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少倾笑起来风都融化了。
她不去问,也不去想。
只要是小朋友说的,就都值得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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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店里还有几桌年轻人在看球赛,木少倾坐在靠窗的角落,点了点桌面上的广告牌,“我就吃这个吧。”
点单需要去柜台,小朋友看了一眼,便点头起身。
他还没换下采访时的正装,因为勒得慌,他把领带拽松,还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松松垮垮搭在颈间,腿长手长,高大精壮,走过时带动了旁边两桌女生的眼神。
“哇,那个男的好帅啊,头都要顶到吊灯了。”
“就是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年纪也不大吧,模样看着挺小的。”
“但是制服好帅啊,解开领带一点都不油腻,痞帅痞帅的。”
……
几声不大不小的感叹声传到木少倾耳朵里,她看着窗外车流的眼神才收回来,跟随着去看,余江枫已经站在柜台边上。
他低下头,露出修长的后颈,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点餐员说话时要微微抬头才能跟他对视。
似乎交谈了一会儿,那边才着手下单,他付完钱,又张嘴不知嘱咐了什么,才又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回来。
拉开椅子坐下,他把手里那杯饮料放下。
“喏,喝吧。”
伸手接过,触摸到温暖,木少倾有点嫌弃,耷拉着眉眼,“为什么是热的,吃汉堡就要配冰可乐啊。”
拿出湿巾给她擦手,余江枫头都不抬,“不可以。”
她的手指半蜷缩着,拿在手中又细又软,仿佛稍微用力便会被捏碎。
余江枫小心翼翼帮她擦拭着,连指缝都不放过。
叼着吸管吸了一口,却没想到会是滚烫的。
“咳咳咳,要命了,我舌头好痛。”
木少倾咳嗽起来,捂着嘴巴嘟嘟囔囔地说,疼的泛起泪光,脸颊都飞红,两只脚在地上碎碎跺着,把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强迫她把舌头吐出来。
左看右看,好在没有烫出泡来。
心疼摸摸她的脸蛋,余江枫拿过那杯橙汁,打开塑料盖,开始认真地吹气。
“余江枫,你不觉得现在我很需要一杯冰饮料吗?”木少倾故意把舌头吐出来,指着上面被烫出来的红色说。
然而少年眼神不错,继续努力吹气。
“吹凉就好了。”
……
她气结,双手抱臂,脑海中幻想出可乐瓶哭着喊着被带离的画面,对旁边此起彼伏地赞叹讨论声置若罔闻。
“小哥哥虽然脸色很臭,但其实是忠犬啊!”
“太甜了,甜到牙掉啊!”
“羡慕这个小姐姐,有这种男朋友,就算一辈子不能喝冰可乐又怎样?”
怎样?
会馋死的好吧!
木少倾翻了个白眼,把身子背过去,彻底屏蔽了信号,这群喝着冰可乐的小姑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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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都是现点现做,上桌时还冒着热气,深褐色肉饼上油花跳跃,浓厚酱汁四下散开,缓慢落下,包裹着周边。
木少倾“哇”的惊叹了一声,迫不及待拿起刀叉开始品尝。
面包被从中间切开,露出里面柠黄色的酱汁,她俯身闻了闻,神情更是惊喜,“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芥黄酱!”
正襟危坐的男孩似笑非笑,将已经温凉的橙汁推给她。
“因为你什么都不用管。”
只要是你喜欢的,你眼神多呆过一秒的,我都会铭记于心,然后刻在心头最明显的位置。
这就是拥有的代价。
余江枫却甘之如饴。
吃完饭,木少倾心满意足拍着肚子跟他回公司,心情也大好,每逢可以吃饱就睡的时候,也是她唯一感谢米虫生活的时刻。
与慕午休时间到下午两点三十分,期间大家都会拿出折叠床休息片刻,拉上窗帘,营造出最幽暗的睡觉环境。
余江枫拉着她的手,两人轻手轻脚穿过安静的公共区,然后闪身进了他的办公室。
老板没有午睡的权利,尤其是半路出门看展的老板。
他直接坐下打开电脑输入密码,邮箱里躺着几份要处理的合同和工作计划,新收购的剧本还有修改的余地,竟然一时间觉得,两只手不够用。
手指飞快在键盘跳跃着,工作时的小朋友又变身成男人。
男孩和男人,他切换自如。
木少倾坐在旁边托腮看着,被那副好皮囊闪的失了神,最终决定不能放他一个人辛苦。
“这份财务报表给我吧,我帮你处理。”
传媒产业她不太了解,专业性的文件也处理不了,但是在行政财务方面却是老手,这么多年管理木氏,总归是积攒了一些技能的。
余江枫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文件夹递给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
“你先用这个吧。”
一个怕对方辛苦,一个怕对方寂寞,两个人终于找到了折中的办法,占据着桌子两边,气氛恢复安静,却又亲密无边。
键盘声和鼠标声成为这个空间里独特的声音。
木少倾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木氏重工的办公室里,她坐在电脑前看着一串串数字,不同的是,现在有人陪着她。
只要抬眸,就能看见那张全神贯注的脸。
在光的阴影下忽明忽暗,成为旅人解渴的水源,比起夜晚无边的亲密,此刻变得更为可贵,因为他们在理智中寻找交融,然后在生活中落下彼此的痕迹。
她不受控制的勾起了嘴角,眼睛里有星云飘落,流光溢彩。
忽然一片阴影袭来,她被浓重的气息笼罩,然后唇边落下凉凉的亲吻。
低沉喑哑地声音在耳边缓缓流动,带着自持和控诉。
“姐姐,不要惹我分心。”
第58章
出差去夏城的前两天, 木少倾忙着托付自己家的小动物们。
小橘脾气太差,不准陌生人靠近, 最终还是送去了当初救助它的宠物医院。
医生还记得它,温柔地伸出手来逗弄, “这几天就由我来照顾你,好吗?”
它“喵呜”了几声,倒没有龇牙咧嘴,反而低着头在医生手腕上蹭了蹭。
被它这副俯首听命的样子刺激, 余江枫沉着脸,“白眼猫, 刚才不知道是谁要死要活都不肯在柳轩家待着的。”
这是吃醋了, 因为小橘平日里没那么亲他。
木少倾捂嘴偷笑,交了寄养费,拽着小朋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小橘坐在白色的高台上,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好像通人性似的, 扫了扫尾巴, 然后叫了几声。
铲屎官最害怕这种场面, 尤其是余江枫, 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但是心比谁都软。
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别回头,沉默离开。
临市新开发的楼盘形状奇特,从侧面看是圆形, 正面看是方形,在夜里,随着车辆位置的变化,它也变换着形状。
木少倾趴在车窗上细细观察,对这种视觉设计颇感兴趣。
须臾间,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被人握住,侧头望去,是小朋友那张神色严肃的脸。
他张嘴要说话,眼神却悲伤起来,甚至于快要哭了。
“姐姐,以后我们有了小孩,出差一定要带上他。”
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木少倾眉头抽搐了一下,“你不觉得现在说这种事太早了吗?”
“不早,下个月我就可以领证了!”
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随着他的意愿把事情提上日程,然后就像公司的某场会议,将会在具体的时间召开,如有迟到,请及时请假。
这种感觉让人心烦意乱,木少倾倏然收声,眼神重新当归到窗外的景色中。
然而,往常雷达敏感的少年却在此刻迟钝了许多,他喋喋不休地安排着未来的脚步。
“我觉得还是先领证,因为婚礼肯定不能含糊,要盛大又隆重的那种,让整个临市的女孩都羡慕你。所以准备时间肯定会很久,要不我现在就预约吧,反正我们总会结婚的……”
“到了,你去停车吧,我想自己走回家。”
木少倾声音冷淡,没有想要参与话题的意愿,在车子停下的第一秒钟,不顾身后重复的呼喊声,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家。
然后着手烧上热水,准备出差的行李。
余江枫停好车,对刚才她的态度疑惑不解,摸着后脑勺进了家门,发现玄关上她的鞋摆的整整齐齐。
他整理笑容,老方法屡试不爽,冲进卧室,便窝在了纤细的脊骨上。
脸颊蹭一蹭,声音软软的,“姐姐,你怎么不等我呀。”
正常的木少倾肯定会无可奈何地回头亲他一口,然后说,“算了,反正你也不起故意的。”
但今天的她不同往日。
把手中的东西都塞进了行李箱,她面无表情的起身,身后庞大的身躯便栽倒在地上。
“我收拾好了,剩下一半空间是你的,自己装吧。”
说罢,便换下衣服,迈着长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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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上睡觉时,木少倾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似乎还没意识到那里出了错,余江枫坐在马桶上刷牙,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把从早到晚的每个细节都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死结。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无理取闹?
他把刘海放下来,紧贴着额头,比白日更稚嫩,眼神里有不安,还有隐约的暴躁。
冷暴力这么非常可怕,尤其是来自木少倾的沉默。
就像被宣判了死刑,还不告诉你被告原因。
屋里的吊灯已经关了,他踌躇着爬上了床,温香软玉合上了眼,不知真睡还是假装。
手臂搭在她腰上,还好,没有躲开。
他继续试探,另一只手从她脖子下面穿过,像搂着抱枕,把她圈外狭小空间里。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铁了心不再搭理他。
余江枫凑过去,鼻尖萦绕她香水独特的金属味,手臂逐渐收紧,他的嘴唇落在她细长的后颈。
“姐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啊?”
回答他的还是黑暗里的无声。
木少倾浑身散发着 “生人勿近”的抗拒气息,连他都无法靠近。
得不到答案,他的心越发恐慌。
于是只能从肢体上汲取安全感,不断的啃噬她的肌肤,用能把人勒疼的力气抱着她。
连腿都要搭在她的身上,营造出完全掌控的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怀里的人太柔软,让人忍不住睡意沉沉。
余江枫上下眼皮打架,呼吸越来越清淡,然后意识飘飞。
恍惚进入梦乡间,他听见身边传来小小的声音。
“我不想下个月结婚。”
瞌睡瞬间溜走,他眸子倏的睁开,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为什么?不跟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
木少倾拿来他的手,语气依然冷淡,“跟人没关系,我就是不想下个月结婚,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建议提前跟我沟通一下。”
男孩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却没能爆发出争吵,他压抑着脾气,不想在深夜惹她难过。
最终只能背过身去,用挺直的脊背表示不满。
一室清冷,木少倾却毫无睡意。
她无从去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叛逆,也许感情总会遇到这种情况,无论多亲密的爱人,也不能做到真正的心灵相通,会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争吵冷战。
她只是不想,这样庄重严肃的事情,是以这样顺其自然的态度提出来。
反正总会和好的。
所以该吵架时一定不能含糊。
也不能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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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何秘书提前到达,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笑意盈盈的现在门口,“老板,看我买了早饭,独一楼的包子,特别难排!”
他的热情却没能融化室内的冰冷。
房子的主人勉强勾了勾嘴唇,眼睑乌青,示意他进来。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小人物的危险雷达瞬间开启,四处收集有害讯号,准备在不利的时候及时逃离。
木少倾从屋里出来,见状也客气地笑了起来,疏离意味极强。
“坐下吧,我去拿餐具。”
她踏着拖鞋去厨房忙碌,余江枫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最后整理一遍行李箱,两个人同一屋檐下却视而不见。
何秘书突然有点想带着包子们逃跑,但是职业道德阻止了他。
明显是情侣吵架,他却送人头被卷入了战争。
摆好碗筷,木少倾眼睛往客厅里瞥了一眼,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
而某人似乎也在拉锯,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等待。
何秘书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大冬天的却比在烤鸭炉还难熬。
他干笑着招呼,“余总,赶紧来吃吧,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台阶虽然不华丽,但好歹能下脚,余江枫顺势而为,低声“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过来。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沉默而漫长,筷子碰到碟子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响亮而突兀。
终于熬到机场,何秘书借口去办理登机,脚底抹油跑了。
余江枫揣着兜找地方坐,身旁空了个位置,他看了一眼,没说话。
心领神会,木少倾紧随其后,然后目不斜视地坐下。
冷战最可怕的不是开始,也不是过程,而是如何结束。
谁都不愿意低头,或者说,大家都害怕。
怕先开口的那个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心会千疮百孔,伤会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