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她铺垫了那么久肯定有阴谋,重霄好气又好笑地重复:“……任你摆布?”
时舟不回答,示意他看大橘。
不,那是噬元兽。
宇宙中最危险的生物之一。
重霄忍住喷火的眼神,从猫树上就近抓了一只白色的猫举在中二少女面前,“它告诉我阿波罗就是只普通的大橘,不用理。”
“是吗,米开朗基罗?”时舟垂眸盯着落到男人手里怂得瑟瑟发抖的小可怜,语气里毫无怜悯,“你一只从文艺复兴时期来的家伙,能懂什么呢,嗯?”
米开朗基罗感觉到危险,挣扎着被拉长的身躯跳到草地上,夹着尾巴贴墙角溜了……
根本不能和稳如泰山的大橘相比!
重霄对它很失望。
转而,时舟重新望回他不甘的脸,下最后通牒:“你的同伙已经跑了,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好,行。”重霄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绷紧的脸颊,每一根线条都在发痒。
就不信她所谓的‘摆布’真能把他怎么样。
*
五分钟后,重霄跟随时舟来到四楼画室。
这是一间采光极好的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也可以说这是艺术的气息。
木地板上沾染了一层又一层的颜料。
那些旧的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新的又覆了上来。
长久如此,形成自然的图案,将这间看似沉静的房点缀出几分活泼。
靠着弧形落地窗的中间,摆着一座三角型的画架、一把椅子,和专门用来放颜料盘画笔等等的小圆桌。
椅子里有一只浅灰蓝的靠枕,底部是三角形的,顶端连着圆枕。
画累了可以靠着合眸眯一会儿。
时画家在这些方面从不亏待自己。
墙边零零散散的堆着尺寸不一的画框,壁柜内分门别类的摆放着画具和颜料。
还有一些单看封皮就显得很昂贵的画册。
重霄凭借过人的眼力,一眼捕捉到书脊上‘时舟画集(限量发行版001号)’这行字。
类似的限量发行画集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一本可定价几千甚至上万元。
备受美术收藏家和画集画册发烧友推崇。
重霄记得,几年前在二手市场上看到过老爷子的第一本限定集,叫价十万,一堆人争着要。
这玩意儿很能显出画家本身的身价,没有一定名气,倒贴钱给出版商也不做。
他家老爷子是大器晚成,而立之年开始名声大噪。
时舟年少成名,17岁的作品在拍卖行卖出170万美金,如今水涨船高,都不知道涨到何种程度了……实在厉害。
重霄进来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觉想得深入了。
等到他回过神,发现画室里安静得不像话,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回首寻去,又是一愣。
时舟蹲在他身后三米开外,双手撑着下巴,那双猫似的杏眼泛出异常静谧的光彩,很专注很专注的望着他的……背?
“你干什么?”某些猝不及防的瞬间,重霄实在对她招架不住。
“观察。”时舟说,“你别动,转回去。”
听她这么说,重霄依言回身。
虽然感觉有些无措更多是别扭,但既然答应在先,这点程度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时,少女又波澜不惊的对他要求:“双肩放松,别紧张。”
他哪里紧张了?
重霄默默反驳了一句,跟叛逆期迟来还不太敢表现出来的特优生似的,面上维持着不能输的淡定,暗自里调整呼吸和情绪,松释肩膀,勉强半天才做出个松松垮垮的站姿。
……全无之前不经意的洒脱之感。
时舟扶着膝头起身,走到他身后,抬起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像按摩那样,用着她自身的力道,感受的按捏了两下。
男人的身体在瞬间完成完整的僵硬过程,侧首绷起硬朗的下颌骨线条,眼角余光斜着身后的小姑娘,附上一个警告意味十足地——
“喂?”
说好的观察,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时舟不觉得上手的行为有哪里不对,回视着他,反馈道:“肩很宽,撑着衣服很好看,骨架结构比我想象中大。”
重霄意识到呆萌真的在观察自己。
显然,动手‘触碰’包含在此环节内。
他薄唇轻动了两下,没说话,默默的把头转了回去。
时舟当他默许了。
放在他肩上的双手,以着均匀的力道向外延伸,隔着夏天T恤单薄舒适的面料,循序渐进的来到肩头。
男人的皮肤感受到若有似无的触感,指尖轻盈的一点点力道,比羽毛要重、要实。
但想仔细捕捉,却又令他无从寻起。
重霄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换别的女人对他这样,一定是勾.引错不了了。
但时舟不是的。
他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能怎么办?
忍啊!
天知道那双白皙柔软的小手从他肩上离开时,他心里发出怎样艰难的声音……或者那其实是咆哮?
然而时舟只不过刚把他肩膀的比例量了个大概。
她走到他左侧,抓起他的左手,毫不客气抚上结实的臂膀外侧,掌心贴合着那层皮肤,指尖的部分稍稍加大了一点力度,沿着肌肉线条往下。
直至手腕关节。
时舟始终没跟男人对视,量哪儿看哪儿,眸色平静,且仔细。
“手臂很长,肌理线条刚刚好。”她评价道,期间跟他做了个对视。
看似放空的瞳眸,流转着一股敏锐的力量。
重霄被她望得胸口腾起燥热,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没想到这引起时舟的注意。
她惊奇的‘咦’了一小声,盯着他隐隐滑动的喉结,提出单纯至极的要求——
“再动一下。”
我他妈……
重霄别开脸,用质疑掩饰局促:“你到底行不行?”
时舟掂起脚尖朝他的喉结凑近,却只能抵达他的下巴,同时说:“我很厉害的。”
属于少女身体的淡香一下子抵达男人的鼻息,重霄胸口蓦地震得发痛,连带着大脑跟着发出嗡鸣,灼烧感遍布全身!
下一秒,换他摁住她的肩膀,伸直双臂,坚定而无声的把她推开一个身位还要多的距离。
再度,深呼吸——
时舟眼里溢出古怪,反问:“你不行了?”
是的!
重霄觉得自己不行了。
如果有选项,他只想选择原地阵亡!
以及,什么叫做‘我很厉害的’?
能不能准确的说出‘你放心我画画很厉害,绝对不会把你画丑’?
他就想问一句:能不能?!
“需要休息吗?”时画家展现出自己体贴的一面,又想起进来有一会儿了,连杯水都没给人家,遂问:“有水、咖啡,果汁和牛奶,喝什么?”
重霄被她的‘观察’搞得慌得一批!
这种时候很想来一杯高度数的伏特加……冷静一下。
时舟等不到他回答,茫然的歪了下头:“不渴?”
重霄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带着下压弧度的线条,严肃的盯了呆萌半响,总算认清一个现实:
于思洁说得对,身为凡夫俗子的他们永远不可能搞清楚天才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能怀着一颗为艺术献身的虔诚的心,为之奉献。
但在那之前,太子爷想知道自己将奉献到什么程度。
思绪至此,他问:“你打算观察我多久?”
时舟将他的提问默认为‘不渴’,于是收起讨好的表情,淡淡地注视他,犹如在审度一件即将经由她笔触变成艺术品的模具。
“上衣,先脱掉。”
重霄:“………………”
心里有个声音,很清晰、字正腔圆。
它说——
草!
作者有话要说: 重霄:澄清一下,我很厉害的,而且超他妈行!
第16章 撩十六下
阳光从落地窗外倾入画室,伴随温度的攀升逐渐变得强烈。
晃得重霄眼睛痛。
他偏了下头,不得已半眯起眼,复杂的眸光从眼缝中渗了出去,落在面前中二少女的脸上、周身……得到她于安静中等待他动作的反馈。
一瞬间,重霄内心深处所有名为‘正直’的细胞都被激活了。
看来明珠岛的民风还是过于纯朴啊……
身为镇岛之宝的画家说到底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极度欠缺生活常识,表达能力严重有问题,没有基本的危机感!
重霄都顾不上时才被她观察触碰出的那点儿属于男人的正常心理和生理反应,此刻只想摁着她的头——正儿八经给她上一堂提高安全防范意识的课!
但同时,他很清楚。
没有用的。
时舟不是一般的人。
一般的人,画不出《海的心跳》那样纯粹的作品。
所以重霄能够做的是:默默消化替她担心甚至有点生气的情绪,而后,成为她的模特。
“我脱了衣服之后,你会像刚才那样把我摸个遍?”太子爷有经验了,凡事先口头确定清楚,再决定要不要按照她的话做。
时舟轻轻地‘嗯’了一声:“没画过人物,要从最基础的构造开始了解。”
回答还算老实,但‘从最基础的构造开始了解’这句话又让重霄起了别的担心。
“你在今天之前从没画过人物,连速写都没有?”他儿时跟老爷子学过几天国画,中外绘画基础差别不会太大。
“速写很无趣,不喜欢。”时舟用着高段位玩家的口吻,干干脆脆的否定。
重霄则费力的从中提取他想要的信息:她不是没画过人物速写,而是不想画,不屑去画。
由此,终于引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那你到底想怎么画我?”
“怎么画?”时舟露出一瞬茫然,旋即,诚实地告知:“还没想好,看过再说。”
“……”
这就是她的打算!
“脱吧。”
“……”
少女淡定的鼓励和成熟男人羞涩的沉默,在画室里发生无声碰撞。
时舟盯着重霄轻微起伏的胸口,再抬眸撞进他深刻的目光里,予以鼓励:“加油。”
“……”
如果之前重霄还算很正直的担心呆萌没有女孩子应有的安全意识,那么现在,他只想把她揍一顿。
“我记得我有说过‘拒绝全.裸’的话?”不觉蹙起眉头,问得严肃。
时舟不解,“只是脱上衣,有什么问题?”
重霄愣住。
他似乎是不该有问题的!
而且由始至终,把事情想复杂的人……只有他?
进行到这里,时舟也发现男人有所纠结。
否则不会几次三番对她质疑。
于是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点开某宝的‘待收货’页面,展示给重霄看——
“买了书,还没收到。”
重霄垂眸扫去,就看到长长的一条列表单上显示着:《局部解剖学》、《奈特人体解剖学彩色图谱》、《牛津艺用人体解剖学》……
“你知道吗。”时舟收回手机,安静的讲述:“达芬奇一生解剖过大约三十多具人类的尸体,绘制出两百多幅图稿,精确度甚至超过19世纪的《格雷解剖学》。其中,对于脊柱的那幅素描奠定了他在解剖学研究史上的地位。”
留下传世名作《蒙娜丽莎》的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代全才型的天才,绘画不过是这位巨匠所拥有众多天赋里的其中一项。
重霄在解剖学课上不但听教授提起过,还看了那幅脊柱图和现今3D扫描的脊柱模型图做成PPT对比。
那样的精准程度,令他影响深刻。
许是时舟的眼神太专注,表情太认真,那双波澜不惊的瞳眸,满含渴望得到理解的神采,重霄不知不觉用了请教的语气:“你想告诉我什么?”
“‘了解’是把事情做好的第一步。”时舟说:“作为医生的你治病救人之前,需要在医学院埋头苦读数年。我没有画过人物,是初学者。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我想了解他们,从里到外,从骨骼到肌肉群、整个消化系统,大脑……包括想法。这是医学和美术学的共通。你应该明白的,不是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轻柔得像是深夜里低吟的晚风。
始终维持在一条水平线上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深刻动人。
重霄心悦诚服:“受教了。”
“嗯。”时舟面色淡然,连那个‘嗯’字都显得很轻灵。
做完解释,她重新向男人举起手机,理直气壮的要求:“脱上衣,照相,还要摸一下。”外加面无表情地保证:“放心,不解剖。”
男人唇边扬起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皮抽筋。
*
重霄将浅灰色的T恤一脱,那自带征服感的半身轮廓,立刻先从美学角度获得时舟的认可。
“好看么?”对于自己的身材,太子爷是相当满意的。
“好看。”时舟不加掩饰地赞美,因为没有多少情绪起伏,极大的削弱了赞美时应有的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