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饼
时间:2019-09-13 08:26:06

  陪他到了家,里里外外早已人满为患。周启深在西安开的车是一辆低调的S系黑色奔驰,他一身黑风衣,黑墨镜,不苟言笑的样子气场逼人。本还气势汹汹的闹事者,都犯怵地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周启深负手环胸,气定神闲地踱步至最前。
  周伯宁坐在板凳上,垂着头,头发散乱,眼角不知是发炎还是被酒精熏的,常年都是猩红色。他抬头看了眼儿子,怒目不服软。周启深轻蔑一笑,那眼神像在看一团垃圾。
  周伯宁旁边就是“结婚对象”。五十多岁的妇人,穿得花红柳绿略有姿色。她丈夫是个屠夫,块头十足长相凶悍,“你就是他儿子?说吧!你老子偷人,占我老婆便宜,这事怎么办!”
  周启深始终沉静,只在这三人面前来回踱步。
  那丈夫凶神恶煞,一个劲地辱骂:“你爹缺女人,你他妈有钱,有钱就送你老子去嫖啊,扒人墙角算什么,你他妈全家都喜欢扒墙角是吧!你必须给我交待!”
  周启深眉浓庭阔,冰眸深邃,他走到那妇人面前停下脚步。迅雷不及掩耳,伸手拽住她的头发,一个重力直接把人拖到了地上。
  妇人惨叫连连,周启深蹲下,把她头皮往后拉,狠狠兜了她两个嘴巴。
  “骗到我周家头上来,我看你就是找死!”周启深横眉阴鸷,语气如冰结霜,“你睡了我家老头,还联合你丈夫上门勒索敲诈,有脸找我要说法?”
  那妇人被打懵了,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囫囵。
  “你睡这老头一夜,就赔一万!说!睡了他几晚?!”周启深后半句是对着周伯宁,头一转,目光厉得能杀人。
  周伯宁是典型的外强中干,真碰上事儿了,一个屁都不敢放,支支吾吾道:“没睡,一晚都没睡,是她说要跟我结婚的,我什么都没干。”
  周启深转回头,睥睨所有人,“都听见了?”
  看热闹的个个怯色,不敢吭声。
  周启深提高语气,厉声:“听见了没?!”
  僵持之际,人群里极坚定的一道回音,“听见了,是他们敲诈。”
  赵西音站在最外层,嗓门洪亮,不怯不逃。这一声回应,撕开一道口子,明事理的吃瓜群众通通站队,“就是,你自己管不住老婆,还好意思来要钱。”
  “上个礼拜我还看见你两口子亲亲热热地在一块儿吃饭,你们就是商量好来讹钱的。”
  “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用美人计。”
  众人爆笑,笑得那妇人和丈夫面红耳赤。周启深松了手,站起身,指着他俩说:“跟我律师谈吧,该赔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语罢,他迈步离开,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周伯宁。
  赵西音像条小尾巴,神色跟他如出一辙,不卑不亢风轻云淡,跟周启深统一战线。
  奔驰开回酒店,已有人在房间等候,那几人黑衣冷面,颇有黑老大的气质。见着人,都恭敬起身,“周哥,您回了。”又瞧见周启深身后的小尾巴,个个笑了,“哟,嫂子好!”
  赵西音尴尬得不知所措,周启深把人挡住,低头轻声:“我给你叫了点吃的,去房间等我。”
  那几人窃笑,赵西音好半天才回过味,周狗这话说得也够暧昧了。
  周启深应该是在谈事,他事业虽不在西安发展,但这边结交的各方人脉一个不少。赵西音还是周太太时,就听过传闻,说周启深黑白两道通吃,捷径与歪道都走过。周伯宁这件事,应该就是他托人打探到的真相。事实就是这样,听闻周伯宁的儿子有钱,有人起了歪心思。哪知踢了铁板,估计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周启深在老家名声不错,得益于他慷慨解囊,仗义疏财。人不在西安,但周围邻里的关系都打点妥当。除了周家那一堆喂不熟的窝里斗。
  这事暂告一段落,周启深叠着腿,慢条斯理地点燃烟,问:“周伯宁和那女的,到哪一步了?”
  一人答:“炕上之事,肯定是坐实了。”
  周启深眼一闭,拳头嘎吱作响,齿间碾出一句:“老不死的东西。”
  一小时后,周启深从屋里出来,就见赵西音立在不远处等他。旁边的人笑着说:“周哥,难得回来一趟,晚上给您攒个局?”
  周启深淡笑,“不了,陪你嫂子。”
  声音压得够低,没敢让赵西音听见,但这哥们儿是个二头愣子,嗓子一扯,大声重复了一遍,“嫂子!哥说得陪他媳妇儿!陪你!”
  赵西音猛地咳嗽,周启深阴着一张脸,差点没被气出内伤,狠狠踹他一脚,“给我闭嘴。”
  下午,两人飞回北京,一下飞机赵西音就接到团里电话,让她回去填个表。
  周启深把她送过去,别时,他隔着车窗一直看着她,赵西音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终于忍不住叫她,“小西。”
  “嗯?”她回头。
  周启深强忍内心失落,舍不得告别一般,费劲心力地找下一次联系的理由,“小西,我会好好去看医生的。”
  赵西音点点头,“好,我让我爸帮你问号码。”
  人进去好久,周启深也不开车,杵在原地久未动弹。
  ——
  周六,团里放假半天。
  丁雅荷应该是从倪蕊那儿知道的,非常准点地给赵西音打电话,约她上外面见个面。很微妙,自上一次倪蕊哭诉她就是来破坏他们家关系、为赵文春报仇这事之后,丁雅荷真的没再让她上家里吃过饭。
  或许是听信几分,或许是现任丈夫发话不满。赵西音每每猜测理由,内心都极为不屑。
  赵西音到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个袋子,满满鼓鼓的,都是中药。
  原来周启深去赵文春的中医老朋友那儿把了脉,等药的时候,他公司有点急事就先走了,说忙完再回来拿,估计是忙忘记了,一两天也不见人影,老中医就把药转交给了赵文春。
  赵老师说他忙备课,没这闲工夫管小年轻的事,便指派赵西音自己解决。赵西音想着顺路,准备见完丁雅荷再把东西放到他公司前台。
  咖啡馆里,丁雅荷坐姿优雅,地上一堆高档礼品袋。
  “我给你买了衣服,还有两双鞋,这些是老倪国外带回来的维生素。”丁雅荷把一大摞袋子往桌上堆,“我听小蕊说,你们团里女孩子多,个个出挑。你平日估计也没什么积蓄,衣服穿好点儿,东西用好点,别落了后。”
  赵西音说:“团里都穿舞蹈服,这些用不上。”
  “你就是个死脑筋,我懒得跟你说。”丁雅荷总爱以声压人,哪怕和赵文春离了婚,但当家主母的风范搁在哪个家里都不减分毫。
  赵西音还真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算了算了。”丁雅荷懒跟她置气,又推过去两个纸袋,“买了两个包,你拿去背吧。”
  两只爱马仕秋冬新款,赵西音看过杂志,一只接近六位数。她略一沉思,顿时醍醐灌顶,目光直逼丁雅荷:“这是谁买的?”
  丁雅荷磕磕巴巴,眼神闪躲,“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拿去背不就完了。”
  停了停,赵西音平声说:“孟惟悉,是不是?”
  丁雅荷支吾其词,耐不住她犀利目光,也不喜她这质问的高傲态度,于是先声夺人:“人家这么有心,你摆什么谱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情况,要工作没工作,又离过婚,孟惟悉这么好的条件愿意跟你再续前缘,你脑子是灌水了吧!”
  赵西音拍着桌子反驳,“离过婚怎么了?离过婚我就罪该万死了?!”
  “你还敢跟我拍桌子,我看你就是还惦记周启深!”丁雅荷斥责:“我一直就不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你当初发了什么疯,跟他闪婚,他给你一毛钱了没有?给你赡养费了没有?你这个蠢蛋,一毛钱都没捞着。”
  赵西音气死了,“你知道什么,你胡说!”
  “你俩离婚协议我看过,你就是净身出户。”丁雅荷又把话题绕回赵文春身上,“他怎么教女儿的,教成了榆木疙瘩。”
  赵西音站起身就走,“我跟你说不清!”
  丁雅荷叫她半天,“东西都给我拿走。”
  “你自己收的自己用吧!”赵西音背影愤愤,“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我不配!还有,我不管你收了孟惟悉多少好处,别扯上我,有这空功夫瞎操|我的心,还不如管管你那宝贝儿小女儿呢!”
  丁雅荷也差不多血压飙升了,“关倪蕊什么事,你个当姐姐的就应该对她好。”
  “我对她好个屁,你给她多买几个包吧,免得被男人几个LV就给骗走了。”
  丁雅荷瞋目切齿:“赵西音!!”
  赵西音气得头冒金星,拐去路边等车,等了半天都是满客。她头晕眼花,一肚子的气,面前停了一辆都没察觉。直到车窗滑下,老程探出头,“呀,小赵。”
  赵西音愣了下,收了丧气表情,客气喊:“程哥。”
  副驾驶冒出个机灵脑袋,昭昭笑容灿烂,“小西姐!”
  昭昭太热情了,也不管马路牙子危险,直接下车绕过来,拉着她的手特别高兴,“小西姐,我好久没见到你啦,你去哪里?晚上陪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赵西音笑了笑,没应。
  老程看着她手上的药,明了道:“是周哥儿的吧?他一早就提过。”
  那正好了,赵西音向前一步,“程哥,那我也不特意跑一趟了,麻烦你把这个给他。”
  老程笑笑,“不代劳,这个吃法啊,喝法啊,剂量啊,你还是当面跟他说。”
  赵西音尴尬地站在原地。
  昭昭凶回去:“你什么人啊,总替周哥儿说话,我们不喜欢你了。”然后转头对赵西音说:“小西姐,别听他的。其实是我想请你尝尝我调的水果茶。”
  这小两口子配合够默契,白脸黑脸的,都只想把赵西音哄上车。
  这也是赵西音上车后才反应过来的。
  她心里一团乱,一定是被丁雅荷给气坏了脑子。
  他们“铁三角”基本上每周都能聚上一次,有时候去酒吧,有时候去会所打牌,更多时候就窝在老程这茶馆。到的时候,周启深脱了外套,穿一件黑短衫,意气风发地正和顾和平玩牌。
  老程凑过去一看,“靠,你俩幼不幼稚啊?比大小也能玩一下午?”说完,压在周启深耳边似笑非笑,“别幼稚啊,影响你形象。看看谁来了?”
  周启深是背对门口的,闻言回头,就看见赵西音拎着一袋药,兴致怏怏地站在那。
  “别说哥们儿不帮你。”老程说。
  “得了,你头号功臣。”周启深眼角都往上翘了。
  赵西音把药递给他,“你按时吃。”
  周启深接过,“好。对不起,这两天真忙忘了这事。”
  顾和平欠飕飕地在一旁学舌,“可不是么,牌桌上泡了两天,可忙了。”
  周启深一记眼神警告,“我跟你没仇吧?”
  顾和平举手投降,“OK,OK,小西,他没玩牌,每天在老程这儿写数学题呢。”
  越说越离谱,昭昭把赵西音拉走,“别理他们,小西姐到这边坐,等我一会儿啊,我去泡茶。”
  赵西音点点头,倦容难掩,不发一语地坐在沙发上。
  老程抽了把椅子凑过来,搭着周启深的肩,“没事儿,昭昭留得住她,待会一起吃饭再给你献殷勤的机会,现在矜持点,你看你,‘骚’字全写脸上了,别浪过头。玩牌吧,斗地主。”
  周启深没吭声,只回头看了赵西音好几眼。
  姑娘小小一只,蔫哒哒地坐在那看手机。
  顾和平端来一盘子糖,“铁三角”每人发了二十颗作“赌本”,然后洗牌切牌,“周哥儿是地主,先出牌。”
  这边,赵西音看着手机,丁雅荷发来好多条信息,满屏都是“不知好歹”,“你个死丫头”,“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极端字眼。
  赵西音想到小时候,小伙伴们每次谈到妈妈,她都只能默默走开。
  想到青春期第一次来例假,弄脏床单被褥时,茫然无措无人可说的慌张。
  想到每一次,一次又一次,丁雅荷拜高踩低她和倪蕊的偏心袒护。
  一定是今天太累了,自己竟会耿耿于怀这些情绪。
  赵西音看着手机屏,一动不动,眼眶发胀,慢慢的,一个字都看不清。
  直到一只温厚的手忽然盖在她手背。
  周启深走过来,在她面前弯腰低头,轻轻翻开她的手。
  赵西音怔然,抬起头望着他。
  这一对视,眼里的湿漉无遮无掩,都被周启深看进了眸子里。他没有大题小做,没有刻意关心,甚至连皱眉的表情都没有。
  周启深的掌心落在她头顶,若有似无地揉了揉,声音又沉又温柔,说:“吃吧,不哭。”
  糖纸轻蹭发出稀稀声响。
  赵西音握着他给的两颗水果糖,忍了一路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第27章 于万丈红尘中(1)
  落下的泪是安静的, 是克制的, 是情不由衷的。
  周启深的手背挨了烫,泪珠往下滚,在他手上烫出泪痕。
  老程和顾和平面面相觑, 正经场合从不没眼力地取乐。老程对昭昭使了个眼色, 昭昭便十分懂事地端着水果茶退了回去。三人借口去楼上, 把这温情一隅留给了他们。
  周启深也不问她怎么了, 直接伸手拿她的手机。
  赵西音倒没失了理智,握紧,没松。
  周启深不强硬,只是蹲了下来, 比坐着的她稍低,眼睛微微抬高,目光炯炯。这是他常用的一种倾听姿势,眼里内容厚重,容易让人起信赖托付之心。
  赵西音在他的注视里败阵而归, 比哭还难看的一个笑容:“没事, 我妈她给我买了点东西, 我不喜欢,她生气,拌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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