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奇异地被她的气场所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男警官和手持执法记录仪的女警进到书房,凌枝寒用鼠标点开了视频。
视频忠实地记录下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但周薇洁和贝贝被打的样子,凌枝寒已不忍再看,转过了头去。
“带U盘了吧?”男警官问下属。
“带了。”女警道。
“把这段视频存下来。”
“好。”
铁证如山,小杨无可抵赖,被警车带走。
男警官对其他人道:“麻烦几位跟我一起去警局做个笔录吧。”
徐磊妻子担心地看了一眼坐上救护车的周薇洁和贝贝,男警官安慰她说:“我们有人跟着去,而且笔录会尽快完成,让你们有时间照顾朋友。”
凌枝寒和徐磊妻子坐到同一辆警车上,负责开车的是年轻男警员,坐副驾驶的是女警。
徐磊则和其他警员坐到了另一辆车上。
时间到了下午四点,阳光依旧灼人,开车的男警员拉下挡光板,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年怎么这么多人渣?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猥琐。”
女警放好执法记录仪,回头示意凌枝寒说:“多亏这位女士提供了关键性证据,不然要是双方和解,你怕是又要……”
年轻男警员“哼”了一声道:“这种人渣我怕什么?他们就是一群废物,打不过其他人就只会打女人小孩,遇上我们就怂,你看今天那男的不也是?”
凌枝寒听到两位警员的谈话,忍不住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下,这种事还有双方和解的?尤其这个年龄段的夫妻?我只知道上一辈的人可能会……”
“有啊。”女警系上安全带,无奈苦笑道:“有被打得比今天还严重的,比这对还年轻的,第二天就带着浑身的伤跑来要我们放了她老公,我们不放还骂我们。”
凌枝寒感到匪夷所思,默默地靠回座椅靠背,说不出话来。
男警员发动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去往警局的路上。
“而且……”女警皱眉想了想说:“今天不是当事人报的警吧?”
徐磊妻子回神道:“是我老公报的警。”
女警提醒道:“如果你和你老公事后被人威胁,记得告诉我们。”说完又从后视镜关切地看着凌枝寒,“还有这位女士,你今后出门一定要小心那个男的。”
凌枝寒点点头,谢过她的提醒。
徐磊妻子笑了笑道:“有事我们一定会说,而且,我老公也不怕的。”
女警笑着对男警员道:“和你一样是个好男人啊。”
男警员严肃地点头:“男人本来就该这样,打女人和小孩算什么本事?”
笔录很快做完,男警官又再次提醒了凌枝寒小心报复,不过后来又安慰她道:“现在出警速度很快,如果发生情况及时报警,我们绝对赶得及。”
凌枝寒和徐磊夫妇赶到医院时,医院的医生正和派去的警员说着话,看到他们过来时问了一句:“你们有谁是和孩子是直系亲属或关系人的吗?”
凌枝寒迟疑着说:“我算是孩子干妈,是不是要签字?”
“是,”医生严肃地点点头,“那您能不能联系到这孩子的直系亲属?听说孩子的妈妈也受了伤?孩子的爸爸呢?”
徐磊压抑着道:“这伤就是孩子他爸打的。”
医生的手僵了一下,但还是极有职业素养地对凌枝寒道:“这样吧,您先过来签一下,如果等下可以联系到孩子的外公外婆这些亲属什么的再补,行吗?”
“好的,那个……手术是治什么的?”凌枝寒关心地问道。
“耳膜穿孔。”
徐磊妻子哀呼一声,捂住了嘴。
第16章
“医生说如果手术成功,贝贝的耳膜是可以修复的。”凌枝寒签完字后回来告诉徐磊的妻子,后者被安慰到,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们先去吃饭吧,这里我来照料就可以。”凌枝寒看看时间,觉得这对夫妇俩应该饿了,“我已经打电话给周薇洁父母,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可以过来。”
“她们一个在手术室一个在病房,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啊。”徐磊妻子对徐磊道:“你去给我们买饭吧,去医院食堂随便给我买碗面什么的。”
“好,”徐磊应道,看向凌枝寒:“你吃什么?”
“我也一样,一碗面就可以。”凌枝寒说着拿出手机,“我记得医院食堂的面是八块钱,我转给你。”
“老同学还这么客气。”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凌枝寒说完已经把钱转了过去。
徐磊走后,徐磊妻子对凌枝寒道:“我在这等着贝贝就行,你去照顾周薇洁吧,手术完成我去告诉你们。”
凌枝寒的确也放心不下那边:“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唉,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
凌枝寒暂时告别徐磊妻子,来到病房看周薇洁。
周薇洁此时坐在病床上独自一人默默流泪,看到凌枝寒进来,才拿纸巾擦了擦眼睛:“贝贝怎么样了?”
“已经进手术室了。”凌枝寒在病床旁边坐下。
周薇洁沉默片刻,忽然问了凌枝寒一个问题:“你当年是怎么下定决心离婚的?”
凌枝寒把手里的伞放到床头旁的柜子上:“我觉得和他保持这段婚姻状态会令我不适,就决定离婚了。”
“不适……”周薇洁颤抖着嘴唇重复她的用词:“仅仅只是‘不适’?”
“对啊,不然你觉得我要怎样?哭天抢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出轨?对他彻底死心?然后才决定离婚?”凌枝寒略带嘲讽地问道。
“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草率了吗?”
“如果我不离婚,他出轨的那件事会让我一直如鲠在喉,时不时在我面前跳出来,那才更是长久的折磨,或许草率了一点但是……”凌枝寒想了想道,“签署离婚协议的那瞬间,我是真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你没考虑过以后会怎样吗?”
“那时候年轻啊,而且我的事业也算上升期,意气风发,好像什么事都难不住我,就算真有什么事,也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枝寒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如果你让我现在选,我也还是会坚持离婚的决定,因为我现在比那时候还要强大。”
“这是事业方面,感情方面呢?如果你和他离婚以后,发现自己还爱他怎么办?”
“如果他的所作所为可以抵消对我的伤害,而我又还爱他的话,”凌枝寒无所谓地摊摊手:“那就复婚啊。”
周薇洁诧异地看着她:“你不嫌折腾吗?”
“这算什么折腾?我怎么高兴怎么来,可着自己心意使劲作,不亏待自己不委屈自己,怎么算是折腾?”
“那……后来你遇到了,让你觉得后悔,或者解决不了的事吗?”
“我以为我可以从那以后和他毫无瓜葛,但是毛毛三个月大的时候,我爸生病到云江医治,需要住院,月嫂紧缺,我找到的月嫂……怎么说呢,不太让我满意,我就只好打电话给萧衍,问他可不可以帮忙照顾毛毛,他答应了。”凌枝寒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件事让你后悔了吗?”
“没有,如果不找萧衍,其实那个月嫂也还凑合,但是我有更好的选择,对毛毛更负责任的选择,所以我找他了,仅此而已。”
“还是你命好,”周薇洁语带艳羡地道,“虽然出轨,但对你和孩子是真好。”
凌枝寒犹豫片刻,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信命,更不会把自己的未来交托在自己丈夫身上,他是合格的父亲,对我来讲是意外之喜,而不是决定我命运的关键。”
“可你遇到他了,”周薇洁有些执拗地道,“你就是命好。”
凌枝寒叹了一口气:“你知道那个女演员吧?就是照片上,他俯身亲吻的那一个。”
“知道啊。”周薇洁被她这么问,感到不明所以。
“你说她算不算遇上萧衍了?”
“……”
“她的命运和我一样吗?”
周薇洁愣愣道:“可她是小三啊。”
“啊……所以你觉得小三是她的命运。”凌枝寒理解了周薇洁的逻辑,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几乎快被她打败:“你非要我说的特别明白你才懂吗?说这些话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自恋了好吗?”
周薇洁看着凌枝寒的模样,愈发感到困惑:“说什么?”
“在我的人生当中,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前男友是我选的,丈夫是我选的,他们出轨,我认,但是分手、离婚、不做小三,也是我自己选的!我……”凌枝寒站起身,在病房里焦躁地踱步,好在这里没有其他病人,她倒是可以稍微无所顾忌一点:“你听着,接下来的话除你之外,我之前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早在高中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去A大,所以我跟疯了一样地读书,我才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说我长得漂亮但是性格古怪,是个老妖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关我什么事?
“去了A大以后,我遇到了李柏舟,他学的理科,但文学造诣也颇深,而且学识渊博,几乎可以给我提供所有的专业指导,我以后要当编剧,他可以给我相当大的助力。
“实在不巧,他出轨了,我们以后也没再来往,但是没关系,又不是缺了他我就写不成剧本,只是自己搜索专业知识用时长一点罢了。
“然后就是萧衍。”凌枝寒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做编剧以后,可以接触到的明星不少,但我算是受我母亲的影响,一开始我真的没想过嫁明星,我不喜欢出风头,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无时无刻面临着被曝光的风险,可是……”
凌枝寒挫败地闭了下眼:“萧衍的父母很喜欢我,很满意我成为他们的儿媳妇,A大的光环,在他父母心里给我加了分。”
周薇洁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窥探到了什么隐秘:“所以你……”
“没什么所以,其中的细节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许多,事情的发展轨迹也从未跟我预料的一样。”凌枝寒站直身体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观点,选择都是我做的,结果无论如何我认,但我不认命,我更不希望你认命,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以后要怎么过,贝贝以后要怎么过,选择权依然还在你手里,她这次只是耳膜穿孔可以医好,那么下次呢?
“你选择继续和那个男人过下去也好,选择离婚也好,你能有把握保证自己和女儿不再受到伤害吗?拜托别跟我说你指望那个男人不会再动手,你不该把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慈悲。”
病房门被人推开,凌枝寒止住了话头。
徐磊提着两盒打包好的面条走进来:“吃面吧,欸,周薇洁我忘了来问你,也给你买的面。”
“谢谢。”周薇洁气若游丝地道,“但我……我吃不下。”
“多少吃点吧。”徐磊劝道,把凌枝寒那份给她,把周薇洁那份放到了床头柜上。
凌枝寒把自己的伞挪开给徐磊放面条腾地方:“你也赶紧去陪你妻子吧,这里有我就行。”
“好嘞。”徐磊也不客气,转身出门陪妻子去了。
徐磊出去以后,周薇洁和凌枝寒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我不把希望寄托于他的慈悲,我又该怎么办呢?”
“他打你们,是认定了你和贝贝不会反抗,”凌枝寒语气冰冷道:“家暴的男人都这样,真碰上了硬茬,就怂得跟头猪似的了。”
周薇洁听她颇有经验的语气,忍不住问:“萧衍也……?”
“没有,”凌枝寒倒犯不着在这上面污蔑自己前夫,“他脾气很好,连句重话都没跟我说过,我说的是我爸。”
“你爸?”周薇洁更加震惊,再次细致地打量着眼前的高中同学,仿佛不认识凌枝寒似的,“可你看起来……”
“看起来像是从和睦家庭里出来的?”凌枝寒笑了笑,“的确和睦了十几年了,但十几年前不是这个样子,我自己选择不看动画片,是因为我从小,就不信那个童话般的世界。”
凌枝寒看到周薇洁眼里闪过心疼,实在无奈:“你怎么和你女儿一样,不是说了嘛,不要把我的童年想得太悲惨,有闲心听我讲讲吗?真的特别有意思。”
“有意思?”周薇洁难以置信道,“我女儿……她不说,但我看得出来,父亲会家暴,对她的性格影响很大,她看上去好像安安静静的,但是烦躁的时候……也会……”
说到最后,周薇洁已是泣不成声:“十几年前你也是个孩子,经历过这种事,怎么会有意思?”
凌枝寒按住她的肩头道:“那你要不听我说完,去教教你女儿?”
第17章
凌枝寒的父亲并不是从她出生起就开始打她,在凌父中年危机带来的挫败感产生以前,凌枝寒可谓度过了一段相当美好的童年时光。
她至今都还保留着,父亲牵着她走在街上,她用手一指,父亲就买了她爱吃的棉花糖,塞进她手里的记忆。
美好梦境的崩塌开始于她六岁那年,父母的争吵中,她作为一个哭着跑出来劝架的孩子,第一次被父亲一巴掌甩在脸上,打得大脑轰鸣,嘴角渗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