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瞥了一眼比双陆的棋盘还要大还要复杂的六博棋盘,果断摇头。
“那你想玩什么?”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挺多的,除了双陆、六博,光是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孔明锁就有六七个。
溶溶看了一圈,觉得自己还是比较适合跟刘琳一起玩。
“溶溶姑姑,你喜欢看皮影吗?”
皮影?
溶溶没正经看过皮影,以前宫里的丽妃娘娘喜欢看皮影,宫里好多人都会去她那边看,不过安澜姑姑最不喜欢敬事房的人到处跑,所以她只是路过的时候喵过几次。
“东宫有演皮影的匠人吗?”
元宝笑眯眯地摇头,“以前请过,后来父王就让福公公找人学了技艺,又新做了许多皮影人,东宫里随时都能演。”
他倒是真的宠元宝。
“那我们就看皮影吧。”
元宝一声令下,王安就去把那几个会耍皮影的小太监找来了,一人抱着一大箱东西,里头装的都是制作精美的皮影人。
“殿下,今儿点哪一出?”王安上前问。
元宝扭头问溶溶:“姑姑想看什么?”
溶溶不知道皮影能演哪些,王安瞧出来了,忙道:“真人能演的,皮影都能演,姑娘想看什么只管点吧。”
因着元宝在这里,溶溶觉得点那些情情爱爱的戏曲不太好,想了想,点了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正如王安所言,皮影与素日的戏曲无差,一声开锣过后,后头的小太监就开嗓唱起来了,虽比不上宫里头的戏班子,唱得也是不差的。溶溶顿时被吸引了,看得津津有味。
像这种神神怪怪的故事,皮影演出的效果比戏台上演得好多了,毕竟腾云驾雾什么的,戏子们只能演个意思,皮影翻起跟斗那是一个接一个令人眼花缭乱。
演完了三打白骨精,溶溶又点了一出《真假美猴王》,正看得起劲儿时,王安走过来碰了碰溶溶的胳膊。
溶溶一回头,才发现元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倚着自己睡着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溶溶红着脸吩咐皮影班子停下来,因为元宝睡着的缘故,众太监皆是轻手轻脚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溶溶心里头觉得汗颜,她一个起居宫女,主子都睡着了,还在这儿看皮影看得起劲儿呢!
她把元宝揽在怀里,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元宝皱眉哼了一声,依旧睡得很熟。“王公公,若是往后有这种事,请你早些提点我才是。”
王安笑道:“元宝殿下一直倚着姑娘,我也不知道他几时闭得眼睛,再说了,往日只要千岁爷没回来,元宝殿下是不会睡觉的。”是的,只要太子没回东宫,元宝就是再困也不会睡,有一回南边发了水灾、又起了乱兵,太子在宫中忙了一夜,元宝在东宫也一夜没合眼。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竟然看皮影戏都能睡着。王安看了一眼抱着元宝的溶溶,感觉能被千岁爷看中的人,就是不一般。
“王公公,我还有一事请教。”
“姑娘请说。”
“今儿我看见另外两位小殿下的书本上写的都是大名,怎么元宝殿下的书上就写的是小名呢?”
王安面露难色,过了会儿才小声道:“宫里的两位圣人对元宝殿下的大名极为重视,一直没有把他的大名定下来。”
极为重视?一直没定下来?
“那……”溶溶有些吃惊,忽然想到了另一事,“殿下的名字没有上玉牒么?”
皇室玉牒就是皇家的家谱,只有上了玉牒的人才是真正的皇室子孙。
元宝都四岁了,居然还没上玉牒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元宝的娘亲?对了,他的娘亲可能是胡姬,定然是不被认可的。
想到这里,溶溶终于问出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王公公,我还有一事请教,元宝殿下的娘亲到底是谁?”
“嘘!”王安立即捂住溶溶的嘴,“姑娘记住,这事是东宫的禁忌,往后千万不要再提,千万不要在千岁爷和小殿下提起,否则……唉,总之不能提,一个字也不能提。”
“我知道了。”
溶溶心事重重地抱着元宝回了寝殿,将他放到龙榻上。元宝真的很沉,抱了这么一小会儿溶溶的手就酸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转过头王安把元宝的寝衣捧上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元宝换好寝衣,又命人打了水,将他的脸和手脚都擦了一遍。元宝玩闹了一整天,就寝前本该沐浴的,不过眼下他睡得正酣,溶溶不忍心打扰,只给他擦一擦作罢。
王安协助溶溶做完这些,就默默退出去了。
溶溶坐在榻边,看着元宝的睡颜,越看越觉得好看。元宝真是生得好啊,他是皮肤像是鸡蛋煮熟后刚剥了壳的模样,又白又嫩,还微微冒着热气,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溶溶忍住了去咬的冲动,只伸手在他的小脸蛋上捏一把。元宝“哼唧”了一下,翻个身背对着溶溶睡。
溶溶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元宝把被子拉好。
从前她一直觉得元宝的娘也比她的命好。现在想想,元宝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孙,他亲娘瞧不上一眼,也享不了元宝的福,这么说起来还是可怜的。
不知不觉地,困意渐渐爬上来,坐在地上,倚着床榻想打个盹儿,却不知不觉睡得很沉,连外头高声通传的“太子殿下回宫了”也没有听见。
第40章
“睡着了?”太子一下马车,就听到王安回禀说元宝已经睡下了。
王安见太子疑惑,忙道:“晚膳过后元宝殿下和薛姑娘一起看皮影戏,看着看着元宝殿下就睡着了,薛姑娘把元宝殿下抱回寝殿,替殿下擦了身子换了寝衣。许是累着了,薛姑娘也睡下了。”
太子一如既往的面色无波,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王安回了话,默默退到一旁,看着太子迈步走进了玉华宫。福全候在廊下,并未跟进去。
玉华宫里,只亮着一盏朦胧的宫灯。
太子走进寝殿,首先看到的就是躺在榻上安睡的元宝。
的确很意外。
四年了,第一次回宫见到熟睡的元宝。太子犹自不相信,走过去戳了一下他的脸蛋。元宝下意识地拍开太子的手指,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脑袋往枕头蹭了蹭,接着睡过去了。
太子瞧着元宝这模样唇角微扬,笑过之后才将目标转向榻边的溶溶身上。
她坐在脚踏上,倚着床榻打盹儿。因为床榻太矮,脑袋没地方放,因此整个人睡得歪歪扭扭的,看着实在难受。
太子审视了她的睡姿片刻,转身坐到榻边,膝盖正好碰到了溶溶的脑袋,溶溶顺势就倚到他的膝盖上。他的腿比木板温暖舒适多了,溶溶甚至伸手抱住了他的腿。太子伸手想把她拉开,忽然心一动,将手放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的脸虽不如元宝那般嫩,却宛若凝脂一般细腻。太子一时没忍住,手指在她脸上停留了下来,轻轻娑摩着。
溶溶正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
她正在做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变回了景溶,她没喝那碗有毒的燕窝,顺顺利利生下了儿子,儿子长得跟元宝一样可爱聪慧,最喜欢赖捧着她的脸撒娇。不过,梦着梦着,她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儿子才四岁,怎么他的手掌那么大呢?一着急她就睁开了眼睛。
她睡眼朦胧,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只觉得有一只大手覆在左边脸颊上。
手掌微凉,但给她一种安定、踏实的感觉。
她甚至轻轻往那只手上蹭了蹭。
“醒了?”平淡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过来。
这声音宛若一盆凉水,真把她一下浇醒了。
“殿下。”溶溶吓了一跳。
太子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也是在此时,溶溶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腿,她赶忙松口,想起身退到一旁。然而,溶溶万万没想到,她以别扭的姿势在龙榻边睡了这么久,腿和腰早就发麻了。坐在地上的时候还不觉得,冷不丁地一起身,顿时觉得底下半个身子都没有知觉了,整个人向下跌去,正好扑到太子的怀里,胸口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脸上。
溶溶的腿脚是麻了,上面却没麻。
太子为人冷淡,说话冰凉,素来手脚冰凉,但他呼出的气是热的。他温热的鼻息源源不断地呼出,叫溶溶痒得难以忍耐。
想逃,双腿麻木动都动不了,只能拿手去推他的肩膀,这才将两人分开了一点。
她紧张得大口喘气,心怦怦直跳,胸口正好在他眼前不停晃动。
“殿下。”不得已,她喊了他一声,想提醒他目前两个人尴尬地处境。
他一向生人勿近,她离他这么近,难道他不厌恶么?溶溶宁肯被他一脚踹开也不想这个样子。
“嗯。”他慢悠悠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嗯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听见她喊他了吗?可她喊他是想提醒现在的状况,他这个嗯到底是他听懂还是听到了呢?他纹丝不动,显然是指望不上他了。溶溶咬牙想强撑着站起来,刚冲起来一下就又跌了回去,然而坐着的那人,没想上回那般坐着不动,而是伸手去接她。溶溶本能地想躲,身子一歪就往旁边倒去。
他长手一捞,将她拉了回来,坐到了他的身上,而他的手,在不经意间握住了一团柔软。
溶溶此时终于明白,这男人是存心要占她便宜的,否则他不会捏着不放。她彻底被他惹恼了,将原本护着自己的手拿出来,狠狠挠向他的脖子。已经是用了十分的力气,偏偏那人连眉都没皱一下。
溶溶只得抬头瞪他,他漫不经心的问:“怎么站不稳了?”
“不劳殿下费心,已经没事了。”此时腿脚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溶溶推开他的手,飞速逃离了他的怀中。
“下去吧。”
溶溶又羞又恼,满脸通红,还没来得及发作就换来了这么一句淡淡的吩咐。
她能怎么样呢?她敢怎么样呢?溶溶憋了一肚子的气,只能全吞下去,憋屈地退出去了。
太子目送着她气鼓鼓走出去的模样,正想笑,一回头就对上了元宝的大眼睛。
“父王,溶溶姑姑是不是很香?”
太子胸口一窒,方才这小家伙分明睡得很熟,“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元宝急忙回答,见太子深深盯着自己,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话,只好补充道,“真的是刚醒,就刚刚溶溶姑姑第二回摔到你怀里的时候,我才醒的。”
臭小子……养了元宝四年,太子头一回想揍他。
“父王,你还没说呢,溶溶姑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很香很好闻?”元宝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路爬到太子的怀里,“我也很喜欢闻她的味道。”
味道?
只是寻常的香料味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抱在怀里的感觉倒是不差的,虽然……有点小。
“父王,你娶了溶溶姑姑吧。”元宝忽然说。
太子微微诧异,“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溶溶姑姑很好,父王和我都喜欢她。”
“谁说我喜欢她了?”太子道。
元宝听着,嘴巴轻轻的撇了一下,显然是不相信太子的话。太子自然也察觉到了儿子的表情,伸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重新将他塞回被窝里。
灭了灯烛,也一起躺下了。
……
溶溶出了玉华宫,福全见她出来,初时有些诧异,旋即笑问:“姑娘怎么出来了?”
小皇孙的起居宫女,理应在殿内值守的。
溶溶低下头,“千岁爷亲自照顾元宝殿下,用不着我了,吩咐我出来。”
“如此。”福全当然知道太子绝对不可能在元宝跟前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意外这个回答,只转头吩咐道,“小康子,带薛姑娘下去休息。”
薛姑娘跟在那小康子的身后,由着他把自己领到兰心阁。这里是东宫的客房,福全把溶溶安排在这里,显然仍是打算让她往后安安心心地做元宝的起居宫女。
想着太子以后夜夜都要陪元宝睡,岂不是每一晚她都要面对他?
他对女人当然是很挑的,所以这么多年身边没有女人,但溶溶最清楚他有多正常,如今他好不容易碰到自己这个合口的,能轻易放过吗?
想到这里,方才在玉华宫的情景又重新浮现在她眼前,他的力气还是那么大,随随便便一碰就令她无法招架。而她面对他那些举动,仿佛又会轻易沦陷。
不,这辈子,她绝对不要再做他的玩物。
……
虽然溶溶一夜辗转反侧,早上仍是起得很早,见元宝和他都还没起,便去厨房帮着准备早膳。
元宝爱吃她做的东西,她当然要多表现表现让元宝开心。
昨夜的事让她心慌。将来那人若是不愿意放自己离开,她就去求元宝,她看得出,元宝虽然才四岁,在东宫却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东宫厨房里要什么有什么,也就不拘着做家常菜了。
厨房里熬了党参茯苓粥和山药瑶柱粥,另备了八道小菜,搭得十分得当。来都来了,又不好空手而烦,溶溶转来转去,捡了三只白菌子清炒,让传膳的太监们呈了上去。
她自然跟着往玉华宫去。
“溶溶姑姑,今儿的早膳是你做的吗?”元宝已经更过衣了,正等着传膳,见溶溶跟太监一起进来,顿时期盼起来。
溶溶道:“都是膳房的大师傅们做的,我只做了这道素白菌。”
元宝抄起筷子,夹起一片白菌。
正巧太子走过来,元宝忙站起来,把这片白菌喂到太子的嘴里。
“父王,好吃吗?”元宝水汪汪的大眼睛盈盈望着太子。
太子自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满意地点头:“好吃。”
“真的?父王,你知道吗?这是溶溶姑姑早上去膳房特意为你做的。”
元宝这话一出,溶溶差点吐血,元宝是不是搞错了,这些菜她明明就是为元宝做的,才不是为那个人做的呢!只可惜她没胆子喊出来,刚想冲元宝使眼色,太子的目光就慢悠悠地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