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在探听自己与祁湛的关系么?
楚妧捏着花灯的指节一阵青白,本能的察觉到嵬名云钦的危险,忽地将花灯放在了桌上,转身要走,嵬名云钦指尖一颤,手中的汤匙“叮”的一声落在了碗里,忽然开口道:“你二妹不是让你在这儿等着么?你若走了,她回来可找得到你?”
楚妧的脚步一顿。
她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只好又坐回了摊位上的长凳上。
嵬名云钦碗里的汤圆只剩了几个,肚子也有些胀了,干脆放下了勺子,抬头看着楚妧,低声问:“你觉得我像坏人?”
楚妧没说话,从少年的举动来看,似乎并不像什么坏人。
但是坏人又不会把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楚妧还是不愿放松警惕,继续沉默以对。
嵬名云钦很是心烦,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花灯,道:“坏人会送你花灯么?”
楚妧这次倒是开了口:“可是我也请你吃了汤圆呀。”
嵬名云钦被她噎了一噎,塞满糯米圆子的胃似乎又涨了几分。
若不是看她一直不说话,自己又怎么会吃那么多?
说的他好像是图这碗汤圆似的。
嵬名云钦微不可闻的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但他反应倒是很快,马上回答道:“正因为有所图,才表示我不是坏人。”
楚妧觉得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嵬名云钦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花灯,低声问:“你很喜欢这花灯?”
楚妧也不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嵬名云钦又问:“那你怎么不去猜一个来?”
楚妧当然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猜不出来,便反问道:“那你的花灯是怎么得来的?”
楚妧觉得他身为西域人,肯定是猜不出这灯谜的。
谁知嵬名云钦忽地一笑,似乎猜中了她的想法似的,语声清晰的说:“自然是猜谜得来的,难道还有别的方法?”
楚妧一愣。
西域人也能猜中灯谜?!
那自己和祁沄他们几个岂不是太没用了些。
楚妧心里不禁有一丝羞愧。
嵬名云钦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面颊上的两个酒窝深深浅浅的,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他道:“难道你猜不中么?”
楚妧被他说中了心思,轻纱下的脸颊不禁红了几分,语气生硬的说:“我等夫君过来帮我猜。”
等她夫君过来猜?
嵬名云钦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泛酸,放在花灯指尖一颤,勾的那灯蕊中的火苗都晃了晃。
跳跃的火光照在他瞳孔里,映的他那双眼睛格外的亮,他忽然转眸凝望着楚妧,微笑道:“那我帮你猜。”
第84章
祁湛看时间差不多了, 便以楚妧身体不适, 需要人照看为缘由早早退了宴席。
祁泓虽有不满, 但碍于楚妧大靖公主的身份, 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摆摆手让祁湛回去了。
出了宫他就吩咐马夫向东市驶去, 先前他与傅翌说好了大致方向,这个点, 楚妧应该在长青巷才是。
从他与楚妧分开到现在, 已经快三个时辰了, 他心里想着楚妧那句“可我想和你一起去。”便让马夫加快了速度, 一路上也没怎么耽搁,终于在亥时前到了长青巷。
他凭着感觉向东走,很快就在一个元宵摊位前看到了楚妧。
楚妧身旁不见傅翌和祁沄的影子,反而坐着一位男子。
祁湛的瞳孔瞬间缩紧了, 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那男子背对着他,他瞧不清男子的容貌, 但他走过去的时候, 恰好就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我等夫君过来帮我猜。”
“那我帮你猜。”
他帮她猜?
他还要做她夫君不成!
楚妧看上去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男子会说如此轻佻的话语, 正想着该怎么回话呢, 一抬头却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祁湛。
即使是在夜晚的灯火下, 他的肤色也透着冷白,瞧不见其余杂色,衬着那紧抿而鲜红的唇, 只瞧一眼,就让人觉得冷冰冰的,似是连心跳都要冻住了。
他一开始走的极快,可离楚妧越近,他的脚步就越慢,最后停在了离那男子身后三丈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楚妧打了个寒颤,但她反应极快,马上就对嵬名云钦道:“不用你,我夫君已经来了。”
嵬名云钦一愣。
但由于他常年习武的缘故,对旁人气息比常人都要敏锐些,尤其是像祁湛这种同样武艺高强的人,只要一走近了,他肯定能第一个察觉到的。
远处欢声笑语,摊位上晚风习习,连摆动的火苗都透着恬静,他嗅不到丝毫危险的气息,又怎么会有祁湛的影子?
他道:“宫宴还未结束,你夫君怎么会来?”
楚妧碍着祁湛在,也不好与他多说什么,轻纱下的眸子水润润的,透着几丝遗憾般的同情,显然是一副“我也帮不了你”的表情。
见楚妧迟迟没有回话,嵬名云钦的表情染上一丝犹疑。
武艺高强的人气场虽然强大,可是武艺高强的人也是会收敛自已气息的。
这一点祁湛做的极好,就像是黑暗中潜伏的毒蛇似的,冷不丁的给你一口,在你察觉到他的存在前便已经丢了性命,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他在北高人的心目中,便是无常恶鬼般的存在。
嵬名查哥就吃过他的亏,所以在嵬名云钦年幼时,就再三嘱咐过他,对付祁湛,千万不能放松警惕,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出手要了你的命。
而现在……
嵬名云钦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寒,竟不太敢回头看看祁湛到底有没有来。
他的手不动声色的扣住了面前的碗。
与此同时,嵬名云钦的背后忽然起了一阵微风,比呼吸还要轻柔,轻柔到连桌上的烛火都不曾晃动一下,就好像是雪花落在了尚未结冰的湖面上,惊不起半点涟漪,却极为迅速的向他脖颈处拂去。
他看到楚妧闭上了面纱下的眼,似乎不忍再看。
嵬名云钦的呼吸顿了顿,身子忽然往右一偏,手中的碗同时向后掷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粗瓷白碗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一只修长的手里,连碗里残余的汤汁都未曾晃动一下。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番交手之下,即使嵬名云钦未曾回头,祁湛也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缓缓将碗放到了嵬名云钦面前。
苍白的手背被那灯光一照,竟比那瓷碗还要细腻几分,颜色清透的似乎能看到他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优雅而漂亮的一双手,让人丝毫也不会将这双手和杀人联系到一起。
可它偏偏就会在不经意间要了人命。
楚妧没听到任何声响,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嵬名云钦稳稳当当的坐在原位,而祁湛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嵬名云钦面上虽然看不出任何表情,可那浅茶色的瞳孔却透着一丝尴尬。
他并不是很怕祁湛,可是被祁湛撞到了自己接近楚妧,他还是很不自在的。
早知如此,就该让野利荣一起过来,留在一旁站岗才是。
也不知道刚才他与楚妧说的话祁湛听到了几句。
万一听到了最后一句呢?
他知道大邺男尊女卑,女人不似北高那么有地位,而祁湛这般阴沉的性子,回去后,会不会……会不会打楚妧一顿?
大邺的男人打老婆似乎不需要理由。
嵬名云钦心里一阵担忧,也不知要不要帮楚妧说两句话。
可这理由却实在不好找,总不能说“我想和你夫人说两句话,可是她不理我吧?”
嵬名云钦看着面前的碗,那原本清透的汤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里面的元宵也结成了块,好像一个个滚圆的雪球。
他的眼睛亮了亮,忽地笑了一声,道:“大邺的元宵味道很不错,我之前还从未尝过呢。”
“六皇子若是喜欢,下次可以直接去怀王府里,我请你吃。”
祁湛淡淡开口,那话外音无非是在说,就不劳楚妧请你了。
唉……看来祁湛是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了。
嵬名云钦面上的尴尬之色更浓,唇角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祁湛忽地对楚妧摆了摆手,楚妧当即便站起身子,跑向祁湛去了。
看上去乖巧极了。
可是经过之前的对话,他觉得楚妧看似软糯,其实还是有些小个性的,也不知祁湛当初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听话。
祁湛也真舍得。
嵬名云钦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忽地用手弹了下桌上的花灯,那小兔子的眼珠转啊转,像极了那双水润而清澈的眸子。
他是舍不得的。
嵬名云钦将花灯放在了楚妧刚才坐过的地方,起身欲走,就见刚刚离开的祁沄带着傅翌走了过来。
她看见独自站在桌旁的嵬名云钦一愣,忙跑过去问道:“齐公子,我五嫂呢?”
嵬名云钦轻哼一声,道:“被她夫君接走了。”
被她夫君接走了?
五哥回来了?
祁沄正准备拉着傅翌去找楚妧和祁湛,一旁的傅翌忽然看到了嵬名云钦的面孔。
是个十分精致的,异族人长相。
他曾在战场上见过。
傅翌心中一紧,忙将祁沄拉到一旁,皱眉道:“你怎把夫人与他留在一处!”
他声音压的很低,似乎不想让外人听见,可那略带责备的语气还是让祁沄一愣。
祁沄有些不明所以:“齐公子他又不是坏人……”
“你怎知他不是坏人?!”
嵬名云钦远远看着两人的唇瓣一开一合的,像是在说哑语,可他还是听的一字不差。
噢……他说他是坏人?
嵬名云钦忽地一笑,抬眸看向祁沄,语声清晰道:“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坏人。”
说完,他便轻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了站在原处额角冒汗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少了点,不过从明天开始都正常更新了,还是
18.00
第85章
祁湛与楚妧两人离开摊位后, 祁湛便走在了楚妧前面, 没有像往常一样拉楚妧的手。
楚妧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虽然楚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可她看着祁湛冷淡的样子,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半低着头, 十分忐忑的跟在祁湛身后。
祁湛虽然走在前面,脚步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瞧这样子, 像是有几分担心楚妧跟不上似的。
走在后面的楚妧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犹豫了一瞬, 还是往前小跑了几步,伸出手,轻轻抓了一下祁湛宽大的衣袖。
祁湛的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留,可很快, 他又重新迈开了。
楚妧身子一僵,赶忙又拉住了他的手。
凉而僵硬的触感, 冷的像是握了块冰。
楚妧本能的想将手缩回去, 却被祁湛反手抓住了。
抓的不似平时那般紧,只是松垮垮的握住了一点指尖, 却比刚才那冷淡的态度好了许多。
楚妧鼓起勇气, 小声问了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哪?不回家吗?”
祁湛冷冷看了她一眼, 道:“刚才不是玩的很开心么?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
刚才?
刚才她也不开心呀。
楚妧眨眨眼睛,模样有几分无辜,更有几分委屈。
祁湛的嘴唇动了动, 终是没再说什么,拉着楚妧走到了刚才她猜灯谜的摊位前。
摊位上的大多数花灯已经被人猜走,只有那盏小兔子花灯依旧静静放在原处。
楚妧原本黯然的眼睛在看到花灯的一瞬亮了亮,仰头看着祁湛,问道:“你要帮我猜吗?”
祁湛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而是向老板递了五个铜板过去。
老板收到铜板后一愣。
他出的谜题极为难猜,寻常客人都没有一猜即中的自信,所以大都一次付五十枚铜板,而那些一次付五枚的,要么是好面子,要么就是囊中羞涩想猜一个碰碰运气,可他们最后全都空手而归。
老板抬头看着祁湛。
他衣着讲究,气度不凡,显然不是后者。
那就很有可能就是前者了。
不过他身旁这位姑娘刚才可是猜了三百多枚铜板也没猜中,他就有把握一猜即中么?
最后可别弄巧成拙,反倒在姑娘面前丢了颜面。
老板持着怀疑态度,转头把花灯上写着谜面的竹牌摘了下来,与纸笔一起递给了祁湛。
那竹牌的背面的谜底用几层厚纸牢牢糊住,而正面的谜面上只写了一个“萤”字,除此之外,便无任何提示了。
祁湛思索半晌,微垂下眼,提笔写了一个“花”字。
站在祁湛身旁的楚妧一愣。
谜题是“花”么?
看这样子不像是拆字,而且两者也没有任何联系。
难道萤火虫会采蜜么?
楚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看着祁湛将写好谜底的纸递到老板面前,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安慰祁湛了。
谁知老板看到谜底后朗声一笑,望着祁湛叹道:“客官真是聪明过人。”
说着他便将竹牌背面粘着的纸揭开,那上面用浓墨写着的,正是一个“花”字。
楚妧没想到祁湛居然猜对了。
萤怎么会和花有关呢?
祁湛从摊主手里接过了花灯,一转头就看到了楚妧薄纱下那满是茫然的眸子。
他浓墨般的眉微皱,语声淡漠地问:“怎么?你这幅表情是不想我猜中,还是不喜欢这花灯了?”
楚妧回过神来,马上回了祁湛一个甜甜的微笑,握着他的手道:“哪有哪有,是夫君太棒了,我自己猜了三百多个铜板也没猜对,夫君却用五个铜板就猜中了谜底,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羞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