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眷正浓——陆菱
时间:2019-09-16 07:40:45

  江煦帝更完衣,头也未回地便往殿外走去。
  林恒寿望着江煦帝离去时高大的背影,正想叹息一声,却见许久未有动静的慈宁宫突然派个宫女过来,跪在江煦帝面前朗声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说今日是宫中初选之日,请您一同前去观礼。今日各大世家的优秀女子都在,皇上可务必要过去。”
  同一时刻,燕棣那边的暗卫传来消息,正单膝跪地禀报:“主子,今日宫中选秀,似乎正在如期举行。”
  燕棣讶然,原本正要离开猎户家中,他刚换上一身朴素的青衣,这会儿他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熙容:“如何?皇上竟对你不管不顾,只想着美人入怀。”
  熙容对江煦帝失望无比,她眼底黯了黯,仍旧不死心地咬唇道:“我想最后再看一眼京城。”
  “也罢。”燕棣勾了勾唇,江煦帝的冷漠恰好给他提供了机会,他便大方地满足熙容这最后一个要求,反正二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燕棣可不会给江煦帝留这个机会。
  于是二人来到山腰一处私家猎场中,这块地当年被燕家买下,后来给达官贵人享乐之用,渐渐有了利钱。今日猎场并无人来访,燕棣便选了这个地方,给熙容最后一次好好瞧瞧这京城。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瞧见那朱红色的巍峨宫墙,以及错落有致的黄瓦宫殿,这是紫禁城才有的景象。而其四周分布着许多世家的宅子,其中有一座,便是辅国公府的大宅。
  熙容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有些懊悔,她不想离开这儿,却又被逼必须离开。
  燕棣在她身侧,狭长的眼眸一直暗中注视着熙容的面颊,他以为她是在思念江煦帝,一时间双手紧握成拳,眼底妒火中烧。
  熙容浑然不觉,轻叹一声,朝燕棣无奈道:“咱们走吧。”
  燕棣已然收敛眼底怒火,他点头,刚想应好,斜刺里一支箭却朝他的左肩射来。
  只听“嗖”的一声,燕棣险险避过,箭矢在青衣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大怒,朝刚才箭过来的方向看去:“何人在暗中放冷箭?!暗卫呢,还不快过来!”
  话音方落,数十名暗卫整齐划一地出现在燕棣身旁,而他也抬眸望见了,猎场外不远处的高地上,江煦帝和龙卫头领二人的身影。
  谢夙手持一张宝弓,身姿颀长挺拔,穿着墨黑龙袍玉带,方才那箭就是在他手中放出来的。
  “江煦帝?”燕棣心底一沉,他下意识就按住了熙容的肩头,将她困在自己身侧。该死,这儿地形对他们来说太不利了。
  熙容原本还有些喜悦,后来想起当初是江煦帝派人放火烧屋,这时候的他应当是来亲手了结自己性命的。真好,跟上辈子的他一模一样,她心下苦涩道。
  江煦帝凌厉的目光停在熙容肩头那只手上,他忽而又取了支箭,拉满整张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燕棣的脑袋。
  燕棣连忙低身避过,手刚一松开熙容,冷不防江煦帝数箭齐发,生生将他逼得离熙容越来越远。而那些个想要护主的暗卫,也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龙卫团团包围,自顾不暇。
  江煦帝身边的龙卫头领身形一动,便将熙容平安送到皇上身边。可怜小姑娘还没从这反转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棣因了之前的苦肉计,此刻伤势未愈,面对江煦帝数箭齐发,他难免避闪不及,不少箭矢精准地擦过衣衫下的皮肤,不一会儿他便全身挂彩。
  且江煦帝每次射箭的角度都十分刁钻,燕棣为了躲避锋利的箭矢,被迫做出许多滑稽的动作。
  燕棣见江煦帝如此戏弄于他,又见身侧暗卫渐渐不敌,他知道大势已去,忍不住怒吼道:“江煦帝,士可杀不可辱!你要取我性命便快些!”
  “哪来那么多废话?”江煦帝轻瞥一眼身侧熙容,见她仍然在发愣,谢夙勾了勾唇角,故意气燕棣,手中又是一箭飞出,“朕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燕棣见身侧燕家暗卫尽数倒下,他双眼赤红,狠狠道:“堂堂帝王,竟只敢在暗处放箭,有本事过来与我一战!”
  江煦帝轻嗤一声,他这时候停止了放箭,只等着龙卫将负隅顽抗的燕棣等人一网打尽:“若真如此,你怕是敌不过朕一招。”
  “你的毒解了?”燕棣与龙卫交战之际,突然问道,那日江煦帝并未亲自前来追击,故而燕棣猜测孤鸿给江煦帝下了剧毒。
  江煦帝淡道:“自然,你要感谢自己的婢女。”
  孤鸿此时在江煦帝身后缓缓走出,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下方狼狈的男人,唇瓣苍白。今日是她自己要求过来的。
  燕棣身子忽而一晃,旋即他的面容全然变得冰冷,只丢下一句话,便再不管江煦帝那边是何光景:“孤鸿,想不到你也会背叛我。”
  孤鸿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惨白。
  在她身旁,江煦帝却径自朝熙容走去。即使是此刻,他俊美宛如天神的面容上,依旧没太大的波动。
  熙容以为江煦帝又要杀自己,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下,她衣袖下的五指紧抓在泥地里,黝黑的土壤已经陷入她的指甲间:“你……你别过来。”
  江煦帝步子顿住,他停在原地,原本巨石落地的心情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居高临下地瞧着熙容惊惶的神色,凉凉问道:“为何?”
  熙容坐在地上,小声嘟囔了句:“你不是要杀我么。”
  江煦帝忍不住笑了,他笑熙容的天真纯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朕何时说过要杀你?”
  “可是你——”
  本来就对她有所企图。
  这话熙容没好意思说,只能顺着江煦帝的意思思考了下,她立即扬眉,一双美眸中皆是不敢置信:“你是说,放火烧屋那件事,都是别人的圈套?”
  而这个别人,就是燕小侯爷,燕棣。
  熙容吞了吞唾沫,她终于明白这些天的奇怪之感从何而来,一时间她有些难以接受,目光落在与龙卫缠斗的燕小侯爷身上。
  他,应当是喜欢自己,才会这么做吧……可是自己从未对他表示过什么,燕小侯爷再不甘心,也不该强行劫走她,而后又演戏骗她。
  突然,眼前视线被江煦帝的龙袍挡住,熙容抬头望去,只见江煦帝站在自己身前,面沉如水,虽然他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熙容却无端感到了他的不爽。 ′
  “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江煦帝俯下身,朝熙容伸出修长的手,语音有些冷硬。
  熙容下意识就将手放到江煦帝的掌心,她其实还有些懵,冷不防下一瞬就见江煦帝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熙容想着他怎么不拉她起来,视线垂下后一瞧,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的手指间都是泥,而江煦帝的掌心却一尘不染。
  就在熙容打算收回手的时候,江煦帝却一把握紧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有力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他垂眸取出一条巾子,给熙容细细地擦拭着手指,终于将那黑泥擦去大半,只是有一些还留在熙容原本干净的指甲缝里。
  熙容的身子有些僵硬,她知道江煦帝向来矜贵自持,鲜少会做这等屈尊降贵的事儿。更何况她之前还以为他要杀自己,一时间心里惊魂未定,却又有丝异样的波动。
  “回宫记得洗手。”江煦帝松开熙容的手时,指腹若有似无地刮过她的手背。他语调依旧有些冷,但心情较之方才熙容看燕棣的时候,已然好上许多。
  说完上一句,江煦帝又伸出手,在熙容肩头处轻拍了几下,像是拂去尘土一般。
  那是燕棣方才碰过的地方,江煦帝介意得很。
  熙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自己肩头,很干净啊,他这是做什么呢?
  此时燕棣已然身负重伤,他接连咳出几口血来,形容狼狈不堪,冷不防被龙卫一下击中腹部。燕棣跌倒在地,他抬头一看,发现锋利的剑尖对准了自己,在日光下反射凛凛寒光。
  江煦帝冷然看着这一幕:“杀了他。”
  熙容一听,忍不住捂嘴惊呼:“皇上手下留情!”
  江煦帝转头瞥了熙容一眼,熙容咽了咽唾沫,尽她所能为燕小侯爷求情道:“皇上,这些天来燕小侯爷并未对我有出格之举,请您看在这份上,饶他一命吧。”
  燕棣的视线划过锋利的剑尖,落在熙容焦急的娇美容颜上,他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为他求情,照理他应该高兴,可燕棣此刻却罕见地愧疚起来,他愧疚于自己之前骗了熙容。
  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自己,是如何的毒辣残忍。
  此刻孤鸿一同跪下开口,她垂着眸子,语音甚是坚毅:“还请皇上饶他一命,奴婢愿拿自己的命,换燕小侯爷一命。”
  话虽如此说,可江煦帝依旧是无动于衷。
  熙容觑了眼江煦帝面如寒冰的神色,小心地上前,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态娇憨:“皇上。”
  江煦帝凤眸一瞥,视线落在熙容暗含期待的面上,他转过头没好气道:“依你。”
  熙容顿时喜笑颜开,江煦帝见了,忍不住冷冷道:“别那么开心。”
  “多谢皇上宽仁大量!”熙容却不管不顾,依旧笑靥甜美,宛如清晨第一朵盛开的粉莲。
 
 
第52章 
  江煦帝眼底暗了暗, 沉声下令道:“将燕棣送往宗人府, 三日后启程流放宁古塔。”
  孤鸿听了暗松一口气, 而后便听江煦帝命她起来, 孤鸿抿了抿唇, 突然恳求道:“还请皇上将奴婢也一同流放至宁古塔。”
  江煦帝看了眼她, 淡道:“随你。”
  孤鸿连忙去往燕棣身边,不料却被后者冷冷甩开了手, 她抿了抿唇, 一言不发地陪着他。
  江煦帝牵起熙容垂在身侧的小手:“跟朕回宫。”
  熙容抿了抿唇,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猎场, 她此刻被江煦帝这么牵着,竟也有些安心。
  秋日午后,云台山落叶飒飒,江煦帝并未直接将熙容带走, 而是带着她走在半山腰的山道上。他刻意放缓了步子,以便熙容能够跟上。
  熙容有些不解, 她抬头看着江煦帝:“皇上, 不是说带我回宫么?”
  江煦帝顿了顿,他知道熙容对他有所误会, 此刻想跟熙容坦白前世之事, 便缓缓道:“容嫔, 朕——”
  然而林恒寿的声音突然自大老远传来:“皇上!您该回宫观礼了!”
  熙容一愣,她本没听清江煦帝那“容嫔”二字,此刻喃喃问道:“观礼?今日是什么日子?”
  江煦帝被人截断话头, 他眼底一暗,道:“并无大事。”
  林恒寿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末了用衣袖擦拭额前汗珠:“二位祖宗,太后娘娘和所有秀女还在宫里等你们,还是赶快随奴才走吧。”
  “为何连秀女都在等我和皇上?”熙容起先还不解其意,说到后来她顿悟过来,不由讶然,“莫非……今日是宫中初选之日!”
  算算日子,好像原定的初选日子就是今日。熙容抬头看了眼江煦帝,见他不说话,便知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你、你怎不早说!”熙容不知所措,她一想到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自己,顿觉头有些晕。
  那些秀女这辈子依旧对她有不少敌意,上次还给她屋前泼了墨呢,现在倒好,她把所有人都晾了半天,秀女们为了选秀必定精心打扮,这时候不得恨死她啊。
  江煦帝眼看熙容着急忙慌的样子,他抿了抿唇:“无碍。”
  “……”熙容看着高高在上的江煦帝,她简直就欲哭无泪,跺了跺脚没说话。
  江煦帝他根本不知那些女人的过分,上辈子便是如此,罢了罢了,她还是习惯吧,也别指望这狗男人为自己出头了。
  对了,上回他还打算把自己关慎刑司呢……
  熙容试探着开口:“皇上,您带我回宫,这我住哪儿啊……还是上回的慎刑司么?”
  江煦帝瞥了她一眼:“你住养心殿。”
  熙容一听不是慎刑司,下意识就点头道:“好啊……等等,养心殿?!”
  江煦帝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瞧上去并未打算解释。
  林恒寿在一旁有些着急,想着皇上此番已经因了燕小侯爷的事儿开罪于太后,宫中初选这等大事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他便连忙替皇上解释道:“熙容姑娘,上回陈公公按照皇上的吩咐,只是走个过场,他原本就是要送您去养心殿的,只是口头上必须说去慎刑司罢了。”
  熙容惊讶地看了一眼江煦帝,林恒寿趁此机会还欲补充些什么,却被江煦帝淡声打断。
  “养心殿内有一偏殿,你走之前便已打扫干净,如今你便先住那儿。”男人面容淡漠,凤眸流转时熠熠生辉,如同最闪耀的太阳,“待他日晋封,朕会另赐宫殿于你。”
  熙容怔住,良久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她已经被江煦帝牵上了宫中马车:“我……我为何要住养心殿啊!如今只是初选,我一介秀女,怎可随意出入皇上的寝宫?”
  “那便给你个封号,容贵人。”江煦帝闭上眼,显然打算休憩一会儿。
  熙容见他如此,她唯有闭嘴,还以为江煦帝是在开玩笑,美眸眼睫眨巴了下。熙容没想到自己进宫后这么快就有了位份,可这选秀既有初选,又有复选,这江煦帝不是乱了规矩么?
  “放心,朕就是规矩。”江煦帝似乎是熙容肚子里的蛔虫,他并未睁眼,淡淡说了一句,语音冷沉而强势。
  熙容凝眉,突然发现自己担心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索性便不去想了。
  她沉沉睡去,江煦帝却在此时睁开了凤眸,那一双冷沉的眸子静静瞧着熙容的睡颜。没过多久,他突然伸手,将熙容的小脑袋枕在自己肩上,这才重新闭目养神。
  此刻的宫里早已乱成一团,秀女们聚集在外头议论纷纷,内殿燕太后的面色黑如锅底,她没想到江煦帝为了一个沈熙容,竟能在选秀当日,抛下所有秀女去寻她,当真是坏了皇家的规矩!
  如今棣儿那边也不知如何了,燕太后是前不久才知晓燕棣的真正计划,一时间对沈熙容愈发恼恨,此女毁了燕家最出色的一名后辈,虽说此事暂时还未波及到燕家,但燕太后对熙容恨得近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可她被江煦帝威胁过,如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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