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的目光闪动一下,微垂下眼睫,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玩罢。”
祁沄这才点了点头,动作轻快地奔向偏院找傅翌去了。
祁湛走进房里,先前一片狼藉的床榻已经被刘嬷嬷打扫一清,楚妧也换了身中衣,正躺在床上熟睡着。
她睡觉的时候很喜欢靠着墙,更喜欢把被子窝成一团抱在怀里。
就像现在这样,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覆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像蒲扇似的,不时翕动两下,看上去恬静极了。
他甚至不忍心叫醒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看了良久,直到怀王又派小厮过来问了,他才轻轻晃了两下楚妧的身子。
楚妧微皱着眉,低低哼哼一声,一动都没有动。
祁湛又晃了她两下。
楚妧眉皱的深了些,眼皮下的眼珠剧烈滚动着,似乎有些不耐烦。
祁湛又抬起了手,可这次,他还未碰到楚妧的身子,楚妧的小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挥了过去——
祁湛愣了愣,只听得“啪”的一声细响,那只小手就像是鱼儿摆尾似的,牢牢甩在了他的掌心上。
那声音又清又脆,打的他掌心竟然还有些疼。
就连刚刚进屋的刘嬷嬷都愣了愣。
她忙绕过了屏风来查看,只见祁湛墨色的眉毛微皱,正垂眸看着自己掌心中的小手。
而楚妧依旧在睡着。
刘嬷嬷觉得,刚才那声响动一定是楚妧打祁湛的,她没想到楚妧的起床气居然这么大。
她担心祁湛生气,忙跑到了楚妧床边,微弯下腰,道:“世子妃,您快醒醒,这都到晌午了,您不能再睡了。”
刘嬷嬷叫楚妧的时候,祁湛那握着楚妧的掌心不禁收紧了些许。
他似乎很想看看楚妧会不会也打刘嬷嬷一下。
可是楚妧听到声音后,那蜷缩的小手放松了些许,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刘嬷嬷居然相安无事!
祁湛的原本冷淡的面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楚妧的目光还带着初醒后的茫然,她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打了什么一下,力道比较重,以至于现在一睡醒,那掌心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怔了一瞬,紧接着就看到祁湛幽凉凉的眸子,和自己搭在他掌心中的小手。
楚妧睡意瞬间就消失了大半。
自己不会……又打了祁湛吧?
楚妧心头有些慌乱,忙想将手缩回去,可祁湛掌心一翻,直接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一边将衣服给楚妧递过去,一边对刘嬷嬷吩咐道:“去让阿庆备些吃食来,等世子妃吃完了就去看二夫人。”
楚妧一愣。
看二夫人干嘛?
可紧接着她就意识到,祁湛这是在支刘嬷嬷走。
她不会要报复自己吧?
楚妧略带恳求的看向刘嬷嬷,似乎是在拜托她不要走。
刘嬷嬷自然明白楚妧的意思,站在原地道:“老奴还是先伺候世子妃更衣吧。”
祁湛微一挑眉,道:“那我去叫阿庆?”
刘嬷嬷忙道:“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这就去找阿庆,这就去……”
说着,刘嬷嬷就半低着头,慢慢悠悠的走了。
楚妧看着祁湛冷冰冰的脸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祁湛的手,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策似的,举着小手道:“你你你是不是打我了?我的手怎么红了?”
她倒是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祁湛转眸看向她,低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叫打?”
楚妧连连摇头:“不想不想。”
祁湛将衣服丢给她,“那就赶紧穿衣服。”
楚妧麻溜的穿好了衣服,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祁湛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又像是问不出口似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妧只装作无事发生,默默地穿上鞋袜,刚准备下床,可脚还没沾地,就被祁湛一把拉了过来。
他语声冷淡的问:“你刚才怎么不打刘嬷嬷?”
楚妧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祁湛说的是叫她起床的事。
原来祁湛不是气自己打他,而是气这个呀。
这当然是因为刘嬷嬷经常叫她起床,她习惯了呗。
可楚妧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微笑道:“因为我和你亲呀。”
祁湛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他看着楚妧脸上那无辜的笑意,语声淡淡地问:“和我亲就打我?”
楚妧连连点头:“是呀,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不会遮掩,你见我打过别人么?”
祁湛想了一下,确实没有。
她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的指尖缓缓抚过楚妧有些发烫的面颊,忽地笑了一下,低幽幽道:“那我也想和妧妧亲近亲近,妧妧觉得如何?”
楚妧一本正经道:“不行不行,你力气太大了,不能学我。”
那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瞧着倒有几分怯色。
祁湛笑了笑,缓缓放开了她,道:“要先去二夫人那一趟,你先吃些点心,等一会儿回来后,我再让阿庆做些你爱吃的给你。”
楚妧来怀王府半年了,也只在祁灏的送行宴上远远见过江氏一面,大多数时候,江氏都是呆在自己院里足不出户的,就连上次的中秋家宴她都没参加。
楚妧从未与她说过话,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所以听祁湛真的准备带自己去看她,心里还是十分意外的。
她问:“为什么要去二夫人那?她生病了么?”
祁湛道:“倒没生病,只是昨晚生了个小侄子,你不想去看看?”
楚妧听到“小侄子”后,眼睛不由的一亮,道:“好呀,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说着,她就从祁湛身上跳了下来,飞快地跑到屏风外面去了,像是等不急了似的。
祁湛忍俊不禁。
这么喜欢小孩子,怎么不想着自己生一个?
第89章
楚妧惦记着去看小侄子, 随便吃了几个点心便打算出门了。
刘嬷嬷早就备好了礼物, 等着楚妧和祁湛挑, 祁湛看楚妧兴致浓, 便让楚妧做主了, 自己坐在一旁等着。
楚妧查看了一下, 刘嬷嬷准备的大都是些小孩用的衣服和器具之类的,零零总总十几样, 花样倒是不少, 可楚妧总觉得还缺些什么。
她回头问刘嬷嬷:“只有这些了吗?”
刘嬷嬷办事向来稳妥, 听楚妧这么问还有些奇怪, 她忙走到桌旁细细查看了一翻,见确实没什么疏漏,才道:“就是这些了,其它院里准备的也都差不多, 世子妃可觉得还缺点什么?”
楚妧低头思索了半晌,看向刘嬷嬷, 问道:“我记得年前皇兄派使臣带来的特产中, 有些红糖砖和血燕窝,可还有剩余的?”
刘嬷嬷道:“应该还有些, 老奴这就去瞧瞧。”
楚妧道:“若是还有就挑些好的包上, 我一道带去。”
“是。”
刘嬷嬷躬身退出房间, 一直没说话的祁湛抬头看了楚妧一眼。
她正低头挑着桌上摆放的礼物,金玉镶嵌而成的长命锁被她握在掌心里,细碎的金芒从她指缝间流泻而出, 尾部悬挂的小金铃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响动着,连带着那和田玉散发出来的光泽也温润起来。
她是个极为细心的人。
即使对只见过一面的江氏也是如此。
似乎是感受到了祁湛的目光,正在挑东西的楚妧浅浅一笑,将手中的长命锁举了举,问道:“这个怎么样?”
祁湛笑了笑:“很好看。”
楚妧把长命锁放在一旁,又挑了对手镯和一件用金银丝线绣成的小肚兜,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在一旁等刘嬷嬷。
刘嬷嬷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三块包好的红糖砖和一大盒血燕窝,可交给楚妧时,却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世子妃可是要将这些送给二夫人么?”
楚妧点了点头,道:“她身子虚,正需要这些补补。”
刘嬷嬷欲言又止,踌躇半晌才道:“其实世子妃带些小孩儿用的东西就行了,若真要给二夫人送东西,可要注意着钱夫人一些……”
楚妧不知昨晚的事,听刘嬷嬷这么说,一时间还有些发懵,倒是祁湛反应快些,道:“没什么注意不注意的,一个妾室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刘嬷嬷听祁湛这么说,才放下心来,钱氏心思多,她不想让楚妧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只要有祁湛护着,钱氏倒也算不得什么。
这般想着,她便把楚妧挑好的首饰肚兜与血燕收拾到一处,分两个木匣子放着,让绿桃拿好,与祁湛一道去了祁灏的重华院。
楚妧路上想着刘嬷嬷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便问了祁湛一句:“刘嬷嬷为什么要我注意着钱氏?我给二夫人送东西与她有什么关系?”
祁湛不想让楚妧知道昨晚的事,便换了个说法,低声道:“没有哪个婆婆喜欢几个儿媳的关系处的太好的,尤其是钱氏这种。”
楚妧一愣,问:“为什么?”
祁湛道:“她不是什么省事的人,上次又吃了你的亏,这会儿不敢再找你麻烦,你若是和江氏再走的近些,你与江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又怎么控制得住?这便跟皇上不喜欢大臣私底下关系太好是一个道理。”
经祁湛这么一说,楚妧就明白了,钱氏是妾室上位的,对身份地位看的自然比旁人重一些,而怀王找得几个亲家地位又颇为显赫,钱氏好不容易当上婆婆,自然要耍耍威风。而江氏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江氏性子冷淡,平日里也没少让钱氏吃瘪。
楚妧自己与钱氏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若是与江氏走的近了,钱氏自然浑身不舒服,处处想着提防。
祁湛见楚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调笑似的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可还要给江氏送礼过去?”
楚妧扭着头看向祁湛,皱眉道:“当然要送了,钱氏怎么想是她的事,我送不送礼是我的事。”
祁湛道:“江氏若是不领情呢?”
楚妧道:“那也没关系,我心意到了就好。”
倒是丝毫不在意别人看法呢。
祁湛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什么,牵起楚妧的手,两人很快就到了重华院。
重华院来了不少客人,除了周姨娘与祁江的夫人许氏以外,还来了许多钱氏的娘家人,全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逗弄着孩子,而江氏自己的娘家人倒是一个也没见到。
祁中培见祁湛进来,面色本是铁青的,可他很快就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
十指紧扣,感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他轻轻咳嗽一声,面色很快就缓和了下来,对着祁湛道:“湛儿,你随本王来书房一趟。”
祁湛没急着答应,而是垂眸看向楚妧。
楚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快随王爷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祁湛俯身在她耳旁交待两句,这才与祁中培出了房门。
祁灏的重华院和祁湛的临华院模样倒是差不多,屋内虽然没摆设什么珍贵器物,却十分干净整洁,即使厅内站了许多客人,也丝毫不显得拥促。
楚妧想看看小侄子,便走近了一些,钱氏这才注意到了楚妧到来,她抱着孩子看向楚妧,笑问道:“世子妃可要抱抱嫡长孙?”
“嫡长孙”这三个字钱氏说的极重,像是故意刺激楚妧似的,周围那些女眷也都偷偷掩住了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楚妧自然明白钱氏的意思,可她本就不在乎什么长孙不长孙的,便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笑着道:“还是夫人抱着把,我在一旁瞧着便好。”
钱氏一愣,似乎没想到楚妧会这么说。
楚妧嫁进王府已半年有余,自从上次使臣来过后,怀王平日里也没少送珍玩补品过去,可几个月过去,楚妧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钱氏觉得楚妧这段时间定然是心急的很,现在见到新出生的婴儿了,肯定想抱来沾沾喜气,到时候自己再含沙射影的讥讽两句,楚妧一定受不了这个气,到时候她也好借机压压楚妧的风头。
却不料楚妧根本不接招,倒让钱氏有些郁闷了。
可孩子都抱起来了,她又不好放下,她抱着小孙子站在楚妧旁边给楚妧瞧,乍一看,她就像是楚妧的下人似的,哪还有丝毫体面在?
就连周围那些女眷的面色也变得很难看。
倒是祁江的夫人许氏有眼色,担心钱氏下不来台,忙道:“我都来房里半天了,也没抱小侄子一下,不如给我抱抱,沾些喜气吧。”
许氏不但给了钱氏台阶下,还在无形中拔高了嫡长孙的地位,仿佛抱孩子是一件至高无上的事情似的。
钱氏闻言一笑,忙把孩子给许氏递了过去,说道:“这嫡长孙的喜气也只得是有福气的人才沾得。”
言外之意,无非是在说楚妧没有福气。
倒是三言两句的就把局势给扳回来了。
楚妧浅浅一笑,正欲说些什么,一抬眼却见那侄子小脸一皱,下一秒,就见包着小侄儿的棉被湿了大片,淅淅沥沥的水顿时就从棉被上流了下来,连许氏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的气息,周围的女眷全都后退了一步。
许氏脸色一僵,这小侄子刚才在床上半天也没尿尿,怎么好巧不巧的,偏偏在自己抱他的时候尿?
这是存心和自己对着干不成?
她看着周围女眷的神色,忙将小侄子给丫鬟抱了去,自己刚准备回房换身衣服,却不料楚妧看着她衣服上的尿渍,笑道:“嫡长孙定是听懂钱夫人的话了,忙着给四夫人沾福气呢。”
说着,楚妧还用手挡了挡鼻子,看向许氏,微笑道:“这福分来之不易,四夫人可千万别辜负了嫡长孙的心意,把这福分洗了。”
许氏听着楚妧的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大片的尿液已经将她金丝缎面的襦裙浸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一团,着实难受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