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初颔首,母亲既然应下了,他便知道此时无虞,正欲退下,又听母亲说:“今晚你去宜兰那边歇着。”
谢元初顿住脚步,没有吭声,有些话他实在不知如同对母亲说。
就好比男女之事,跟夫妻之事并不一样。夫妻之间,他可以遵循礼制来做,但男女之事,必须发乎情,看着溶溶病中微红的鼻尖,他会想去亲吻,看到蓁蓁羞涩的低头他会想托起她的下巴,但是看着宛如木头一样的王宜兰,他一点冲动都没有。
“等侯府有了嫡子,你想纳谁我都会做主给你办的。”
翟氏这话一出,谢元初心头微微一热,不禁想到那夜在温泉庄子上蓁蓁缩在他怀中颤抖的模样。他不愿意苟合,也不愿意事出无名,母亲能松口,他也能不负蓁蓁期盼了。
“儿子知道了。”
翟氏眼看着谢元初出门时脸上满满的笑意,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直跟身边的老妈妈抱怨,“一直跟他说娶妻娶贤,嘴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听我要给他纳新人,脸上就跟开了朵花儿似的,恨不得尾巴都翘起来!他怎么一点也不随侯爷。”
“人都有爱美之心,侯爷和世子都一样。这侯府里没有妾室,只有姑娘一个正妻,姑娘是贤妻不假,可当年你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老妈妈一番话,说的翟氏心里烫贴,想到自家的儿媳王宜兰,止不住的叹气。
其实王宜兰长得不差,偏生她不懂打扮,自家穿得跟老太太似的,柜子里那些衣裳,连翟氏这个吃斋念佛的人都不想穿,翟氏明里暗里提点了很多次,偏偏她把王家的家规刻在脑子里了,跟块木头一样。就说院子牌匾吧,她不选什么闻鹤居、观花阁,偏选了个老气横秋的荣康院,谁听了都以为是府中老人住的地方。
如今翟氏也想开了,左右都是个人的缘法,只要侯府能留下嫡子,其余的也就随他去吧。
谢元初去了荣康院,王宜兰自是欣喜,但两人终究没有对味,草草了事就睡下了。
……
蓁蓁推门进来的时候,溶溶正坐在榻上数银子。
“你不用值夜?”溶溶把清点好的银子装进荷包里,随口问道。
“世子今晚住荣康院。”
溶溶听着蓁蓁语气不对,抬起头去看,果然见蓁蓁笑得勉强,脸上难掩失落之色。
王宜兰是谢元初的正妻,侯府里没有妾室,谢元初住在荣康院才是正理,只是这些话她同蓁蓁说了,蓁蓁也只会更难受。蓁蓁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把谢元初的柔情看得太重了。
“这会儿厨房还有没有人,要不你带我去瞧瞧韩大娘吧。”
“厨房整夜都有人的,只是不知韩大娘走了没有,再说咱俩一起去厨房也太打眼了,等咱们订好了出府的日子,直接跟韩大娘在府外见得了。落梅的事我已经跟世子说过了,这一两日他就去把落梅讨到咱们院里。”
溶溶感激蓁蓁的热心,两人洗漱过后一块躺着睡了会儿话就睡了。
相比较蓁蓁的心事重重,溶溶倒是希望谢元初日日都歇在荣康院,他不在书房,不必值夜,不必早起,除了洒扫整理,基本无事可做。
之前溶溶病着的时候,蓁蓁替她多值了几次夜,今日蓁蓁有心事,大半宿翻来滚去没睡着,天快亮了才闭眼睛。溶溶替她盖了被子,自己往书房去了。
谢元初的书房很大,平时除了他,能进出的至于蓁蓁、溶溶还有新竹,世子夫人王氏也不会随意出入。
谢元初不在的时候,溶溶倒是挺乐意呆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无人打扰。
她拿着鸡毛掸子把书架上的灰尘拂去,将各类书依照谢元初素日的喜好分门别类的摆好,正忙活的时候,书房门被人推开了。
溶溶转过身,没想到来的人是谢元蕤。
谢元蕤今年十七,相貌气质均属上乘,但并不出众,即使
“三姑娘。”
溶溶行过礼,谢元蕤依然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牢牢盯着溶溶,恨不得把她刺穿了似的。
“三姑娘,世子这会儿在荣康院。”
谢元蕤恍若没有听到溶溶说话一般,只是看着溶溶,溶溶被她盯得不舒服,却无计可施,只能站在那里由着她盯。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谢元蕤才转过身离开,由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溶溶有些莫名,能隐隐察觉到谢元蕤目光中的那些敌意,谢元蕤一心想做太子妃,莫非她听说了温泉庄子里捕风捉影的事,特意来找自己算账?不过她自恃身份,终究是没有放下身段开口说话,悻悻离开。
好在她很快就能赎身了,到时候就能远离这些飞醋了。
也不知道怎地,溶溶想起自己还是景溶的时候,曾经跟当时的准太子妃打个照面,对方坐在步撵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只是轻轻转了下眼珠子,溶溶在她眼中如同草芥。
直到今时此刻,溶溶想起那人的目光,依然觉得微微齿冷。
“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谢元初伸手在溶溶跟前晃了一下,溶溶吓了一跳,完全没意识到谢元初是几时进的书房。
溶溶低了头,将脸上的慌乱掩盖住,“方才三姑娘过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我看,我不知道三姑娘是何用意,所以走了神。”
“元蕤?她没说什么?”
溶溶摇头,伸手朝刚才谢元蕤站的地方一指,“就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一直看着我,所以我才觉得有点怪。”
一边说着,一边瞧着谢元初的神色,见他眉宇间并无惊讶,便知事情定然跟太子有关。
“谁知道这丫头做什么,回头我问问。”谢元初一语带过,饶有兴致的看着溶溶整理过的书架,虽然重新分类放置的,却照顾了谢元初的习惯和喜好,看起来井然有序。
“我居然不知道你有这才能,真是舍不得放你走。”
“赎身的事世子可是答应了我的。”溶溶道。
谢元初目光一动,定定看了溶溶一眼,“那是自然,你赎身的银两准备好了吗?”
“还差一点。”溶溶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银,差的那一点再过两三月就能补齐。
“差多少?”
“世子就别管了,反正我能凑齐。”
谢元初被溶溶的模样逗笑,“想好让谁顶你的活儿吗?”
“我同蓁蓁商议了一下,觉得侯夫人院里的落梅性情不错,人也机灵,可以一试。”
“落梅?有点耳熟,是那个小丫头,当初蓁蓁就想要她过来,行吧,你们俩喜欢就成。”谢元初对落梅的印象不多,只记得是个长得不错的丫鬟,但更多的就不记得了,阖府的丫鬟之中,能让他留神费心的,只有蓁蓁和溶溶。
“多谢公子。”
谢元初抿唇,溶溶生的极美,哄得这样一个美人高兴,自然能让人身心舒畅,“昨日蓁蓁说想告假同你一道去逛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
“想着哪日公子出门的时候去,这样不耽误书房的差事。”
谢元初眯着眸子沉吟片刻,“那就后日去吧,后日我跟镇远侯府的二公子约了赏梅,夜宴后才到家。”
溶溶巴不得早日离开,想到后天就可以出府找房子,心头更是轻松,“多谢世子。”
“喏,赏你们俩的,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下来。”
谢元初甩出一个小荷包,溶溶抬手接住,摸着约有七八两银子,侯府里赏下人,都是赏物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发些包着银钱的红包。
“世子,这……”
“我在外头吃顿饭都不止赏这个数,拿着吧,往后便是再想赏你也没机会了。”谢元初轻描淡写的说。他说的也是实情,平日里他在外听个曲儿至少也得赏个二三十两。
话已至此,溶溶只得收下了。
第20章
连着两晚谢元初没有宿在荣康院,溶溶和蓁蓁各值了一晚的夜,第三天早上伺候谢元初出了门,这才一起出府逛街。
侯府位于京城的中心位置,两人从后门出去走了两条街便到了京城最热闹的大街。
“我听说锦绣阁是京城最好的绣坊,那里的老板是从宫里出来的,从前是掌针,还绣过龙袍呢!”蓁蓁性子活泼,素日在侯府里被拘着,一出府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咱们先去锦绣阁看看,然后再去韩大娘说的那个酒楼找她。”
“成,先去锦绣阁。”两人本来就提早出门,不差这一点时间。
锦绣阁果然名不虚传,开在大街上最当道的地方,足有三层楼高,最外头的门面是各种现成的绣品,溶溶陪着蓁蓁看了一会儿帕子,发现这里的绣品只是料子、丝线比宫里差一些,绣工真是不相上下的。看来蓁蓁说的那些传言并不假,这锦绣阁的老板就算不是掌针,也必定是宫里出来的人。
溶溶看着热闹的锦绣阁,不禁深深的羡慕。
同为宫女,怎么人家活得这般自在,从宫里全身而退,在京城里积攒了这么一大份家业,在看看自己的前世,看似一步登天最终却一尸两命。
溶溶不会针线,只在掖庭学了一身司膳的本事,也不知能不能像人家这般风光自在。
“不知两位姑娘想看些什么?若是看不上这些,我们楼上珍品阁还有更好的。”店里的掌柜见蓁蓁和溶溶站了许久,走上前招呼了起来。
蓁蓁忙摆手,“不,这些对我来说就够好了,我只是拿不定主意选哪一块帕子。”
摆在跟前的帕子五颜六色的,每一块都很精致,蓁蓁看着全都喜欢,只好问溶溶拿主意。
溶溶想了想,捡出来了三块帕子,一块是水碧色绣仙鹤的,一块是胭脂色绣美人的,还有一块是鹅黄色绣杜鹃的。蓁蓁让溶溶帮拿主意,但溶溶觉得这三块帕子的颜色搭配、绣工都是上品,只是看个人喜好罢了。
“姑娘好眼力,这三块帕子都是我们老板亲自绣的。”掌柜笑道,“这一楼也只有这三块帕子是掌柜绣的,只是因为丝线差一点才摆在这里。”
蓁蓁好奇,“你们老板还要亲自绣帕子吗?”
“那是自然,我们老板每日都要刺绣,她说若是长久不绣,便会手生。咱们店里的绣工,每一个都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这三块帕子都是老板教徒弟时随手绣的。”
“那我也买一块吧。”溶溶道,与其说是帕子,倒不如说是对这位老板有了兴致。
“你喜欢哪个?”蓁蓁问。
“我喜欢这块杜鹃花的,你呢?”
“杜鹃花这块挺漂亮的,溶溶,你再说我选一块好?”
溶溶被蓁蓁磨得无法了,正欲开口,忽然听见一个温和婉转的声音传来,“这位姑娘姿容俏丽,皮肤白皙,拿这块胭脂色的帕子最合适。”
溶溶循声回头,便见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形颀长的美艳女子朝她们走过来。这女子生了一双凤眼,一颦一笑皆是媚态十足。
“老板怎么下楼了?”掌柜的笑道。
那女子朝溶溶和蓁蓁颔首示意,“听说有人一眼就把我的三块手帕挑出来的,特意下楼看看。”
“是这位姑娘好眼力。”掌柜示意了一下溶溶。
溶溶冲老板颔首示意,“我原是不懂刺绣的,碰巧合了缘法。”
“既然老板说这块好,那我就买这块吧。”自打知道这三块是老板亲绣的,蓁蓁看别的帕子再也入不了眼了。
溶溶点了点头,拿出谢元初昨日给的荷包付钱,正准备离开时,身后锦绣阁的老板说:“难得有缘,剩下这块帕子姑娘一并拿走,省得独留下这一块孤零零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溶溶听老板的口气也是个爽快人,没有多推辞,道了谢就跟蓁蓁一起出了锦绣阁。
两人原是打算在锦绣阁随意看看就走,没想到因为几块帕子耽搁了这么久,与韩大娘约的时辰已经晚了,两人紧赶慢赶到了说好的会宾酒楼,韩大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蓁蓁一眼就看到了韩大娘,领着溶溶走过去。
“两位姑娘可算是来了,当真是望眼欲穿。”韩大娘忙走上前笑道。
蓁蓁和溶溶俱是愧疚,低声道,“让妈妈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就是怕你们俩在路上出什么事,你们这都跟花儿一样的,我正想着要不要往回走着找你们呢!”韩大娘已经知道了落梅要进谢元初书房的消息,对着蓁蓁和溶溶可谓是感恩戴德,别说让她等了半个时辰,就是等上半日她都没有一句怨言。
“当家的,这两位就是世子书房里的大丫鬟,蓁蓁姑娘和溶溶姑娘。”韩大娘拉着蓁蓁溶溶落了座,便向她们介绍起人来。韩大娘的丈夫看起来五十多岁,黝黑壮实,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溶溶朝韩大叔点头示意过后,目光转向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年轻人。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白净斯文,身上的衣服虽是布料的,却整理得干净齐整。对上溶溶目光的一刹那,那人便失神了。
溶溶转过目光,不再看他。
“姑娘,这位就是房屋经纪杨先生。”韩大叔热情的介绍道。
这位经纪回过神来,顺着韩大叔的话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杨佟,两位姑娘想找什么样的房子,只管跟我说,我一定帮两位姑娘找到满意的住处。”
溶溶微笑,轻言细语道:“劳烦杨先生了。杨先生年纪轻轻,又是外地口音,能在京城做经纪,实在令人佩服。”
这话一出,韩大叔、韩大娘顿时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杨佟也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从前在老家是做账房的,后来东家不做了,所以到京城投奔我叔父。”
韩大叔在一旁笑着补充说:“他叔父是京城最大一家经纪,许多达官贵人都找他叔父买卖租赁,不过他叔父不大出来露面了,都是收的徒弟在跑。”
“别光顾着说话了,咱们先点菜,今儿我请客。”溶溶没有再多言,挥手示意小二过来。
韩大娘忙道:“哪能让两位姑娘破费,两位帮了我家落梅那么大的忙,这顿怎么说都该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