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是一饮而尽。
“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不愿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她为难的事由我来处理,她不喜的事由我来摆平。她喜欢的人我就喜欢,她厌恶的人我就痛恨,还请诸位给个面子……”
那几人顿时被骇住,连连扯动嘴角赔不是,赶忙乖乖喝尽杯中酒。
这席话,公子们惊,夫人们赞,姑娘们羡,太后一笑,皇帝一点头,大皇子一冷哼,五皇子一苦笑,朱常安一退步……
李纯则悠悠转身,冲程紫玉一颔首。
“我的话,都听到了吧?不是酒话胡话,是保证。以后有什么为难,就来找我吧。谁要欺负你,你只管招呼我,我帮你出头!”
乖乖,多少人接连啧啧起来,震惊敌不过对程紫玉的羡慕,暗叹这是什么运道,弄到了这么一座强势霸气的靠山。
这话说得又大又满,却偏就没人怀疑真假。所有人都知,他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往日里这李纯任何事不放眼里,这会儿偶尔一上心,只怕还真就会拼了命地去维护……
不少女眷都暗自跺脚,如此好女婿,之前怎就没有努力再去争取一把呢?男家无家族,嫁女儿还不等于招女婿?他之后自会全力照应和保护岳家。
程家好运气!
所有人都有同一共识:今日之后,这位郡主只能结交,交好,逢迎,万不能得罪了一二……
李纯再次冲程紫玉温和笑出,看得不少姑娘直揪帕子。
“还有,我酒不多,不会醉的。只是黄酒,我千杯不会醉。你不用担心!”
“千杯不醉”这话一出,李纯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且将氛围再次炒高,闹腾的劝酒敬酒叫酒声愈加火热。
程紫玉尝了口酒,往日只尝出酸涩的酒味第一次叫她感觉唇齿沁满了甜。她知道,心里有糖,喝水都是甜的。
好听的话听过不少,但从说的人到听的人,都未必不知窃窃私语不能当真,难以实施且说过就忘。听一听,当时欢喜就够了……
她艰辛而来,准备一力前行,可他却为她荡平了前路顽石。她伤痕累累,他却感同身受,知道怎样去让她全无后顾之忧。
他所说的没有虚妄,他的确都为她做到了。这一点,朱常安拍马不及。
他这一句句都是承诺,不但是给了她,还让帝后在内的所有人都做了见证。就冲这一点,他就值得她全身心付出……
这一瞬,程紫玉再不掩饰眼中的柔和,只静静笑着……
“母后,这是朕近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朕也没想到,看到他将成婚,朕会那么高兴。”皇帝轻声冲太后碎语道。
“他对朕来说太重要了,他几乎是跟着朕长大的,朕真的信他。而他有能力有兵权,对将来皇位的影响力可以说是举足轻重。所以他的婚事,朕一直强势把控,朕不想让他娶贵女。他一向心思重,或者早就感觉到了。
后来有一次,他从西南回来,朕要赏赐他,问他要什么,他说,他不想成婚。从那日开始,发急的反倒成了朕。最近两年更是如此,朕暗暗提了几次,他都强拒了。他的姻缘的确很大程度是被朕耽搁了。
朕这次将程紫玉强塞给他,其实也是忐忑的。但真做了之后,却又感觉很欣慰高兴。可商女……又的确是委屈他了。
在朕心里,不管这个程紫玉有多好,也配不上他。好在朕看他虽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他既然答应了朕,便一定会好好过日子。而且母后,朕高兴。还有一个原因,朕真的……”
“好了,母后知道。”
太后眸色一沉。“紫玉是母后喜欢的,心性好,与他也算是相配,并不算委屈他。以后咱们多照应他们便是了。紫玉那里,有母后。倒是李纯,那孩子总藏着心思,母后倒怕他委屈了紫玉。他从不近女色,那方面……会不会太清心寡欲了?罢了,皇帝今日做得好,李纯木讷,也不知会不会主动点,以后多安排他们相处吧。”
皇帝连连点起了头。
“还是怨朕,清心寡欲才不容易被利用,当年是朕要求的。朕知道了,会看着安排。”皇帝啜了口酒,又是一叹。
“不过母后,他有心思朕才放心啊。您听过没,不虚张声势的人,往往有着更深的主意。他太无欲无求了,朕倒希望他可以活得简单点。
您知道的,他往日里最厌恶应酬,可您瞧,他又在做他不愿做的事。朕对他愧疚太多了。朕有时候掏心窝子与他说话,他却不信。这叫朕总觉得不是滋味。朕总想着,他若……”
皇帝的口被太后端来的茶杯堵住了。
“皇上酒多了。”
皇帝仰头喝尽。
“是啊,酒多了容易失言。”
“还是那句话,皇上若觉得愧疚,便让他好好地生活,平安地生活,那才是真补偿……”
“是!”皇帝又给自己倒满了茶……
李纯上来给皇帝和太后敬酒。
这不,酒盏刚放下,便瞧见了正咳着回来的朱常安……
昭妃再次咋咋呼呼冲了出去。
场上的热闹氛围总算稍微安缓了些。
朱常安是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将满腔的痛和怨平复了大半才走进的。
昭妃动静一大,众人的关注总算被拉回了不少。
许多人这才想起,皇帝还答应了受伤的朱常安一个恩典。
“要什么,说吧!”
皇帝面上带笑,眼里带了一丝锐利,言语更不乏隐隐的警告。“只要不是和李纯一样,想要求娶锦溪郡主,只要不过分,朕便应了。宅子,银子,你且说说看吧。”
皇帝知道老四缺钱,眼皮子也浅,要的无非就是些身外玩物。
皇帝甚至已经想好了,可以免了他先前拿走的那笔银子,再额外给他三千两。他既喜欢做买卖,便拿了银子去做吧。哪怕亏损了,也不是亏不起。哪怕是买教训,也不是坏事。
“多谢父皇。儿臣想好了。儿子虽得了第三名,但与头名李将军的差距着实不小。儿子羞愧,深感不足。所以儿子不要宅子银子。”
朱常安这么一开口,引发了不少人的惊讶。程紫玉眯着眸子看去,发现他竟说得很认真。
“儿子想要这次机会去学习,去用实力弥补自身的不足。儿子想和李将军一样,成为对朝廷,对大周有用的人。儿子也想将满腔热血留给大周。但儿子欠缺的不是机会,也不是历练,而是学习的环境和师傅。
所以,儿子想要学些真本事。儿子感觉在学武上有些天分,便想要效仿李将军拜个名师去边关学几年。请父皇成全!”
程紫玉一垂眸。
转性了?
不得不说,这次机会,他把握得很好。昭妃无权势,所以一直帮不上他。他想要往上,必须有实力。不论兵权,至少远离朝堂,没有危险。
同样是这一点,朱常哲也想到了,所以昨日就求了去康安伯身边历练。
可朱常哲没有先知,不敢如朱常安那么有“魄力”地一开口便说要学几年。朱常安不一样,他是知道几年内皇帝身体还没问题,几年内朝堂局势还不会大变。接下来几年,是大皇子和太子争斗日趋白热化,相互损耗的一段时间。
与其耗在京里,应付各种突发,还要担心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不如就出去一搏。
这是好主意。至少能学点东西,混点人脉,养些口碑,培养些可用的亲信出来……
第375章 志在四方
皇帝捋着胡子,看着朱常安,思忖了几息后,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
学习的机会,当然可以给。好好学习,总比在宫中朝上胡乱蹦跶好。顺便,他还能远离了昭妃。去边关学几年,纵使学不到多少真本事,但在那血性之地,总能将身上的小家子气给去掉。
对他,是好事。
“你心里可有想拜的师父了?”
“儿子素来仰慕白将军……”
“白恒?”
“正是!”
程紫玉与李纯暗暗对视了一眼。
他果然还是选了白将军。
朱常安对白恒研究得透彻,白将军的生平喜好和家庭状况,甚至是身上未发生之事,这些足可以帮他取得白将军的信任并事半功倍。白将军站到他身后,也是早晚。
他大概还是有要迎娶白小姐的心思吧?
前世为了求娶,他费尽了苦心。
这次若近水楼台,自然水到渠成。
哦,那位白小姐,今年好像才十三岁。显然,他还得等等。正好历练个几年,便可成亲了。确是个不错的计划……
“跟着白将军倒是能学不少东西!”
皇帝搓了搓胡子。
白恒是他为数不多信任的武将,儿子在他身边,既能学东西,也不怕折腾什么。关键是好控制!甚至让儿子学多少,都能控制在他手上。
“严冬到来前,白将军便将运送一批物资前往西北,随后将留在那儿一段时间。你确定要跟着白将军?”
“儿臣确定!”
“大西北的冬天,可没有热炭暖炕,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女人甚至丫鬟,就连新鲜的蔬果米面都没有。那里只有漫天风沙和严寒风雪,吃的糙,喝的粗,但这还是好的。
若不在营中去出任务,那饿肚子是家常便饭,荒山野岭也得睡,药材不够,只能硬生生挺着。不但要应付蛮族,还有猛兽,不小心,便会落下个什么毛病,严重的,还有性命危险。可不是你逞强就能应付的!”
“儿臣会努力成长,尽力不拖白将军的后腿!”朱常安回得毫不犹豫。“儿臣心意已决!求请父皇成全。”
一直捂着嘴的昭妃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
“安儿,你在说什么?”
她摇着脑袋深感不可思议。
她从儿子一开口便愣住了。恩典啊,这么好的机会,要什么不行?他想拜师学艺,在京城找个大儒不好吗?干嘛去大西北?这哪里是什么恩典,分明是惩罚啊!
儿子糊涂了。他要历练,应该要个官职,应该去六部,去都察院,哪怕去地方,去治河道,哪怕要上一万两银子也好啊,或者求娶,娶上个贵女,什么候,什么伯,什么阁老家的嫡女……
她的儿子怎能去苦寒之地过那样的日子?几年后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他不是有大志吗?怎么能走?他是要放弃了吗?将机会让出去?他怎么不和自己商量?
今日之后,她的失宠局势已定,皇帝不会再看她一眼,儿子这么一走,皇帝怕都要忘了这儿子啊。那等他回来还有什么?还企望他的兄长给他留些残羹冷炙不成?
“皇上,安儿他今日受伤后,神智有些不清了。这不,尽说些胡话,皇上,您也知道他的性子,吃不了苦,享受惯了,做什么都要人伺候的,他如何……”
昭妃一开口,再次引得皇帝蹙眉连连。真是什么话都说。当着这么多人……还真是慈母多败儿。
“母妃!”朱常安呵斥了一声,厉声打断。他带了怒意的坚定倒是令皇帝眼前一亮。
“男儿当志在四方!正是过去活得太滋润,才会一事无成!今晚父皇给的机会极好,有了这个比试,儿子顿时发现了身上种种不足,感慨良多,这么一看,过去的自己就如笼中鸟,井底蛙,太自以为是了!……”
“谁说的,你可是这次比试的第三。你的表现有目共睹。你很出色!”
昭妃听出儿子在隐隐拍着皇帝马屁,一时间,她倒不知儿子是故意做出求师之态来讨皇帝欢心?还是故意想与自己一唱一和来达成目的?
“母妃,儿子不出色,实话不瞒各位,我这个第三,是误打误撞得来的!不是我的实力!与李将军他们比起来,我差多了。”
“啊?”昭妃一惊。
“哦?”皇帝抬眉。
“那个托盘上的成语,我是猜的!当时我的伤已经发作,我连坐都坐不住。我只看到了千和福,答题时我便胡乱猜了。我没有那么好,我不如李将军,也不如五弟。我只是运气好,一蒙就对了。后来过狗群,也是大伙儿见我伤了才让了我。若不然我的名次,至少十名开外了。”
空气倒是一静。
就连一直恨恨的朱常淇也目瞪口呆,这个四哥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所言是真的?还是想靠诚实来赌一把?
“安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昭妃已完全看不懂,将手探到儿子脑门,发烧了吧?肯定是。
朱常安则将头往后避去。
“儿子很清醒,也没发烧。儿子不想掩耳盗铃,也不愿做井底之蛙,所以儿子甘愿吃苦。极北苦寒也不怕。就当是历练了。儿子是去学艺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吃苦如何成长?母妃切莫拖我后腿。”
“好!”皇帝点了头。
敢当众将自己剖开的这份胆色,便已让皇帝高兴了。加上那份渴求和坚定,皇帝一点没有因他的“实在”而气恼。
“倒不知你还有如此心性!安儿,你让朕惊喜啊!你能承认能力不够,还坦白了侥幸,这便已能人之不能了。你很好,你有上进心,朕深感欣慰!”比他娘强多了。
昭妃热泪滚滚,频频晃着脑袋想求皇帝,手刚伸出,一想不对,还是拉住了儿子。
朱常安直接将她的手推走了。
“母妃,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不要拖累我!请您不要再说,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今晚之后,您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昭妃一个激灵。儿子变了,周身都是寒气,感觉如此陌生。昭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儿子。不知为何,她信了!她打着冷颤,呆呆看着儿子,可儿子没有看她一眼。
“父皇,儿臣心意已定。求父皇成全。”
“好!”皇帝微微一笑,“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了?你若改主意,朕可以许你一个实在的职务,在朝中历练。你若执意拜白将军为师,此行一回京便要收拾行李离开,恐怕就来不及封王了。你可要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