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婆子抱着孩子走上前一步:“这……”
孩子被包裹起来,贺龄音看不到他的模样,作为一个母亲,此刻她极想见一见孩子,抱一抱他。但是,她的铮哥好像刚才被晕过去的她吓得不轻,此时还无限依恋地圈着她流眼泪。
她权衡了一下,依旧对唐婆子道:“出去吧。”
待稳婆们都出去了,她也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微微抬起了手,揽在武铮肩上:“铮哥,我没事了。”
武铮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全抹在她衣服上,抬起头来便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了,低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其实还有有点,不过跟生孩子那时候疼得撕裂一比,此时的余痛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武铮心口还在狂跳着,刚刚冲进来看到她几乎死去那一刻,他也几乎死去了。
不敢再回想,若是那丝微弱的气息真的断掉了,他该怎么办。
贺龄音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手抚上他的脸,被他一把握住。
“本来是不想让你瞧见我狼狈至极的模样,到底还是让你看到了。”
武铮摇头:“一点也不狼狈,很美。”
贺龄音浅浅一笑,虽然知道他在骗自己,但是心里舒坦很多。她能感觉到稳婆给她下面盖了被子,盖住了一床的血迹,至少没生产时那么狼狈……她心里也感到一丝安慰。
“你别担心,我现在真的没事了。”她看着一脸余悸的武铮,弯着指头在他脸颊上勾了一勾,“本来也以为自己会痛得死掉,可是生完之后,我觉得也不过如此。”
“你很勇敢。”武铮紧紧握着她纤细的充满汗水的手,觉得自己也随她死过一回,“没有人比你更勇敢了。”
贺龄音眼睛微弯:“因为你,我才勇敢的。”
武铮一震,眼睛里流淌着滔天情绪,嘴拙得不知说什么,只好轻柔地在她额上、脸颊、鼻尖、唇瓣、脖颈一一留下一个轻吻。
两人安安静静地对视片刻,贺龄音道:“扶我起来,叫稳婆把孩子抱进来吧,我想抱抱孩子。”
武铮这才想起他儿子刚刚被他抛到脑后了,连忙点头,奔出去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欢喜地抱进来。
这孩子生得剑眉星目,眼睛又大又亮,头发浓密异常,皮肤白白嫩嫩,叫人看了就想往骨子里疼。
“我儿子简直跟我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打量着小小的睁着圆咕噜眼睛的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当爹了。
贺龄音忍俊不禁,抿嘴笑道:“傻子,你怎么知道你刚出生的样子。”
“反正,我儿子就是跟我长一样。”武铮愉快地哼起北疆小调来,把孩子轻轻地放入贺龄音怀中。
贺龄音转过目光,看着这个在自己的肚子里住了九个月,经过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眼睛霎时起了水雾。
不得不说,虽然不知道武铮时刚出生长什么样,但是他们的孩子眉眼间与武铮确是极像,也许……也许武铮刚出生确实也是这个模样。
这是……她与武铮的孩子。
只是这一点,她就觉得欢喜异常,心头抹蜜。
武铮坐在她身侧,把她和孩子一起圈进怀里:“哎,也不止像我,你看他的嘴巴鼻子,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还有头发——听我娘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脑袋光溜溜的,一根头发也没有,我娘还担心我是个秃子,你看我们的孩子这么一头茂密的头发,是不是随你?”
贺龄音笑着点头,这点确实随她。
武铮怕她抱得太久会累着,便挪动身体,把孩子抱到自己手上:“来,我来抱着,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贺龄音笑意盈盈,小两口依偎在一起,又看了一会儿孩子。
“他眼睛长得真英气,男孩儿就应该有这样的眼睛,幸而随你。”
“他嘴巴可真好看,随我家媳妇,以后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想亲亲。”
“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脸皮好厚……”
小孩儿面对爹娘对他的夸赞,像是知道意思似的,张着还没长出牙齿的嘴,乐呵呵地笑起来。
这一笑,又逗乐了武铮和贺龄音,两人看着孩子的目光满心满眼都是慈爱。
过了一会儿,武铮把孩子抱起,抱着他在屋子里走,边走边给他举上举下,孩子越发乐起来,笑个不停。
贺龄音倚着枕头,看着爷俩哈哈大笑的模样,嘴角也抿着幸福的笑意。
“你这个臭小子——”原本以为是个小心肝,没想到是个肉呼呼的小胖子,武铮教训起来就不客气了,“就是你这个臭小子折腾了你娘大半年。”
他回想起吓得他半死的这一天,忍不住往孩子屁.股上拍了一掌。
其实,他也只是跟孩子闹着玩玩,这一掌自觉是收了力的,压根就跟挠痒痒似的。却没想到,本来还乐呵呵的傻小子忽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响亮的声音吵得他脑门疼。
贺龄音眉头一皱:“他还那么小,你打他干什么?我来抱抱。”
武铮委屈,却不敢反驳,把孩子放回她怀中。
巧的是,这孩子一落入贺龄音怀里,便止歇了哭声,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更加亮晶晶的,盯着他娘亲直笑。
贺龄音更是越发爱怜起来,轻笑着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一口。
武铮看着母慈子孝的画面,再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掌,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宠了怎么办。
*
两人看过了孩子,武铮就被赶了出去。
稳婆们给贺龄音擦洗身子,她们还会在北院住一阵子,因为贺龄音临盆之后还要坐月子,要注意的事情多着呢。
不过,最大的难关,到底是闯过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被武铮赏了大笔银子的稳婆们各个笑意盈盈的,也为将军小俩口高兴。
洗净了身子,已经是晚上了。
贺龄音几乎滴米未沾,这时候,芯儿连忙端着厨房准备好的汤粥进来。大夫和稳婆都说了,刚生了孩子不能吃油腻的,先吃点清淡的粥,之后再慢慢食补。
“夫人,你今天可吓坏我们了。”芯儿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特别是将军,我看他都要急晕了。”
贺龄音淡笑:“都过去了。”
才说着,武铮就抱着孩子走了进来:“钱丰他们都来了,要来看你和孩子。你还太虚弱了,我不让他们看,这臭小子带去给他们看了一圈,就把他们赶回去。”
贺龄音哭笑不得,不过她现在确实还有些虚,而且素面朝天.衣衫不整的,的确不想见客,便不说什么了。
武铮走到她身侧,见芯儿正在给她喂粥,便把孩子给芯儿:“你抱一抱吧,我来给她喂饭。”
芯儿求之不得,连忙抱过孩子,新奇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武铮给贺龄音喂了一勺粥:“臭小子倒是乖,刚刚被他们抱过一圈,见谁都是乐呵呵的,他们都抢着要当孩子的干爹干妈。”
贺龄音嘴角微弯,半嗔半笑:“你老叫孩子臭小子干什么。”
武铮道:“这不是还没取名么——阿音,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孩子的名字……
贺龄音低头沉思起来,半晌抬起头道:“就叫他——”
第76章 中秋
“就叫他‘武啸’吧。”
贺龄音想过了,她生的既然是个男孩,又是武铮的孩子,那怎么说也得有几分豪气才行。
武啸这个名字,既合了武铮的心意,显得威风凛凛,又隐含她个人的想法,“啸”听起来同“笑”,她希望他们的孩子一生幸福顺遂,总是笑意常在。
“好名字!”武铮看了孩子一眼,“好,那咱们家这个臭小子以后就叫武啸吧。”
——话是这么说,武啸有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武铮仍旧时不时“臭小子”“臭小子”地叫,或者又叫他“小胖子”,大名总是叫得最少的。
贺龄音则唤他“啸儿”。
*
生下孩子之后,贺龄音依旧留在北院坐月子。
武铮还是每天奔波在北院与军营之间,而且比以前更忙,因为以前只是照顾媳妇,而现在还有一个大胖小子要照顾。
他每天一早起来,先给媳妇做早饭,陪她吃过早饭后,便会赶去军营,然后到了中午时分便快马赶回来,给媳妇做午饭吃。下午和晚上若没有特殊的事,便留在北院伺候媳妇孩子,晚上自然也是歇在北院。
武啸虽还是襁褓里的奶娃娃,但是精力已十分旺盛,有时候简直可称得上闹腾。武铮为了让贺龄音好好休息,便揽下了喂.奶外的所有事情。只要他在北院,便会马上把这臭小子拎到自己怀里,或和他逗乐,或与他咿咿呀呀地斗嘴,或哄着他睡觉,总之就不让他去吵他娘亲。
晚上睡觉,武啸总会醒好几次。小孩子胃口小,一次吃不了多少奶,因此便饿得快,饿醒了就吵着要吃.奶。
贺龄音睡得浅,一听见孩子哭便醒来了,人还迷迷糊糊着,手已经开始摸索着解衣服。喂.奶是武铮没办法分担的事,但是他也有办法让贺龄音轻松些,每每此时他就会按住她的手,在她眼皮上亲一口:“继续睡。”再把哭闹的孩子抱过来,帮他吃上奶,待孩子吃完,又把媳妇衣服拢好,然后轻手轻脚地抱着孩子下床,哄这臭小子睡觉。一晚上下来,他睡得比贺龄音还少。
刚当爹时,武铮连抱孩子都找不到正确的姿势,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他已无师自通地成为了养娃好手。
期间,贺龄音问过蕊儿的事。
那会儿她才刚临盆没几天,不过精神和身子都比刚生孩子的时候好多了,看着跟随稳婆忙前忙后伺候她的芯儿,她顿时便想起了因为风寒被送出去的蕊儿。
算算时间,蕊儿也出去大半个月,风寒应该已经好了,何况她已经生了孩子,怎么说也该把蕊儿接回来了。
于是便跟武铮说起这件事。
武铮听她提起蕊儿,面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反而还淡淡笑了:“你别担心她,听说她住在乡下这段时间,跟隔壁的屠户看对眼了,最近两人正在培养感情,你忍心这时候把蕊儿叫回来,拆散他们吗?”
“还有这事?!”贺龄音两眼一亮,开心极了,“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武铮道:“我也是才知道的。”
贺龄音才生了孩子,这段时间一定要心情愉快,不能让她知道那些糟心之事,也不宜出门吹风,免得引发一系列产后病症。
他原想着骗她说蕊儿是因为摔断了腿不能回来,但是这么一来,她必定闹着要去见蕊儿,便是被他拦下了,也会因为担心蕊儿而思虑过重。所以,他灵光一闪,便诌了一件喜事,先让她高兴高兴,关于蕊儿的事到底怎么处理,等她养好身子再说。
“那我们去看看他们,或者叫蕊儿带上那屠户过来。”贺龄音这会儿是真替蕊儿高兴,“蕊儿从小无父无母,如果那屠户是个品性上靠得住的,对蕊儿好,蕊儿也喜欢他,那我们便替蕊儿做主了。”
武铮轻戳她额头:“这么急干什么?如果事情成了,她自然会带人回来见你的。我们不要去添乱。你先安心坐月子,等到中秋节后,估摸着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便去接蕊儿。”
贺龄音缓缓点头,承认武铮说得很有道理。
她这会儿刚生了武啸,自己还是焦头烂额的状态,其实也没有太多精力帮蕊儿敲定终身大事。何况蕊儿与那屠户才接触这么短的时间,一切还没定数,他们掺和进去可能适得其反。再说了,未免再碰上像唐安那样的人,这屠户是得花点时间好好观察一段时日才好。
中秋节就在两个多月后,这段时间留给两边都是恰恰好。
“铮哥,那你认识那屠户吗?”贺龄音仰头问他,“你可不可以偷偷调查一下那屠户的身世、品性,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实在担心蕊儿再遇上唐安那样人面兽心的人。”
武铮看着转而为蕊儿忧心忡忡的贺龄音,眼神渐渐沉了下来,想到蕊儿伺机勾.引自己的那天晚上,不由得为自家这个善良的媳妇儿感到不值,她对蕊儿怎么好,可曾想过蕊儿竟背地里妄图勾搭她的夫君?
不,这件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武铮心里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明面上含糊地应了一声,答应贺龄音去帮蕊儿调查这个并不存在的屠户。
贺龄音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不过,蕊儿如果嫁给了那个屠户,以后便一直住在北疆了。既然都在北疆,那也没什么好担忧的,若是那屠户和唐安一样犯浑,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也不至于叫蕊儿挨打受骂。”
武铮听着她的念叨,心里叹息了一声,将一边正在安然睡觉的小胖子抱起,争宠似的凑到贺龄音眼皮子底下:“好了,她目前没什么可担心的,能不能看一眼我和臭小子?你看,臭小子都要哭了。”
“幼稚。”贺龄音展颜,张开手臂抱过武啸,抬头嗔道,“啸儿明明是被你抱醒了,才气得想哭。”
“哪有。”武铮拿没有长茧子的手指头轻轻刮过孩子娇嫩的脸蛋,“你自己问问他,如果他说是被我吵醒的,那我就认了。”
贺龄音气笑了:“就知道欺负啸儿还不会说话……”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大家在北院小聚。
这两个多月,武铮一边带孩子一边伺候媳妇,一边还要处理军务,都落在众人眼里,如今看他左手抱着武啸,右手还伸长了胳膊给贺龄音夹菜,少不得又开始嬉闹调侃他,说他以前的一身杀气都变成了小啸啸的奶味,方圆十里都能闻到。
武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由着他们调侃,单手将武啸举高高,逗得儿子一阵哈哈笑,自己也朗声大笑起来,心里十足畅快。
中秋月圆,娇妻胖儿在侧,亲朋好友齐聚,人生再圆满不过、再得意不过。
以往,逮着促狭武铮的机会,风驭和钱丰是冲在最前面的,林长胜则跟在后面摇旗呐喊补刀插箭,现在钱丰安安静静地看着风驭和林长胜一唱一和地打趣但笑不语的武铮,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迟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