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小少年镇定自若的问。
“不知道。”有孩子先应了声。
接下来又赶紧七嘴八舌，邀功似的说明：“但刚才蔡老师和另外一个老师说什么‘辛辰也能上台’，可能是说表演节目的事儿！反正肯定不是坏事儿！”
风更大了，吹动头发擦得脸颊痒痒的。
温萌诧异地微微张开嘴，就连陈杨帆也都愣了愣。
倒是对面那小少年不紧不慢说声“知道了”，又冲他们这边笑笑，自然地挥挥手。
“我先回去了。”
那感觉就像听了与他无关的、别人的八卦，然后心满意足打道回府似的。
温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略微呆滞地看着他，看他在同学们的簇拥下，施施然离开。
如同他刚才说的话那般——“想成为一个传说”。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存在于别人口中就好。
“……”
见集体陷入沉默，都不太能反应过来的众人，沈梨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小坏蛋地翘了翘嘴角。
她没指认辛辰是对的。
至少，她听了一些比故事会还精彩的故事。
看了一些比漫画还精彩的表情。
不亏。
***
沈梨最终也没有再提起英语补习班的事。
从转入新学校以来，每一次考试，她和辛辰都是齐刷刷的300分。
每一次她都要万般不得已的和她分享自己第1名的宝座。
沈梨想去英语培训班，就是因为不想失去自己的宝座，不想让辛辰超过自己。
可一想到辛辰也在英语培训班，她要去了，不还是等于没考赢他。这和在学校里有什么区别。
沈梨放弃了上培训班的念头。
不过总归是要提前学一下英语，最好是在不考试的前提下学。
抱着和她相同念头的同学不少。
下一堂英语课，大家都老实了很多，课后还小心翼翼询问：“老师，你们以前都是怎么学英语的呀？”
“背单词记语法，还有看英语原片来巩固。”
大家似懂非懂地“噢”。
背单词就是懒得做的事。
记语法就是听不懂的事，可以无视。
还剩一个看英语原片，是又轻松又有趣，又让大家高兴的事！
李一诺当即拉着任林杵到辛辰座位前。
——又因为沈梨大班长坐在旁边，不敢怠慢，李一诺便自作主张地把沈梨也加入自己团队，兴奋地给辛辰报备：“辛辰，你们家电影最多了，我们决定周末去你家看电影！”
辛辰抬了抬眉。
那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说出他常说的“怎么报答我”。
然而他只是做了一个架势出来，到最后放弃了本来的说辞，点头明亮一笑。
“好！”
***
那周周末，他们如约到辛辰家。
沈梨还是第一次到他家，不免多打量了两眼。
只觉得辛辰家很大，客厅也很大，案几装饰几乎全是浅胡桃色，木质调和白色调错落有致摆放开，敞亮、简洁又精美。
和妈妈家很像。
不过比妈妈家温馨。
他们在宽宽的电视机前坐下，都露出装模作样的正经学习样，目视辛辰把碟片放进影碟机。
他们看的这部电影叫《剪刀手爱德华》。
沈梨从小到大，对男生女生之间的那些感情认知都来源于动画片，像是樱木花道对赤木晴子。
至于动画片以外的，她从来没看过。
一来是妈妈盯得紧，不让她们看。二来是她和沈桃老一起看这个一起看那个，每次遇到谈情说爱的镜头，哪怕只是一点点，两个人就会露出“我才不看，你看了我就要嘲笑你”的表情瞪向对方。
沈梨其实什么都知道。
但她就是不愿意想，不愿意说。
《剪刀手爱德华》还是沈梨从小到大第一次看的那么直白的电影。
童话一样的小镇，童话一样的旋律，还有童话一样的爱德华。
最干净也最美丽的爱情。
沈梨不由得看得有点发呆，把老师说的什么要记语法记单词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朦胧中只依稀听见李一诺说：“辛辰，我想吃糖。”
辛辰的声音被摒除在注意力之外，显得更加模糊：“在柜子上面，自己去拿。”
这之后，世界又只剩下了爱德华。
电影里爱德华被陷害。他也像沈梨一样，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保持着沉默。沉默地认罪，沉默地忍受人们对他所有的歧视和质疑。
只有面对不可思议问他“你知道那是他家，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去那里”的女主角，爱德华才委屈地开了口，
“Because you asked me to.”
因为你让我去。
小沈梨眼睛微微发胀。
爱德华真好，他真好。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好到让人想哭。
沈梨揉了下眼睛。
为了掩饰她内心丰沛的事实，沈梨深吸一口气，憋住从小到大都不听话的泪珠子，转过头若无其事。
“辛辰，你家有没有果汁？我在家看电影都要喝果汁。”
这一回头，才发现李一诺和任林早眼泪汪汪的了。
沈梨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止她一个人容易被感动哭。
辛辰虽然没有哭，但他看得很认真，过了足足两秒才回答沈梨：“有，我去拿。”
沈梨点头表示“好”。
辛辰依依不舍地收回盯着电视的视线，撑起身子走出客厅。
沈梨重新聚焦回电视。
爱德华悲惨的命运还没有停歇。
见到女主角和别的男孩离开后，他终于控制不住，做了平生最坏的一件事——刮花了家里墙纸。
可这个小小的错误，也让家里人对他失去了信心。
看爱德华小可怜地坐在桌边接受批判，沈梨鼻子又开始一阵阵发酸。
她一边注意不让自己掉眼泪，一边沉溺在爱德华的童话世界中，连辛辰什么时候回来了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果汁什么时候到了她手上。
只知道辛辰坐下来时，很小很小，小到极点地说了声。
“Because you asked me to.”
因为你叫我去。
第12章
沈梨万万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少年宫汇演终于如传闻那般开始举办，不过不是在四年级的期末——而是五年级的期末。
这段时间她每周日兴趣班下课后，都会留在少年宫参加期末乐团的排练。今天也不例外，他们班课堂内容完成后，其他学生留在教室里等待下课，沈梨却被老师特赦，可以提前离开教室做排练的准备。
校园里十分安静，沈梨一路赶到排练教室，本想着她应该是第一个到场的人，然而，教室里却有两个人比她还要早。
——也就是她现在看到的那两个人。
和她一起排练的贝斯手姐姐和吉他手哥哥。
他们并没有抱着各自的乐器沉浸在音乐里面，而是闲闲倚在课桌旁聊天。
最关键的是，他们手拉着手。
之前沈梨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贝斯手姐姐和吉他手哥哥之间的不对劲。
那种怪怪的，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在他俩相处时站在旁边的感觉。
就像温萌和陈杨帆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可是可是。
沈梨心跳如擂，红着脸，动也不敢动。
在她眼里，少年宫里读书的孩子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小孩子和大孩子的区分。总而言之，大家都是学生。
学生都要抄学生手册，熟记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六年级那群像麻雀似的女生成天围在一起，八卦讨论“我喜欢谁”“你喜欢谁”“她喜欢谁”，可是说来说去，也就仅限于此。
她们连和男孩子多单独相处一会儿都会觉得害羞，更别说拉手。
更何况，还有比拉手更过分的事。
沈梨吃惊地看着吉他手哥哥轻轻揽住了贝斯手姐姐的肩膀。
两个人开开心心说了一会儿话，脑袋越凑越近。
后来不知怎的，突然的，吉他手哥哥侧过脸，将一个吻轻轻落在贝斯手姐姐的额头上。
沈梨的脸蛋顿时爆红！
她呆呆的，好像连呼吸都给忘记了。
脑袋里只剩下了结结巴巴的问句：他们不不不是学生吗？他们不是高中生吗？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做这些？
僵硬不安时，还有更惊吓的。
莫过于耳边突然传来一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刹那间，沈梨整个人就像炸毛的小猫一样，一个激灵，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完了！
她绝望地想。
教室里的两人绝对听见了，他们绝对知道教室外面有人了！
沈梨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快要贯穿耳朵，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被发现的害怕、偷看的心虚、还是单纯的害羞，她来不及多想，转身一把抓住问话的辛辰就往楼下冲去！
初夏的天正蓝，气温正暖。晚霞还没来得及铺开，晚风已经迫不及待地送出。
沈梨拉着他一口气奔出教学楼。左拐右拐，仿佛背后有什么怪物，不迅速转入拐角的话，就会被追赶的怪物记住身影。
一路慌不择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钻进了办公大楼和少年宫围墙之间的死路通道里。
这里原本不是死路，后来中间砌出个堆放杂物的空间，里面塞满旧桌椅，通道就变成了死路。
沈梨贴着墙壁，用通道外几棵树遮挡着身影。
她额头上全是汗珠，跑了一会儿，脸蛋红彤彤的，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热还是羞了。
她就是直觉地认为，她撞破了一些非常不好的行为。能做出这种行为的都是很混蛋的孩子，她撞破了混蛋孩子的不好行为，她死定了！
当然，也有其它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情。
比如说，一个不应该她这个年纪接触的画面在眼前徐徐铺开，多少让她感到不安，想要跑得远远的，拒绝接受。
辛辰顺从地跟她到了这里，虽然什么都不了解，但他很给面子地随她背靠在墙上，一起警惕。
与沈梨那种顾不得周围的情绪不一样，辛辰一点也不紧张，还很有闲工夫观察周围。
他稍微抬了抬眼皮，用略带惊讶的视线盯着沈梨紧紧拉着他的手，然后移开视线，把身体摆正，维持着和沈梨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
满脸都正儿八经写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你拉着我”以及“假如你戳穿了我，我就会告诉你，我是为了安慰你，才体贴地不提醒你的。”
然而沈梨现在压根没管这些。
她只是不住往外瞄。
贝斯手姐姐和吉他手哥哥一直没有追上来。
倒是下课铃叮铃铃响起，整个少年宫都腾地热闹起来。
有些孩子迫不及待的冲出校门，有些孩子不着急，还想留在操场的游乐区玩大圆环。声音越来越嘈杂，也越来越能掩盖他们的踪迹。
这种吵闹到让人觉得安全的环境，让沈梨吁了口气，终于渐渐冷静。
接下来是漫长的迷惘。
沈梨突然意识到，当他们渐渐长大，一个年级升上另一个年级时，面对的不仅仅是越来越多的课业，还有越来越复杂的环境。
小孩子们的行动总是很一致。
一致流行同一种捉鬼游戏，一致鄙视异性，一致害怕老师。
只要一致的，就是好孩子。
可沈梨迄今为止见过的高中生们，行为全都不一致。
有人不爱学习，有人顶撞老师，还有人在教室拉手拥抱……
这种不一致，让习惯了绝对服从的小朋友们无所适从，惴惴不安。
沈梨不知道是惆怅，还是失落地沉下一口气。果然伟人说得不错，好孩子都是相似的，不好的孩子却各有各的不好。
沈梨忧愁地凝视了很久地面，终于意识到她可以行动了。
她想把和额头边濡湿的头发别到耳朵后，然而手臂晃晃，才发现她竟然和辛辰，手牵着手！
一霎那，刚刚才看过的不纯洁的画面再一次被迫从脑海中挤出来！
牵手，拥抱，接吻……
不纯洁！
沈梨刷的，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变成贝斯手姐姐！
她忍不住瞥了辛辰一眼。
辛辰一幅日常的淡定无害、又有可能在算计什么坏事儿的表情，看不出来有没有注意到这边。
不过沈梨很快就知道他真没注意还是假没注意了。
她想若无其事地把手松开，辛辰却很过分，不肯放手。
他在假装没注意！还露出“我是为了安慰你，才故意不提醒你”的表情！
太过分了！
小沈梨板起脸，看向他：“辛辰。”
“什么？”
“你……”她绷着神色，张开嘴。
“你怎么……你不许……”
沈梨试了好几次，也没好意思把“牵手”说出来——看到贝斯手姐姐和吉他手哥哥后，这两个字就像被带上了诅咒，被赋予了另一层让人面红耳赤的含义。
不能说。
说了会有可怕的后果。
辛辰看起来压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还目露鼓励。
这种鼓励让沈梨在心里狠狠咬了一口牙。
他故意的。她要是说了，那就是在混世魔王鼓励下说出口。她要是不说，就是被鼓励了还在别扭。
他真坏！
沈梨不得不换个话题。她放低声音——即便如此，也要保持教导主任一般的严肃仪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