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眷正浓——陆菱
时间:2019-09-16 07:40:45

  “沈连云,留牌子……钱灵玉,留牌子……最后一个姑娘名为叶若歆,留牌子。”艾香念完,终于将那册子合上,这次初选通过的人数不少,她念完已有些口干舌燥。
  熙容却是皱眉,命宫女给艾香沏了杯茶,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娇美的小脸都快要皱成一团。
  白桃见小主子连葡萄都不吃了,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了?这份名单难道有何问题?”
  “苏芸姐姐不在。”熙容沉声道,别人的名字她或许不太记得,可苏芸前世定然入了江煦帝的后宫,为何今世却不在这份初选名册里了?
  莫非苏芸后来会通过其他途径入宫?可上辈子的苏芸,明明就是选秀入宫的。
  熙容又皱了皱眉,喃喃念道:“不可能啊,苏云姐姐的轨迹怎么改变了?她明明该入江煦帝的后宫才对。”
  穆嬷嬷在旁闻言一惊,她打断熙容的话茬:“沈姑娘这是何意?”
  “啊?”熙容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失言,穆嬷嬷又精明无比,万一被她给瞧出来什么……
  “沈姑娘方才说苏芸的轨迹,莫非你能预知天命不成?”穆嬷嬷一再追问道,她眼中又开始冒出精光,全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呃……”熙容身子微微后倾,她不知所措,伸手挡在身前。
  穆嬷嬷上前一步,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旋即笑眯眯道:“老奴知道了。”
  熙容瞳孔放大,后背上开始冷汗涔涔:“穆嬷嬷在说什么?我却是听不懂。”
  “听不懂?”穆嬷嬷一副不信的模样,她又上前一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老奴这下子什么都知道了,姑娘的秘密瞒不住哩。”
  熙容被吓得差点就要跳起来,她强自镇定,衣袖下五指紧抓床单:“嬷嬷,您究竟是何意?还请直说。”
  穆嬷嬷一副笃定的口吻道:“其实熙容姑娘才是真正的天运福女对不对?当初一定是你姐姐为了名利,就顶替了你的位子,到外头四处出风头,对不对?老奴就说嘛,沈连云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哪能堪当天运福女。”
  熙容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江煦帝命人拟完选秀名单,便往养心殿赶来,方才穆嬷嬷扯高了嗓门,他自然都听见了,包括熙容之前是如何露出马脚的。
  这下江煦帝愈发笃定,这傻姑娘与他一样,都是上辈子重生的人。
  “都退下,天运福女之事休要妄议。”江煦帝语音泛冷,听上去不喜欢旁人讨论此事。
  穆嬷嬷十分有眼力见,她带着艾香白桃和其他宫女鱼贯而出,再关上殿门。
  江煦帝径自走到熙容身旁的椅前,一撩衣袍坐下,凤眸瞥过盘中的不少葡萄皮儿,他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二人独处,熙容暗自紧张,却听江煦帝此时开口道:“这偏殿可还过得去?”
  熙容眉梢一动,视线落在江煦帝俊美的面上,她觉得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便壮着胆子点头道:“甚好,比储秀宫的屋子大多了,只是……”
  江煦帝看向她:“只是什么?”
  熙容抿了抿菱唇,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下裙的褶皱:“我觉得屋子虽大,可住着总不踏实。”
  这么说,他应当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熙容知晓江煦帝是宫里最大的主子,所以她把话说得委婉一点,才不会触怒他。
  岂料江煦帝闭上凤眸,绕开了熙容的话茬,淡道:“过来给朕揉揉头穴。”
  熙容迟疑了一下:“是。”
  她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最终挪到江煦帝身后,却又是一阵犯愁发愣。
  江煦帝冷沉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怎么,不会?”
  熙容咬了咬唇,在江煦帝看不到的地方拼命点头,发间珠钗清脆作响:“嗯。”
  而后,她突然听见一记男子的轻笑声,在寂静的殿内,如同羽毛拂过心头。
  熙容眉梢微扬,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笑什么?”
  江煦帝睁开凤眸,眼底似有璀璨星光一闪而过,他又勾了勾唇,在与熙容独处之际全然舒缓心神,记忆里似乎已许久未这般。
  “容嫔,不必紧张。”江煦帝眼底沉了沉,终于打算坦白,一时千头万绪席卷而上。
  岂料熙容没听懂他言下之意,她这辈子过得顺遂许多,听见容嫔两个字还没反应过来:“皇上,您在说什么?我还没通过复选呢,怎能一跃成为容嫔,且我住这偏殿也不合规矩,您说这是吧?”
  “……”江煦帝顿时无言,见熙容一时间想不起来上辈子的事儿,他便换了个说法,淡道,“你方才说,苏芸本该进宫,这话朕都听见了。”
  熙容吓得浑身一僵,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江煦帝这是何意,索性任由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江煦帝身后:“这、这是我胡乱说的,皇上切莫当真!”
  江煦帝瞳孔微缩,他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熙容,沉声问:“你这是作何?朕让你跪了么?”
  熙容埋头耸肩,巴掌大的小脸隐没于乌发之下,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她一想到以江煦帝的精明,必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便菱唇发颤,面色已然惨白。
  这下完了,江煦帝若知道她是重活过一辈子的人,必定会把她处死的!
  江煦帝从未料到,熙容竟会如此害怕自己,他身子离开椅前,双手扶起地上瑟瑟发抖的熙容。
  “别杀我,皇上,别……”熙容想起上辈子被江煦帝处死的惨状,痛苦不堪的记忆席卷而来,震得她全身一阵一阵的抽痛。
  九转丹青毒……失去的腹中骨肉……
  熙容思及此,面上禁不住落泪,她在江煦帝怀中小声抽泣着。男子抱着自己,胸膛温热,心跳有力,可里头的心却是冰冷无情。
  “容嫔……”江煦帝闭上眼,心里同样撕裂般的疼痛,他喃喃道了句,“对不起。”
  话落,怀中的人儿却是良久未有回应。
  江煦帝低头看去,发现熙容已然昏厥过去,娇美的小脸无比苍白,在他怀中脆弱得令人心碎。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熙容柔嫩光滑的脸颊,这一刻,江煦帝心如刀绞,从未想过,上辈子的经历之于熙容,竟会如此痛苦。
  夜风自窗棂间隙袭来,吹灭殿内的蜡烛。
  江煦帝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瞧着熙容脸庞的轮廓,那般柔美皎洁,上辈子的他却偏偏不懂得珍惜。
  良久后,一记巨大的撞击声在院内响起,惊醒了耳房内原本歇下的穆嬷嬷。她披衣走出屋子,发现江煦帝孑然一身立在院中,修长的右臂举在半空,对面一棵香樟树应声而倒。
  他拳头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素日矜贵自持的年轻帝王,今晚眸底神色却十分狂暴,且他胸膛起伏,双眉紧锁,面上神色似是痛苦,又是隐忍。
  江煦帝一拳不够,又朝侧方挥出一记重拳,这下子院内唯二的两棵香樟树都倒下了。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穆嬷嬷鲜少见到这般发怒的江煦帝,鼻间已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连忙跑过去挡在江煦帝的身前,“皇上息怒,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犯不着如此伤坏身子啊!”
  说罢,穆嬷嬷见到江煦帝右手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那血水正顺着他垂下的右臂,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面上,逐渐汇成一小汪血水。
  四周无人敢上前,林恒寿今日并不在宫中,穆嬷嬷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并不敢擅自宣太医,只得跪在青石板上宽慰他:“皇上,老奴求您息怒。”
  江煦帝垂眸看了眼穆嬷嬷,他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去了。
  穆嬷嬷连忙派人通知宫外的林恒寿,这一晚的紫禁城鸡飞狗跳,熙容却丝毫不觉,在偏殿缓缓睁开了双眼。
  好险啊,幸亏她灵机一动装晕过去……
  这江煦帝方才那怒极的模样,还有那院子里两声巨响,她都听见了,明日她该如何面对江煦帝?他这是猜到自己重生了吧,难道他原本喜欢她,结果发现自己是个妖女,这才怒极而揍树?
  熙容躺在罗汉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越想越觉得是这可能,一时间咬着锦被不知所措。
  罢了罢了,明日她便装不知道,江煦帝若不提,她就当今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才不会主动交代事由呢,况且熙容根本也不知道原因!
  翌日清晨,熙容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很快睁开眼瞧去,发现那人赫然便是江煦帝!
  由于视线影响,熙容只看见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只见其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熙容一想便明白了,定是昨晚他发怒使然。
  于是熙容吓得赶紧闭上双眼,没过多久,便觉锦被的一角压陷下去,是有人坐在了她身旁。
  江煦帝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滑过熙容的脸颊,一下一下地勾弄着。
  熙容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眉心轻微地蹙了蹙,又僵在原地。
  这自以为不明显的小动作落入江煦帝眼中,他便知熙容是在装睡,修长温热的指腹捏了捏熙容的脸颊:“醒了为何不说?”
  熙容浑身一个激灵,她睁开眼便见江煦帝的俊颜,发现皇上今日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凤眸之中也有一些红血丝,虽不明显,可熙容就是一眼发现了。
  总觉得有些奇怪。
  江煦帝性子冷,但一向极为注重仪容,往日无论他何时何地出现在熙容面前,都是一丝不苟的矜贵模样,今日实在反常,他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
  熙容抿了抿唇,五指下意识地抓着锦被边缘:“皇上起得真早啊。”
  话音方落,熙容想起昨晚她晕倒的事情来,心里祈祷着江煦帝莫要秋后算账,可千万别把她当妖女捉起来,届时辅国公府出了一个妖女,先前还有出了一个什么天运福女,外人若是知晓了,指不定怎么编排爹爹和娘亲呢!
  她并不想因为自个儿的事,连累沈长风和纪氏二人受罪。
  江煦帝却不在意道:“朕平日里需要早朝,一贯起早,今日倒是不必。”
  熙容正在不解,下一瞬便听江煦帝主动解释道:“朕向朝臣告假五日,眼下所有朝臣已然回府,这五日,朕有时间陪你。”
 
 
第54章 
  “皇上方才说什么?”熙容瞳孔放大, 她不自觉间已从床榻上坐起来, 锦被滑落在肩下, 露出白色的丝绸中衣, 以及颈子前优雅的锁骨。
  江煦帝眼眸一暗, 伸手给她拉上锦被:“天气转凉, 你自个儿别不把身子当回事。”
  熙容简直就是受宠若惊,她抱着锦被, 不敢置信道:“皇上, 您是不是发烧了?可要我给您叫个太医来瞧瞧?”
  下一瞬, 见江煦帝眸光似刀般射过来, 熙容只好打算闭嘴,可她又闲不住,毕竟江煦帝会说这种话,实在是太难得了, 便又开始叽叽喳喳道:“您方才是不是说,这五日您都不去上朝, 呃……还说要来陪我, 可是熙容这么大个人了,能自己过日子的, 呵呵……”
  江煦帝抿着冰凉的薄唇, 就这么看着熙容, 不说话。
  熙容原本还想再说,此刻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便连忙朝江煦帝讨好一笑:“皇上想陪我就陪,熙容荣幸之至,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江煦帝瞧着熙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上仿佛被插一刀,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望着窗棂外的景色淡淡道:“可有想去的地方?”
  熙容哪敢提要求,她小心翼翼地笑道:“哪里都行,我不挑。”
  江煦帝几不可闻地应了声,旋即看熙容半坐在床的模样,他料想她接下去也睡不着,便轻声开口:“既然醒了,便先准备册封礼吧。”
  熙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江煦帝耐心地解释道:“昨日在马车里,朕不是答应过你?”
  熙容终于回想起来那一句“容贵人”,她勉强干笑了两声,脸部僵硬得很:“原来是这么回事,皇上看我这记性,啊不对……应该是嫔妾这记性,呵呵……”
  江煦帝眼底有一瞬的黯然,不过他强撑着未提,只道:“在朕面前不必拘束。”
  他的意思是,不必称自己为嫔妾。
  岂料熙容全然没听懂,她干巴巴道:“嫔妾多谢皇上。”
  说罢,熙容也意识到此刻气氛僵硬得可怕,她想下床更衣,便赶紧道:“还请皇上去外殿稍候,嫔妾梳洗更衣后就来。”
  江煦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起身走了。
  熙容赶紧下床更衣,不料此时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忍不住朝身旁新晋的宫女艾香和白桃问道:“养心殿外发生何事?怎有人敢在此喧哗?”
  艾香依言去外间瞧了瞧,回来后朝熙容禀报道:“是燕太后,她在殿外怒骂皇上,听闻之前皇上禁足太后,今日不知怎的,太后未经皇上允许,自己跑到了养心殿外。”
  “太后为何要这般?”熙容话音方落,突然想起燕棣的事儿来,她发现自己对他后来的遭遇一无所知,正巧穿戴完了,便起身到殿外打算瞧一瞧。
  昔日容光焕发的燕太后,此刻发髻微乱,她站在江煦帝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阵痛骂:“棣儿究竟是何处惹上了你?皇上竟要将他流放边疆,他可是本宫最疼爱的后辈,你还有没有心?”
  江煦帝挺立在原处纹丝不动,淡道:“朕也是母后的后辈,母后为了个外甥在此指责朕,试问又该当何罪?”
  燕太后一噎,她与江煦帝本来就没多少母子情分,江煦帝这般一针见血的问话,让她有一瞬间的凝滞。
  江煦帝突然靠近太后,冷冷丢下几句话:“别以为朕不知道,母后打算另立新帝,人选便是你那位最疼爱的后辈。”
  燕太后浑身血液冰凉,她仰头看着面前年轻俊美的帝王,只觉周身寒意上涌,冷得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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