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下意识地接了口:“叶姑娘貌美善良,厨艺又好,以后定能遇到珍惜她的男子。”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余安原本心思坦荡,并未多想,此时见谢明曦笑得别有所指,俊脸顿时一阵发热,忙扯开话题:“小姐,奴才还有一事禀报。”
“这几个月来,玉容膏和神仙丸都卖得极好。尤其是神仙丸,虽然价格高昂,客人们却趋之若鹜。赚的银子,奴才已全部存进钱庄,换成银票。连着账目,请小姐一并过目。”
说完,奉上账本和一摞银票。
银票俱是一百两一张,厚厚的一摞,至少也有上百张。
短短三个月,获利如此之丰,令人咋舌。
谢明曦随手收下银票,账本却动也未动:“我即将此事全部交给你,自然信任你。账本不必看了。”
……
小姐竟这般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余安心中涌起一阵激动和感动。
身为一介奴才,能遇到这般全心信任自己的主子,更复何求?
余安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多谢小姐这般信任奴才。奴才定会尽心当差,绝不辜负小姐的信任厚望!”
谢明曦随意地笑了一笑,然后低声吩咐:“两间铺子都赚了不少银子,你留下一成,给我四成。另外五成,用来招揽人手。”
“人贵精不贵多。身手要好,口风要紧,且行事要低调,不得张扬招摇。”
“记住,此事要暗中进行,绝不可让人察觉。”
余安敛容应是。
京城高门大户都有侍卫家丁,一来保家护院,二则随同主子出行。也免得被宵小之辈所乘。
谢明曦早就暗中下令,名他暗中招揽侍卫。今日动手的几个黑衣男子,便是他重金招揽来的高手。
事实证明,有自己的人手真的非常必要。
既能自保,更能趁人不备打闷棍。
如今谢明曦在莲池书院里声名鹊起,在京城也颇为名气。自然也有不少心生嫉恨看她不顺眼的人。每日早出晚归,也该有侍卫暗中随行保护才是。
余安低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姐,奴才打算安排几个侍卫,每日暗中追随保护小姐。”
谢明曦赞许地点点头:“你想得周全,此事便由你安排吧!”
吃什么都不能吃亏!明亏不能吃,暗亏更吃不得!
第208章 私塾
如今徐氏掌家,叶景知母子要在谢府安顿下来,自要先知会徐氏一声。
谢明曦亲自去见徐氏。
事情原委只字未提,只说要安顿叶秋娘的家人。
这等小事,徐氏哪有不应的道理,立刻笑道:“下人房还有几间空着,挑两间清静些的,让他们住下便是。”
“衣食用度,就比照府里的下人,照常发上一份。月例便不发了。升米恩斗米仇,别养出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来。”
说到白眼狼,徐氏感慨颇深。
转念一想,如今自己领着儿孙住进谢府,掌家理事,私房银子也攒了不少。也算老来有福。
谢明曦笑着道谢:“劳祖母费心了。”
徐氏对着谢明曦格外和颜悦色,便是嫡亲的孙子孙女也多有不及:“这点小事,算什么费心。你为兰娘和元舟读书之事,才是真的费了心。”
谢兰曦和谢元舟一边随杨夫子学音律,一边学起了四书五经。
杨夫子是莲池书院里的正经夫子,三日之中有一日要在莲池书院上课,另外两日则教导私下收的学生。
不过,杨夫子只应了谢明曦请托,另外教导谢兰曦姐弟读书。束脩也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点。
这份人情,自要落在谢明曦的身上。
谢明曦随意地笑了一笑:“些许小事,祖母总是谢来谢去,可就见外了。”顿了顿又笑道:“说起来,我还从未去过兰曦堂姐元舟堂弟上课之处。明日我正好休沐无事,正好去看上一看。”
徐氏还未吭声,谢元舟已满脸欢喜地冲了过来,拉住谢明曦的衣袖:“明曦堂姐,你真的要陪我们去上课吗?”
谢明曦含笑应是。
谢元舟高兴地哟呼一声。
徐氏笑骂道:“没一刻消停,简直就是个活猴子!快些回去温习书本。”
口中虽是骂人,眼中却满是疼爱怜惜。
……
谢明曦看在眼中,心底掠过一丝淡淡的遗憾和怅然。
重生之后,她处处压制着永宁郡主母女,丁姨娘母子也翻不起半点风浪来,在书院里大放光彩,无人能及。可谓顺风顺水,十分快意。
可是,有些遗憾却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譬如眼前的温情亲情。
谢钧对她的“疼爱”,掺杂了太多的功利。一旦她跌入尘泥,谢钧怕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谢老太爷也和谢钧一般无二,俱因她此时光华外露锐不可当,才会对她好。
这世上,有谁会用这般疼爱怜惜的目光看她?
这个念头一生,脑海中鬼使神差地闪过了六公主的脸孔。
这一个月来,她不再追根问底,和六公主也有了新的默契。白日她督促六公主读书练字,晚上两人一同练武,然后,六公主总会送她回府。
六公主的马车上,装满了宫中御厨精心制作的各式糕点,还有不同口味的蜜水花茶。六公主不喜吃甜食,这一切,自然都是为她准备的。
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六公主未曾说出口,她也从未说穿。
仿佛一张口,就会打破这份微妙的安宁平静。
林微微是她的好友,和她性情相投。尹潇潇性情明朗,方若梦胆怯了一些,对她满心钦佩。
六公主和她们三个却不一样……到底如何不同,她竟也形容不出来。
可她很清楚地知道,六公主是不同的。
“明曦堂妹,”谢兰曦温柔的声音,打断了谢明曦的片刻怔忪失神:“我今日新学了琴曲,指法倒是都记下了,只是练起来总有些晦涩。烦请堂妹指点一二。”
谢明曦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声。
……
隔日,谢明曦陪着谢兰曦姐弟一起去了杨夫子的“小私塾”。
京城文风盛行,便是平头百姓,也愿让家中儿女识些字。束脩昂贵的书院去不起,便寻一处小私塾。
杨夫子租了一个两进的院子,教授的学生约有八九个,也算的上小私塾了。
杨夫子精于音律,教导用心,前来学习音律的学生们都喜欢杨夫子。便是束脩收得略贵些,也无学生家人口出怨言。
谢家姐弟来的颇早,恭敬地行礼:“见过夫子。”
谢明曦也含笑行礼。
杨夫子没料到谢明曦会出现在此处,既高兴,又有些许尴尬:“谢明曦,你今日怎么会来?”
谢明曦笑着说道:“今日书院休沐,我难得有空闲,便陪着兰曦堂姐和元舟堂弟来一趟。这些时日,有劳夫子细心教导,他们两个颇有进益。”
侃侃而谈之际,时常令人忘了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半大少女。
杨夫子暗暗失笑,些许尴尬也随之散去,笑道:“谢兰曦细心认真,谢元舟聪慧活泼,都是可造之材。”
比起谢明曦当然远远不及。
只是,世上有谢明曦这般天赋的,又有几个?
谢兰曦姐弟,资质都已属中上。只要用功苦读,有所进益也是理所当然。
……
杨夫子随口吩咐,让谢兰曦姐弟各自去练琴练鼓。然后,对谢明曦低声说道:“我在此设小私塾之事,其实山长早已知晓。山长体谅我有苦衷,权当不知。”
然后,露出一抹苦笑:“其实,我也知这等行径不合宜。我已不配再留在莲池书院了。”
谢明曦定定地看着杨夫子:“所以,杨夫子打算请辞,离开莲池书院吗?”
杨夫子被说穿了心思,全身一颤,想点头,却无论如何点不下去。目中悄然闪出水光。
离开莲池书院?
她如何舍得?
当年她在江家守寡,婆婆刻薄,姑嫂苛待,度日艰难。是顾山长亲自登门,请她到莲池书院做夫子,解了她的困境。
她在莲池书院做了几年夫子,早已将莲池书院当成了自己的家。哪里舍得离开?
可是,江家人贪婪无耻,以女儿相逼。她被逼无奈之下,只能以这等方式赚取银子。上个月送了二十两银子回江家。
这样的她,哪里还配做莲池书院的夫子?
一想到要离开莲池书院,杨夫子心如刀割。
谢明曦的声音,在杨夫子耳畔响起:“夫子真的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第209章 不甘
短短一句话,犹如一柄利刃,刺中杨夫子的胸膛。
杨夫子俏脸一白,全身微颤。右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仿佛借此才能稳住自己。
“这几年来,杨夫子在莲池书院里教导学生,人人尊敬。在莲池书院,杨夫子有了尊严和骄傲。”
“可这份尊严骄傲,到了江家人面前,便立刻消散殆尽。”
“在他们面前,夫子永远是饱受欺凌忍气吞声的江家儿媳。”
素来善解人意的谢明曦,今日却格外犀利尖锐,字字句句都说中了杨夫子的痛处:“杨夫子,你真的甘心吗?”
杨夫子全身又是一颤,鼻子泛酸,目中闪出水光。
脑海中忽地闪现出数日前回江家的一幕。
……
她捧上辛苦积攒的二十两银子,轻声恳求:“二十两银子我送回来了,我想见凝雪一面。”
江老太太一把抢过银子,一张老脸上露出快意的冷笑:“呸!上回我去书院找你,你的学生羞辱我,你竟一声不吭。”
“想见凝雪,你是做梦!”
江老太太掂了掂厚实的银子,又不屑地说道:“你在书院里果然有姘头,让你拿二十两银子,你便拿了出来。”
她又惊又怒:“这是我私下教导学生赚来的银子,干干净净。你休要这般羞辱我!”
江老太太没料到她会顶嘴,顿时恼怒不已:“好你个杨巧娘!现在真是翅膀硬了,竟敢和我顶嘴!我告诉你,下个月给我拿三十两银子回来。不然,你别想见凝雪。”
站在一旁的妯娌两个,一起用贪婪的目光看着银子,然后又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着:“生的美貌,就是好啊!半老徐娘,也有人肯沾。”
“可不是么?躺下便能赚银子!”
一句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团团汹涌的怒火,在胸膛里不停涌动,似要化为火焰,冲出胸膛。
她怎么能甘心任人羞辱?
怎么能甘心一直这样下去?
怎么能甘心和女儿离心,被女儿误解?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啊!
……
“这世上,没有谁生来低人一等!也没有人愿意永远为人所逼迫!”谢明曦说了下去:“夫子疼惜女儿之心,令人动容。”
“可惜,江小姐并不感念夫子的辛苦。”
“再这样下去,夫子只会和江小姐渐行渐远。”
“我想,夫子一定不愿这等情形发生。趁着江小姐尚未及笄,江家人还没来得及为江小姐定亲,杨夫子还是想法子将她带出江家才是。”
“江小姐生得一副好相貌,江家人若贪图金银,说不定会为了索取高额金银,将她卖为妾室……”
杨夫子听得不寒而栗,脱口而出道:“凝雪是江家的血脉,他们岂能狠心至此!”
谢明曦神色淡淡:“财帛动人心。江家人何等贪婪,没人比夫子更清楚。区区一个孙女而已,谁会在意她嫁人后命运如何?”
是啊!
以江家人的贪婪无耻,什么事做不出来?
杨夫子越想越觉惊惧心冷,思绪纷乱如麻。
谢明曦却已不再多劝,只道:“这是夫子的家事,谁也无法替夫子做出决定。希望夫子好好想一想,到底该如何抉择。”
“若夫子决意和江家划清界限,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如果夫子甘愿忍受屈辱,继续被江家人欺凌逼迫,便当我今日之言从未说过。”
说完这些,谢明曦住了口,不再多言。
……
杨夫子在原地站了许久。
白皙美丽的脸孔,满是犹豫挣扎和痛苦。
挥刀斩断一切,说来容易,真正下定决心,何等艰难?她一直未曾痛下决心,不仅是因为女儿被留在江家,还因心中惦念亡夫……
逝者已逝,她再执着过去,毫无益处,只会令自己和女儿受苦。
这几年,她已对江家仁至义尽。
以后,她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杨夫子定定心神,对着谢明曦低声道:“今日,多谢你一棒敲醒我。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然后,用复杂又感慨的语气叹道:“我活了三十年,却不及你一个十岁的少女想得明白。这些年,真是白活了!”
痛下挥刀断腕的决心后,杨夫子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谢明曦看在眼中,也觉欣慰,低声道:“夫子何必这般自嘲。世事知易行难,道理谁都明白,真正能做到壮士断腕的又能有几人?”
“夫子甘为女儿忍受屈辱,慈母心肠,才值得人敬重。”
提起江凝雪,杨夫子无奈苦笑:“我离开江家几年,凝雪整日听江家人挑唆,说我的不是,对我这个亲娘也心生怨怼。”
“便是压制住江家众人,我也只怕她不肯随我离开江家。”
谢明曦挑了挑眉:“这就得看夫子能不能狠下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