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灏凝视着冬梅潦草的字迹。
当真是母子平安么?
*
半个月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怀王府嫡长孙满月宴事。
祁泓后宫妃嫔无一人有身孕,怀王府却接二连三的有喜事,祁泓心里着实郁闷的很。
可郁闷归郁闷,迫于怀王的压力,他还得做些面子功夫,才不至于丢了份。
祁泓不但给嫡长孙赐了名,还特地在满月宴当天中午举行了宫宴,邀怀王参加,一道去的还有祁湛与祁江,怀王府里只留了女眷操办晚上满月宴的事。
祁湛不在府里用膳,刘嬷嬷便让阿庆煲了碗鱼汤送过来,给楚妧解解馋。
这鱼汤是楚妧半个月前就想吃的,可她知道祁湛不喜欢鱼腥味儿,就没让阿庆去做,只是随口与刘嬷嬷提了几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却没料到刘嬷嬷一直惦念着。
楚妧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心里虽然有几分感动,可那鼻子却不知为何,一闻这味儿就犯恶心,半个月前心心念念的鱼汤,到了如今竟一点儿胃口也没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祁湛传染了。
刘嬷嬷看楚妧半天也没动筷,忙问道:“可是这鱼汤做的不合世子妃胃口?要不老奴让阿庆重做一碗来?”
“不是鱼汤的问题……”
楚妧怕辜负了刘嬷嬷的心意,嘴上也不好解释太多。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与祁沄闲聊时,祁沄也说想吃鱼汤,又见时间尚早,便微笑道:“就是一个人用膳有些乏闷,这么多鱼汤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将这些小菜和鱼汤一道带到二妹那去,与二妹同用午膳好了。”
刘嬷嬷道了声“是”,便让阿庆重新将鱼汤放回砂锅里,温的有些烫了才放回食盒中,与那些装好的小菜一同交到了夏云手中。
楚妧带着夏云出了院门,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搬运东西的小厮,楚妧瞧着面生,转头看着夏云问道:“这些都是新雇进府的下人?”
“也不全是雇进府里的,大都是孙管家照钱夫人的吩咐,找来给小少爷的满月宴帮忙的。”
说着,夏云还小声埋怨了一句:“除了我们临华院,别的院里的下人都调去了不少,府里这几天都是乌烟瘴气的,上次还瞧见几个迷路的,一直在二小姐院门口转悠呢。”
楚妧笑了笑,道:“可是让傅翌赶走的那几个?”
夏云点头道:“坏了规矩还不忘讨要工钱呢,真希望这满月宴快点儿过去,让府里清静清静。”
“也就是今天了,明个儿便好了。”
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着,很快便到了祁沄的住处。
祁沄院里果然没几个下人,楚妧站在屋外敲了敲门,听里面半天没有声音,便带着夏云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摆放着几道热气腾腾的饭菜,像是刚端来不久似的,全都没有动过。
人去哪了呢?
楚妧正疑惑着,便见祁沄的丫鬟从屋外进来了,楚妧忙问道:“二姑娘去哪了?”
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见是楚妧,忙低头行礼道:“二姑娘刚刚被钱夫人叫走了,说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么?
楚妧微微皱眉,问道:“二姑娘走了多久了?”
丫鬟不假思索的答道:“走了一刻钟都不到呢,可要奴婢帮世子妃把午膳热一下,世子妃边吃边等?”
楚妧估摸着祁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让夏云将食盒放下,对丫鬟道:“不用了,我回自己院里用就好,二姑娘回来若是还没用膳,将这鱼汤小火温了便可。”
丫鬟问:“这午膳都留给二姑娘了,那世子妃怎么办?”
楚妧本就没什么胃口,如今这一桌丰盛的午膳在她眼里还远不如两个橘子有诱惑力。
她道:“我院里还剩了些,不打紧的。”
说完,她便摆了摆手,示意夏云和她一起回去了。
两人出了院门,刚上了回廊,还没走几段路,便见一位粗布麻衫的小厮正拖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往这边走。
回廊不过一丈宽,如今又被这木箱挡去了大半,倒让楚妧没处可走了。
夏云本就不喜欢这些外雇的小厮,当即便挡在楚妧身前,对着那小厮道:“主子来了你也不知道避让的么?还把这木箱在长廊上拖着走?若是刮坏了廊柱上的漆,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寻常小厮听见这话早就唯唯诺诺的让来了,可这小厮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埋着头将木箱往楚妧这里拖,眼看那木箱都要触到楚妧衣角了,夏云也有些急了,连忙张开手臂将楚妧护在身后,对着那小厮呵斥道:“你是聋子不成?!世子……”
夏云还未将“妃”字说出口,那小厮就忽然回过了头来,寒气森森的目光配着那深凹的眼窝瞧得夏云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额头上便重重挨了一记,一点儿声响也没出,直直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夏云还未完全倒下,小厮那双粗壮有力的手就向楚妧伸了过来,夹着一方手帕牢牢捂在楚妧的口鼻上。
楚妧眼前一黑,顿时便失了力气,什么也不知道了。
*
祁沄用手揉着肚子,慢吞吞的从茅房里走了出来。
丫鬟绣春忙扶了她一把,纤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道:“二姑娘可去了太久了,夫人都该等急了。”
祁沄语声虚弱道:“我也想快些,可我这肚子……哎!早知昨晚就不该贪嘴。”
绣春见她真的十分难受,心里也不免担心起来,道:“要不二姑娘先回房里去,让人备些止泻的汤药喝了,奴婢自己去夫人那瞧瞧。”
祁沄本想着再坚持一下的,可没走两步路,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忙摆手道:“去不成了,去不成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绣春应了一声,手却迟迟没有松开,像是怕一松手,祁沄就会摔倒似的。
她道:“奴婢还是先送二姑娘回房里吧。”
祁沄道:“又没多少路,我自己走的回去,你还是先去娘那吧。”
绣春不放心的看了祁沄一眼,见祁沄神色坚持,这才放了手,小跑着往钱氏院子的方向走。
路过回廊时,她看见一位面生的小厮正拖着一个大木箱在回廊上走,她想着是这些天孙管家雇过来的下人,便也没管太多,只是交待了一句:“这种东西还是走大道上运吧,可别碰坏了廊柱上的漆。”
小厮低低的应了一声,忙点头哈腰道:“奴才这就把木箱拖走。”
那声音沙哑而僵硬,就连口音听起来也十分奇怪,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似的。
绣春有些奇怪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可那小厮一直低着头,瞧不真切,绣春心里又想着祁沄的事,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往南边去了。
绣春赶到的时候,钱氏恰好在用午膳,见绣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颇有些奇怪,皱眉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绣春一愣,问道:“不是夫人刚刚派人来说有急事,叫二小姐赶紧过来一趟的么?”
钱氏也愣了愣,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眉毛又深了几分。
“我自己都忙的才顾上吃饭,又哪有功夫派人叫她过来。”
绣春讶然:“夫人没派人过去?!”
钱氏冷哼一声,道:“当然,难道我我还会骗你不成?!”
绣春愣在原地。
人不是钱氏派去的,那又会是谁派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卡文卡的太厉害了,总是删删写写的,才更的这么晚,后面会补上的。
第92章
府里下人都为满月宴忙活着, 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位拖着木箱的小厮。
他出王府后门的时候, 载着满车杂物的车夫刚扬起马鞭准备走, 那小厮忙唤了一声:“等一下, 这还有件货物。”
车夫一拉缰绳, 看着那半人高的木箱微微皱眉, 问道:“这木箱怎么比旁的都大了许多?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厮举着木箱的手臂紧了几分,面上却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道:“夫人让我将这箱子与货物一道运走的, 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车夫听着小厮口音有些古怪, 但他也是孙管家临时雇过来帮忙的, 对于怀王府的一些规矩也不甚了解,听到是夫人吩咐,便也没敢多问,道:“那就把东西搬上来吧。”
小厮应了一声, 弯腰将木箱抬起来搬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他手臂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车夫以为是那木箱太重了, 便帮他搭了把手,谁知那小厮一个转身就不着痕迹的将车夫挡了过去。
车夫面上有些不快, 可那小厮马上露出了笑脸:“兄弟可是往西面去的?能否行个方便, 载我一程?”
说着, 他还将一些碎银递到了车夫手里,低声道:“我家就在西边的永安巷里。”
车夫看着手中的碎银,微微一愣, 道:“兄弟出手这么大方,那你这一下午岂不是白忙活了?”
小厮笑着道:“不瞒您说,我今儿个儿得了些赏,这会儿实在是走不动道了,所以这碎银……”
车夫朗声一笑,忙将碎银收到了袖子里:“上来吧。”
“得嘞。”
小厮上了货车,与那些货物坐到了一处,双手紧扣着车上的木箱,很快便向西行去了。
车夫一边驱赶着马车,一边问道:“听兄弟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小厮道:“我从小是在大邺边境长大的,这几年边境战事不断,就带了一家老小逃难到这里的。”
车夫笑了笑,道:“也就是前几年世子受了伤,北高才乘机来犯,要不然哪还有北高什么事?”
小厮面色沉了半分,嘴上却微笑道:“兄弟说的是。”
车夫又与他闲扯了两句,可见他兴致不浓,只是偶尔回上一两句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马车很快便到了永安巷。
车夫道:“兄弟家在哪个巷口?”
小厮道:“往南边走些。”
车夫转了个弯,往南面驶去,可才走了没几步,小厮又道:“往西走些。”
车夫又往西驶去,就这么接连反复了几次,小厮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不是说在南巷口接应么?
怎地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车夫的面上也有些不耐,皱眉问道:“这都在永安巷走了一圈了,兄弟还找不到自己家在哪么?难不成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
小厮本就心烦,听车夫这么一嚷嚷,当即变了脸色,忽地从木箱子下抽.出一根短棍,对着车夫后脑便是一下,车夫两眼一黑,斜斜趴在了马背上。
小厮拿了绳索将车夫绑了起来,又用手帕塞住了车夫的嘴,又等了半晌,见接应的人还没到,便将车夫丢下了马,自己挥着马鞭向巷口走去。
行至转弯处的时候,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马蹄像是被什么绊了一跤似的,连带着车子直直向后翻去,小厮心中一惊,忙护住箱子翻身下车,可脚还没站稳,后脑便被人重重拍了一记,与那车夫一样倒在了地上。
野利荣扔了手中的大锤,从转角处走出来,从那小厮身上取下一枚四四方方的小铁牌,递给嵬名云钦,道:“与刚才那几个一样,都是二皇子的人,可要结果了?”
嵬名云钦瞧了那小厮一眼,低声道:“在大邺地盘上,不宜见血,先绑了吧,得空让阿宁与刚才那几个一并丢河里。”
野利荣道了声“是”,便将小厮绑了个结结实实,单手一提便塞到了马车车厢里。
嵬名云钦站在木箱前,将那木箱仔细查看了一番。
那木箱虽然简陋,却十分结实,四周被铆钉钉的严丝合缝,也瞧不见锁,嵬名云钦一时也打不开,他转头看着野利荣,问道:“马车上可有扳手?”
“谁带那玩意儿啊。”说着,野利荣便挥舞起手中的流星锤来,道:“哪用得着那么麻烦,让我一锤子砸开就是了。”
嵬名云钦微微皱眉,“箱子里装的可是怀王府二小姐,你若砸出个好歹来,我到时候还怎么给人送回去?”
野利荣用手拍着胸脯道:“少主放心吧,我要是连这点力道都控制不好,岂不是白在战场上呆了?”
嵬名云钦凝视着那木箱子,神色有些犹豫。
野利荣又道:“咱们马车门小,这箱子塞不进去,若是再耽搁下去,一会儿被旁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嵬名云钦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仔细些。”
野利荣得了命令,拿着铁锤便向木箱四角依次击打了过去。
那动作幅度看似粗犷,可力道却颇为轻巧,只听“咔咔”几声,半人高的木箱顿时便四分五裂,竟是一点木渣也没有。
嵬名云钦笑了笑,一边往木箱旁走着,一边准备夸赞野利荣两句,可当他将那零碎的木板拿开时,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住了。
那雪白的面颊和长而卷翘的睫毛,不是楚妧又是谁?
便是野利荣也不由得一愣,他没见过楚妧,忙问道:“这姑娘是谁?”
“是……世子妃……”
野利荣瞪圆了眼睛,用手在自己头发上胡乱挠了两下,整个儿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们要抓得不是二小姐么?怎么把世子妃抓来了?”
“我、我也不知……”
嵬名云钦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瞧过楚妧,不知为何,心里竟忽然紧张了起来,就连说话也变结巴了,丝毫不见刚才的半点镇定模样。
“可能是、可能是他们抓错了人……我们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
野利荣被嵬名云钦问的一愣,瞧了瞧面色苍白的楚妧,又瞧了瞧面色浮红的嵬名云钦,猛地一拍手道:“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傻站着吧?少主还不快把人抱到车上去,我们回了客栈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