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郡王:“……”
汾阳郡王苦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下了这个苦差事。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无限。
汾阳郡王绞尽脑汁想了几日,倒是真的想出了法子来。
当日有官员上削藩的奏折时,也有些具体的章程。汾阳郡王拿来做参考,又添了些自己的想法,写了一封奏折。在大朝会时,呈上了奏折。
这一份奏折,共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向天子谏言,重新修订一份宗室名册。将所有皇室宗亲,按着血缘关系,分作五服之内的近亲和五服之外的远亲。将所有宗室子弟和藩王儿孙皆录入名册。每年皆要修订一回,以备天子随时过目。
第二个部分,则是安置宗室子弟的几点建议。
其主要思想是,不能任由宗室子弟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鼓励他们读书,允许他们参加科考出仕。没有读书能耐的,可以勤奋练武,武艺出众的可以选入御林军。不会读书身手不行的,可以学着打理田庄经营铺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人都应该有所作为,不应闲散玩乐躺着吃喝。
末了,汾阳郡王慷慨激昂地建议,安王身为天子胞弟,乃众藩王之首,理当为众藩王做出表率……
凭什么他忙得团团转恨不得多变出一只手来,安王就整日陪着新婚娇妻游玩取乐啊!
心有不甘的汾阳郡王,将安王一并拖下了水。
天子闻言深以为然,笑着赞了两眼熬得通红的汾阳郡王一通。然后下了一道口谕,令魏公公去安王府传旨。
魏公公满脸带笑地去了安王府传旨:“恭喜安王殿下,汾阳郡王今日在朝会上上了奏折,皇上已经首肯了。奴才前来传皇上口谕,请安王殿下明日起去宗人府当差,听汾阳郡王差遣。”
安王:“……”
第1017章 安王(一)
这一道口谕,对安王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这个闲散王爷做得好好的,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惬意又自在。如今成了亲,和新婚娇妻正是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时候……
他根本就不想去什么宗人府,更不想掺和朝中削藩之事啊啊啊!
安王苦着脸问道:“魏公公,你说,本王现在称病还来不来得及?”
魏公公一脸实诚地应道:“怕是来不及了。”
天子一下口谕,安王就病倒,也太不成样子了。
安王心情一片晦暗,不敢抱怨自己的亲哥,便骂了汾阳郡王一通出气:“这个汾阳郡王,真是太可恶了!”
“安置藩王儿孙宗亲子弟是何等要事,便是人手不足,也该请皇兄派遣精明能干之人前去。我这等好逸恶劳一无是处的人,去了又有何用!”
魏公公:“……”
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精准的定位,安王殿下果然非同一般!
“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宫,向皇兄辞了这桩差事。”
安王很快下定决心,一张白胖的脸上浮出少有的坚定之色:“绝不能让这等要紧事毁在我手里。”
魏公公:“……”
……
安王像火烧了屁股一般,当即便进了宫。
安王走了约有一盏茶功夫,安王妃才知晓安王进了宫。待问明事情原委,安王妃顿时急了。
圣意不可违!
天子已经下了口谕,安王不肯领旨,进宫肯定是想推了这桩差事。万一激怒了天子,怕是要吃苦头……
安王妃一咬牙,立刻命人备马车进宫。
安王妃先去了端太妃的寝宫,将此事告诉端太妃。端太妃又惊又气,霍然站起身来,咬牙怒道:“这个混账东西!今儿个定是要闯祸了!”
安王妃眼圈泛红,水光闪动,哽咽着说道:“恳请母妃想想法子,救一救殿下。”
端太妃能有什么法子?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先祖建朝时就定下的规矩。身为太妃,连靠近移清殿的资格都没有。便是想去哭诉求情,也不可能。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去椒房殿求谢皇后了!
为了儿子的性命安危,脸面什么的,暂且都可以搁置一旁。
端太妃定定心神,迅速说道:“你现在就随我去椒房殿。到了椒房殿里,你不可胡乱说话,看我的眼神示意说话行事。”
安王妃应了一声,用袖子擦了眼泪。
此时婆媳两个俱是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仪容姿态了,联袂去了椒房殿求见。
……
时近正午。
阿萝顾山长都去了书院,盛鸿在移清殿里忙碌,也未回来。
谢明曦一个人,正要下令传膳,就见从玉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启禀娘娘,端太妃娘娘和安王妃在殿外求见。”
她们两个倒是来得挺快!
谢明曦消息灵通,已知晓安王进宫之事。不用深思,也知道这对婆媳来意为何。
“让她们进来吧!”谢明曦笑着吩咐一声,从玉领命退下。过了片刻,端太妃安王妃一起进了殿内。
端太妃神色惶惶,强作镇定。年轻的安王妃更是不济,微红着眼眶,面上流露出仓惶凄楚之色。
婆媳两个一起行礼,谢明曦微笑着说道:“这里又无外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坐下说话便是。”
端太妃强笑着说道:“多谢皇后。”
端太妃年轻得宠的时候,掐尖要强,虚荣好胜。可惜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就失了先帝宠爱,和被打入冷宫无异。
建文帝死了已有十年。这十年来,端太妃战战兢兢伏小做低,唯恐自己和儿子扎人眼刺人心。宁可养废了儿子,也不愿儿子出半点差池。
此时张口求情,端太妃也不要什么颜面了:“我厚着脸前来,是想求皇后在皇上面前说情。安王不肯接旨,要进宫辞了皇上派给他的差事。他年少识浅,读书平平,喜好玩乐,从没做过什么正经差事。便是接了旨意,怕是也会有负皇恩……”
安王妃心中惶惑不安,一时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请皇后娘娘施以援手。”
端太妃心里一紧,眼角直抽抽。
这个徐氏,情急之下,说话太过不妥当了。求情也得委婉些,讲究些技巧。什么叫施以援手?这岂不是在暗指皇上故意刁难?
端太妃连连冲安王妃使眼色。
安王妃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又是惊惶又是害怕,忙改口:“皇后娘娘别误会,我并无指责暗喻皇上之意,我……”
谢明曦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打断了慌乱的安王妃:“弟妹先请起身。我们妯娌两个说话,无需拘谨客套。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便是偶有不到之处,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待安王妃起身,谢明曦才又道:“朝堂之事,皇上自有主张。皇上既有意给安王派些差事,想来自有用意。你们先别急,待安王从移清殿出来再说。”
端太妃安王妃只得唯唯诺诺应是。
谢明曦下令传膳,留两人在椒房殿一同用膳。
婆媳两个满腹心事,如同嚼蜡。
……
移清殿。
忙于处理政事的盛鸿,终于放下正事,命人传膳。
魏公公笑着来禀报:“皇上,安王殿下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盛鸿随意地嗯了一声:“让他进来,陪朕一同用午膳。”
片刻后,安王走了进来。
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安王从一开始的焦灼不安,再到后来的惊疑不定,现在倒是冷静多了。
“皇兄,我……”
盛鸿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安王:“有什么事,待用完午膳后再说。”
安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安王食不知味,胡乱吃了起来。盛鸿没搁筷子,他也只得陪着继续一同用膳。一不小心,吃了三碗米饭。
一旁伺候的魏公公:“……”
亏得安王殿下今日心情纷乱,不然,怕是要吃五碗。
填饱了肚子,盛鸿挥挥手,示意众内侍退下。兄弟两个终于独处,也能说些心里话了。
安王也不拐弯抹角,一鼓作气地说道:“皇兄,我没能耐当这个差事。请皇兄收回成命!”
第1018章 安王(二)
盛鸿神色未变,淡淡哦了一声:“你怎么就没能耐当差了?说来给我听听。”
安王拼命糟践自己:“我书读的少,不喜什么圣人道理,也不爱习武练箭。我自小就爱吃爱玩,长大了也没能改掉惫懒闲散的毛病。”
“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合该是吃混吃好玩……不对,是混吃等死的命。”
“我有自知之明,没当差的那份能耐。我就是扶不上墙的那坨烂泥,是那根不能雕琢的朽木,当不起重任啊!”
“皇兄素来疼我,就再疼我这一回,饶了我吧!”
安王厚颜扯住盛鸿的衣襟,只差没痛哭流涕对天立誓了。
盛鸿不气反笑,张口奚落:“你对自己倒是清楚的很。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没能耐当差,只会吃喝玩乐是吧!”
“我告诉你,我在大朝会上下了旨,朝堂百官都听进了耳朵里。你有脸进宫推辞差事,我这个天子却没脸改口。”
“这差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从明日起,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宗人府,听汾阳郡王差遣做事。要是做事不尽心,或是成心胡闹,我亲自打你的板子!”
安王:“……”
安王听傻了眼,拉扯着盛鸿已经的手,却未松开:“皇兄,我真的不行……”
盛鸿深深看了安王一眼,淡淡道:“盛溯!放手!”
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的全名了。
安王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待看到盛鸿微沉的眉眼,安王心知插科打诨没用处了,只得松了手。
耳畔响起盛鸿低沉的声音:“这些年,你荒废了学业,文不成武不行,胸无大志,吃喝玩乐。我忙于朝政,无暇管教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乐意看到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盛溯,我们共有兄弟七个。八弟去的最早,然后是三哥,二哥四哥五哥也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们兄弟两人了。”
“我知道,你一直小心翼翼,怕自己碍了我的眼。你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有大半都是为了令我放心。”
“端太妃也存了养废你的心思,想保全你的性命。”
“其实,我没那么小心眼。兄弟如手足,血浓于水,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才是正理。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照顾你。你这般战战兢兢,是我的不是。”
说到这儿,盛鸿顿了一顿,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安王的肩膀:“以后,我一定好好提点教导你。你别推托,也别害怕。我相信你,定能当好差事,不负我的信任。”
安王心神巨震,神色复杂。被这么用力一拍,猝不及防之下,双腿一软,差点被拍得当场跪下。
盛鸿:“……”
他现在想改主意,先揍安王一顿!
……
移清殿里一片安静。
兄弟两人对视许久。
安王平日惫懒惯了,宫中内外几乎没人拿他当回事。他这个天子胞弟,堂堂的大齐藩王,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大齐纨绔。
安王的鼻间涌起强烈的酸楚。
父皇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待到后来,宫中变故连连。几位兄长接连死了,盛鸿登基做了天子。为了安然苟活下去,他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兄长会和他说这些掏心置腹的话。
“七哥,”安王颤抖着喊了一声,激烈又陌生的情绪在胸膛里激荡不休,生生哽在喉咙处,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安王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盛鸿哑然无语,只得继续拍安王的肩膀:“想哭你就好好哭一回。哭过之后,就挺直了腰杆。”
“你没有异心,也无野心。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
“你是我嫡亲的兄弟。我不信你,这世上,还有谁人可信可用?”
“我也不必瞒你。我打定主意削藩,以后,藩王定居京城,不会再就藩。大齐疆土,必须尽数归于天子。你这个安王,也只得在京城里做个王爷了。”
“不过,你还可以有所作为。你好生学习,用心当差,先给汾阳郡王做个副手。待过十年八年,汾阳郡王老了,宗人府宗正之位就是你的。”
“我坐在龙椅上,打理朝政。你掌管宗人府,管理所有宗亲藩王。”
安王哭得接连打嗝:“七哥,我何德何能……嗝……能得七哥如此信任……嗝……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
盛鸿实在听不下去了,拿了帕子塞给安王:“行了,先将眼泪鼻涕都擦了再说话。”
安王接了帕子,先擦了眼泪,然后用力擤了一把鼻涕。将帕子团成一团,还给盛鸿:“多谢七哥的帕子。”
盛鸿哭笑不得,只得接了放在一旁。
……
半个时辰后,安王走出了移清殿。
安王狠狠哭了一场,眼圈泛红,面相有些狼狈。不过,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振奋。被压抑了数年的委屈无奈心酸,在今日皆抒发出来。无形的枷锁,也被彻底卸下。
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恣意。
候在外面的内侍,一见安王,立刻上前来禀报:“启禀殿下,端太妃娘娘和安王妃都在椒房殿。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请殿下去椒房殿一叙。”
安王应了一声,抬脚去了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