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早就想学骑马了,可是父王说他太小,宫中暂时没有合适的马给他。
宫中小马驹不少,但太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圣人喜欢骑烈马,尚乘局饲养的马多为烈性马,这样的马培育出来后代并不适宜初学者骑马。这次这批蒙古马,是太子特意要求尚乘局饲养的。
蒙古马体型矮小,头大颈短,其貌不扬,看着不如西域马威武雄壮,但胜在性格温顺,不会一惊一乍,非常适宜初学者学乘。
“元宝,你还这么小,骑马是不是太早了。”溶溶有些不放心,“骑马,怎么也得七八岁的时候再说吧?”
“不早,父王小时候也是五岁就学会骑马了。”元宝说着,摇了摇太子的袖子,示意父王帮自己作证。
太子颔首,“父王确实是五岁就学会骑马了。不过,姑姑说得有道理,骑马是一件很需要胆量的事,元宝,你现在还没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元宝不服气,“我胆子可大了,上回在宫里,我还伸手喂皇爷爷的马吃草料。皇爷爷的马我都不怕,更别提小马驹了!”
虽他这般理直气壮,溶溶哪里能被他说服,只是她不知道,既然太子都说自己有道理,干嘛还非要跟元宝提小马驹的事,便道:“要不然,元宝跟父王一样,等五岁的时候再学?”
等他兴致一过,往后再慢慢劝说也好。
溶溶一边说着,一边朝太子使眼色,盼着他能帮忙说两句话。
“可是现在就有小马驹了,万一我喜欢的小马驹被刘钰他们牵走了怎么办?”元宝没想到这回居然是姑姑不帮他说话,小脸全都皱到了一起,使劲摇了摇太子的袖子。
太子蹲下身,摸了摸元宝的脑袋:“等你跟真正长大了,父王会给你挑一匹最好的马,先教你骑马,再教你射箭,之后你可以跟刘钰、刘琳他们一起打马球。”
骑马已经是元宝很想做的事了,再加上射箭和马球……
“父王,我已经长大了,明天我们就去选马,好不好?”元宝的眼睛里全是渴望。
“你真的长大了?”太子质疑道。
“真的真的。”
“可父王怎么觉得,刘钰比你还勇敢一些。”
“才没有!”元宝立马否认,“刘钰胆子可小了。皇爷爷问他问题,他都不敢回答,每次都要我帮着他说。”
太子皱了皱眉,很疑惑的模样,“是吗?可是我听说,现在刘钰在王府都是自己睡在自己的房间,连奶嬷嬷都没跟他一个屋呢!”
元宝闻言,张着的小嘴渐渐闭上,圆脸蛋涨得通红。
刘钰晚上自己一个人睡的事,还是元宝跟太子说的呢!
前阵子秦侧妃生产完,小王子就安置在秦侧妃的屋里,再加上两个奶嬷嬷,屋子就很挤,便将刘钰和他的奶娘挪到了后屋。刘钰从前跟秦侧妃一块儿住的时候,其实也是自己跟奶嬷嬷一处睡,这回要挪出去,不巧奶嬷嬷家里媳妇生孩子,便向王府辞工不做。恭王想着刘钰已经不小了,就自己一屋自个儿睡了,也没跟他安排新的奶娘。
刘钰那会儿心里有些不乐意。他从小没娘,跟自己的奶嬷嬷最亲,奶嬷嬷说要回家,父王也不挽留,直接就答应了。
元宝知道他的心事,生气在太子跟前告了恭王一状。
没想到父王居然拿这事来说他。
“我……”饶是元宝机敏,这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溶溶见状,安慰道:“听父王的话,等你长大了,个子再高些,骑马会骑得更稳当。姑姑去给你看看你的浴汤好了没有,咱们洗了澡就睡觉了,好吗?”
元宝闷着脑袋不说话,等溶溶走了,才委屈巴巴地看向太子。
“父王,我想学骑马。”
若是平时,太子瞧见他这可怜模样一定马上松口,但不是今日。
太子意味深长道,“那你得做一件证明自己胆量的事给父王看看。”
“父王要我做什么?”元宝想也不想,立即脱口而出。他太想拥有自己的小马驹了。
太子看了一眼屏风后忙碌的溶溶,压低了声音。
“如果你能像刘钰一样,自个儿睡一个房间,父王就相信你长大了。”
元宝刚才已经想好了,不管父王说什么他都会办到,可是要自己睡……
“父王,我一个人睡,晚上会做噩梦的。我有点害怕。”
“别害怕,父王只是要你学着自己一个人睡。”太子柔声道,“等你睡着之后,父王和姑姑会去陪你。”
“真的?”元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父王不会骗你,去吧,今晚你睡小书房,让王安伺候你就寝。”见元宝还有些犹豫,太子又道,“今晚你做到了,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尚乘局挑马,听说有一匹纯黑的马驹很精神,若是合适,咱们就把他牵到东宫来养。”
还可以把小马驹牵到东宫来养?
元宝一狠心,咬牙道:“父王,我今晚一个人睡。”
说罢,也不等太子答应,就雄赳赳地往小书房那边去了。
太子目送着元宝进了小书房,轻轻把寝殿的门关上。
溶溶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在关门,顿时咯噔一下:“元宝呢?”
太子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悠悠道:“元宝今晚想一个人睡。”
这话一出,溶溶忽然反应过来,先前他说什么胆量啊、男子汉啊都是有目的的,就是为着哄元宝一个人去小书房睡觉!
有意思吗?
刚刚才去如意阁看望了美貌的未婚妻,回到玉华宫就玩这一手。
溶溶垂着头走到门口,“那我把元宝的寝衣拿过去。”
太子宛如一堵墙一般挡在那里,他不动,她根本别想走。
“用不着,王安自会准备。”
溶溶仰头瞪他,知道他是不会让自己出去的了。面上虽还恼着,心里却很怕。
元宝叫他给哄走了,这寝殿只剩下他们俩,他要做什么,想都想得到。
果然,下一瞬,他两只手就伸了过来,将溶溶圈在怀里。
“反正浴汤备好了,要不,你帮我洗洗?”
洗你的头!
溶溶抬手就想撞他,两只手却一下就被他捏住了,元宝的寝衣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你……你不是说不拿我宫女看吗?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
这样的叱骂落在太子耳中自是毫无用处。
“那,我帮你洗洗?”
这人真够不要脸的。
“放开我!”溶溶怒骂道。
他依言松开了溶溶的手,溶溶知道他不会真的放开,转身就跑,谁知还是他更快,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溶溶的后背贴着他胸膛,看起来亲昵极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感受到他两只手的小动作,溶溶忍不住低喝道。
“说说,我怎么没良心了?”
“你未婚妻今日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躺在东宫养病,你探完病就回来寻欢作乐,你……你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太子闻言一愣,旋即低低笑起来,“我去探病,你吃醋了?”
“你是我什么人?我才懒得吃醋!我只是……只是看不惯你这样。”
“哪样?”
听着他风轻云淡的问话,溶溶忽然来了勇气,将埋在心底的话脱口说了出来。
“你……你总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不拿别人的真心当回事。”
太子微微一愣,揽着她的手亦随之松了几分。
溶溶趁机从他怀里溜出来,她并未往前躲去,反是转过身直视着他。
“你是太子,又聪明又厉害,所以别人怎么待你你都觉得理所应当,你想要女人身边就有女人,可你什么时候珍惜过她……她们待你的心意。”
太子定定看着她,待她说完,方才道:“你觉得我不珍惜你的心意?”
溶溶被他目光刺得气势若了几分,“我说的……不是我。”
“那你说的是谁?”
“我说的是……我说的是梁小姐。”溶溶咬唇,狡辩道。
她其实没那么伟大,她可怜的,只是前世的景溶。
梁慕尘是高贵的侯府嫡女,哪里轮得到她来抱不平。只是说到这里,有些淡淡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在刘祯心里,哪怕是侯府嫡女,也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我怎么不珍惜她的心意了?”太子的声音明显凉了下来。
溶溶知道今日将他得罪了,索性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口:“你与她大婚在即,还整日想着同我……这般,我……”
“同你哪般?”太子狠狠打断溶溶的话。
“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溶溶听着他的霸道无理的话语,知道他是在逼自己说些羞人的话,好得些乐子,哪里又会让他得逞。
“你清楚也好,不清楚也好,我只想告诉你,你跟梁小姐马上就要大婚了,你还天天堵我,无非就是想让我陪你风流。你是太子,你是风流快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溶溶说着说着,眼里就流下泪来,“你总说没拿我当宫女看,不需要我做伺候人的事。那我问你,你到底拿我当什么看?东宫里其他人怎么看我?今日来东宫那些贵人怎么看我?”
说到最后,溶溶竟是泣不成声了。
太子慢慢地舒了口气,伸手去替她抚泪,却被溶溶反手推开。
“你想要的名分,我会给你的。”
“我不是问你要名分,”溶溶啜泣道,“我只是告诉你,别看轻别人待你的心意。你都要大婚了,就别再日日纠缠我,好好待你的太子妃。”
“好,我答应你,好好待我的太子妃,行了么?”
溶溶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
听到他说要好好待梁慕尘,心底又泛起了酸涩。
她真是没用,竟真如他说的那般醋了起来。
不过,他能答应下来,至少,她在皇后那里领的差事完成了,不用担心自己的脑袋。
太子一直审视着她的表情,见她垂着头,便问:“满意了吗?”
“殿下与太子妃的事,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那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别碰你么?”太子又道。
溶溶闻言,既想哭,又想笑。
跟他说那么多关于尊重、关于珍惜的话,没想到落在他这里,还是睡与不睡的问题。
他那么聪明,她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听不懂?无非是认为她的想法可笑罢了。
然而这还不算,太子忽然凑近,附在她耳边说:“你放心,等我娶了太子妃,我天天晚上折腾,弄到她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
溶溶的身子猛然一僵。
太子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傻子”,转身开门往小书房去了。
第74章
他一走,“砰”地一声将门带上。
饶是殿中只剩下溶溶一人,仍是牙关咬紧、心跳不已。刘祯就是有那本事,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叫她气血翻腾。
独自呆呆站了许久,因他而起的怔松方渐渐消失,回过神来。
那句“傻子”是什么意思?
是在笑话她没脑子吗?
有什么可笑话的,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回想起来,方才刘祯那神情那语气,总觉得不像是认真说话,倒像是在故意激她一般。
激也好,不激也罢,等他娶了太子妃怎么做都是自然的事。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以他的手段当然能办到,毕竟,他在景溶身上学到的本事可不少,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溶溶脸一红,不再细想,左右今天是让他放弃了,可以清静过一晚。
身上乏得厉害,她转身去换了衣裳自行洗漱睡下了。
因着这一晚元宝没同她睡,早上贪懒多睡了会儿,等她起身梳头的时候,素昕告诉她,太子一早带着元宝进宫选马驹了。
还真去了!溶溶残存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明明昨日说的好好的,元宝才四岁,不必急着让他学骑马,怎么过了一晚上就变卦了?
溶溶不会骑马,只上回跟着谢元初出城去找太子的时候骑过一次,一路风呼呼从脸上刮过,眼睛和嘴巴灌满了风不说,还给她颠得受不了。
元宝若要骑马,等到七八岁时也不迟。
可是元宝兴头那么足,有他的首肯,肯定不会放弃骑马的。
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让元宝放弃,只得暂且作罢,且看他们父子俩预备把马牵回来怎么闹。
溶溶把素昕打发下去,自己梳了简单的坠马髻,用了一点朝食,去小书房把自己的书稿取了出来。
昨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把寡妇和公子的结局想好了。他们俩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机缘巧合,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树叶,一个是平静流淌的溪水。只是偶尔的一阵大风把树叶刮低,压到了水面,才让树叶碰到了水。可一旦风停,树叶又回到高高的枝杈上,与溪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见。
溶溶如此想着,下笔有如神助般,一口气写了十几页,直到素昕敲门,方才放下毛笔。
桌上的宣纸墨迹未干,不好马上盖上,便扯了一张薄纱盖在桌上。
“素昕,进来说话吧。”
听到溶溶答话,素昕方才推门进来,笑着福了一福:“姑娘忙了一上午,想是忘了时辰,这会儿都午时三刻了。”
已经那么晚了吗?方才还不觉得,听素昕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手腕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