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衡暗里看着她,瞧着她碗里本来就没两粒的饭慢慢见底,终于没忍住,道:“你们肃国公府没见过豆芽还是怎么着?只盯着一盘豆芽吃?都被你一人吃完了。”
祁衡觉得,小姑娘大概是害羞不敢夹菜才对着最近的豆芽吃,想着自己虽然在世人心里积威甚重,但也不是丧心病狂,唬得人小姑娘放着大鱼大肉不敢碰只吃豆芽菜也着实没什么威风,就伸手把那盘鸡汁豆芽端到了旁边,推了盘红烧肉过去。
姜毓觉着祁衡甚是无理取闹,她对着一盘菜下筷的确不对,但那一大盘鸡汁豆芽明明还有很多,怎么就是被她一人吃完了?
而且——
姜毓看着眼前的红烧肉,软烂入味的诱人模样虽然很好看,但她夜里素来吃得清淡,着实是对它没有什么胃口。
想吃清蒸鱼吧,但盘子在祁衡的跟前,大家闺秀筷子伸太远显得没规矩。剩下的又真是不想吃,姜毓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数着碗里的饭粒。
“你干嘛?说了你一句还不乐意了。”
祁衡觉得这姑娘着实是瞎,都分不清楚好赖,给她把好菜端面前还要给他摆脸色,将来怕也是个白眼狼。
祁衡的脸色极臭,姜毓实不知道如何婉转与祁衡说,便放了筷子把那盘豆芽菜拖了回来,道:“夜里当食清淡,不宜荤腥太过。妾身觉得午膳时的饭菜就很好,应吩咐厨下将晚膳与午膳相调整,方为养生之道。”
呵呵。养生之道?
祁衡觉着自己就是贱的,管她吃什么,干吃白饭也是人家喜欢,要他多事。祁衡懒得吭声,夹了一块大大的红烧肉塞进嘴里狠狠地嚼。
姜毓把鸡汁豆芽往前推了推,挪开了炙羊肉和响油鳝丝的位置,摆到了最中央,“红烧肉油腻,晚膳多食伤脾胃,王爷也该食些清淡的,对身体好。”
还来劲儿了!
祁衡冷着脸把盘子推回去,挪回炙羊肉和响油鳝丝的位置,“如此好物,王妃留着自用就是。”
姜毓瞧见了祁衡的脸色,臭的不能再臭,完全都不知道在气什么。难道她让他多吃点素是在害他不成?
不识好人心。
姜毓低头夹了豆芽菜放进嘴里,对头的祁衡两三口把剩下的饭塞进嘴里,砰地把碗一搁,走了。
走了好。
姜毓给翠袖使了个眼色,把清蒸鱼换到了面前。
……
饭毕,打络子,编花绳,月儿爬上了屋檐,该是梳洗铺床的时候,祁衡又回来了。
姜毓很纳闷,原以为祁衡从她这里摔了碗出去,今夜肯定不会再回来,结果等她准备就寝的时候又给回来了。
听着屏风后面梳洗的水声,姜毓抱着膝盖坐在床沿上发呆。
装睡是行不通的,她不敢叫醒祁衡,祁衡还不敢叫醒她吗?而且太皇太后的赐的送子观音就在哪儿供着,早早晚晚得有这一天。
叶恪以前是没碰过她,但想想上辈子出嫁时张氏给看的那张画儿,还有为人妇之后偶尔从别的妇人嘴里听的荤话,其实好像也就这样,祁衡性子再坏也翻出什么花样来?
姜毓呆呆地想着,祁衡就穿着寝衣从屏风后出来,缓缓走到床前。
“傻坐着干什么,躺进去。”
祁衡有点不耐烦,烦的是自己,刚才他在屏风后头的时候就看着她抱着腿坐在床上发呆,本来就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更是纤细柔弱得可伶,孤零零地待在床上比小羊羔还惹人怜惜,让人戳她一下都不忍心,然后他就又看傻了,衣服都没系好,冻了一激灵才反应过来。
姜毓听着祁衡的话,慢吞吞挪了挪身子,到床里头坐好,抬头看看祁衡,纯澈的眼睛巴巴地望着祁衡,大概的意思是问他挪到这个位置他满不满意。
祁衡更烦躁了,这么一个稚嫩的小姑娘,毛不知道有没有长齐,都能当他干女儿了,太皇太后把她弄到他府里当王妃干什么?真让他养着当童养媳?
“躺下睡觉。”
祁衡瞪着眼睛说了一句,实在对这“青草”下不了嘴,扯了被子自己闭眼躺下。
姜毓看着躺的直挺挺的祁衡,犹豫了半晌,动手推了推祁衡。
“干嘛?”祁衡皱着眉睁开眼问她。
姜毓有些羞赧,“王爷,太皇太后……”
“太什么太,”祁衡瞬间就明白了,手一撑半个身子都跳了起来,“你看看你自己的身段,能跟慧娘和聂儿比吗?更别说叶芷柔了,人……”
祁衡挺胸比了比胸前的位置,“人起码是你的两倍!”
他祁衡素来不齿那些老牛吃嫩草之徒,姜毓今年说起来也有十六了,但他都二十六七了,后院两个妾也都二十三四了。他要是和太子一样混蛋十四就弄大别人肚子,今年孩子也得有十二三了,他到底是往府里娶娘们还是往府里娶干女儿?
他又不是寂寞难耐了,怎么可能跟这个“干女儿”开枝散叶?
“躺下躺下。”祁衡不耐烦地扯被子躺好,转过身背对着姜毓。
姜毓叫祁衡说的一愣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想了想今儿见到的那三个妾室,个个风韵成熟,妩媚动人,还有那个从头到尾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吭的叶芷柔。
这样对比,她着实是不及的。
可既然这样,祁衡为什么还要过来过夜?又没人逼他,特意来羞辱她吗?
姜毓悻悻躺下,羞愤地裹紧了被子。她今年不过才十六,以后她也是会长开的,前世她死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比那三个姨娘差。
姜毓闭上眼睛,漫漫长夜,秋毫无犯,原该是平稳安然地睡到天亮,可姜毓睡着睡着,还没睡着就醒了。
饭前喝了太多花果茶,想要方便了。
姜毓有些为难,她虽然没和祁衡盖一床被子,床也挺大的,但她躺在里面,床再大她也得从祁衡的身上爬出去,要是把祁衡弄醒了可怎么办,又得看他的臭脸,要是憋着,长夜漫漫,她可怎么睡?
姜毓为难,翻了个身把身子缩成一团,又翻了个身,缓缓把身子缩成一团。
祁衡数着她动的次数,终于转过了身来,“你又怎么了?”
他素来警醒,是一有风吹草动就能醒的人,姜毓动个手他都能醒来,这么翻来覆去,还睡不睡了?
祁衡自己醒了,姜毓反倒松了口气,小声委婉道:“我要更衣。”
祁衡一下没反应过来,“大晚上的更什么……”
祁衡看着姜毓憋红的小脸颊,嗓音倏地顿住,反应过来了。
祁衡深叹了口气,无奈躺平拿手背盖住眼睛,“自己去。”
他是越来越不明白这小姑娘了,想方便还在床上耽误半天,说起来还遮遮掩掩,别说想尿床不成?
姜毓得了祁衡的话,掀开被子起身,她可不敢从祁衡身上直接跨过去,只得从他的腿上爬过去,下了床,去屏风后头解决了问题,净了手,又回来,还是得从祁衡的腿上爬过去,但祁衡背对着她躺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好似又睡着的模样,姜毓怕吵到他,只得缩手缩脚慢腾腾地爬。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祁衡早听见姜毓回来,但就不见上床躺好,这秋夜里天凉,也不怕感了风寒,猛地翻身训人。
姜毓已是爬上了床的,正要翻过祁衡那两条长腿,祁衡猛一转身,被子跟着腿被拉扯,姜毓一个没抓稳,被掀地脸朝下扑到了被子上,这被子下压的,大约是祁衡的两腿间。
烛光昏暗,偌大的屋子里只用灯罩拢了两支蜡烛,纱帐勉强借了床边烛台的光还能照见些影子。
祁衡整个儿的僵了僵,就算有棉被隔着,但男人那地方最是最弱敏感,这样一下即使不痛,也很是有感觉,想想这“干女儿”临睡前还想跟他开枝散叶,祁衡很是怀疑姜毓这么一撞的用意。
“姜毓!”祁衡猛地坐起,抓着姜毓的肩膀把她从被子里拎起抓到跟前吼,“你知不知道羞耻!”
“我……我怎么了?”
姜毓愣愣地看着祁衡,完全不知道他发的什么脾气,她不就是在他腿上摔了一下,而且有被子隔着也没有砸疼他,凶什么凶?
“你!”
小姑娘圆圆的眼睛清澈无辜,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纯净,就这么汪汪地看着他,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大耳光。
祁衡一口气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瞪着姜毓半晌,倏地松了手盖好被子躺下。
姜毓被这样没缘由骂了一句不知羞耻,惊诧过后自是不服,“祁衡你凭什么羞辱我,你给
我……”
“睡觉!”祁衡又沉沉吼了一声,自己裹紧被子给了姜毓一个大背影。
混蛋。
姜毓无声咒骂了一句,终究不敢跟祁衡犟上,忿忿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祁衡:你不要以为你的美色能够诱惑我,我有一颗坚定的心!
姜毓:你个傻缺想什么呢!
第14章 回门
姜毓这一夜后来勉强还睡得可以,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祁衡早已经不在了,听说事出城去了,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祁衡自上一任王妃身死之后好像又被撸了职权,也不知现在挂在哪个衙门,但想想有朱皇后压在上头,左不过是个什么闲职,点卯都不一定在册的那种,有什么事情要出城这么久?
斗鸡走狗?行猎赛马?
姜毓懒得管祁衡出城去干嘛,也管不上他,他不在府也挺好,没人给她摆臭脸了。
传闻祁衡在丽竟门当过职,但他皇子身份怎么可能担这死士细作之职?按常理极不可信。可空穴不来风,姜毓前世后来也听叶恪在房里骂过,祁衡的确和丽竟门有关系。
至于什么关系,她现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他的禄王府她暂时没有在里头瞎逛的意思,也是在心底发怵,毕竟已经死了两个王妃了。唯一能走走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院子还有花园那块敞亮地方。
好在姜毓素来能定住性,描红刺绣写字调琴,一磨就是一整天。夜里用膳的时候,祁衡果然没回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明日出发前再去点点。”
姜毓拈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明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她出嫁后第一次回家,可不能失了礼数。
翠袖道:“都看了,明儿出发前刘嬷嬷还会亲自再去看一遍。”
姜毓点点头,“那就好。”
翠袖同翠盈将饭食端上桌子,看着姜毓的眉宇间有些担忧。
“王妃想这些小事,不如想想明天回门的时候王爷会不会回来,倘若他不来,王妃可怎么办,太太非愁死不可。”
祁衡去干什么了,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这些事情王府的人显然不会告诉她们,更别谈派人去通知了。
随姜毓嫁过来之前肃国公和张氏就警告过他们禄王府的厉害,这过来才两天,也是真觉出了厉害。
她们这些陪嫁过来的人就像进了圈的羊,让篱笆给围得死死的,一举一动,都像在人的监视之下。
姜毓打了个哈哈,“王爷若不回来,自是有要事在忙。公事紧要,父亲母亲也会担待的。”
祁衡那张臭脸,还有那阴晴不定的脾气,不跟她回门也没什么打紧的。
他要是去了,肃国公府里的人也紧张。想来他本人也不一定想去,就让他在外头办他的事,两边都欢喜。
翠盈皱眉道:“但明日大姑娘和大姑爷也肯定都在,若王妃孤身一人,岂不是又……”
“又什么?”姜毓侧眼冷冷睨了她一眼,生生把翠盈的话憋了回去,“说啊,怎么不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日回门要见什么人她自是清楚,左右她这门亲事全京城都看她的笑话,也不差再多一项。
“奴婢知错。”翠盈低头认错。
饭菜上桌,翠袖盛了饭来,姜毓推开跟前的蜜饯碟子拿起筷子,这才瞧见桌上的菜,还是五菜一汤,三道都是新鲜的时令,两道荤菜也甚至清淡,木须肉,麻油鸡丝,还有一个翠玉羹、
姜毓挑了挑眉,不知怎的一下就想到了自己昨儿个和祁衡说的话。
……
祁衡彻夜未归,姜毓早上起来也没有听人说祁衡回府,只是他来不来她都得回门,一早上起来就梳妆打扮,忙着出门回娘家。
事情是老早就开始准备的,倒算是有条不紊,马车到肃国公府的时候差不多巳时,不早也不晚。
“我的福姐儿,这两日在那禄王府里受苦没有?那活阎王可有为难你?”
进了门,姜毓就被张氏拖着在屋里头动不了了。原本这门亲就结得不情愿,结果今天姜毓的马车门一开还没有祁衡的影子,张氏心里就跟刀割似的,可见祁衡对姜毓的轻视之意。
“那个杀千刀的,这种日子都不陪你回来,在府里可不知道怎么欺负的你!”
“母亲放心,我这两日在王府过得不错,王爷并未欺负我。”
姜毓说得是实话,祁衡虽然动不动就摆一张臭脸子,说话有时候还阴阳怪气儿的,但刻意欺负苛待她的事倒是真没有。
“那祁衡就是个靠俸禄吃饭的,整个王府都过得节衣缩食捉襟见肘的,每天给你的份例也才五菜一汤没有再多的,你这也算是过得不错?”张氏简直痛心疾首,说着说着还想到了什么,拉着姜毓的手压低了嗓音道:“听说你与他还尚未圆房?”
“母亲!”
姜毓真是尴尬了,扭开头从张氏手里把手抽了出来,真是谁给的耳报神,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往张氏这里传!
张氏却不依不挠继续问:“太皇太后也知道了,还给你赐了送子观音是也不是?”
姜毓的耳朵羞红,想起了那晚祁衡嫌弃她身段不如姨娘的话,真是个臭色胚!估计是暂时不会碰她的了,但这话她是死也不会往外说的。
“母亲,成亲那夜王爷是醉了,昨儿他也没回府……”
“哎呀!”张氏这回是确定了,压着嗓门大骂,“这个天杀的,他就这么糟践你,让别人羞辱你?醉酒?我呸!谁敢故意灌他的酒,他分明就是故意的,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