏炉里的香早已经熄灭,炉子的表面泛着华丽的金色光泽,“师兄,事已至此,你别无选择,我相信,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你和你的花神教陪葬。”
风临止高大的身形挡在陶靖衣的眼前,陶靖衣看不到林洛安的表情。她的心里十分不安,此刻,这不安达到了极点。
林洛安看了风临止一眼,见他不为所动,一点儿也不生气:“段红樱现在就在地宫的外面,师兄,你只有一夜的时间,等到了明天早上,这里就会血流成河,而你的陶姑娘也会……尸、首、分、离!”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极重。
恍若亲眼所见陶靖衣尸首分离,一股浓烈的血气扑面而来,在风临止的眼前缓缓晕开。
风临止忽感一阵晕眩,连带着身体也不由得晃了一下。一想到林洛安所说的场面,他的四肢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变得发软。
“一着错,满盘皆输。师兄,落子无悔。”林洛安的声音再次轻轻地响了起来。
风临止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灰白无比。
是他落错了子。他以为,以《花神诀》作为诱饵,引诱段红樱上钩,布下天罗地网,从此以后,就能高枕无忧。
林洛安说的没错,一着错,满盘皆输。无论他走哪一步,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他不能连陶靖衣都一起拿来赌。
“风临止,到底发生了什么?”陶靖衣满心茫然。现在的发展局面,已经超出了原书的范围。林洛安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林洛安充满着恶意的语气,和风临止不同寻常的反应,都让她十分害怕。
风临止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双褐色的眸子,平时总是漾着春风般的笑意,此刻却深不见底。
似乎有一团火焰,正在他眼底的深处激烈地燃烧着,连带着她的身影一起燃烧着。
他猛地张开双臂,将满脸不知所措的陶靖衣紧紧地拥在怀中,低声呢喃:“阿靖……”
他不正经的时候,叫她丫头,正经的时候,会郑重的唤她阿靖。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唤她阿靖。
陶靖衣的心脏砰砰跳动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风临止,他看她的那一眼,像是最后的诀别。
“风临止,你不要吓唬我,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风临止紧紧扣着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纳入了怀里,恨不得从此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没事,丫头。”他轻声笑了起来,声音是沙哑的,隐隐带上了几分哽咽,“睡一觉,明天天一亮,一切就过去了。”
陶靖衣只觉得后颈处被轻轻戳了一下,微微的酸软,接着眼前一黑,所有的意识尽数被黑暗吞没。
是风临止点了她的睡穴。
风临止抱着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倒在柱子旁。他蹲在她身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的面颊,似乎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想着等此事了结后,与你游遍五湖四海,看尽山川河流。”他轻声喃喃着,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像从前一般,扯了扯她软乎乎的脸蛋,声音轻得像是竹林里的风,“永别了,丫头。”
因为从明天开始,风临止不再是风临止。
等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喊她“丫头”的风临止了。
风临止红着一双眼睛,恋恋不舍地看她一眼,将这张脸一遍遍地描摹着,深深刻入脑海中,融入骨髓里。但求有朝一日他还能记起,在这个世上,他曾深爱过一个姑娘。
他的心上人,唤作陶靖衣。
“师兄。”林洛安将手中的熏炉递到风临止面前,“时间不多了,请师兄抓紧。”
熏炉里装着林洛安凝聚一生心血才炼出来的风神蛊,只要将香燃起,配合着天底下任何一门武功秘籍,都可在一夜间神功大成。
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宝物,此刻就握在风临止的手里,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炉子,却仿佛有千金重,重得风临止险些握不住。
风临止唇角抿起,握紧了熏炉,手指紧紧扣着炉子的边缘,一点点收紧,直到指甲泛着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但求有朝一日他还能记起,在这个世上,他曾深爱过一个姑娘。
他的心上人,唤作陶靖衣。
圣女的结局线已经清晰。
其实伏笔早就埋下了,神秘的生父,以及东方玥炼的断情绝爱的心法来自于花神教。
风临止本身就是武痴(陶靖衣初次参观其寝殿时推断出来的)
成为天下第一,趋近于神的高手,应该是他最好的结局吧。
第76章 教主归来
陶靖衣是在一阵刺鼻的气味中清醒过来的。
“醒了?”耳边是林洛安的声音, 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 跌入眼帘的是一张属于少年的青涩脸庞。
见她醒过来,林洛安收回放在她鼻端的瓶子, 扣上木塞, 重新收进袖子里。
陶靖衣转眼打量了一遍周围, 还是熟悉的骷髅地宫。她警惕地看向林洛安, 想要从地上挣扎起来, 却半天动不了。
她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师兄点的穴道,我没办法解开。”林洛安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问, 所以, 我就把你给弄醒了,你有什么问题, 尽管问,能说的, 我绝不隐瞒。”
“风临止呢?他在哪里?”陶靖衣看了半天, 也没有找到风临止的踪影,她的心里满是慌乱,那股强烈的不安再次袭上她的心头。
“别着急, 师兄在里边。”林洛安站起身来,轻轻叩了一下石壁,“这是一间密室,很安全, 即便现在段红樱攻进来,也找不到师兄的所在。”
“你为什么要害风临止?他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却害他!”陶靖衣咬牙道,满眼都是怒色。
“我没有害他,从始至终,我都没害过师兄。我早就说过,我是来辅佐他的。”
“私通段红樱,毁他的花神教,你就是这样辅佐他的。”陶靖衣满面愠色。
“不这样做,又怎么能抹杀掉师兄的弱点。强者,是不需要弱点的。”说到弱点的时候,林洛安看向了陶靖衣,“武功再高强的人,一旦有了弱点,就等于把命交托在别人的手中。”
陶靖衣明白过来,他所说的风临止的弱点,就是她。
“花神教的历任教主,明明手握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秘籍,却割舍不下一个情字。青夫人是这样,师兄也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
“听说过《花神诀》吗?”
陶靖衣一怔,林洛安观她神色,就知道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若是修炼《花神诀》,一旦神功大成,天下再无敌手,到那时,争夺这武林江山,便如同探囊取物。只是修炼这门神功,必须断绝七情六欲,保持童子之身,若是妄动情念,则会前功尽弃、经脉逆行。”
陶靖衣呆住。她猛地想起当日在洗剑阁内,段飞白假扮段无双时也曾和她说过,东方玥修炼的《莲花神功》是《花神诀》的一部分,若要修炼这门心法,必须断绝所有情念。
再联系林洛安所说的风临止的弱点,陶靖衣一下子恍然大悟过来。林洛安将风临止逼至此境地,就是为了逼迫他修炼《花神诀》,抹杀掉他所说的“弱点”。只要风临止不动情念,便再无弱点。
“可我听闻《花神诀》已失踪多年。”陶靖衣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犹抱了一丝期望。
“《花神诀》就藏在师兄手中的那根玉箫里,只要砸断玉箫,神功唾手可得。”林洛安似是看穿她所想,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风临止的人生!”陶靖衣再也忍不住,愤怒地说道。
“别人没有资格,但是我有,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是为辅佐师兄而来。师父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好好辅佐师兄,莫要像他这样窝囊一辈子。到底是父子,纵使武功再高,权势再大,却渡不过儿女情关,师兄的心思,就算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林洛安蹲在陶靖衣的面前,狠狠地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来,“就是这张脸,迷惑了师兄。”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是人之常情,你却因一己之私,残忍地剥夺他所有的情感,这不公平。”
“公平?什么是公平!谁又对我公平!”林洛安一向温和的面庞上,露出狰狞之色,“师兄一向心思缜密,不肯轻信于人,这一次,他布下天罗地网,本可将段红樱一网打尽,可到最后却因为错信了我,一败涂地,哈哈哈哈哈……”
“林洛安,你这个疯子。”陶靖衣怒道。
“知道师兄为何如此信任我吗?因为我的命在他的手里,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听说过连心蛊吗?身为蛊王,我却解不了自己的蛊。师父为了给他的儿子培养一条忠诚的狗,不惜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连心蛊,种在我身体里。师兄死了,我活不成,我死了,师兄却安然无恙,多么不公平啊。”林洛安的眼底泛着赤红的光芒,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又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这十几年来,每一日我都过得生不如死。为了成为所谓的蛊王,我把自己练成了人蛊。”
林洛安扯开胸前的衣襟,在他的胸腔上,布满了虫子噬咬出来的伤口。这些伤口多数都是陈年旧伤,但因为反复噬咬的缘故,已经抹不掉了。
陶靖衣难过地说道:“就算你很不幸,也不该报复在风临止的身上,他并不知道你的痛苦。”
“我没有报复他,我说过,我是来辅佐他的。”林洛安呵地一声笑了,“风临止,这个名字的背后代表的不应该是儿女情长,而是荣耀和权势。我忍受着所有的痛苦,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只有成为天下第一,站在荣耀和权势的巅峰,享受所有人的俯首称臣,才不枉费我承受的那些痛苦。”
那些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万虫啃噬着他的身体,在他感觉到绝望的时候,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找到风临止,帮助他成为天下第一,所有的痛苦就能结束了。
可是,真正见到风临止的那一天,他大失所望,因为他明白,这个男人他永远也成不了天下第一。
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制住他的弱点,哪怕是一个孩童,都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而风临止是他的弱点,别人要了风临止的命,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当日师兄为了解除段红樱种在他体内的噬魂蛊,远赴南疆,被鬼母制造的幻象欺骗,不慎跌入蛊池里,我受连心蛊牵连,才能及时发现,赶到蛊池将他救起。这一次我能救他,可是下一次呢?”林洛安的面庞上腾起绝望之色,“我只是想活着,想好好活着,此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风临止他武功高强,这个世上能杀他的没有几个。”陶靖衣忍不住争辩道。
“你住口!”林洛安打断陶靖衣的话,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语气平静了许多,“师兄被我逼至此境地,原本可以孤注一掷,但他不敢赌,若是赌输了,输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命……你懂了吗?”
林洛安低叹一声,转过身来,才发现陶靖衣眼角已经有了泪意。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林洛安的那句“别无选择”是何意,风临止最后的那一眼,为何隐含着诀别。
只可惜,她连诀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同他说一句。
陶靖衣抓着地面的手,一点点地收紧,痛楚顺着指尖,蔓延到她的心底。
她的心口如同被人塞了一大团棉花,喘不过气来。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一颗颗砸向地面,不多时,地面一片湿痕。
她知道,等天一亮,她的风临止,再也回不来了……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这白光一点点将黑暗吞噬,万丈金芒照射着广阔的天地,将世间照得一片透亮。
经过一夜的燃烧,蜡烛已经燃到了底,侍女清理着托座上的蜡泪,点上新的蜡烛。
无论白天黑夜,骷髅地宫是阳光永远也照射不进来的地方。
陶靖衣望着跳跃的烛火,四肢渐渐有了知觉,她先是活动着手腕,等着双腿一点点地恢复,然后趁着林洛安不注意,猛地站起来,冲向密室的方向。
刚迈出几步,猛地一声撞上一道人影,陶靖衣抬头,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愤怒地瞪向挡在她面前的林洛安。
“你让开!”她高声道。
“来不及了……”林洛安神色不明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