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肖玲玲身边的李一诺却不认同，摇了摇头，傻乎乎地挠着后脑勺。
“可我觉得这是七星瓢虫。”
“你见过七星瓢虫长三根头发的吗？”肖玲玲手一叉腰，瞪圆眼睛，冲李一诺反驳回去。
一副她才懂得沈梨的艺术，并且誓死要维护沈梨的忠诚模样。
李一诺瘪了瘪嘴，小声嘀咕：“可三毛也没长大胡子呀。”
“这是长大后的三毛，你懂不懂啊！”
……
沈梨安静地看着他俩争吵。
虽然她是被维护的那个，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深感挫败。
这会儿她紧张了半天，感觉撑着腮帮子的手臂都酸了，却还没等到辛辰表态。
沈梨咬了下牙，刚要说话，一秒后又慢慢放松。
——算了算了，他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要多此一举地解释这是什么，那不就等于变相承认她画的不好了？
她才不会承认！
好半天，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听见辛辰的声音。
“小甜梨，谢谢。”
然后，没了。
这就完了？
沈梨怔了下，缓缓把桌上的胳膊放下去。
她抬起脑袋，直愣愣看着他。
就算辛辰口吻郑重而温柔，沈梨也没觉得好受，胸膛里反而有什么跳跃两下，开始呲呲地响，有如小火苗在窜动。
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有那么点生气了。这感觉好比她聊起她喜欢的动画片人物，别人却连那人物名字都记不住一样。
沈梨抿着嘴角，稍微抬了抬脸蛋，语气平静而骄傲。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看懂我画的什么？”
“嗯？”辛辰和她对视一眼。
临近冬季的五点，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橘色的阳光在他背后铺开，勾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也在他发梢镀上光影。
他很快笑了，眼睛明明逆着光，却像明亮的星星。
“生日蛋糕，不是吗？”
沈梨又是一愣。
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气，连一分钟都没到，就莫名其妙烟消云散。
沈梨偏过脑袋。
——也许刚刚是因为要思索的东西太多，全都乱糟糟混在一起，塞满她大脑，让她突然烦恼了。
毕竟她要思索，认同辛辰的话会不会显得她太乖巧，不认同会不会显得她太违心。回复他的谢谢会不会不妥，不回复会不会更不妥。
直到现在沈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好在辛辰已经转回去坐正身子，手里还攥着那张纸，表情摆明了“我正在苦苦思索怎么评价你的画”。
好半天，他难得艰难地冒出几个字：“不过小甜梨，你这个生日蛋糕真的是……”
话没说完，就被沈梨打断。
“我知道我画的不好，不要算了。”
“谁说我不要？”
辛辰毫不犹豫接受下来，把画纸抚平，再小心端正地放进他的画夹。
***
南方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夏天和冬天。而春秋都只是这两个季节的附属品，转瞬即逝。
冬季注定是枯燥的。没有雪，只有湿冷的空气绵密得像针一样，无孔不入。
就这样一直到冬天尾巴，某一堂英语课，在大家手指都被冻得麻木的时候，老师给没精打采的孩子们宣布了一则坏消息。
“五年级开始，你们的考试中将会新加入英语考试。”
“什么？”
“为什么？！”
“别啊——”
从来都把英语课当玩耍课，连“how are you”和“how old are you”都分不清楚的孩子们立刻发出哀嚎和抗议。
一直以来被这群小鬼头无视的年轻女老师，像是终于找到一个渠道吐出一口恶气，没有安抚他们，而是站得笔直，无动于衷的给出正当理由。
“因为英才中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包含了英语。”
“可我们又不是所有人都要考英才！”
“英才考试还限额，去年六年级只有一半的学生参加了考试。”
“我们是无辜的，这不公平！”
女老师用粉笔擦拍了拍讲桌。
“闭嘴，就算你们不参加英才中学的考试，你们初中也要学习英语，参加英语考试。现在全市所有小学都展开了英语课，你们不趁着现在打好基础，上了初中怎么办？你们能竞争赢其他有英语基础的同学？还是你们以为，不用学英语，也能考上好高中好大学？”
沈梨坐得端端正正，和以往一样，用严肃的模范姿态凝视老师，可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记得同样也是3月，二年级的时候，自然老师用一模一样的口吻，宣布升上三年级后，小学生们将会多加一门自然考试。
然后现在轮到了英语。
好像每登上一段台阶，就会从天而降一块石头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的世界不再只有语文数学铅笔字那样纯粹。
而他们是担着所有石头稳步前行，还是随着石头一同滚落下去，都变成了不得不重视的未知数。
这其中最茫然恐慌的，毫无疑问便是沈梨这样的学生。
一直稳坐在第一名宝座上，可谁也不知道，石头多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是不是会放慢。后来居上的同学，是不是会笑嘻嘻地讽刺他们。
想想就可怕。
出于这种担忧，沈梨有了向温萌打听英语培训班的念头。
等到周末上奥数班，有机会询问时，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沈梨换成：“我上周在休息室，听招办的老师说，以后每学期课程结束后，少年宫都会举办一次期末活动。为了给家长展示这一学期的培训结果。”
话音落下后，陈杨帆便微笑着接过话茬。
“嗯，我也听说了，据说每种培训班的活动形式都不一样，不一定是上台表演，还有可能是颁奖或者展览。”
“真的？”温萌似乎很惊讶。
“真的，李主任亲口说的。”
正是下课时间，沈梨和温萌坐在儿童角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晃悠悠，陈杨帆则坐在她们旁边的双杠上，陪着她俩。
三月阴雨连绵不绝，这两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下课铃一响，孩子们就都从教室里钻了出来，想要珍惜这难得一见的阳光。
操场上嘻嘻哈哈，热闹不已。
似乎想到什么。
思绪放空出神了一会儿，温萌才回过神：“这个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不是不感兴趣地说声“哦”，也不是恹恹地随口附和，她是十分认真的在询问。
陈杨帆耸耸肩：“不清楚。李主任只是说确定要实行期末汇演，不过是不是这学期，就不一定了。”
“那英语班会出什么活动？”
“这个也不清楚，应该是到时候英语班老师们商量着举办。”
温萌抿紧嘴唇，表情略微有了点变化。
那感觉就像是团火焰在她眸子后面不停跳跃。
就算她平时总温和待人淡然处事，总一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模样，现在也因为这团火焰而闪闪发光。
而神奇的是，沈梨竟然知道那团火焰代表什么。
——是种不服气，要争一口气的劲儿。就像她之前争着去当班长一样。
温萌第一次没有那么从容，也没有把心事藏起来：“我想要考第一，英语。”
她目光灼灼：“不，我一定要考第一！”
那一瞬间，温萌就像动画片里的女王一样，斩钉截铁说出自己的决心。
也像动画片里的女王一样，把熙攘人群、影影绰绰的篮球场、绿白交间的风景，都变成她的背景板。
坚定而强大。
沈梨不免有些呆滞。
片刻后，她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那，以前的第一名怎么办？”
“……”
不想，刚刚还决心满满的女王，因为这一句话，刹那间消失不见，只留一声叹息：“以前的第一名啊……”
温萌也愁眉苦脸：“那真是个大问题——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辛辰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才更幸福，沈梨看着眼前长椅，默默的想。
可惜坐在长椅上的同班小胖墩，一点也不理解沈梨的良苦用心，反而自然地接了话。
“辛辰啊，我知道哦。”
第11章
在温萌惊喜的目光中，小胖墩口若悬河说起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辛辰就像《数码宝贝》里的主角一样，三天两头开启他的异世之旅。
他根本不需要学习。
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在国外开地图、打怪兽、和外国人一起冒险。
这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桥段。
沈梨听得津津有味之际，也不忘鄙夷，那几个桥段明显是《灌篮高手》里面的。
她自动忽略了辛辰这个名字，当成《故事会》一样来听，却不知道温萌会不会把小胖墩说的东西当真。
沈梨屡屡投过视线，只看见温萌垂着眸子，神情不置可否。
故事好不容易快要结束，小胖墩吐了一口憋的气，擦擦嘴角边飞出来的唾沫。
他望望四周，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我还听说，辛辰出生前，他妈妈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外国的神仙给他们家送去了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就代表英语。”
他露出“你们没想到吧”的表情，重新扬起声音：“所以，其实辛辰生下来就会英语！他开口说的第一个词就是Dad呢！”
话到此处，整个故事终于全部结束。
小胖墩平缓了一下呼吸，热切地期待大家可以一起展开讨论。
然而反响并不热烈。
还是他旁边不远处花坛上，本来侧身坐着的模样好看的小少年，给足面子地鼓起掌。
“啪啪啪啪！”
沈梨看了眼，默默然蹬着秋千晃动。
小胖墩扇扇额头上的虚汗，恨不得能对那捧场的小少年提裙角鞠躬。
可惜他只能咧开嘴笑笑，又回过头等原来的听众给出反应。
温萌终于抬起头。
她思想的高度成熟度，和小胖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所以她虽然在平和欣赏小胖墩的故事，但其实压根不认同。
现在故事越来越夸大，温萌不得不问一声：“他要是生下来就会英语，那他还来学英语做什么？”
“呃……”小胖墩明显愣住，眼睛睁大一些。
“这个，”他挠挠脑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一个答案，说话就像卡壳的磁带，“这个嘛……嗯，肯定有他的理由，毕竟、那个，但是……”
关键时刻，还是刚才捧场的小少年帮他解围：“因为他想成为一个传说。”
小胖墩再次感激地看过去。
那少年一副“这你们都想不明白”的轻视态度。
“他想在英语班坐稳第一名的交椅，让后面的人咬牙切齿又超不过他。想让其他学生家长都拿他当成压迫孩子的榜样。还想让更多人知道他英语厉害，最好他走过走廊的时候，大家都能自觉让开一条路，对他顶礼膜拜。”
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说的对不对，小胖墩都跟着连连点头，表示就是这样，辛辰就是这么厉害。
温萌却撇了撇嘴，不理解男生的崇拜，只是戳穿本质：“那不就是想耍帅吗？”
“对，就是想耍帅。”穿着毛绒绒连帽衫的小少年跟着她一起鄙夷。
“……”
沈梨憋得胸口发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算了。她只好还是偏开脸。
她不想暴露她认识辛辰，更不想和混世魔王扯上关系。
她听见温萌问：“你说这么多，你认识辛辰吗？”
小胖墩显然害臊了，胖乎乎的手指不安地绞了下：“不认识。”
接下来赶紧慌慌忙忙地解释：“但是，我听我同学说过，他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超级厉害。”
“嘁。”
这小小的一声，是沈梨发出来的。
因为实在是不屑，怎么藏都还是不小心暴露了出来。
空气因为她那小小的一声陷入安静，刚刚进行讨论的众人都进入中场休息，各有所思，只有对面的小少年要笑不笑地看着沈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没入云层，操场起风转阴凉，才听见温萌的声音。
“我会考赢他。”
轻轻的，飘散在风里。
沈梨看着她抖动的睫毛和微抿的嘴角。
温萌似乎不再因为横亘在面前的巨石而感到灰心了。
她是坚强的勇士，她将会潜心修炼，击溃阻止她的邪恶力量。
一旁的陈杨帆大概明白了什么，温和地拍拍她脑袋。
也许想用手心的温暖告诉他，他是支持她的同伴。
此情此景，沈梨再不好不开口。
她只能停下秋千，同样鼓励她：“加油。”
“对。”对面小少年笑了笑，虽然面露“你做不到”的同情，但却帮沈梨一起鼓励她，“一定可以打倒大魔王——”
话还没说完，花坛转角后突然急匆匆跑过来几个孩子。
“辛辰！”
操场上打篮球的高年级学生将篮球扔得砰砰直响，早春的风信子在花坛里摇来摆去。
孩子们都跑得满头大汗，显然辛苦了一段时间了，脸颊红彤彤的。
一看到这边，他们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咋咋呼呼的喊：“辛辰，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蔡老师正找你呢，你快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