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眷正浓——陆菱
时间:2019-09-16 07:40:45

  就在这当口,外头的小太监突然高声通传道:“皇上驾到!”
  秀女们听见皇上来了,登时噤若寒蝉,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天子龙颜,一时间虽然各个低头行礼,却忍不住悄悄抬头望了眼。
  这一眼,便是瞠目结舌。
  只见为首的天子今日并未穿明黄色龙袍,而是一件墨黑玉带常服,他身姿颀长高挺,气势凌厉,但就是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天子,他竟然堂而皇之地牵着一位绝美少女的手!
  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选秀乃是从各地秀女中挑选合适者入宫的盛世,皇上这般给予该女子特权,未免不把她们放在眼中!
  而且,那身着华服的少女怎生就有些眼熟……是沈熙容,她不是因杀害俞曼殊一事,去了慎刑司么!
  熙容先前已经去更衣过了,她察觉到秀女们饱含羡慕妒忌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脚下步子都走得慢了些。可就在此时,熙容感觉到江煦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男人似乎在给她传递力量,她好似也不那么害怕了。
  于是熙容便随着江煦帝一同,面色如常地走过众人。
  林恒寿充当礼官,高声宣布道:“宣沈熙容入殿觐见太后!”
  众人面面相觑,江煦帝面不改色,就这般将熙容头一个带入了内殿。
  燕太后坐在上边,她已听宫女禀报了外头的情况,被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就要骂出声来。此时燕太后尚不知燕棣落到何等结局,她勉强忍住怒气,用探询的目光朝江煦帝看去,结果后者只是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她的眼色似的。
  江煦帝此时终于松开了熙容的手,径自走到上首落座,他见熙容在底下低眉顺眼的模样,也不欲为难她,直接吩咐宫人道:“留牌子。”
  旁边一名年轻的小太监有些傻眼,心想皇上怎生就这么快决定了,这太后都没发话呢……
  他身旁的宫人很有眼色,知道太后近日被禁足,怕是不得皇上的意,这会儿开罪了也无妨,只消不得罪皇上就行,于是便扯了扯那年轻小太监的衣袖。
  年轻小太监连忙会意,朗声道:“沈熙容,留牌子进宫待选!”
  外头听见这声音,又是好一阵议论纷纷。
  燕太后坐着勉强保持微笑,实际上心里气得要死,这沈熙容如今可不是能为她所用的棋子,而是江煦帝的心头肉,燕太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熙容听见这么快就出结果了,她有些讶然,屈膝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平身。”江煦帝语气和缓,细看眼底还有几分罕见的温情,宛如黑暗中涌动的暖流。
  熙容只觉耳朵一酥,她不欲久留,很快离开了殿内。
  她走到外头,不出意外看到众多秀女惊讶嫉妒的目光,其中最刺眼的一道,无疑是来自于姐姐沈连云,她上前几步,气势凌人地发问道:“沈熙容,你不是一直待在慎刑司么,怎会突然出现在初选的殿前?还是跟皇上一起?”
  众人都以为熙容一直待在慎刑司,这才久不露面,有那好事的秀女甚至猜测,沈熙容已经在慎刑司奄奄一息了,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故而沈连云此刻才会那般惊讶。
  实际上不过是江煦帝的障眼法罢了,他并未声张熙容被劫走一事。在回宫的路上,江煦帝已经把众人以为的情况跟熙容细细地讲了一遍。
  此刻熙容满眼陌生地看着这个昔日与自己无比要好的姐姐,她用三两句话轻描淡写道:“慎刑司觉得我没杀人,我自然就出来了。”
  沈连云挑高眉梢,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她眼含妒火道:“你还没说自己为何会与皇上出现在一起?今日初选延后了这么久,都是因为你吧?你怎就这般不让人省心!”
  熙容面对姐姐的无端指责,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态度:“你自个儿去问皇上吧。”
  她抛下这句话,绕过沈连云就走了。
  沈连云在原处气得咬牙跺脚,却又不敢拿熙容如何,因了熙容已经通过初选,按理复选也是毫无阻碍,不日就能进宫做小主了。
  而沈连云对自己能否通过第一关初选,尚不太确定。尽管有国师清玄的保证,说她一定能通过初选和验身,沈连云心里还是颇为没底。
  她不明白,身为天运福女的自己,为何还要来参与宫廷选秀呢?
  熙容被一名宫中嬷嬷指引着,去往储秀宫收拾行装,因了之前听说艾香白桃都候在那儿翘首以盼,她倒是并未注意到身侧嬷嬷衣着不凡。
  一想到终于要见那两个丫头,熙容顿时心头一暖。沈长风和纪氏二人慧眼如炬,给熙容挑的两个丫鬟都是好的。
  不料半途却出了岔子,熙容看着眼前拦路的秀女们,她略挑眉梢,语音轻灵:“钱姑娘?”
  昔日俞曼殊的几位小跟班立在宫道上,钱灵玉赫然在列,她面对熙容有些心虚,却硬要撑起一股气势来:“沈熙容,你在慎刑司待了那么久,为何还能毫发无损,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道:“就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她们往日里与俞曼殊交好,后来俞曼殊一死,这些小跟班们就失去了靠山,沈连云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们转而投靠哪方都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俞家派人给了她们几个好处,务必要让熙容不痛快。
  岂料熙容还未开口,她身边满头华发的嬷嬷倒是先厉声斥责道:“放肆!你们几个血口喷人,也要看看是什么场合!再者,你们认为自己能越过慎刑司,替天行道不成,简直不识礼数!”
  钱灵玉几个被这老嬷嬷气势所慑,她们不知这是江煦帝的人,只以为是个一般的老宫女,登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你竟敢这么说我们?知道我们是谁么?”
  老嬷嬷气定神闲地说道:“老奴不需要知道,皇上命老奴陪熙容姑娘去储秀宫收拾行装,晚前便要搬到养心殿去了。几位姑娘说说,老奴需要知道你们姓甚名谁么?”
  “什么?养心殿?”钱灵玉大惊失色,她不敢置信地拿手指着熙容,“你这才刚通过了初选,复选尚未开始,如何能进得养心殿?”
  老嬷嬷看着钱灵玉盛气凌人的姿态,她眼底一寒,冷声道:“这自然是皇上的吩咐。老奴服侍皇上也有十余载了,你们几个若有异议,倒是可以告诉老奴,不知几位姑娘的芳名?”
  钱灵玉未曾细想,高仰着脖子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她脱口而出道:“我叫钱灵玉,是礼部侍郎之女,怎么?”
  熙容却是微微惊讶道:“嬷嬷,你服侍皇上已经有十余载了?”
  老嬷嬷见熙容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不禁淡淡一笑:“确实如此,老奴还会骗人不成?”
  “原来您是皇上的乳娘,穆嬷嬷?”熙容讶然,对这位服侍江煦帝许久的穆嬷嬷,她上辈子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主要是穆嬷嬷在宫中颇具威望,熙容没想到江煦帝竟会派她来送自己。
  “……您居然是穆嬷嬷?”钱灵玉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她额前滑下一滴汗珠子,脸上早已堆满笑意,语中皆是讨好,“钱灵玉素日在府内便听说您的威名,这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穆嬷嬷讽刺一笑:“老奴之前倒没听说过你的名字,不过今日是知道了。奉劝钱姑娘一声,往后不该惹的人,还是莫要招惹的好。虽说皇上之前没怎么收拾你们,可怕就怕这秋后算账,你说是不是,钱姑娘?”
  钱灵玉脸色发白,腿脚也有些发软,她低声祈求道:“还望穆嬷嬷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穆嬷嬷凉薄道,她是江煦帝的心腹之一,又怎会偏帮这群小丫头片子。
  其他几个秀女,在这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冷不防却听穆嬷嬷又道:“还有你们几个不出声的,老奴也记住你们的脸了,一会儿都禀报给皇上。”
  说罢,穆嬷嬷不顾脸色骤然惨白的几个秀女,带着熙容径自走过她们,去储秀宫收拾行装了。
  然而就在熙容和穆嬷嬷前脚刚走之际,平素一贯低调的叶若歆却出现在钱灵玉眼前,事实上她早就在暗中观察方才那一幕了。
  此刻的储秀宫门口,艾香和白桃早就在此候着,见她们的小主子平安回来,顿时眼里噙着泪花,上前齐齐行礼道:“恭迎小主子回宫。”
  熙容见这阵仗,也不知这话是谁教给她们的,暗道她们两个定是吓坏了,她连忙上前,一手扶起一个:“许久未见你们二人了,都还好吧?可有受到旁人的欺负?”
  如意姑姑立在一旁笑道:“沈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您的人,一直派人关照着她们,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艾香和白桃双双点头,白桃眼里含着两包泪:“小主子,您还有心思问奴婢,您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熙容本想回答,但忆起江煦帝对她的嘱咐,她还是道:“进去说话吧。”
  “不错,这宫门口人多眼杂,还是先进宫吧。”穆嬷嬷老练道,她已经观察了一会儿艾香和白桃,见这两丫头都是实诚人,一时也就放下心来。
  熙容被如意姑姑引进储秀宫,她发现自己昔日的屋子已被打扫干净,连带那些难除的墨迹也没了。如意姑姑见熙容在意,便笑着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得知有人泼墨,震怒之下才派陈公公来接你,奴婢听说原是打算将您接去养心殿居住的,怎料半途出了点岔子。”
  “如今这屋子的门板都换了新的,前几日方才弄好,皇上这是不想让您看到了伤心,故而才出此下策。”
  “——是这样吗?”熙容抿了抿菱唇,后来一想也是,这泼墨的屋子放储秀宫多难看,迟早是要换的。
  穆嬷嬷眼见熙容的面色忽明忽暗,她眉梢微动,想来这位沈姑娘和皇上之间有着什么误会。可照理说不应该呀,据穆嬷嬷所知,二人之间并未有什么过节,一个是辅国公府嫡出小姐,一个是当今真龙天子,正是般配呢。
  于是穆嬷嬷随口就问道:“沈姑娘原以为是什么?不妨直说,皇上这人性子冷,但也不会惺惺作态。”
  “他对姑娘的心,可是比金子还真。”
 
 
第53章 
  “他对姑娘的心, 可是比金子还真。”
  穆嬷嬷十多年前就跟在江煦帝身边, 她阅人无数, 此刻可谓一语中的。
  熙容心绪一下子被拨乱, 穆嬷嬷的话如同一击当头棒喝, 又似有一团白雾在眼前, 令她茫茫然不知所措,她勉力一笑道:“皇上对我的好, 熙容自是明白, 只是不太适应罢了。”
  穆嬷嬷有些怀疑熙容的话, 不过今日的重点不在于此, 她并未深究:“进屋瞧瞧吧,姑娘有何物事想要带走的,只管跟老奴等人说。”
  熙容点头,随后走进了屋子, 吩咐完带走什么东西后,她便支走如意姑姑, 将这几日自己的经过给艾香白桃简单说了一遍, 穆嬷嬷应当是江煦帝的心腹,故而熙容并未避忌穆嬷嬷。
  艾香和白桃听闻小主子并未被关在慎刑司, 而是被燕小侯爷劫走, 一时间纷纷捂住了嘴。后来听说熙容平安无虞, 二人这才总算放下了高悬的心。
  虽说被劫走不是什么好事,可总比去往慎刑司要好得多。
  熙容再最后看了眼自己曾经待了数日的屋子,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 便去找如意姑姑:“姑姑,我今日没机会见着苏芸姐姐,待会她若回来了,还请您帮我给她带个话。”
  如意姑姑忙点头应了:“好,姑娘尽管吩咐。”
  熙容料想苏芸今日定能通过初选,日后二人还将入宫相伴,便留了几句话,还感谢一番苏芸之前的挺身而出,日后继续互相照应云云。
  做完了这最后一件事,熙容突然又有些懵,心道她如今只是通过了初选,那江煦帝在马车里说的“容贵人”究竟是何意?难道他这只是随口一提,事后就全忘了?
  熙容忍不住问身旁的穆嬷嬷,想着她应当知道些什么:“穆嬷嬷,这皇上可有跟你提及其他事儿?”
  “皇上只是命老奴送您到储秀宫,再派几个宫女搬您要搬的物事。”穆嬷嬷答道,而后她忍不住八卦地问了一番熙容,老练的眼中冒出精光,“怎了?皇上还跟姑娘说了何事?可有同您说立后之事?”
  “立后?”熙容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想起江煦帝上辈子就将后位空悬,这辈子他随口一提的位份也不过是一介贵人,此刻熙容唯有一笑置之,“嬷嬷多虑了,皇上并未有跟我说立后之事。”
  “是么……那还真是可惜。”穆嬷嬷眼眸一暗,旋即又朝熙容亲切地笑道,“姑娘加把劲,不日就是宠冠六宫的皇后了。”
  熙容尴尬地笑了两声:“也、也许吧。”
  却不知穆嬷嬷老谋深算,对熙容也很是看重,她日后给自己和江煦帝二人出了不少力。今日穆嬷嬷的一番话,后来竟真的成了事实。
  熙容此刻还有些担忧,她几次三番像穆嬷嬷确认道:“嬷嬷,我这搬进养心殿,终究是不合规矩的,太后娘娘……还有其他后宫主子,会不会怪罪下来?”
  很快熙容就搬到了养心殿的一处偏殿内,穆嬷嬷指挥宫女,将所有物事都有条不紊地搬运着,没一会儿就好了。
  而后穆嬷嬷又吩咐宫女们端来数盘瓜果点心,熙容一看,发现竟都是自己爱吃的,她很是讶然,忍不住询问穆嬷嬷:“这些点心都是谁安排的?怎与我平日在辅国公府的喜好一模一样,就没有一样是我不爱吃的呢。”
  穆嬷嬷听后也是一愣:“这都是皇上不久前吩咐的。”
  熙容听后更是疑惑不解,她凝眉细思,心里却依旧没个底:“皇上此刻不是还在观看初选之礼么?”
  穆嬷嬷答道:“这老奴也不知,许是皇上心中记挂着姑娘,这才忙中偷闲,吩咐宫人去办的。”
  熙容心想,这江煦帝真乃神人,面对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还能一心二用,当真是匪夷所思。
  到了熙容用完晚膳的时候,这初选通过的秀女名单也就出了。
  熙容坐在偏殿那张奢华贵气的雕花罗汉床上,一边吃着白桃给她剥的西域葡萄,一边听艾香念那份名单,这是熙容方才问穆嬷嬷要来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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