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您慢点儿……”
婆子的声音停在姜毓身后好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了,怕也是因为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那不算大的天井里头竖着大大的刑架,上头用麻绳吊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石板铺的地上鲜血混着泥水汨汨渗进石板缝里,这场景,好似一个鲜活的屠宰场。
“你怎么来了?”
冷厉的嗓音里带着惊讶,最后化成了不耐烦,祁衡的双眉紧皱,“你来这里干什么?”
姜毓几不可见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把眼睛从那血腥的地方挪开。檐下回廊里,祁衡大喇喇斜躺在贵妃榻上,身边瓜子儿蜜饯摆了一几案,庄慧娘便在一旁用一双美人拳为他捶腿。廊下廊上,几步之遥却是天堂地狱之远。
姜毓的腿有点发软,到底不适应这种动刑的血腥场面,使劲绷住了脸面没垮走下回廊穿过天井到祁衡跟前,道:“近日秋燥,妾身特意命人炖了盏银耳雪梨汤给王爷送来。王爷公务繁忙,还是要注意身体。”
姜毓的笑容温婉可人,自认十分亲近得体地看着岂能。祁衡却瞧着姜毓一句话没说,幽深的黑眸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下意识缓缓将一颗瓜子送到嘴边,朝姜毓呸了一嘴壳。
“你今天……吹的什么风?”
姜毓那些言之凿凿的拒绝争宠的话可是一字不落传到了他的耳中,他那日有意逗引她她都没动静,今儿这是抽的什么风?
姜毓想翻他一个白眼,看这话说的,嘲讽她还是怎么的?
听这口气,姜毓觉着自己平日里大概的确是太少和祁衡套交情了,本来就是硬着头皮来的,让祁衡这么来一句,更是要抬不起头了。
“妾身……妾身想起母亲叮嘱,该好好侍候王爷,想着平日也没什么本事,只有炖些汤汤水水的让王爷补补身子。”
理由听着牵强,但还像那么回事儿,姜毓绷着一脸贤妻良母的笑,鼻尖充斥的却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也不知祁衡做了什么把人折磨成这样都没听着一声惨叫。早就听闻祁衡的手段狠辣残忍,这传闻看来还是很可信的,明明府中有水牢这样的地方,还要把人放在自己宠妾的院子里头折腾,真不知道是什么爱好。
姜毓抬了抬手,翠袖便上前献上带来的食盒,祁衡却还是直愣愣躺着没动弹,不知道什么心思。
正是尴尬冷场的时候,倒是庄慧娘起身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道:“秋日天干物燥,这一碗银耳雪梨汤倒是极合时宜的,看在王妃亲自送来的份上,王爷不如尝尝?”
闻言,祁衡往食盒里瞧了一眼,不紧不慢坐起身来,却没有端碗的意思,道:“你想做什么不如直说,本王最讨厌猜别人心思了。”
“妾身……”姜毓的心中心思千回百转,早就想到祁衡会这么问,“听闻妾身身边的刘嬷嬷今日不慎冲撞了王爷,刘嬷嬷是妾身身边的老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祁衡的眉梢微挑,心道果然如此,他就道姜毓素来对他不闻不问的,今儿个怎么就这么好心送羹汤过来了。
这叫什么?平时不烧香,有事儿还想找他求情?哪儿那么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祁衡:哈!媳妇儿终于主动来找我了,待我好好装个B~
第21章 一起吃饭
“本王亲眼所见,哪里来的误会?没有误会。”
不大的天井里,在场的守卫丫鬟人人都安静如鸡,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想着这小王妃今儿八成要碰一鼻子灰,连挂在刑架上的上个人都不哼哼了。
祁衡站起身来缓缓踱到姜毓的跟前,“那个老恶奴故意寻衅滋事还动手打人,让本王当场撞破还强词夺理文过饰非,简直胆大包天不知悔改。”
“你要这样的刁奴有什么用?”祁衡在姜毓的跟前站定。
姜毓抬起眼,祁衡的身量起码比她高了一个头,往她跟前一站就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实是一种心理压迫,况且祁衡说的也占理,事实就是刘嬷嬷故意挑的事儿,姜毓想想也知道刘嬷嬷肯定往祁衡跟前演了一场恶人先告状。但庄慧娘可是祁衡的宠妾,祁衡怎么可能不护着她?
“回王爷的话,刘嬷嬷是妾身从国公府里陪嫁的老人,也做过妾身的乳母,纵使她有错也是为了妾身的缘故。请王爷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先将她放回来。王爷的恩德刘嬷嬷必感念在心,下回也绝不敢再犯。”
姜毓对着祁衡的眼神里坦坦荡荡,事情都已经被祁衡看见了,巧言令色避重就轻地掩盖过错只会显得她刁钻刻薄,不如就直接认低头认错,光明磊落有襟怀坦白,也不落了她一府主母的气度。
呵。祁衡的眉梢斜挑,回过头去看庄慧娘的瞬间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有意思。
后院儿里头主母和妾室不都是水火不容步步紧逼的吗?这个倒是大度,自家的乳母错了也不护短,这一认不仅是给他认了错,还有庄慧娘呢?她就不怕将来在妾室面前矮上一截?
“本王要是不放呢?”
祁衡不想忍脸上那些兴味的笑意,故意背过身去看着庄慧娘,姜毓越是大度,他就越是想逗逗她,探探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那个刁奴冲撞了本王,就该剥皮抽筋,弄死了事,本王的王府绝不留这种祸害。”
我看最大的祸害就是你吧!
瞧着跟前背对着她插腰站着的祁衡,慵懒恣意里透着一种隐隐的狂傲,真是够嚣张骄矜不可一世,活活能把人给气死。
她都亲自到他面前求情了还想怎么着?姜毓真想踹他一脚,怎么就没人抽他呢?
姜毓正是暗自咬牙切齿打落了牙齿使劲儿往里吞,眼角的余光忽的就见人影一闪,那吊在刑架上的其中一个人突然挣断了麻绳径直朝姜毓扑了过来。
见鬼!
姜毓的惊叫还哽在喉咙里没有出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鲜血喷溅,一颗头颅咕咕滚到了姜毓的脚边。
没人看见祁衡是怎么做的,只是看到他的手中转瞬间多了一把染血的长剑。
“啊……唔!”
翠袖一声尖叫,手中的食盒“哐啷”落地摔碎,只是叫声才出口,就被院儿里的守卫死死捂住了嘴。
姜毓身子僵硬地好似木头,一动不能动,脸色煞白。
一个大活人在她的面前被砍下了头颅,姜毓想到了前世,那个在酒肆中一人屠尽所有山匪的祁衡。当年她也是惊的,被那场面吓得回去之后大病一场连连梦魇了一个多月,满脑子都是别人的头颅滚到她脚边血流成河的景象。
那个拿着带血长剑的男人,那个仿佛地狱来的修罗使者一样的男人,他手中的长剑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或许是今生遇见他只见到他的狂傲骄矜,却淡忘了他杀起人来其实是那么地——决绝利落。
姜毓想起了前头那几个早逝的王妃,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一样……
祁衡的神色阴沉地可怕,他当然看到了姜毓面上藏也藏不住的惊吓。一个平常的小女子,哪个见了这样的场面不害怕,多少人为此而对他视如虎狼退避三舍。
眼前的这个丫头,估计再不敢摆脸色给他看了。
祁衡随手将长剑往地上一扔,金石落地,冰冷刺耳的“哐啷”一声,姜毓的身子猛地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回去。”祁衡睨了姜毓一眼,背过身朝屋内而去。
……
姜毓是浮着脚步走回自己的院子的,翠袖跟在她身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毕竟少了一份前世的经历,翠袖还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
“王妃……”翠盈老早就候在门口,小跑上来扶着姜毓进屋,眼睛还是红红的,像是又哭过的样子。
翠袖跟着进门,叫在门槛上绊了一个踉跄,险些摔进屋里。
“你……你们都怎么了?”翠盈瞧着架势不对劲,一双大眼睛惊慌在姜毓的脸上看看,又在翠袖的脸上看看。
翠袖使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回过神来,道:“翠盈,你快去给王妃沏一盏热茶来”
“嗯……”翠盈连连点头,忙去沏茶。
热茶捧到姜毓的手心里,姜毓也渐渐缓过了劲儿来,翠盈在旁边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说了什么?是不是王爷为难王妃了?”
“王爷没有为难我,到底是刘嬷嬷有错在先,那人拿住了把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姜毓原本准备了一套的说辞打算慢慢劝祁衡的,没想到中间却出了这样的岔子,一大半的话被堵住了没法儿往外说,祁衡也压根儿准信说放还是不放。
只是有一点,回来的路上姜毓就叮嘱翠袖了,今儿青梧轩里看到的事情一个字儿都不准往外说。祁衡把人吊起来动私行还出了人命,要是让人拿住了把柄参祁衡一本,估计整个禄王府得跟着一起倒霉。
“去准备一些胭脂水粉,倒时候刘嬷嬷出来以后,让她自己去送给那个被打的丫鬟做赔礼。”
庄慧娘那里她不便再有所表示,她身为衣服主母能纡尊降贵往她那里服一次软已经是天大的极限,底下人惹出来的龃龉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把两个主子摘出来她和庄慧娘将来在府中才好相见。
“是。”
姜毓觉得头有些疼,还是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神来,“离晚膳还有些时候,扶我去榻上躺一会儿。”
……
夜幕四合,入了秋的天黑得总是特别快,姜毓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到了点灯时分才从榻上起来略略休整了仪容,传了小厮进来问话,知道祁衡半个时辰前去了书房,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连晚膳都没有传,反正就是没有半点要放刘嬷嬷回来的意思。
祁衡这忙碌的样子,大概是没有时间腾出手去发落刘嬷嬷的,但就怕一个万一。而且一般地牢也就罢了,水牢那种地方,泡上一天人大概也和海参一样泡发了,刘嬷嬷那把年纪,没准就泡出个什么毛病来,无论如何姜毓还得在往祁衡身上使使劲儿,争取把刘嬷嬷弄出来。
姜毓略一沉吟了一会,让翠盈翠袖两个丫鬟一起过去书房,请祁衡过来跟她一起用膳。
书房那里守卫极其森严,翠袖和翠盈在院外等了许久才见薛阳出来带他们进去,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见着祁衡本人。
祁衡听明姜毓的意思,心中诧异,略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应下,让两个丫鬟先回去禀报,自己又拖了许久,才去了姜毓的院子。
主院儿的灯火通明,屋里一派静悄悄的,晚膳在知道祁衡答应过来的时候就送了过来,怕凉了就都装在食盒里没有端上桌,姜毓等祁衡等得无聊,就在屋里打香篆,祁衡一进门,就闻见了屋里一阵幽幽的香味。
“王爷来了。”姜毓忙起身相迎,“妾身给王爷请安。”
祁衡点了点头,一屁股就在桌边坐下了,很是冷漠高傲的模样。
姜毓给翠袖使了个眼色示意上菜,自己也在桌边坐下了,“王爷近来公务繁忙,却也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体,这么晚才用膳,会伤了肠胃。”
五菜一汤,汤是翡翠虾仁羹,打了雪白的蛋花,姜毓让人捂在食盒里,眼下端上桌正好入口。
姜毓亲手盛了一碗递到祁衡跟前,“饭前先用一碗羹,有益肠胃。”
祁衡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姜毓,就差不多一个时辰前,这个姑娘才被他吓得魂儿都要丢了,原以为今后都要绕着他走,可没想到才一个时辰,竟又请了他回来。
到底是真的心怀宽大事情过眼就忘,还是深藏不露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不过她可是国公府里出来的,那种百年大族后院里的事儿,谁知道呢。
祁衡没有去接汤碗,低眸给自己斟了杯酒,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屋子里死过多少人?”
“嗯?”姜毓一愣。
“在你前头的几个王妃,”祁衡将杯中的酒倒进嘴里,“都是死在这间屋子里的。”
……
屋中又是一静,侍候用膳的翠袖和翠盈脸色都变了,特别是翠袖,简直站立不稳。
“原是这样,妾身之前倒是不知。”
姜毓简直想把汤碗扣在祁衡的脸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晚上的诚心想吓唬她不成?不过她才不怕,倘若前两个王妃冤魂索命,想来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他祁衡本人。
姜毓把汤碗搁在祁衡跟前,收回手,“不过想来也是,这里是主屋,两位姐姐生前自然是要住在这里的。”
想吓唬她?她好歹也是当过几年主母,见过几回“大场面”的人,凭着点儿就像吓住她,才不可能。
祁衡没瞧见姜毓脸上有半点波动,觉着这姑娘本事是真大,一点儿底都不露,他就不相信他试不出她的深浅了。
“快点用膳,本王今天有些乏累了,用晚膳想早些安置。”祁衡顿了顿,特意睨了姜毓一眼,“就在你这里。”
“呃……”姜毓脑子忽的懵了一下,怎么就突然扯到睡觉的问题上去了,她还没有开始讲她的正题呢,“王爷……”
祁衡低头夹菜,一句话阻截了姜毓所有想说的话,“食不言寝不语,用膳的时候不要讲话。”
……
作者有话要说:你早晚会试出你媳妇的深浅的。
【经过渣作者坚持不懈的偷懒作死之后,存稿终于耗没了,日更还是要尽力坚持做到的,更新时间改在每日的21点以后24点之前,假设要请假,文案第一句会摆通知哒】
【好歹也是入三篇v文的老司机,这篇文的数据简直是滑铁卢,但是抢救还是要努力一下的,今天的渣作者又要改封面,又要改开头三章,感觉吃晚饭前都不能离开我的电脑椅了,码字不易,超级不易。】
第22章 一起睡觉
又要跟祁衡睡觉,姜毓的心中是很有压力的,毕竟自从成亲后一共和祁衡躺了一晚上,还不怎么愉快,动也不敢动,睡也睡不踏实。这回又要躺,还没沾床就浑身难受了。
为了半夜不起身,姜毓晚膳连羹汤都没喝一口,就怕又想上回一样让祁衡跟她叫唤。而且为了占好床位,姜毓梳洗的动作也快了许多,老早在床上躺好占好了位置。祁衡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那个小姑娘已经闭了眼睛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