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昕被溶溶这么一夸,无奈道,“可姑娘平素最不爱涂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哪里使得出法子?”
“涂,今日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涂就怎么涂。”
素昕听她这么说,这才笑起来:“那就说定了,听我的!蓁蓁姑娘,你帮我做个见证。”
“好。”蓁蓁躺在榻上欣然点头,躺着看素昕给溶溶穿戴。
素昕给溶溶挑了一件紫绡翠纹裙,浅浅的紫色,裙摆和袖口都要葡萄缠枝的暗纹绣花,十分雅致。像这样的浅浅的染色,只有宫廷织造坊才能染得出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
素昕受到溶溶的目光,立马声明道:“姑娘刚刚红口白牙地答应我了,今儿都听我的,不许有异议。”素昕不由分说又给溶溶加了一条金丝软烟披帛。
溶溶抿了抿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一旁的蓁蓁眼睛都看直了。
“溶溶,你平时就已经够美了,今日这么打扮,比平常还要美。”
素昕闻言,自得笑道:“蓁蓁姑娘且等等再夸,这才刚换上衣裳,等妆容和头发弄好了您再瞧瞧。”
溶溶被素昕推到妆镜前坐下,看着素昕巧手妙发,将自己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打理的柔顺服帖。
今儿素昕给溶溶梳的是百花分肖髻,将头结鬟于顶,发尾自然放下,垂于肩上,好似燕尾一般,是皇公贵族家未出阁的女儿最喜欢梳的样式。
往常溶溶都是把头发全部绾起,今日是去赏花,梳这个发型很是应景。
更要紧的是,梳这发髻不必戴那些沉重的发饰,素昕只往发髻上簪了几颗小小的珠子便成了。
溶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也满意。
素昕趁机往她脸上涂脂抹粉。
溶溶平日最不喜这些,好在素昕的胭脂水粉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并没有那些烂俗刺鼻的香味,扑在脸也不难受。
“姑娘,把眼睛闭上。”
溶溶知道素昕要给自己描眉,乖乖闭上了眼睛。
然而素昕并没有拿起螺子黛,而是用一支细长的毛笔蘸了一点胭脂水,在溶溶的眉间描摹起来,待到画完之后,方才拿起了螺子黛。
“姑娘,睁开眼睛瞧瞧今儿的桃花妆。”
溶溶睁开眼睛,只见镜中的自己明眸雪肌,两道柳叶眉之间,有一朵精致小巧的粉色桃花。
“溶溶,你真好看,简直就像桃花仙子一般。”
蓁蓁先前见素昕给溶溶画花钿的时候就好奇地从榻上爬了起来,此时见到溶溶妆成,只觉得惊为天人。
溶溶自然也觉得这桃花妆很美,可是画成这般模样,未免太招摇了些,溶溶面露难色地看向素昕:“要不还是擦……”
不等溶溶把话说完,素昕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姑娘可是说好了,今儿都听我的,怎么又反悔了?”
“不许反悔!”蓁蓁也附和道,“溶溶,你可真美,我要是太子殿下,这会儿不知道被你迷成什么模样了。不,我现在就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了。”
“别说了,哪有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的。”
素昕忙在一旁劝道:“这桃花妆宫里很多娘娘都画过,甚至民间都有模仿的,根本不算是出风头。本来就生得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是艳压群芳,姑娘就别瞎折腾了。”
这素昕能说会道的,每每说话都能把溶溶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过想想,素昕的话有她的道理。
以她这样的身份去王府赴宴,本身已是出尽了风头,哪怕她扮作丑女,别人照样会对她指指点点,倒不如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更何况,今日素昕给她的这身行头,并没有用什么特别名贵的料子,步摇没有、头面没有、耳坠没有,衣料也是寻常,只是胜在搭配得别出心裁,同她通身的气质相符罢了,若换个人做这身打扮,未必出挑。
当下溶溶也不再有异议,正欲询问朝食,薛小山站到了门口:“溶溶,接你的马车到了。”
“知道了,谢谢二哥。”溶溶应声回过头,朝薛小山一笑。
这一笑,如云破月出、雨过虹现,将这间不大的屋子刹那间铺满了光华。薛小山初是一震,旋即被这摄人心魄的笑颜刺伤,迅速低下了头。
溶溶没有察觉到薛小山的表情,应过声之后,又重新转回镜子前,左右歪着脑袋看了看,见妆容精致无暇,这才放心的站起来,往屋外走去。
“溶溶,你没吃早膳,拿点糕点在路上吃吧。”薛小山送着溶溶走出院子,一面将一个油纸包递到溶溶手里。
这是昨天他在街上买的点心,晚上本来想给溶溶的,可惜蓁蓁过来了,他一直没机会跟溶溶搭话。
“谢谢二哥。”溶溶开心地接过点心,一跨出院子,就看见一个团子往眼前跑过来,一头扎到她的怀里。
“姑姑。”
溶溶蹲下身子,在元宝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牵着他上了马车。
“老公爷。”
老公爷瞥了一眼溶溶,暗道刘祯这臭小子眼光不错,转头吩咐车夫起驾。他独自坐在马车后面,溶溶则抱着元宝靠着马车的窗户边坐着,挑开车帘看外头街景,边说边笑。
肃王府跟东宫一样都在内城里,马车行了没多久就停下了。
王府门房一见是东宫的马车,忙走上前问:“可是薛姑娘到了?”
琉璃先跳下马车,向门房递了帖子:“车里除了薛姑娘,还有安国公府老公爷和皇孙殿下。”
门房大吃一惊,忙使了眼色叫人进府传话,自己则指挥着人抬了脚蹬过来伺候贵人下车。
老公爷第一个下了马车,紧接着是元宝,最后才是溶溶。
他们仨还没走到王府门口,里头就传来了肃王热络的声音:“老公爷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实在是外孙疏忽了。”
老安国公是历经两朝的元老,身居高位,战功赫赫,手头还有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再加上又是皇后的父亲,论起来也是肃王的外公。他到肃王府来,肃王的确应当站在门口迎接的。
“今儿我是不请自来,跟着溶溶来你府上混吃混喝,你别赶我走就是了。”
往常在东宫,老安国公从来没交过溶溶的名字,此时波澜不惊地喊出来,别说肃王吃惊,溶溶自己也吃了一惊,旋即又觉得安心。
老公爷这趟过来,果然是给她撑场子的。
元宝走上前,乖巧地喊了一声:“二皇叔。”
肃王伸手摸了摸元宝的脸蛋,温和亲切的说:“刘琳在家天天都念叨着要跟你玩耍呢,今儿你们都不用上课,正好可以玩个痛快了。”
说完,肃王便引着东宫来的三人朝王府里头走去。
肃王府是严格按照朝中亲王的规制建造的,各种装饰摆设既不奢华,也不简陋,一切都如肃王这个人一般,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昭阳她们几个爱玩的已经在桃林里玩上了,那边都是女客,老公爷,要不我跟你就不过去了,咱们找出清幽的地方好好喝一盅。我让人把刘琳带过来,正好两个孩子一块儿玩。”
“成。”老公爷点了点头。
他本就不想跟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在一处呢,听着吵闹声就烦。
溶溶自然也没有异议,跟着引路的婆子往后院走去。
肃王府的桃园位于王府最北的院子,种了几十株桃树,谈不上多,但这桃树品种好,开出的花密集娇艳,一到花季,树与树连成一片,好似花海一般。
还没走近,就听到里头传来笑声。
那笑声清脆,应当是昭阳公主的声音吧。
“姑娘请吧。”婆子把溶溶带到桃林边上,便没有进去了。
溶溶知道,这婆子是在王府外院听差的,不能在女眷身边近身伺候,只略微点了一下头,便带着琉璃往桃林里走去。
此时桃林正中央,摆了一张宽大的圆桌,肃王妃、恭王妃、庆王妃并三位公主都在。
庆王妃是正对着溶溶这边坐的,最先看到溶溶过来,不过她并未说话,而是转头看着昭阳,认认真真地听昭阳说笑话。
还是肃王妃后头的丫鬟望见了溶溶,附到肃王妃耳边说了一句,肃王妃才转头笑道:“溶溶姑娘,你可到得晚了。”
溶溶走上前,向诸位王妃和公主福了一福。
恭王妃笑道:“我还以为今儿二嫂只请了家里人呢,没想到把太子哥哥的贵客也请过来了,当真是热闹。”
在场的人无不是人精,立时便听明白了恭王妃话里的意思,明着是夸溶溶是贵客,实则是对肃王妃表示不满。
这花宴来的都是正妃和公主,肃王妃为了巴结太子,把东宫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也请过来,简直是不成体统,奴颜屈膝。
第92章
溶溶只是微笑,没有言语。
恭王妃这话,一半是冲着自己来的,另一半是冲着肃王妃去的。
要溶溶自己说,她也觉得肃王妃不该请她,于是她没有作声,也看向肃王妃。
肃王妃素知恭王妃性子,倒是泰然,起身拉了溶溶坐下,“溶溶姑娘东宫去得,坤宁宫去得,肃王府的大门自然为溶溶姑娘敞开着。”
“你这张巧嘴倒是能说会道。”见肃王妃拿皇后和太子搪塞,恭王妃脸上的笑顿时滞了滞。
她往日同肃王妃交好,今日见肃王妃这般放下身段讨好溶溶,顿时不以为然。
昭阳公主一直在旁边冷眼瞧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不准备掺和两位王妃的机锋,朝溶溶轻笑道:“听说这阵子溶溶姑娘搬出东宫了?”
溶溶垂眸:“原本就是机缘巧合合了元宝殿下的眼缘,才去东宫陪伴元宝殿下玩耍,如今老公爷搬去东宫,元宝殿下有人陪伴,我自是该搬回家了。”
“那倒是,你本来就是应小元宝的邀在东宫做客,来去自如的。”昭阳道。
“听说溶溶姑娘一直住在玉华宫呢!”静王妃好奇问道。
谁都知道玉华宫是太子的寝宫,静王妃这话一问,恭王妃的脸上立马扬起了一抹嘲讽。
什么做客不做客的,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
溶溶却是不卑不亢:“元宝殿下在玉华宫,我自然也在玉华宫。”
因见着气氛渐渐僵持,肃王妃身后的侍女补了一句:“今日元宝殿下和老公爷也来王府了,正同世子一块儿玩耍呢!”
“如此,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精致的点心送过去,元宝平日爱吃王府的点心。”
侍女笑道:“王爷特意传话过来,让王妃只管赏花,那边有王爷亲自陪着。”
肃王妃颔首,余光朝恭王妃和静王妃扫了一眼。
溶溶来赴宴,老安国公和元宝都陪着过来,元宝是个四岁孩子且不说了,老安国公那可是老谋深算的成精狐狸,他今日跟着跑到王府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给溶溶撑场子。
静王妃是个胆小的,收到肃王妃的眼神立即缩了缩脖子,去拿吃食了,恭王妃则是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一直沉默在旁的庆王妃道:“我祖父来王府了?”
肃王妃点了点头。
“那我过去给祖父请个安。”庆王妃说着便离席走开了。
庆王妃这么一走,谁都看得出她不爽,其余人见状,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老安国公搬到东宫去住的事都已经传遍了,老头子么,突然见到这么可爱的外曾孙态度转变也很正常。但今日受邀的人是溶溶,老安国公跟着过来了。看来在老安国公眼里,庆王妃这个亲孙女,比不上溶溶重要啊。
“二嫂,今儿请的人都到齐了么?”安阳公主见桌子上的氛围怪怪的,便笑着问。她不像同龄的昭阳那般长袖善舞,即使想缓解气氛,一句话也说得干巴巴的。
“还有一个客人没到,”肃王妃轻轻摇了摇宫扇,“前儿我把帖子送到庆王府的时候,五弟妹让我把威远侯府的慕尘姑娘也叫上,我便往威远侯府送了帖子,当时是侯夫人接的帖子,说是慕尘姑娘身子不适,未必能来。”
静王妃笑叹道:“慕尘妹妹在东宫落了水,想来身子还需要多养一养。”
昭阳闻言:“是吗?昨日她还进宫拜见母后,身子定然大好了。”
“往后慕尘也是咱们自家人,是该请她过来一起赏花。”静王妃说得阴阳怪气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下旨将梁慕尘赐给庆王做侧妃的事,唯有溶溶是第一次听说。
一回到梧桐巷的宅子里,她就好像回归了正常的日子,离那些皇子皇女十万八千里了。
溶溶留意过梁慕尘看太子的眼神,很痴迷很专注的模样。
梁慕尘能接受嫁给庆王吗?
何况还是侧妃。
恭王妃闻言,顿时冷笑起来:“你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区区一个侧妃,往好听点说是妾,往难听点说就是奴婢,又怎么算得上自家人?”恭王府中妻妾成群,若要跟妾称家人,恭王妃的确难以接受。
静王妃其实跟恭王妃同病相怜,不过她性格窝囊些,不像恭王妃这般刚猛。知道自己的话触了恭王妃的逆鳞,把火气挑起来了,顿时不再言语。
昭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向溶溶,梁慕尘不在场,恭王妃这一番夹枪带棒的,显然还是冲着溶溶去的。
昭阳听着几位嫂子唱戏,眼眸一抬,顿时目光发亮:“慕尘妹妹到了,怎么在那里站着不说话,快来坐呀。”
众人这才回过头,见梁慕尘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刚才恭王妃说的那番话全都听到了。
肃王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忙站起身,亲自把梁慕尘拉过来,“正说着你怎么还不来呢,这儿坐这么多人,就等你了。”
梁慕尘今日穿得素淡,月白色的衣裳,碧荷色的斗篷,看着像一支俏生生的荷叶。
两位公主和四位王妃的位置都是相邻的,眼下空着的只有溶溶身边还有个座位。
肃王妃将梁慕尘安排坐下,转向一旁的侍女:“你去瞧瞧,庆王妃怎么还不过来?咱们这儿都到齐了。”
“来了来了。”庆王妃轻笑着走了过来,见梁慕尘坐下,便问,“慕尘妹妹到了,怎么坐那么远,都不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