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饼
时间:2019-09-13 08:26:06

  “你身体才好,银耳红枣粥补补气血。别啰嗦,都给我喝完。”丁雅荷命令道。
  倪蕊爱答不理,就顾着看淘宝上新。
  丁雅荷一贯的威胁语气:“再不听话,这个月零花钱别想要了。”
  倪蕊眼睛没离开过屏幕,懒散散道:“爱给不给。”
  丁雅荷眼珠一转,忽然反应过来,“你柜子里那个新包什么时候买的?”
  倪蕊下意识地坐直了些,“我自己买的不可以啊?”
  “你?你能攒下钱?开天窗了。”丁雅荷一百万个不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每个月瞒着我替你还信用|卡。”
  倪蕊没作声,端起碗勺老老实实喝粥。
  这反应让丁雅荷很受用,最烦人跟她顶撞。
  喝了几口,倪蕊忽然说:“妈,告诉你个事儿啊。”
  “又要钱?”
  “你能不能别把我想这么差劲!”倪蕊一下子来了气,碗勺磕在桌面上咚咚响,溅了几滴落地上,跟连锁反应似的,也点燃了丁雅荷的怒气。
  “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倪蕊不似以往蹬鼻子上脸,骄纵蛮横,反倒压下气焰,神秘兮兮地一笑,“你还是好好管管你那个优秀女儿吧。”
  “小西?关她什么事,我警告你,少说你姐姐坏话。你自个儿想想,她对你并不差,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哪来的偏见。”丁雅荷语速像倒豆子,按她的习惯,一倒还停不下来。
  倪蕊适时递过手机,慷慨好心的模样,“本不想给你看的,但你也说了,她是我姐姐,对我并不差,所以我不能看着她走弯路。”
  丁雅荷一时看不清,图文并茂密密麻麻的,“什么东西?”
  倪蕊给调成字号放大模式,还逐一念出关键词,“《九思》剧组舞蹈演员与名制作导演共进晚餐,制作人有家室妻子,还有这个,某赵姓女子嚣张跋扈,在团里仗势欺人,作威作福。”
  丁雅荷脸色阴沉,接过手机沉默地看。
  “哎,你是不知道,但我成天在团里训练,听到不少人抱怨,说我姐特会耍心机,当着人一套,背着人一套。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上次我有个动作不会,想让她教教我,她教我的竟然全是错的,让我被老师点名批评。”
  倪蕊耷拉着眉眼,语气委屈,好像受了天大的不公,“现在这些消息网上都传疯了,团里成员也都知道了,昨天上午,老师还把她找去谈话呢。我之前一直不愿相信,但老师都出面了,哎。”
  丁雅荷不发一语,看完那些“汇总”的报道后,只觉双眼发黑。而倪蕊在一旁碎碎叨叨无疑是撮盐入火,让她太阳穴发热,胸腔怒气不断膨胀。
  “你说,我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去当小三呢。”
  倪蕊这句“小三”,是推针扎心,彻底点爆了丁雅荷的脾气。她抓起桌上价值不菲的精美餐盘,失控地砸去地上。刺耳的破裂声像鬼怪惊嚎,撕开了这天的平静。
  丁雅荷双手撑着额头,又想到那日赵西音没大没小、理直气壮地跟她叫板,说什么“别来管我的事!有空去管管你的宝贝小女儿,免得被男人几个lv就骗身骗心。”
  丁雅荷眼睛都气红了,皱纹仿佛都深了几度。她怒火烧心,信以为真,且把赵西音如今所有的过错一并怪罪于赵文春的教育有误。
  她拿起手机,气势汹汹地打电话。
  “赵文春!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看看你教出个什么好女儿!”
  ——
  接到电话时,赵文春刚结束讲课,还有两个学生向他请教问题。丁雅荷的态度太强硬,又提到了赵西音,赵文春悬着一颗心,推了手边事,匆匆忙忙往家赶。
  打车到半道儿,赵文春越想越发慌,出于本能的给赵西音打了个电话。还算能克制情绪,只委婉浅显地问她在哪儿?
  赵西音说刚到舞团,正准备热身。
  她生活是正常的,人身是安全的。确定好这两点,赵文春心里的千斤石卸了一半。赵西音反问他怎么了,他随便几句敷衍,就把电话挂了。
  从c大回家小四十分钟,大概是跑急了,赵文春坐在出租车里,只觉得胸口闷,闷得他忍不住和司机说:“老弟,能麻烦您把窗户开一会儿吗?”
  与此同时间的机场,周启深赶最早的航班从杭州飞抵北京,一出机舱,他打开手机就收到秘书的汇报内容。一目十行迅速阅读完后,周启深脸色极其难看。
  秘书电话回了过来,“周总,网上大致的内容就是这些。热度一般,但我和平台方进行了沟通,有几个营销号你明确接到业务指令,将分时段进行转发。您放心,我已做了公关。”
  周启深只说:“一个字都别再有,查下对家是谁。”
  “这好办,但团里已经单独找了小赵。”
  周启深皱眉,“找她干嘛?”
  秘书斟酌道:“规范言行,降低影响。”
  周启深瞬间就爆了,“去他妈的!姓孟的就是个孬种!”
  匪气逼人,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周启深全然不顾,从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秘书仍是公道理智的,纠正说:“孟总应该也不知道,他这一周都在参加区部的学习会议。”
  司机侯在机场外,替周启深开车门。
  车内膻香隐隐入鼻,周启深冷静片刻,吩咐说:“去看看小西的情况。”
  之后沉思数秒,他打给赵文春。
  赵文春这会儿在出租车里仍然有点难受,但还是强打精神,“启深啊。哦,你回北京了啊,不了不了,我现在不在学校呢,东西你自己吃吧。我去哪?哎,家里有点事儿,小西妈妈找我,我正往回赶呢。”
  赵文春明显不愿多聊,这边刚挂,秘书的电话紧接而来。
  “周总,团里人说,小西早上请假了,人刚走。”
  “她妹妹呢?”
  “也请假,没来。”
  周启深心口一阵发凉,凉得结了冰,他脑袋猛地一胀,声音发了紧,“调头,立刻。”
 
 
第32章 断舍离(2)
  赵文春从出租车里下来, 司机从车窗递给他找零的两块钱。梧桐树下, 丁雅荷双手环胸而站,高跟鞋纤细,妆发精致, 看表情已是等得十足不耐, 不停看时间。她身旁站着倪蕊, 冲这边抬了抬下巴, 丁雅荷回头,气势立刻如风起。
  多少年不见了,赵文春略感不自在,他走近, 好心说:“外面风大,要不上家里坐坐吧。”
  丁雅荷冷嘲热讽,“那是得回家,把门关起来,免得丢人现眼。”
  赵文春微微皱眉, 欲言又止, 被她盛气凌人的眼神一瞪, 又怏怏作罢。
  “坐吧,我给你们倒点水。”进门口,赵文春没让她们换鞋,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一颗心悬悬浮浮,蹦跳得厉害。
  倪蕊第一次来这里, 一眼就能望到全部的两室一厅,虽干净整洁,但装潢实在是老得不能再老。目光巡视完毕,以不屑鄙夷盖章。
  “行了行了,你也别倒什么水了。”丁雅荷站在沙发边,看着他说:“赵文春,当时咱俩好聚好散,各种各路,按道理,今天我不应该上门找你。”
  赵文春放下水杯,嘴角微微颤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啊。”
  丁雅荷把他这反应解读成逆来顺受,一下子又联想到曾经共同生活的琐碎不悦。她一直觉得赵文春身上那些文质彬彬和儒雅是最没用的东西,没有男子汉的担当,尽是书生穷酸气。
  丁雅荷的审美喜好数十年一日,根深蒂固,至今仍带偏见。
  “但我和你有个共同的女儿,这些年你也辛苦,一个人把西音拉扯大,这是你的功劳,我很感谢你。”
  赵文春语气平和,“是我女儿,应该的,没什么好感谢。”
  被插嘴,丁雅荷越发不快,冷声一哼,“我念你一个男人不容易,但你自己也说了,是你女儿,尽义务,也得尽责任。”
  赵文春眉头紧皱,“小西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丁雅荷变了脸色,一早上的不痛快逐渐倾泻,“她小时候,我就反对她学跳舞,是你一直坚持,什么兴趣最重要,她高兴就好。就是你这种纵容无底线的态度,才让赵西音如今这么娇蛮不懂事。”
  赵文春一下子也不高兴了,“我小西很懂事,你不能这么说她。”
  “懂事?呵呵,今天的笑话顶天了。” 丁雅荷气不打一处来,“她懂个屁的事儿。”
  “雅荷,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怨言,咱们两人合则聚,不合也散了。你去过你喜欢的生活,我守着我的日子,柴米油盐百家味,辛酸苦辣各自担着。事到如今,咱俩谁也不欠谁。你可以选择老死不相往来,但你不可以这样诋毁小西,毕竟她也是你的女儿。”
  赵文春始终平声静气,把道理说得明明白白,通透而不乱。反衬丁雅荷,咄咄逼人的姿态越发尖锐。她气得双眼打转儿,情绪澎湃,一字一字道:“赵文春,你还怪罪起我来了是吧?行,今天就跟你把账本算清楚。”
  丁雅荷双手环胸,围着沙发来回踱步,高跟鞋叮叮脆响,“你今年五十了吧,才评上正教授吧?你们同组的老张老黄,享受职称待遇都好几年了,哪个资历比得上你?你这是脑子不开窍。还有,以前你是怎么对待我妈的,逢年过节让你买点礼物,你就是听不进,害我被那几个嫂子耻笑。你这是不懂人情世故。成天就知道写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词毛笔字,理想能当饭吃?你家是有金矿还是怎的?你这是不敢面对现实。”
  细数罪状,十宗百宗都说不完。
  “你自己想想,小西如今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你,她现在的生活方式,是不是继承你衣钵。”丁雅荷连番发问,火气突突上冒,头顶三丈草木生,分分钟能燎原。
  赵文春张嘴欲辩驳,又被她厉声抢了先,“我小西无论外貌还是学历都拿得出手,她本可以找个高门嫁得风风光光,可你看看,你看看她嫁的是个什么男人。根底差,家世不明,不说上好大学,大专你也得拿个文凭吧。他周启深顶多是个暴发户,莽夫。你这个当爸的目光短浅,不知深浅,竟还同意女儿嫁过去,现在尝到苦头了吧。年纪轻轻离了婚,女孩子最好的年龄都耗在那老男人身上了,图什么,啊?究竟图个什么!”
  丁雅荷嗓门本就大,说到这里,竟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眼里的泪光隐隐斑驳,“行,这个不怪你,像我,真像我。我们母女俩都遇人不淑,年轻时候蒙了眼,”
  赵文春垂着头,心脏哐哐乱跳,每一下都像要砸出胸腔,蹦出嗓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心悄悄在胸口按了按,极力调整逐渐紊乱的呼吸。
  丁雅荷哽咽哭啼,细细碎碎既刺耳,更刺心。
  赵文春忍过这波不适,一开口,嗓音干巴,仍是好言好语:“小西,小西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想要她怎么样!”丁雅荷忍下哽咽,咬牙切齿道:“她为了当主角儿,为了出人头地,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这才重新跳舞几天啊,天天跟这个制作人吃饭,跟那个大老板应酬,出息,你们老赵家的孩子出息大发了。”
  赵文春脸色一刹灰白,身体一瞬发颤,也就在这个时刻,他的情绪终于崩断那根弦,怒不可遏地抓住丁雅荷的手臂,“不许这样说我女儿,你这是侮辱她!”
  “赵文春你发什么疯?松开,给我松开。”丁雅荷被他抓疼,疼得头冒虚汗,“团里老师都找她谈话了,一个女孩子要自爱,这么基本的道理你个当父亲的都不教好。早知如此,离婚的时候,我就该带她走。”
  “闭嘴,你闭嘴。”赵文春眼瞳都涣散了,身体明显站不稳,脚步踉踉跄跄,但双手跟烙在丁雅荷身上一般,越来越用力。
  一旁的倪蕊慌慌张张过来掰他的手,“你放开我妈,你怎么这么野蛮啊。放开放开放开!”
  掰不开,倪蕊就疯狂捶打推搡赵文春。
  赵文春老了,枯枝一般的面容染上憔悴,与花红柳绿的两个女人站在对立面,愈发显得孤苦伶仃。他不像丁雅荷,在年轻时候及时止损,断舍离做得绝情绝义,舍弃在她看来没有远大前程的自己,一心高飞,攀龙变凤。他守着幼年女儿,在红尘俗世里平稳朴实地走下去。
  家不成家,落叶无根,唯与这个女儿相依为命。
  赵文春本就是普通男人,胆怯,平庸,安分守己。他的平凡成为曾经爱人眼里一颗罪大恶极的沙砾。
  倪蕊宛如第二个丁雅荷,脾性表情如出一辙,耳濡目染,跟着一块儿看不起这种类型的男人。赵文春跟魔怔一般,死死抓住丁雅荷不松一分劲。
  倪蕊高高抬脚,用力踩去他脚背,是真急了,“放开我妈。”
  她脚第二次落下之前,就被一股猛力给撞开了。
  赵西音从门外跑进来,连人带撞,豁命一般要与倪蕊同归于尽。这一下劲儿太大,两个人摔去茶几,抖落上面的一套茶具,瓷片碎得一地狼藉,刺耳的破裂宛如刀刃划开的血口。
  赵西音掐住倪蕊的脖子,倪蕊本能反抗,两人扭在一起,又从茶几滚落到地板,那些碎瓷片又尖又利,刺破女孩儿薄薄的衣料与皮肤。滚了几圈,倪蕊疼得哇哇大叫,赵西音面色不改,骑在她身上,掐住她的脖子,死死的。
  倪蕊起先还能剧烈挣扎,手脚乱蹬,渐渐的,白眼都给掐了出来。
  “疯子!你是疯子吗!这是你妹妹!”丁雅荷大惊失色,气急败坏地把赵西音往地上拖。
  第一下没拖动,丁雅荷去扑第二下时,门板“砰”的一声巨响,被踹到墙上弹了几弹。周启深这一脚,气势破门而入,像是被人掘了祖坟来报仇的。
  他进门就往赵西音身边拦,戾气遍布眼底,“再碰她一下你试试。”
  丁雅荷尖声:“她在杀人!”
  周启深冷笑,“杀了又怎样,她爱掐就掐,想打就打,掐到她高兴为止。手酸了,我替她来,打累了,我帮她继续。她不叫停,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周启深本就不是什么翩翩贵公子,童年扭曲,少年艰辛,他性格里从没有春风化雨的一面,阴暗面却真真不少。这是劣根,是丁雅荷最瞧不起的那种骨子。但偏偏能够夹缝求生,乘风追月,嚣张得理所当然,狂妄得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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