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贺龄音不得不说两句,于是淡笑道:“能有什么感觉啊,与寻常夫妻无异。”
陆谨兰便笑道:“那你当真是自谦得太过分了。光是你夫君的样貌,已是绝大多数男人不可及,还别说他是威震天下的震北大将军呢。”
席上有些人在靖安侯府上次娶媳妇的时候已经见过武铮,默默地点头称是。而有些人不曾见过,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重颜也有了几分好奇心,默默地看向了贺龄音。
倒是秦巧书,虽然不曾见过武铮,但是想起上次贺龄音对自己说“皇命难违”的时候,着实心疼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再好看那又如何呢?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闺友,伸出手去握住她。
贺龄音是极想走了。
她觉得这样的炫耀毫无意义。
偏生陆谨兰还在那催她:“你不要藏着掖着嘛,说几桩北疆的故事来给我们听听?”
第46章 局
贺龄音被众人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一时暗悔参加了这个生辰宴,现下少不了得说一点了,否则推拒来推拒去,别人定要以为她当了将军夫人,便目中无人了。
有关北疆的故事……
不同于铎都的一些风土人情可说上一说。有关于军营和军队的,她了解得不多,便是了解也不会说,容易不小心泄露机密,若是叫有心人听去了就不好了。而有关于武铮的……其实她知道,她们最感兴趣的,必定是武铮这个震北大将军。
可是莫名的,她心里有种小气的想法,不想跟别人分享有关武铮的点点滴滴。
于是,她笑着说了一些北疆与铎都不同的习俗。
她说完,众人脸上都有些失望,谁想听这些啊!
苏木瑶坐在她姐姐苏木溪的身侧,此时伸出脑袋,扬起声调叫她:“四姐姐——”
贺龄音侧头过去,见是苏木瑶唤她,有些奇怪,两人实在不太熟,不过苏木瑶比她小一些,两人又是沾亲带故的,而她在家里又排行老四,于是苏木瑶按照排行叫下来,便称她为“四姐姐”。
她礼节性地弯了弯唇角:“木瑶。”
苏木瑶扬起笑:“四姐姐,你嫁去北疆,过得好不好呀?听我姐姐说,你去北疆随军前还痛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似的,那个震北大将军当真那么可怕呀?”
贺龄音微微蹙起了眉。
苏木瑶在苏家颇为受宠,因此口无遮拦惯了,常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般没惹出什么大事,也没人跟她计较。不过,因着这样的性子,其实很多人都不愿与她深交,因此她什么玩得最好的同伴,依旧还是看着她长大的胞姐苏木溪。
苏木溪则看上去与苏木瑶的性格截然相反,因此在妹妹说出这样细想颇有些无礼的话之后,忙叱道:“木瑶!阿音与将军的家事,你问这些做什么!”
贺龄音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苏木瑶哪里知道她随军前哭得要死要活的事儿呢?还不是她大嫂私下说出去的。对胞妹比对小姑子亲近是很自然的事,但是苏木溪老把贺家的是抖漏给苏木瑶也是真真不过脑子,况且苏木瑶又是个嘴上缺把门的。
贺龄音心里叹了叹,算了,就算苏木瑶不说这话,恐怕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她被赐婚,立刻就成了贵女们饭后的消遣,她们在她背后偷偷地讨论这件事,还要争相抹着眼泪感慨她命运悲惨,竟要嫁给那二十六七了还没成婚而且杀人不眨眼的可怕将军,实在惨绝人寰。
她自己也觉得天都塌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们还这样揣测着她的生活,贺龄音不由得有些想为武铮正名,于是轻轻地笑了起来:“震北大将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经证实的流言。”
在众人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下,她回忆着与武铮的相处,挑了几件事与大家说了一说。
她声音清浅,娓娓道来,分明不是有意在“炫夫”,最后却令大家听得入了迷。
心里不由得想:武铮当真这么好?
说完,贺龄音喝了一口茶,便不再多言。
正好时间也不早了,陆谨兰起身,笑道:“谢谢诸位姐妹来为我庆贺生辰,改日一定要再聚啊。”
众人纷纷应着“一定一定”,便三两人相携着走出去。
各家的马车都牵到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口,预备着接自家的夫人小姐回去。
众人刚出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忽见街头一人骑着高头骏马而来,啪塔啪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才停下来。
马上坐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
其时日头西斜,昏黄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拂过这个男人的脸,碎碎的光影将他的脸衬托得更加棱角分明,俊朗异常。
男人干净利落地翻身下来,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贺龄音:“阿音,回家吧。”
贺龄音柔柔地浅笑:“我可没让你来接。”
有早先见过武铮的,一早就认出来了。剩下没见过他的,这会子听着两人的语气,自然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就是震北大将军武铮。
想到方才贺龄音说的几桩有关武铮的事,再看这武铮高大挺拔、丰神俊朗的样子,一时心思各异,都悄悄地打量着武铮。
武铮却视旁人如无物,只看着他媳妇:“我刚刚在附近办事,办完了想到你就在靖安侯府,于是过来瞧瞧,刚好赶上你准备回家,可不是巧了吗。”
贺龄音道:“我坐着马车来的呢。”意思便是,你骑你的马,我依旧坐马车回去。
武铮拍了拍自个儿的马,本想要贺龄音与自己同骑,不过他余光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周围还有这么多小姐姑娘的,那贺龄音必定是不肯的,不必说出来勉强她了,便道:“我甘当车夫,护送你回去,如何?”
贺龄音不置可否地笑了,转过身去与众人告别。
武铮则将自己在铎都的临时坐骑给了送贺龄音前来的车夫,让他带回去,自己则去到了马车旁边,将马凳拿出来,做好了送媳妇回去的准备。
贺龄音告别了其他人之后,慢悠悠走到马车旁,低声笑道:“让堂堂震北大将军给我当车夫,实在是委屈了。”
武铮喉咙微动,也笑:“那你今晚好好补偿我。”
这是在大街上,可不是家里!贺龄音瞪了他一眼,脸颊微红地上了马车。
*
过了两日,武铮在朱雀楼和他朋友李昂吃饭。
关于苏木溪的事,他大多交给了李昂去调查。该说的话,在李府也都说完了,如今哥儿两个来酒楼吃顿午饭。
因是两个大男人,也不打算谈正事,所以没有去什么雅座包间,就在一楼随便拣了一个四方桌坐下。
吃喝正酣,却听到一个姑娘轻声道:“武、武将军?”
武铮抬起头来,见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一时有些茫然。
姑娘笑道:“我是苏木瑶,我姐姐苏木溪是您夫人的大嫂。”
这下武铮想起来,好像前几天在靖安侯府门前匆匆一扫时,是有这么个姑娘也在其中,原来她就是苏木溪的妹妹苏木瑶。
武铮不由得与李昂交汇了一个目光。
根据之前的调查,苏木溪实在很是可疑,而她交友不多,频繁来往的人也很少,不过她的胞妹苏木瑶与她感情甚好,两人几乎无话不说。
武铮深思了一瞬,心里有了打算,便笑道:“苏二小姐。”
苏木瑶心头狂跳。
前两日在靖安侯府听贺龄音说起武铮,一边觉得她故意夸大,一边又忍不住被她嘴里的“武铮”所吸引。
本来只是间接听到这个人的故事,过两天也就散了,谁知道她们走出侯府时,武铮刚好披着夕阳,跨着高头大马而来。
那一瞬间,她就好像被什么击中似的,之后的几天都有些迷瞪,老想着这个画面。
今天,她本来是乘着轿子从外头大街上路过的,不成想刚好掀帘看到了他,于是心念一动,便下了轿,装成偶遇的样子。
没想到——
此刻他居然对自己温柔地笑……
原来他笑起来,比不笑更好看……
武铮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苏二小姐也来这里吃饭?”
苏木瑶被这一句话点醒了心神,连忙点头:“是、是啊。”
武铮道:“你应该定了楼上的雅座吧?快些上去吧,别饿坏了肚子。”
苏木瑶本来还以为他意在赶自己走,一时有些怅然,却没想到他竟是怕自己饿坏了肚子,顿时又高兴起来。她其实很想与武铮一起吃饭,不过到底舍不下这个脸,况且饭桌上还有一个男人,于是福了福身:“那木瑶就先上去了。”
她恋恋不舍地上了楼,在楼梯处不由得往回看了一眼,却见武铮也看着自己,那一瞬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连忙将头扭了回来。
而后便紧紧捂着心口,千万种想法一齐涌上心头……
待她吃完饭出来,原以为武铮已经走了,却没想到她走出朱雀楼后,武铮竟倚在墙边,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便侧过头来看着她:“碍事的人总算走了,苏二小姐,你是来逛街的吗?可需要人作陪?”
苏木瑶双眼一亮,转而巧笑倩兮:“若有大将军作陪,那便是木瑶的荣幸了。”
*
几天之后,武府里发生了一场好大的争吵。
平素温柔得不像话的贺龄音将房间的东西全部拂在了地上,一张小脸眼泪纵横:“我不会轻易退出,放你们逍遥快活的!”
说完,便抹着眼泪回了贺府。
贺家人看着贺龄音哭成这样,全部围了上来,着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贺龄音呜呜哭道:“武铮他……他移情别恋了!”
“什么?!”贺府的人皆一脸不可置信。
说武铮移情别恋,他们倒更相信贺龄音又使小性子与他闹矛盾了,不过此时看贺龄音哭成这样,信誓旦旦地咬定武铮心里有了别人,他们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相信她的。
贺舒哀叹一声:“这混小子!——是谁?他看上哪家姑娘了?”
贺龄音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说。”
听了这话,从一开始就紧紧拧着丝帕的苏木溪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眼睛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又听得贺龄音咬牙切齿道:“不过,不管他看上了谁,我都不会让出我的位置,除非我死!”
第47章 解局(上)
“不过,不管他看上了谁,我都不会让出我的位置,除非我死!”
贺龄音从小就柔弱温和,从来不会说出这种骇人之语,一时令贺府众人十分担心,看来他们家的小姑娘是被武铮那个混蛋伤惨了。
贺舒大怒,说要去武府要个公道。
贺龄音拦住义愤填膺的家人,抹了一把眼泪,道:“爹娘,你们先别冲动。我与武铮……也不是无可挽回的。他念着旧情,在我没有主动提出和离之前,绝不会主动休我的,况且他也没有休我的理由。我与他是皇上赐的婚,只要我不松口,他移情别恋的那个女人便是肯做妾做小,也别想踏入武家大门。我就这样拖着他和那个女人,看谁拖得过谁!”
林柔哭道:“何苦……”
她的女儿骨子里是清高、骄傲的,以前,身世再好、才貌再好的公子哥前来提亲,女儿只要不中意,就绝不应允。她一直觉得,她的女婿便只是有纳妾的念头,恐怕她女儿都会痛快放手,带着和离书回家来。而今却没想到,女儿现在居然为武铮做出了这样的退让!
武铮这是往她女儿身上下了什么蛊?!
看着爹爹的忧心、母亲的眼泪和哥哥们的愤怒,贺龄音眼底浮上歉疚,她揉着额头,低声道:“我好累,我想先去歇着了。”
“好好好,先去歇着吧,好好睡一觉。”林柔起身搀着女儿,准备亲自陪她回竹风院。
沈凝月也忙走近了,默不作声地扶着贺龄音的另一边胳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方才一直垂着头深思的苏木溪听到她们离去的脚步,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走在沈凝月那一侧,不动声色地挤开沈凝月。
沈凝月向来不跟大嫂争什么,眼下见她想挤掉自己,八成是为了好生安慰贺龄音,于是便松了手,让苏木溪扶住了贺龄音。
贺龄感受到自己右侧换了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脸上没有一丝变化。
苏木溪斟酌道:“阿音,那震北大将军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般强求?你想啊,你便是霸着正妻的位置,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往后你们回了北疆,你必定对你不好。当时候离家那么远,你一个人在北疆受苦受累,我们也帮不了你了。”
林柔一听也是这个理,忙道:“若是他当真心里没你了,你不如叫他写个和离书,到时候皇上有什么不快,也是朝他去,横竖与你无关了。你若是担心和离了再嫁不出去,爹娘养你一辈子,你永远做我们贺府最受宠的四小姐。”
贺龄音摇头:“我偏不。我要报复他们那对狗男女,他们想要我欣然和离,我偏要拖着他们!迟早有一天武铮会说出那个女人是谁,我要她颜面尽失,非但不能取代我将军夫人的身份,反而令众人唾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木溪浑身一颤。
而林柔却叹道:“阿音,你一贯聪慧,怎么如今竟走进死胡同了?这样折磨的不止是他们,也是你自己啊。”
贺龄音抿嘴不语,此时刚巧到了竹风院,她便顿住脚步:“娘、大嫂、二嫂,你们回去歇着吧,别为我的事劳神了。”
林柔抚了抚她的脸:“好吧,你也好生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你就什么都想开了。”
贺龄音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
翌日天刚亮,贺龄音走过庭院,如愿见到苏木溪的身影。
她知道她的这位大嫂一直起得很早,而且早起后喜欢在院子里走动。
苏木溪见到贺龄音,却是颇为诧异:“阿音,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