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凤凰花如一丛一丛幽香的冷火,环绕着清冷的居所。
童子阿九架着扶梯在凤凰台上游曳,他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的收集着凤凰花,放入手边挎的竹篮子里。
他个子矮小,做这样的活需要踮高了足,摘得颤颤巍巍,手臂发抖。
一边做,一边嘟嘟哝哝的自言自语。
“公子真是个怪人,怪得稀奇。宫里多少人伺候,怎不带几个出来,偏只要我。我一个人又要烧炉、还要烹茶、还要扫地……这些也就罢了,连摘花这种活娘们唧唧都要我来做。”
他忽然看见树梢上有一朵花开的又大又好,花瓣膨绽,葳蕤可爱,便怎样也想摘入手,动作大了些,不妨脚下木梯歪了一下,惊呼一声,眼见就要摔下来。
忽而一阵风起,一人影掠至,稳稳当当将他的扶梯接了住。
阿九歪歪斜斜抱住了花篮,惊道好险,低头看去,见竟然是公子前不久救下来养伤的黑衣客。
阿九素来对这人心存畏惧,他记得自己陪公子去救人时,公子站在高处选了一个极佳的位置,玩笑的说要请他看一场最精彩的皮影戏。
“有尉迟恭大战秦琼那样精彩么?”阿九兴致勃勃问。
“岂止呢。”云公子告诉他:“尉迟恭大战秦琼,胜负五五分,自然精彩。马上要到的这位英雄,却是与命为敌,十败无胜,可他为着自己的心,仍旧来了。”
云公子笑着,眼里带着欣赏,还有一些阿九看不懂的情绪。
阿九听他这样说,自然是期待万分,睁大眼睛,看到漠漠云天之间,逐渐出现了押解朝廷大员的囚车,后来,又出现了茕茕一影。
公子说,其实那位朝廷大员不会死。这只是有人为那孤行客设下的圈套。
“有人要生擒他,像剪去雄鹰的双翼,磨掉虎狼的爪牙,让他从傲游九天的谪仙人,变为堕入地狱的囚徒,为他所用。”
云公子说:“这是以天地布下的天罗地网,网下名叫十丈红尘的世俗樊笼,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脱。”
这一场擒捕雄鹰之战,极为血腥惨烈。
自认还是个孩子的阿九,在那一战后产生了浓重的阴影,以至于他十分不理解公子为何要救下此人。
后来他每一次看到燕无恤,都会喉头发紧,寒毛倒竖,如耗儿遇猫,羊儿遇虎,恨不得远远避开,不敢近他三尺之身。
然而今晚,阿九低头一看,整个人就恍惚了。
这仿佛还是那个孤独萧煞的黑衣客,又好像不是他了,他眉宇平和,神情舒缓,甚至眉梢眼角还有些温存之意,令他整个人显得特别好亲近。
阿九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指着高处他没够到的一朵花,道:“大…大侠,能帮我摘它么,我够不到。”
燕无恤果真从善如流,施展轻身功夫,一跃而上,缬了那花。
那是这树上开的最好的一枝花,红彤彤的,露华幽微,他握在手中,看着丰润艳红的花瓣,摸到柔软的触感,默默入神。
阿九噔噔噔的爬下楼梯来,喜上眉梢兴高采烈,对他大为改观。
见他月下刀斫一样的坚毅侧脸,眉轩挺拔,英姿俊朗,这样男子汉的一张脸,对着一朵花,有些想入非非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看。
阿九童稚的心里,凶煞大英雄的形象裂了一角。
他安慰自己,英雄有人情味是好事,才要道谢,便见他将花枝携着,半点没有给他的意思,就这般去了……
徒留阿九在原地忿忿跳脚,在心里他的形象崩塌碎裂,化为灰烬,给风卷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推荐我好盆友的一篇文,她和我萌点特别一致,是个特别努力认真想琢磨写出好文的作者。这篇文穿越,主角大将军,原型是我男神汉朝某将军,很撩。
文名:《我给将军解战袍》
作者:卯柒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一千六百万毛爷爷近在眼前不闹不跳不出幺蛾子,乔小禾却——穿越了?
某男:你身负使命穿越时空拯救苍生而来。
乔小禾:别和我谈使命,谈钱!
某男:开价。
乔小禾细细端详着他:算了,不要钱了,肉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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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女主装软装甜一门心思扑到男主,男主外冷内热被点燃瞬间成为老司机。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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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背景架空、人物杜撰,如有雷同纯属脑洞凑一块。
考究党务必淡定。
第58章 起波澜满城风雨
仍然是这一夜。
李揽洲在西京的府邸, 灯火通宵达旦。随从和家丁,在他周围跪了一地。
他就这般坐在门口台阶上, 望着地上一物出神。那是一条落在地上的玉佩, 温润白玉在火光下润泽生光,其上镂刻了仙鹤和云彩的纹样, 那是他亲娘对他的寄托: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朝搴阰之木兰兮, 夕揽洲之宿莽。
“揽洲”这个名字,也是娘取的,希望他身怀芳草,德润加身。
今晚燕无恤走的时候,取出这玉佩, 对他说:“你为了骗我, 连你亲娘的遗物都可以舍弃。你这样的人, 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半个字。”
“你我十载情谊,今日而止。饶你一命,是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宽恕偷生蝼蚁。”
“若你再行不义。天上地下,我亦可弹指之间取你项上首级。”
“好自为之。”
说罢, 指松脱手。那玉追落在地, 叮一声清脆之响,令他浑身巨颤,脸色苍白。
燕无恤走之后, 李揽洲坐在台阶上,对着这玉,看了一晚上,却始终没有起身去拣拾它的打算。
夜露浓重,湿他披风,覆于双肩之上,拖曳在地。他眼眶微红,在跳跃的火焰中,定在虚空某一处,似在看那玉,又似只是在出神罢了。
“李大人,卑职替您将它捡起来?”一个随从试探问,然而李揽洲一言不发,他便也不敢随意动作。
另一随从元青得他信任,试探的闻道:“大人,这人不识好歹,铁证如山在前,他仍旧不信。这女子背后靠山大得很,她的清歌楼还有他天子作保取胜,这人是个睁眼瞎,由得他自遭灾殃去罢。”
李揽洲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光如冰凛,看得元青心底发寒,窒然噤声。
天际隐隐透出白色。
李揽洲缓缓起身,坐了一夜,他双腿冰僵如铁,蹒跚走到玉前。终是弯腰将他捡了起来。
他将玉佩紧握手中,皎皎白璧,仙鹤腾翔,他惨淡一笑,轻喃:
“我心皓皓,我身戚戚,为之奈何。”
他袖了玉佩,目光一定,看也不看地上所跪之家丁,只对元青轻声说了一句:“除了你二人,其余都处理了。”面无表情,迈步而去。
……
清歌楼,凤鸣堂。
苏缨晨起之时,伴随着一阵几乎要将脑袋撕开的头疼。
睁眼见洒金的绡帐随着眼花缭乱,转动挪移,她略呆了一呆,旋即,昨夜的记忆铺天盖地重灌入脑海之中。
阿曼听到有翻身的动静,掀开帐帘,苏缨从中被中露出一张脸,给被里的温度蒸得通红,问阿曼:“昨晚……”
阿曼麻利的将帐帘挂上银钩,为她布好绣鞋,扶她起来,然后端来醒酒汤,面无表情的说:“昨晚燕二爷来寻你了,你们在院里先是打了起来,然后亲在了一起,我都看见了。”
“……”苏缨起身后,半趿着绣鞋,披一件外袍,低头小口小口喝着醒酒汤,闻言更是埋头于碗中,没有说话。
阿曼指着桌上一尊天青色瓷瓶道:“早上他来了一道了,小姐还没醒,他便送了这来,又走了。”
是一枝开得浓艳的凤凰花,花朵如丝缎,华美垂坠,鲜红的颜色,一如苏缨此时的面色。
她来不及穿好衣裳,就急急的走到桌前赏玩,摸摸花枝,又碰碰花瓣。
阿曼叹了口气,又将她胡乱之间就脱到半边的外袍捡起来重新给她披在肩头,见苏缨双目如盛满星辰一样的,亮晶晶的,对着一束不值钱的花儿乐得什么一样,抿嘴一笑,给她泼了冷水:“这门亲事,老爷肯定不同意。”
苏府在西陵何等人家,虽非士族豪门,也是豪富商贾,苏老爷膝下单单苏缨这个独女,爱如珍宝。
听说就连西陵知州的儿子来议亲,都给老爷一口拒了。
更不要说燕老二这个一文不名的江湖莽夫。恐怕进门还没开口,就会被老爷喊人打出来了。
然而苏缨正沉浸于与燕无恤刚刚情定、初尝心意交融的甜蜜里,哪里像阿曼想得这样远。
衣裳挑了又捡,翻箱倒柜,这一件颜色不好,那一件素了……
最后,身着银雪褂,腰系鲜亮柔软的石榴裙,面作轻而不腻的绯色桃花妆,阿曼为她比着凤凰花描了绽放如火的花钿,乌鸦鸦发髻上单以明珠点缀,愈显得镜中之人,粉妆玉琢,面比花骄。
苏缨兴冲冲穿过花园,到了凤鸣堂主堂,脚步轻快,惠带飘飞,如一阵悠悠轻风,正要一步跨出门去,忽听到一声。
“统领。”
脚步一顿。
“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她这时才发现,凤鸣堂正堂上,清歌楼的十位家主,齐刷刷坐了满堂,各个面色肃穆,仿佛堂顶布满重重阴云。
苏缨察觉氛围不对,将目光转过一圈,慢慢走了回去,坐在了主位。
堪堪落座,聂家主聂元慎便道:“统领,太初楼出事了。”
继而,他三言两语,简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前些日子的天泽武会,太初楼在云未晏的昏聩统领下意外落败,引起了太初楼诸武家不满,然而这些武家不敢得罪云未晏本人,便都将怒火都发泄在了十个上场的弟子身上。
其中,唯一一个属家之人,新来白玉京的墨家小公子墨予尧成了众矢之的。
戚、白、柳、吴、叶五家请命要求云未晏驱逐墨予尧,将墨家从太初楼的属家之间除名。
云未晏不允。
于是五家家主今日一早,围了太初楼的上清堂,胁迫云未晏,处置墨予尧。
此刻局面僵持不下,据说五家冲撞上清堂之时,由于局面激烈失控,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属家的墨予尧被悬在上清堂前,受了伤,命在旦夕。
苏缨一听,面色骤变,倏然立起身来。
聂云慎继续道:“自白玉京建城以来,从未出过这样的大事。据说云未晏飞令上书求助禁卫军,但朝廷以‘江湖争端’为由,打算坐视不管。现在十二楼都乱作了一团,鸿蒙、圣君、羲皇、蓬瀛、腾骧五楼都有统领管束,一齐作壁上观,没有动静。列觞、餐霞、漱瑶、云间、长生五楼统领都是商贾,不能拿决断,他们武家有些亲近太初楼作乱诸人的,已经派人去助阵了,还有些亲近云统领的,也陆续跟了人马去,将上清堂围了个团团转,现在眼见局面越闹越大,我家中诸人都躁动不安,因此来面见统领,与大家寻个解决之策,我清歌楼究竟当如何自处?要搅入其中还是置身事外?”
虽说苏缨也是商贾统领,然而她前不久一己之力击败云公子,带领清歌大胜太初,一战成名,名声大噪,在楼中威望早不可同日而语。
加之她手中还握着十个武勋的决定权,悬而未决,故十家主都不敢在这个关头忽略她独自行动,恐让她不快,倒是不约而同都来到了凤鸣堂,寻求苏缨的意见。
众人推断,以她平时不怎么对楼中诸事上心的行事作风,无非一种决断——约束楼众,作壁上观。
因为苏缨此时身份敏感,在外人眼中,她是导致天泽武会云未晏丧失理智的根源,自然最惹太初楼之恨。
且她若出面站在云未晏那一边,便坐实了与云未晏的私情,于她自己的名声大大不利。
不管是站在哪一方,都不如将自己摘个干净来得聪明。
众人将目光都聚在她面上,等着她作出抉择。
时间很短,她几乎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我要去助阵云未晏,救墨予尧。诸位家主如果愿相助云未晏的,就同我一道。如果有想相助作乱武家的,就把自己关起来不要出门,否则一个武勋都拿不到。“
说罢,脚下如飞,在前走出了凤鸣堂。
一片震惊。
诸家主面面相觑,纷纷不敢相信,苏缨竟然毫不犹豫就站了云未晏。
并且,她并未像家主们希望的那样随他们自便,而是将武勋的威胁明目张胆的拿到了台上,约束跃跃欲试想要相助对方的武家。
十分直白,十分不留情面,十分不讲理道理,却十分有用。
诸家主第一次发现统领竟有带着她独有气质的蛮横强势,十分难以接受。
楼家主楼明月最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难得这样热闹的局面,自然想去掺和一下,他又早就看天之骄子云未晏不满,难得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即便不能伤到他,能恶心恶心他也是妙事一桩。
然而苏缨令下,便纵有万千不甘愿,他也只能幽幽为自己奏一曲胡琴。
缓缓立起身来,跟了上去。
“楼家主为统领助阵去?”
“那不然呢,咱们大清歌楼的统领出门,总不能就让她一个人罢?叫我大清歌楼脸面往哪里搁?”
楼明月如斯说着,心里却道:“老子就算是不能出手打击云未晏,也要给他奏一曲哀歌,给他好看。”
阮玉星目光老辣,一拄拐杖,轻飘飘跟在了后面,道:“你这混小子,数你花花心思最多,必是想讨好统领,来换武勋。我岂能让你得逞。”
众人皆被阮老爷子一语惊醒梦中人,纷纷起身跟了上去。
第59章 上清云玉衡伏鞘
太初楼的上清堂前, 已云集了数百人。太初楼在白玉京中部偏东的庚辰、己巳、辛巳、庚午四坊,主楼上清堂布局弘大, 足可容下百人的比试场, 从外而内,每隔数十步便有写意潇洒的剑姿石塑, 上清堂东,更有白玉京“四珍阁”之一的“剑阁”。
乃得天子的特令,准云未晏收集的天下尚存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