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爱美人纤阿——伊人睽睽
时间:2019-09-11 07:54:48

  玉纤阿美丽的眼眸凝视着他:“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曾带你的未婚妻,去丹凤台见过虞夫人么?”
  范翕意外了一下。
  他说:“没有。”
  玉纤阿:“当真?”
  范翕:“自然是真的。”
  除了于幸兰当年与楚宁晰一道闯丹凤台,他从未主动带过于幸兰去丹凤台。他告诉虞夫人自己定了亲,他含糊地说自己是可以和那女郎相敬如宾过一世的。但他内心深处不喜欢的人,自然并不愿于幸兰再和自己母亲见面。
  玉纤阿这才婉婉笑了。
  她想让自己成为范翕的唯一,想慢慢让他意识到她对他的重要。范翕如今只是喜爱她,他并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在乎她。玉纤阿心想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的。当她想和一个男子在一起时,她不信自己做不到。
  玉纤阿便婉婉应了:“好。待到了平舆,诸事稍定,我便与公子去丹凤台见虞夫人。”
  范翕目露惊喜。
  他分外高兴地抱起她,转了两圈,换来玉纤阿笑声。她被他转得头晕,手抵着他的肩推拒:“我饿了,我要吃饭。”
  范翕这才想起本是说要捕鱼给她吃的。
  两人这样一番折腾,后回到岸上架起了火烤鱼。玉纤阿习惯了服侍人,但是范翕竟不许她动。他将她抱到山石上屈膝而坐,他则蹲在火边为她烤鱼。玉纤阿低头看着他的侧脸,她微微笑,手拢着自己半湿的长发。
  玉纤阿声音娇婉:“公子,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吧。我们姑苏女儿,在和情郎定终身时,都会唱这个的。”
  范翕抬目:“你在和我定终身么?”
  玉纤阿笑而不语,她手托着腮,目光抬起遥望山间迷雾。她声音清婉,柔柔地用姑苏方言唱起一首范翕同样熟悉的小曲——
  “红墙杏花摇,绿雨新芭蕉。花儿逐着鹿,鹿儿覆着月。那月儿,月儿,追着郎君泊头走……”
  ——
  “红墙杏花摇,绿雨新芭蕉。花儿逐着鹿,鹿儿覆着月。那月儿,月儿,追着郎君泊头走……”
  又是做了那个梦了。
  丹凤台中,夜半三更,虞夫人从梦中醒来。她披衣而起,站在高楼窗前,凝视着天水一色。侍女被她起床的动静惊醒,跟着起来,便见到虞夫人立在窗口。侍女怔了怔。
  被关在丹凤台的整整十五年,虞夫人每夜每夜地站在窗前望着远方出神。
  她在看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回首着某些已经失去的东西。
  侍女站在虞夫人身后,轻声:“夫人又做噩梦了么?”
  虞夫人喃声:“是。我梦到了楚王。”
  “梦见他与我成婚那夜,范宏将我掳走,为了完婚,楚王不得不当即选了旁的女子来替我。我梦到我和他闹了许久,最后回头无望,还是被他甜言蜜语打动。他说他给我家写了信说明情况,说楚王原谅了我……我那时不知他身份,还以为他是哪个诸侯王。以为他和楚王平起平坐。”
  侍女不知该如何安抚夫人。
  只说:“起码,天子当年对夫人还是极好的。”
  虞夫人摇头,淡声:“什么叫好呢?他的好,真是让我害怕。因为宫中一位夫人让我受惊,我被迫早产。他送我的贺礼,是将那夫人直接杀了,烹成肉来讨好我。他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侍女不语。
  半晌,侍女道:“公子给夫人写了信,公子说周天子恐未死,也许会来找夫人。公子请夫人小心些。”
  虞夫人淡漠道:“翕儿多虑了。他死与不死都和我无关,他也不会来找我的。他说了与我再不见面,便是除非我求饶,他便是真的不会再见我。你与翕儿回信,让他不必担忧。不管他父王是什么打算,这打算中都不包括我。”
  寒夜中,一个幽凉男声诡谲万分地响起:“哦。你这么想我?”
  侍女吓了一跳。
  慌张回头。
  满室帷帐纷飞。
  虞追回头,看到幽夜中,一个男子缓步走出。
 
 
第92章 
  从黑暗中走出的男子穿着麻绢织就的黑色禅衣, 宽衣博袖, 广领大裾。他只是慢悠悠从帷幔后方走出,便让站在窗口的虞夫人绷直了背脊, 让站在虞夫人身畔的侍女骇得打哆嗦。
  这便是大周天子,范宏。
  他实际年龄已经四十多,但他面色苍白,瞳眸冷黑, 那周身压不住的强大气势,远比他的年龄存在感更强。他和世间对男子“温润如玉”“君子之风”的要求全然不同, 或许那些温雅些的气质他年轻时也曾有过, 但是现在的范宏, 即便是顶着一张俊俏的小白脸在人前晃, 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和善。
  他的气势实在太强。
  天下只有这样气势的人,才可能成为天下之主吧?
  原来他真的没有死。
  虞追望着他走来的悠慢步子,心神不禁飘忽飞扬,想她当年是何等年少无知,竟觉得此人无害,顶多和楚王一样是个诸侯王。
  看到夫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走神了, 侍女惶恐:“夫人、夫人……”
  周天子微微露出一丝笑。
  他笑意不达眼,带着几分懒怠和作秀的意思。但是笑起来, 总是比他沉着脸时要和气很多。范宏轻飘飘看了那侍女一眼,侍女就浑身僵硬。以为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天子要和当年一样,看谁不顺眼,立刻就杀了……侍女噗通跪地。
  天子却只是意兴阑珊地道:“下去吧。”
  他没有动辄就要谁死。
  侍女鼓起勇气:“陛下, 我们夫人……”
  范宏黑漆的目中,火焰开始跳跃,那股子狠厉和不耐烦向上浮起……而在他动怒前,虞追淡声打断了侍女的话:“你下去吧。”
  范宏与虞追对视。
  虞追目光不避。
  初时的紧张过后,她已恢复了平静。她不会让范宏再杀她的人,一个也不行。
  侍女最后胆怯地离开了,临去前担忧地望一眼夫人。虞追却不如侍女那样怕范宏,已经死去的天子突然活过来,还半夜三更出现在她这里……虞追只是沉默立在窗口,手指扣住窗栏。
  她看周天子随意扫了一眼她这里的布置,就施施然坐下。他支着下巴,含笑看着她。
  虞追微愣:……这么多年没见,好似他的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若她这样理都不理他一下,他一定会暴怒。
  果然漫长的岁月,总会改变一些东西么?
  虞追警惕他:“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天子不答她的问题。
  他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语气寥寥:“方才见你梦中惊醒,你与侍女说你做了噩梦,梦到了昔日楚王。我便十分好奇,不知你梦中,楚王是你的噩梦,还是我是你的噩梦。”
  虞夫人不语。
  范宏也不生气,他若有若无地勾唇笑了一下。
  他脾气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
  任何人像他这样在漫长岁月中被一件事所困扰,脾气最后都会被磨得差不多。
  范宏道:“为何不开口?你怕什么?楚王都死了,鞭尸也鞭过了,肉该吃的也吃了。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不过与你讨论下你的小情郎而已。没想到哇,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夜夜梦到他啊。”
  虞追终于忍不住了,厉声喝止:“闭嘴!”
  她靠着窗的身子轻轻发抖:“我梦到他是因我对他愧疚!你杀了一个无辜人,为了盖住这个事实,你干脆将人九族杀尽!你难道从不曾愧疚么?你到我这里,就为了说这个?”
  周天子目中阴鸷若有若无。
  他费解地看她一眼,似笑非笑:“愧疚?你不是都为他守孝十多年了,你愧疚什么?他女儿都没你这么能守孝吧?你和他算什么关系?未过门的妻子?他女儿承认么?”
  虞追:“范宏,不许碰他女儿!你答应过我,绝不杀楚宁晰!”
  周天子漫不经心,没说好,也没说好。
  他垂着眉眼,神色间始终拢着一丝恹恹倦色。他突然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从吴国过来,见到了你的另一个情郎,吴王。哎,我看他沉迷女色,不知他可否还记得你。不过他现今形象,可实在配不上你啊。”
  他认真地抬头,盯着虞追的面容。他似困惑,又似释然:“我看整个吴国的精华,都长在你一人身上了吧。”
  虞追听到“吴王”,便向前一步。她目色凝起,急声:“你对吴王做了什么?”
  周天子懒洋洋地瞥着她,欣赏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如此一惊一乍,比他刚开始时所见的冷漠样多了许多生气。
  他慢条斯理,又心不在焉:“你怕什么?又要为谁守身如玉么?我没做什么。虞追,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些事?不管他们当年是迷恋你,是帮助你,还是怜惜你……我都不在意了。我只是去看了看他而已。当年你说谁都比我强,我太好奇了,我想看看比我强的人,今日都是什么样子。”
  虞追说不出话。
  她心里惊疑。
  她看到范宏身上的满满疲惫,这样子的他,确实和以前很不同了。以前她绝不可能在他面前提起什么吴王还是楚王,他必然会发疯。但是现在他自己主动提起,他还好端端地坐着,用闲话家常的语气和她说话,没有一点暴怒的意思……虞追神色重新淡了下去。
  她说:“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周天子淡声:“我生了病,离开周洛,这一次去外求医。这一次走了很多地方,想了很多事。上一次我离开周洛时,还是去捉你的时候。这一次,便想再来看看你。我一生三次离开周洛。第一次遇到你,第二次捉拿你,第三次是来看看你。我每一次离开周洛,都是因为你。有没有很荣幸呢,虞追?”
  虞追盯着他的面容。
  她迟疑着:“……你生了什么病,竟要去外求医?”
  周天子微笑。
  他说:“我死了,你很高兴吧?”
  但不待虞追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其他的事:“我去了吴国,见了吴王。我没有杀吴王,反而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吴国专出美人啊。听说出了一位花容月貌的美人,让吴王那个见过你的人都念念不忘。叫什么玉女。吴国要将此美人献给我,若非出了战乱,这般美人,当是已经入了周洛了。”
  虞追淡漠皱眉:“你不必与我说这些,我对你的后宫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周天子不以为然。
  他继续:“有趣的是,护送美人回周洛的人,正是你的宝贝儿子。”
  虞追本不耐听他拉拉杂杂,扯什么这个美人那个美人的事。待听到周天子提起自己的儿子,虞追愣一下后,目光才回到了范宏面上。她讶然:“翕儿?”
  周天子面上浮起一丝恶意的笑。
  这样的笑,让虞追生起不祥预感。
  果然周天子慢悠悠地说道:“你的宝贝儿子,迷恋那位即将被献给我的美人玉女。据说迷恋得不可自拔。为了那美人,你儿子竟然联合吴国,一起对越国开了战。你儿子的心意日月可昭,这分明是要与他的父王抢同一女子的风格啊。”
  虞追脱口而出:“不可能!翕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范宏似笑非笑:“怎么不会?与自己的父王抢同一女子,这可是你儿子做出来的。你不是口口声声你儿子和我绝不一样么?我抢人妻,我猪狗不如,我不配为人,但你儿子绝不会成为像我一样的人。虞追,我看你是失策了。你养了十年的儿子,最终,他还是和我一样。”
  看着虞追面色一点点发白,他眼中生起报复般的快感。
  他一直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她对他的不屑。好吧,他倒要看看,范翕会长成什么样的人。有虞追教养,有太子扶持,难道范翕就会和他的区别很大么?而今他终于看到——这一切都没有用。
  周天子冷笑着站了起来。
  他说:“你儿子爱上他父王的女人,你儿子还和你一心保护的楚宁晰斗得难解难分。你儿子十五岁就定了亲,可他从没让你看过他那位未婚妻吧?你还记得吧?他那位未婚妻,是齐王孙女,卫王外甥女,身上尽是齐卫的标志啊。他一心投靠齐卫,背叛大周,背叛自己的父王。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虞追,你倒是看看。他和我有何不同?!”
  他大步走到了虞追面前,一把扣住虞追的肩,目色阴冷。虞追大脑空白,她脸上血色也彻底失去。她盯着周天子的脸,慢慢的,她兀自笑了出声。她喃声:“原来你还是在乎。”
  口口声声说不重要了。
  他贵为天子,是天下至尊。谁都要仰望他,他想杀谁就杀谁。
  可他还是在计较她的评价。
  计较她对他的不屑。
  虞追怔怔看他,目色渐有些同情,有些可怜他。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爱不爱,他想要,他就非要得到。他若是得不到,他就摧毁之。然而摧毁了,他却又对其念念不忘,始终不能释怀。他知道不能再毁了,他惧怕他会彻底失去。所以他怀柔,他宽容……可他还是念念不忘!还是不能释然!
  这一刻,虞夫人忽然有种感觉——范宏是爱着她的吧?
  他自己知道么?
  他只要求她的爱,可他知道他自己的感情么?他明白恨得极致的背面,也许就是爱么?
  范宏与她对视。
  窗外沙沙落了雨,雨卷着风吹入黑漆漆的高楼屋舍中。虞追背对着窗,她额上沾了几滴水。她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周天子。渐渐的,范宏阒寂的眼神变得尖锐,一点儿宽和的力道都没有了。
  他扣着她的肩,漠声:“不许这么看我。”
  虞追便移开了目光。
  可是她移开目光,他就忽然上手,掐住她下巴让她的目光重新移回来。他盯着她半晌,忽然凑上前,凶狠无比地亲上她嘴角。虞追挣扎着向旁侧闪避,他一个冷笑,他凝视着她,扣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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