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拿出手机来漫无目的地刷着,木少倾昨晚几乎没睡,现在困得头昏脑涨。
她从背包里拿出迷你瓶的保湿喷雾,在水雾中稍微清醒。
仰坐在椅子上,她神态松懈,举着手机继续刷。
手上的水还没干,电光火石间都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剧痛便从鼻梁上袭来。
被疼的两眼昏花。
木少倾生理性流泪,捂着鼻子埋头在膝盖上,痛的手指头都蜷缩起来。
下一秒,有人把她的头扳起来,温热的呼吸打到皮肤上。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余江枫凑近的脸庞,和认真帮她吹气缓解的嘴巴。
没由来的,她瘪着嘴巴大哭不止,惹来周围诧异的眼神。
那也不管,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糊了满脸。
余江枫眼神霎时间柔软下来,多少闷气都成了云烟飘散,手指顺着她的泪痕不断擦拭。
他从心底里,还是没猜透,昨晚这场矛盾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去追求谁对谁错,如果非得有个人先低头。
那还是他来。
揉着那张嫩乎乎的小脸,被彻底拿捏住的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就范。
“听你的,下个月不结婚,等你高兴了我们再结。就算到了八十岁,我也等你,好吗?”
“嗯,只要你愿意跟我商量,我就再也不发脾气了。”
木少倾一腔郁结彻底发泄干净。
人来人往的机场,干燥温暖的热风,还有正小步跑来的何秘书。
这个时间有千千万万种存在。
但是能包容她的,只有一个。
第59章
夏城的存在非常特殊, 它既不是经济中心也不是政治大城,仅仅因为这里是座历史名城, 三步一展览五步一遗址而闻名。
慕汀的文化公司分部就坐落在这儿,据说还是去年力排众议牵来的。
计划会定在下午五点举行, 与迎接晚宴合二为一,十分符合慕总寸金寸光阴的人生准则。
下飞机后,公司派了专人专车接待,礼仪方面达到满分, 何秘书殷勤着把所有行李搬到后备箱,坐在副驾驶跟司机兼接待人员聊得火热。
木少倾被飞机上的干燥空气折磨萎靡, 迷你喷雾瓶见空了大半, 她倚在身边壮实的臂膀上,又拿出来“呲呲”了好几下。
车厢也稍微有了点湿度,喷散在鼻腔中。
其实没有人说过,她素颜比浓妆更美, 五官的明艳未经修饰更加大放异彩, 一颦一笑之间都有种天然风情。
因为大家总是觉得, 被描绘过的, 总好过最原始的。
所以她也不自知,从后视镜中映衬出的容貌,惹得驾驶位上正在说话的男生偷瞄了好几眼。
他年纪也不大,在公司属于行政岗位,不然也不会出来做这种跑腿的活。
看见木少倾懒懒散散窝在座位上,半梦半醒憨态可掬, 说话间,脸颊飞晕出片片绯红,还有点结巴。
余江枫脸色越来越沉。
一把捂着木少倾的脸使劲揉搓。
“你疯啦!我刚抹的唇膏,喷雾也还没干呢!”
他目色沉沉,把那张巴掌大的脸盘捂在手里,一边搓捏一边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帮你擦均匀,这样更好吸收。”
信你个鬼,你个黄毛小子坏得很。
木少倾扒拉开他的手,丸子头折腾松散,还要不断躲开他伸来的魔爪,两个人在后车厢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何秘书觉得丢人丢大了,尬笑着捂着脑门。
冲接待员抱歉道,“他们感情比较好,见笑,见笑。”
慕汀安排的酒店也是名下知名温泉酒店,紧挨着夏城博物馆,后邻国内最大湿地,空气质量是临市快马加鞭也比不上的。
自由落体栽倒在松软的KING SIZE床上,拉开窗帘入目便是大片绿色,坐起身还能看见儿童乐园和湿地公园。
木少倾赞叹不已,没想到被拐来出差还赚大了。
从天而降的度假让人红了眼,她一扫方才疲惫,兴冲冲跑去洗漱一番,换上新买的雪纺连衣裙就要出门去。
书桌前还坐着人,她却已经熟视无睹。
余江枫推了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往远处看时习惯性眯了眯眼,“去哪儿?等我把手头文件修改一下。”
背着荧光色手机包,她已经蓄势待发,头也不回地拉开门,“没关系,我自己去逛逛也可以。”
话音刚落,身影消失不见,门也紧紧合上。
保持端着文件夹的姿势,余江枫眼神迷茫地怔了许久。
可以个屁啊。
他觉得并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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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城作为新年度假地再合适不过,气候温暖而湿润,可以在三月份穿上长裙,简直是女生的福音天堂。
木少倾以前每次来都是晨至暮离,除了开会就是考察,只在车上经过时,可以看看那些名胜古迹的大概形状。
原来漫无目的闲逛的感觉这么好。
酒店住客进入湿地免收门票,她拿出住房凭证,不费工夫便通过了栅栏。
满眼的翠绿色蔓延,她提着裙摆踏上水桥,可以看见水面上多样的飞鸟,慵懒着用嘴巴择羽毛,然后引颈而歌。
她随意蹲在长桥的尽头,这里被圈做成巨大的圆形平台,聚满了拍照游览的人。
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木少倾环顾四周,竟然发现了锁链旁边的几张画板,不同于周边的嘈杂笑闹,那些画者神情庄重肃穆,时不时会发呆观察水面,而后再执笔。
出于最近的兴趣爱好,她一摒孤僻秉性,主动靠近。
大约是某位老师带着学生来采风,不远处的石墩上正坐着一位闭目养神的白胡子老人,木少倾小心翼翼扫了眼,见他没发现自己,便壮起了胆子靠近。
最外围坐着的男生看起来年纪最小,也最紧张。
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拿着调色盘衡量许久,在旁边白纸上试了又试,却总不满意。
失败使人心浮气躁,内行人从他下笔的力度和方向就能看出来,他已经有些自暴自弃,若不是要克制,现场撕了画纸也说不准。
木少倾抱着胳膊在旁边观摩,自然也引来他的不满。
男生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转过头来时气焰正盛,语气也带着不客气,“可以不要站在这里妨碍我吗?我画画的时候不习惯被人看着。”
这句话声音不小,立即引来旁边几位画者的注意力,就连石墩上的老人也缓缓睁开眼。
这才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别人,木少倾心里抱歉,对他的语气并不介意,反而连连点头,“是我逾越了,只是你这幅画很漂亮,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种态度让人很难咄咄逼人,迁怒于她的男生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样对待女生,本身也是一种不礼貌。
他偃旗息鼓,语气变软,“是我太激动了,只是我总调不到满意的颜色才会这样,不好意思。”
人在专注做事时神经会变得敏感,可能因为细小的因素而暴躁崩溃,这很正常。
木少倾心情不受影响,依旧笑眯眯地,好意指着他的调色盘,“你可以再用些黄绿,也许是你想要的效果。”
说完,她也不便再叨扰,迈着步子离开。
“哇,行家啊,这个绿色真好看。”
“小天,你怎么能对美女这么凶,人家还给你指点迷津,注孤生啊你。”
“以为是个凑热闹的,没想到是个行家。”
旁边人凑过来你言我语,连老师也起身走过来看。
他对着画板上那抹颜色目不转睛,心思弯弯绕绕,再去寻找女生的背影,却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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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往儿童乐园的路上有几家小摊位,人气很旺,围着好多家长和小朋友。
最近热衷于往人群里钻,木少倾见状立刻围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地看见小摊原来是捞金鱼的,十块钱五个网,渔网是纸糊的特别薄,如果动作稍慢,就会融化破损。
她前面的小孩屡战屡败,最后空手而归,哭得震天响地。
戴着红色头巾的店员笑容洋溢,主动问木少倾,“这位美女,要试试吗,捞上来小金鱼我们还可以送迷你小鱼缸哦。”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木架上摆着一排排的塑料鱼盒,巴掌大小,被做成各种动物形状,其中还有粉红色挂着兔子耳朵的。
女人,无论多大年纪,对“粉色”“迷你”这两个词语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
想到自己手中握着一个卡哇伊鱼盒,里面还飘着红橙黄绿的小鱼苗。
萌点狙击。
她瞪着星星眼,立刻扫码付款,毫无理智地钻到一群小西瓜头中间,蹲在硕大的鱼池前,颤抖的手却迟迟不敢动作。
只有五次机会呢,必须要快准狠。
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游戏黑洞,木少倾这种体育白痴,从小到大体侧就没及格过,学校组织的户外活动每次都是倒数垫底,简而言之就是小脑发育不完全。
这就决定了,她前三网,网网踩空。
完全摸不着门道,她有点自暴自弃,撅着嘴巴垫着下巴,这才觉得有点孤单。
旁边穿着波点短裤的小西瓜头得意洋洋,举着手中的青蛙鱼盒冲她炫耀,“姐姐,你看我爸爸厉害吧,捞到了两条呢。”
虽然身为成年人不应该和乳臭未干的小孩计较。
但是当时,木少倾许是失了智,有重要撸起袖子跟他打一架的冲动。
捞到鱼了不起啊,不还是生出了你这么丑的小孩嘛!
可惜她没有家长撑腰,只能握着最后两个渔网暗自悲伤。
风里传来熟悉的味道,背后有暖意接近。
在她有点想念的时候,小朋友变戏法似的出现,不早不晚,刚刚好。
他从后面手出手,把她圈在胸前,别人碰不到,她也躲不了。
接过渔网,他眼疾手快,出手便是一条橘色的小金鱼。
甩着燕尾扑腾,店员鼓掌恭喜,“太厉害了,想要哪个鱼盒,我帮你拿。”
惊喜来的太突然,木少倾笑得不见眼,抱着男孩的胳膊欢欣雀跃,“我想要那个粉色兔子的。”
兔子只剩下最后一个,旁边好几个小女孩都说想要,可惜都没能成功。
她接过鱼盒的时候,还能听见有小孩抽泣吵闹的声音。
但是今晚的她格外恶劣,没有半分抱歉,反而因为得到了最后一个而更加高兴。
原来男朋友这么好用,木少倾有点后悔刚才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了。
从人群里撤出来,鱼盒里飘着两条金鱼,一黑一橘,个头像拇指甲盖那么长。
端在灯光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木少倾对着那张俊脸,“啪叽”就是一口。
余江枫很受用,被抛弃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响亮地吹了声口哨,他附在女人耳边小声说,“他们有家长撑腰,你有我撑腰,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弄来。”
被人放在心头的感觉太美妙。
木少倾情迷意乱,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感觉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呢?
第60章
能够再次遇到那位白胡子老先生, 是木少倾也没料想过得。
那时余江枫已经出发去慕汀参加会议,她从湿地公园拍照回来, 在酒店的大厅等待下午茶外卖,正巧就遇见了他。
说是遇见, 不如说是被找到了。
她闷着头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盯着定位追踪界面,外卖小哥停一秒钟她的心就更焦急。
有人从背后触碰她的肩膀,还以为是送餐的, 她喜出望外地回头,却不想与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对视, 被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吓到怔忪。
等她反应过来时, 对方已经主动开口。
递上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他笑起来时消散了些许严肃,变得和蔼起来。
“你好,我叫王厚松, 是一名画家, 昨天我们在桥头见过面吧, 或许你对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但我对你却是记忆犹新啊。”
老爷子声音特别洪亮,看得出身体硬朗,面对年轻人也没有倨傲神态,反而亲近得很。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木少倾拿着名片已是目瞪口呆,反复用手指摩挲凸起的人名轮廓,说话字不成句, 断断续续,“王……王厚松,《映山溪石》是、是您的作品吗?”
紧随而来是一阵爽朗笑声,老人摸着胡子,眉飞入鬓,“难为你能记得我最远早的一幅画,不过我们早就见过面,我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
这缘分之神奇令人瞠目结舌,木少倾被唬得一愣一愣。
然后努力从脑海中搜索,自己和这种画界大神有何焦急,答案当然是一片空白。
她规规矩矩站起身,因为遇见偶像,眼神雀跃不已,双手无处安放,听见王厚松又继续说,“你们专业毕业展我当年去了,一眼就看上了你的画,本来想跟你说说话,临时有事就走了。”
“结果我再去学校找你,听说你回家接管公司了,实在遗憾啊。”
王厚松上了年纪却始终没找到心仪弟子,书画最讲究一脉相传,徒弟拿不出手,他也觉得丢人。
因此对这位曾经错过的好苗子,他心心念念了很久,而且她这张脸,委实不好忘记。
“是,之前去为家里忙了几年,现在倒是没有担子了。”
这句话音刚落,木少倾显然看见王老眼睛登时一亮,若不是还保留些老艺术家格调,怕是要直接抓着她的手跑路。
因危险眼神瑟缩,她夹着肩膀,颤巍巍问,“不过,王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明黄色制服小哥提着包装袋小跑过来,脸颊上滴着汗水,满分笑容递给她,不断重复叮嘱,“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哦,美女。”
“你想跟着我画画吗?”
来自于双方的不同语句交缠传进耳朵里,木少倾拎着清补凉,冰气从塑料袋口升腾熏在手腕上,又凉又爽。
迷迷糊糊中,她耳边像是落下惊雷。
你想跟着我画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