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睡觉时,芯儿高兴地跑进屋通传,说将军来了!
贺龄音一怔。
此时,武铮已经大跨步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芯儿见状,悄悄地退了下去,顺带关好了门。
“我——我回来了。”武铮站在贺龄音面前,大半个月没见,他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龄音也一时无话,只静静地打量着他。
好似比之前黑了些、瘦了些。
不过也实属意料之中。
在初夏的天气围着山火转了大半个月,不黑不瘦都不可能。
只是不知道……他肩上的烫伤好点了没有?
贺龄音踟蹰着,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而武铮,在紧紧盯着贺龄音不愿挪开目光的时候,余光却看到了放在一侧的罗汉床——
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又复杂得堪比贺龄音去探病那一日。
……他很想说服自己贺龄音是体贴他不想他睡地上才放在一张罗汉床在这里,但是他又不是傻子,那天夜里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想必贺龄音就是为了长此以往都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才这般“体贴周到”。
一时间,身体里因为见到贺龄音而沸腾起来的温度全部冷了下来。
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作为武将,最忌临阵时面上表情过多,这样会很容易叫敌人找出弱点看出破绽。所以,他从小养成了一个习惯,越是重大的场合,越是需要决断的关键时刻,他面上越平静。
此刻的他,便犹如在三军阵前。
做一个决定。
却不料,一无所知的贺龄音微微一笑,忽然转动着轮椅去了梳妆台边。
武铮一愣,神色微变,目光不由自主地追上她的背影。
只见贺龄音来到梳妆台边,弯着腰从最下面的一层取出一个木匣子,又转着轮椅来到他面前。
她看着武铮,脸颊微微泛起了绯色,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却又鼓足了勇气,打开了木匣子,将绣了好些天的荷包取了出来,抬首看向他——
“铮哥,生辰快乐。”
第21章 旖旎香闺
武铮愣怔,呆呆地看着她笑靥如花地对自己说生辰快乐,还给自己送上了一个精美的荷包。
他的目光缓缓挪到这荷包上头来。
贺龄音见他看向荷包,含羞带笑地解释:“这是我亲自绣的。不过我手拙,好些天前就开始绣了,直到最近才绣好。因想着今日便是你生辰了,索性将它作为生辰礼送给你……你、你不要嫌弃。”
武铮骤然抬眼,直直地盯着贺龄音。
“你早就在给我绣荷包了?”
贺龄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便索性不答,转而说道:“我不知你平时有无佩戴荷包的习惯,但是一时也想不出该送什么,只好绣了一个荷包以表心意。我虽不才,但是绣工常被人夸赞的,我想应该不至于太差,至少比外头市集上买的是要好些的。”
听着她柔柔絮语,武铮如鹰隼一般的眸子紧紧眯起,眉头锁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今天其实忙过头了,到这个点了还未吃饭,更是忘记了自己的生辰。直到终于闲下来,兄弟们一齐进来给他贺寿的时候,他才想起今日是他二十六岁的生辰。
当时他愣了一瞬,而后忽然想,他与贺龄音现在到底还是夫妻,他的生辰应该与她一起过才是。
于是,他抛下一众兄弟,在重色轻友的调侃声中快步走出了营帐,朝北院而来。
越是临近北院,他心里越发明白,其实什么夫妻该一起过生辰都是借口,他就是想来看看她了。
他原本以为贺龄音不记得他的生辰,所以也不打算说。却没想到她不但记得,还给他准备了生辰礼物。
为什么……
武铮眯起来的鹰眸氤氲着骤然锋利的光芒。
为什么分明不喜欢他想离开他却又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要这样玩弄他?
武铮心口猛地一滞。
贺龄音看着武铮蹙起的眉头和逐渐冷凝的神色,压根不知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并不喜欢这个荷包却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不由得垂了眼睑,小心翼翼地藏起失望:“若……若你不喜欢,还与我便是。我瞧着芯儿的荷包旧了,把这个给她也是正好。”
说着,便要将荷包收起。
武铮却一把夺了过来,紧紧攥着:“我要。”
见他似乎并不是不喜欢,贺龄音眉心微舒,只是武铮紧攥荷包好像在攒着多重要的东西的样子,还是叫她不由得微哂,嘴角翘了起来:“你若是喜欢,我往后再给你多绣几个,或者再绣绣其他的——你还缺什么?”
武铮蓦地上前一步,眼底似乎闪着千言万语,不过他盯着贺龄音片刻之后,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再说吧。”
他和她的事,都再说吧。
也许……她此刻已经改变了想法。
他可以等。
荷包既已送出,贺龄音便又问他是否吃过了晚饭,毕竟这两日刚灭了火,他一定很忙,哪能及时吃上一口热饭呢。
她想他八成没有吃。
武铮也不打算瞒她,揉着肚子看着贺龄音:“确实没吃,肚子都额瘪了。”
这是贺龄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铮,神色和动作简直像家养的狗儿向她讨食似的,她忍不住微弯嘴角:“那我给你做去。”
之前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了,因此便没给他留饭,这会儿都到该睡觉的时辰了,厨子师傅也早已歇了。
只能现做了。
武铮眼睛微挑:“媳妇儿,你会做饭?”
贺龄音眸子微转:“别的不会,做一碗长寿面倒是可以的。”
都说君子远庖厨,其实闺秀也是。她们从一出生,就注定会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总不至于沦落到需要自己做饭的地步,因此厨艺不是她们必须学习的内容,她们也大多十指不沾阳春水。
贺龄音自然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她娘亲喜欢吃面,有一年为了给娘亲的生辰贺寿,她偷偷跟后厨师傅学着做了一碗面,将娘亲感动得眼泪直流。此后她便记下了长寿面的做法。
但是,她娘亲却舍不得她沾染那些柴米油盐,自那次之后,便不让她再做,只有每年生辰了,才允她下厨为自己尽孝。
还有一些诸如切水果、煮清粥、炖冰糖雪梨等她会的简单之事,其实也都是为了家人而主动去学的。
贺龄音披了一件外袍,让武铮推着自己去厨房。
路上遇到张伯,张伯见他们往厨房去,忙要去叫厨子来下厨,被贺龄音微笑着阻止了。既是给武铮生辰而做的长寿面,还是她亲自下厨为好。
两人继续往厨房去,贺龄音道:“长寿面我已经很久没做了,有些生疏。若是做得不好……”
武铮截断她的话:“阿音做的肯定好吃!”
贺龄音摇头浅笑。
到了厨房,武铮主动地将做面需要的食材都摆在了一块,好方便贺龄音取用。又将灶台的火生了起来。
贺龄音掩嘴一笑:“我现在竟不知道,到底是你下厨还是我下厨了。”
武铮将一锅清水架上灶台,回头道:“要真正下厨,还得等你脚好了再说。况且我也只是给你做点准备工作,我、我还是想吃你亲手做的面。”
闻言,贺龄音的眼神忽然有些闪躲,不过立刻便恢复了正常。好在武铮已经扭头去添火了,不曾注意她的异样。
清水很快就被煮沸了,武铮来到贺龄音身后,推着她前去灶台前煮面。
一会儿工夫,一碗带着葱香的长寿面便做好了,冒着暖融融的热气,摆在了武铮的面前。
武铮瞧了一眼贺龄音,又瞧着她的手。
刚才她在下面时,他就一直忍不住盯着她的手看,她的手又白又嫩,又细长又柔软,好看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姑娘。
贺龄音见他愣了,轻咬唇瓣:“你……尝尝?”
“哎!”武铮回神,立刻挑起一筷,往嘴里送去。
入口香滑柔软的面就好像……好像贺龄音给他的感觉。
他竟吃上了瘾。
一口、两口、三口……一碗长寿面,竟被他两三口就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吸溜得干干净净。
贺龄音见他喜欢极了,竟吃得这般干净,微微露出了浅笑:“别吃得这般急,我以后再给你做就是了。”
武铮放下空碗,舔了一圈嘴角,却摇头:“以后别做了。”
贺龄音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你不喜欢?”
“嘿!我不喜欢能吃得这么干净吗?”武铮把碗倒扣过来,干净的碗底连一滴汤汁都不剩了,“我只是……能吃到这碗面我就很开心了,不想你再辛苦。”
她那双手、她这个人,都该是被呵护娇养的,跟着他享福的,而不是拿来干活做厨子活的。
贺龄音微怔,忽地想起了某个夏夜,她娘亲肚子饿了想吃面,那会儿她已经做过长寿面了,因此自告奋勇地要往厨房去,却被娘亲一把拉住。
她娘亲将她拉到身侧,揉着她的手:“咱们阿音是娘亲的心肝儿,娘亲哪里舍得你去辛苦劳累。往后给你挑女婿啊,首要的一条就是要会疼人,不让你辛苦。这样爹娘才能放心把你嫁出去。”
才豆蔻年华的她哪里听得这些,顿时觉得羞得不得了,钻进了娘亲怀里,不许她再这样打趣自己。
就在她怔忪间,她又听见武铮朝她道:“下次换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回神,讶然地看着他:“你也会做饭?”
“嘁!当然了!我会的可多得呢!只是平时没时间下厨,其实我的厨艺比那几个厨子师傅更好你信不信?”武铮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也许你会喜欢上我……我的厨艺。”
吃过晚饭,到底该歇了。
武铮还未洗澡,推着贺龄音回了房间之后,便转身要出去洗漱。
贺龄音拉住武铮的衣角:“你肩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早好了!”武铮浑不在意地说。
贺龄音松手,叮嘱他:“虽已入夏,但是最好还是洗热水澡。”
这些天在外救火,武铮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几天不洗澡也是常事,通常一桶凉水从上往下一冲,也就算洗过一次了。这会儿被贺龄音提醒,不由自主地便听了她的话,正巧方才煮面的时候煮了一盆水还剩一大半,于是他便用那水洗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贺龄音已经卸去外袍,坐在了床上,手里拿着一瓶烧伤膏,见他来了,便朝他招手:“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没想到贺龄音会这么“百折不挠”,武铮微诧。不过贺龄音的话在他眼里一向宛若军令,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只是,在脱下上衣之前,他还是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确定要看?”
其实,烫伤的地方已经起过了水泡,如今已经结痂,真的没什么大碍了。他只是忽然想到,贺龄音还没见过他裸身的样子吧,她……会不会害羞?
但是,贺龄音却已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这话落入贺龄音的耳朵里,简直在暗示他的伤情还十分严重,甚至严重到会吓到她。
一时,她心口一揪,呼吸都轻了,语气却愈加坚决:“我一定要看看。”
武铮无法,只好背对着她,脱下了上衣。
贺龄音则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慢慢除去的上衣。
待看到他左肩已经开始结痂时,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而忽然明白了武铮那句话的意思。
顿时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脸颊涨红起来。
那次她不小心看到武铮换衣服,到底还隔着一定的距离。此刻她却紧挨着脱了上衣的武铮,自己也只着了夏季轻薄的寝衣……
安静的房间内,武铮的喘气声粗了起来。
第22章 忠犬狼化
武铮喘气的声音在静室之中格外明显,贺龄音一惊,险些握不住烧伤膏。
孤男寡女睡前穿着寝衣同坐一床,他的呼吸声又粗沉了那么多……
这意味已是很明显……
贺龄音惴惴不安地看着武铮的后背,此刻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动弹不得地等待他转过身来。
武铮是大将军,是她的夫君,若他今晚当真想做什么,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拒绝。
就在此时,武铮却深吸一口气,蓦地将衣服穿了,背对着贺龄音下床穿鞋:“那个罗汉床是买来给我用的吧?我今晚就睡那里了。”
贺龄音怔怔地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直到他大步朝对面的罗汉床走去,她才惊醒过来:“烧伤膏……涂药……”
武铮顿住脚步,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他的小媳妇可真是单纯到胆大包天。
刚刚差点就要出事了,这会儿还无知无觉地惦记着给他涂药,生怕他不变成饿狼是吧。
如果不是他定力十足,她觉得她今晚逃得过?
“我自己来。”他叹了一口气,飞快地转身走回来,飞快地拿了烧伤膏,飞快地又转过身去了。
期间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放。
隔了这些天不见,天气渐渐热了,贺龄音的寝衣也渐渐薄了,甚至可以直接透过这层青色寝衣看到她穿着的绯色肚兜,可以看到她曼妙的腰肢,可以看到被肚兜紧紧包裹着的呼之欲出的雪团……
配合着笼在她身上的浅浅香气,简直——
他可算明白了美人乡、英雄冢的意思。
武铮将烧伤药胡乱地往肩膀上一抹,就问贺龄音是否要安歇了。
贺龄音方才偷偷看着他给自己涂药,分明还有很多地方没涂到,叫人看了莫名难受,想给他涂个均匀,但是她怕武铮又粗喘起来,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便将自己裹入了被褥中,点点头道:“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