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王?朱常安面色一滞,却转瞬回复原样。
“业精于勤荒于嬉,儿子不急着封王。只要父皇一声令下,儿子便整装待发。”
皇帝点着头,对这个儿子开始生出了满意。眼皮子那么短的家伙突然变性了,连考验都经受住了。先前那么巴着封王,这会儿却意志坚定,毫无所惧。
“好!既如此,你这两日便好好养伤,五日后朕要检视地方军,你伤情好点便去白将军那儿报道,随后跟着他学习吧。南行结束你从陆路回京,先收拾准备了,封王后再北上!”
“儿臣谢父皇恩典!”
朱常安重重磕头,发出了闷响,直击人心。不少人对他的魄力惊讶,更惊骇于他的坚持,不由对他高看了几分。
朱常安知道,这已是眼下的最好状况了。
他也算是摸索出来了。他要的少,皇帝就会给的多。而他越贪心,皇帝一忌惮,反而什么都不想给。这一点在他和李纯身上,已经充分得到了体现。
所以,他只要一个师傅,结果还额外得到了跟着师傅学实务的机会。而他不要封王,结果封王的时间反还提前了……
一场比试,让他看得很清晰。
他与李纯那种差距,不仅仅在武力上,更在脑力,心思,观察等各个方面。
就如刚刚,李纯有能力和底气当众霸气向程紫玉许下那么多,那股子誓要为她出头的气势一出,就连一众厚皮纨绔都自动后退了。在场谁都不敢不服,反而还腆着脸皮夸他说得好……
这便是差距。
他和李纯差的太多。
而程紫玉和李纯站同一战线,那么势必已成他的仇敌。
朱常安的危急感一下便生出了。
李纯,就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来。前世,那厮敢一刀挥过来,这世还会有所畏惧不成?
李纯在迷阵里那么玩了自己,却依旧拍拍袖子便扬长而去,回来后别说追究,甚至都无人关心迷阵里他对自己做了什么。
这样的人,若想要自己死,也是轻而易举。迷阵往外走的路上,朱常安便开始被不安包围。
此刻在南行队伍中还好,众目睽睽,只要在人群里,李纯再嚣张,也不能真做什么。可若回京后呢?
明刀暗箭,自己哪个能防住?别说大业,就是小命都难保。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封王纵然是天大好事,朝中职务更是惹人垂涎,但没了性命,封他皇帝做也没用!
他没有别的法子了。
他需要所谓的“师傅”,一来是为了抗衡那俩人,更是为了找到保护伞。白将军有人有权有兵,李纯再狠也不可能不忌惮,不给面子。白将军还是父皇的人,那么李纯绝对不敢正面对上去。
边关怕什么,他巴不得去呢!他自然是知道白将军北上后就要出发了。他还知道这是趟好差事!
他太了解白恒了,他清楚将来“师傅”总会站在他一边,护他保他帮他……
他这么谋划,也算一举多得了。
至于他那个母妃,实在是脑子不清爽,以后只怕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
程家长辈到了。
比预料中还要快。
只因程老爷子不但未睡,还以宴请之名,弄了一桌蟹,连何家人一起请了在院中吃饭。
期间何老夫人几次欲行告辞,都被程老爷子拦下了。
老爷子来回走动,只一味说“等等”,“再等等”……
直等到来人通报说有宫中內侍到后,程老爷子终于舒了口气。
李纯早就派人给老爷子递信了,说他今晚会跟皇帝开口求亲。最快今晚,最晚明早,必能拿下赐婚旨意。
程老爷子早就看好了李纯。
所以先前众皇子的求娶让程翾半点高兴不起来。夺嫡如火如荼,他一介商户,凑什么热闹。站错队,必定被连根拔起。若不是李纯讨了他的欢心,有李纯珠玉在前后,他又看不上其他人,其实他并不愿孙女与京中权贵扯在一起。
今日老爷子急得火上眉梢,午后还托了李纯的人转达求见之意。好在李纯胸有成竹,人虽未至,却带了话来。老爷子忐忑不安,可李纯没让他失望,到底是办成了……
这会儿的程家人等,上上下下,是带着全程的震惊脸完成了点头,磕头,再点头,再磕头……这一过程的。
老爷子先前得了示意,装作与李纯并不相识。何氏和何老夫人是真震惊,两人四眼盯着李纯看了好几遍。
她们虽参了好几场宴,但却是第一次正经观察这个得了皇帝欢心和恩典的儿郎。
李纯表现地很恭谨,眼神真诚,作风硬朗,说话间也无轻佻和浮夸,皇帝骄傲,程家人也满意。
程翾思量间,只提了一件,便是程紫玉是他培养的程家手艺传承人,将来恐怕还有一份手艺要继承,肩上要担负一个家族的事务……
这一件,其实程紫玉已与太后说过,这事太后不介意,连郡主都封了,还在乎这个不成。
皇帝也不介意,程紫玉本就是他捧起来的“民间郡主”,是皇室亲民的象征。他巴不得程紫玉能做一个榜样,一个目标,一个象征,既继续在民间活动,又能在皇室中发光发热,在老百姓心中竖立一光辉的皇室形象……
此外,皇帝也需要程紫玉给他挣钱,给他发挥价值,给他做军火,哪怕程紫玉需要京城地方两头跑,一地住半年,他也不介意。
如此,再无任何疑虑。
老爷子自然是谢恩应下了。
……
第376章 一路畅通
李纯的表现比程紫玉预料中还要好。
第一次正式的拜见,他不但不会让任何人挑出刺来,他还让在场一众贵人都点起了头。
他再次做了个掷地有声的承诺。
何老夫人用犀利挑剔的眼神看他时,他也能坦荡而回,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叫何老夫人也连连道好,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开来……
两人婚事就这么被定下了。
一切顺利。
“好,既然程家长辈都应下了,你二人还等什么,过来磕头吧!”皇帝哈哈笑着,吩咐赐座程老爷子到下手第一个位置。
“朕这就先当众宣布了:锦溪郡主程紫玉,温婉淑仪,德行出众,才貌过人,与中正大将军李纯堪称天造地设,可为佳偶,太后与朕心甚悦之。今许锦溪为李纯正妻,望汝二人同心同德,结百年好合。圣旨明早颁下!”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两人齐齐叩首。
事实不少人到这会儿才发现,两人确是登对的。从相貌到气度,其实那锦溪并不差。身份虽不够,但那种如月华般虽不强烈却难以忽视的气场,的确是少之又少。
一刚一柔极为相配,眉目中更有种相得益彰的契合。算得上良缘一桩!
皇帝一招手:“明日一早便送信回京,着礼部和钦天监赶紧将婚事准备和操办起来吧。李纯没有父母,这些年他为朝廷鞠躬尽瘁,他的婚事就先由礼部负责了。这样,让先拟两个章程,做好后送来给朕过一遍。”
“是!”
皇帝冲程翾举了杯。
“朕觉得,两人婚事宜早不宜迟。不知程老以为如何?”
程翾自然不急。孙女年纪尚小,他还想再留几年。这一旦嫁出去,就得去京城了。短时间既见不着人,也照应不上。前几天李纯虽私下又给了他个十年之诺,答应十年内一定安排好所有,之后随程紫玉回荆溪,两人共同打理程家产业……但他总是不忍不舍孙女的。
好在私盐那事警醒了他,自从他回到程家重掌大局,又有程明收心帮忙,程家并未因程颢和其势利被清理而受影响。这段时日,程明也长进不小。他在扬州和金陵赴宴的这几日,程家家中,工坊和店铺也都有条不紊。
所以客观的分析,按着目前程家状况,孙女的出嫁完全不会影响程家,反而对程家是大促进……
程翾看出皇帝是急着定下这事,否则也不会大晚上来将他们拉来。他再不舍也只能吞进肚子里,点头应是。
皇帝满意程家人的识相,便与程翾左一杯右一杯喝了起来。
程翾纵横商场几十年,很会聊天。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便定下这次南行结束后,程紫玉抓紧时间留于荆溪处理手头程家事务,今冬及笄后,开年便入京。并暂定将两人生辰放在来年春暖花开时。
按理这进度已是神速,可李纯还是觉得太慢了。
好在皇帝和他一样心急。几杯酒下肚后,皇帝提出将日程再往前提一提。
可太后,程翾和程紫玉一齐摇起了头。
“娶媳妇是大事。那将军府后院久不住人……”太后连连摆手。
闻言,在场几乎大部分人都笑了起来。
李纯嘴角一抽,果然都很“关心”他,都知他家后院没人住。
程家人一问才知他家中干净,别说后院,他身边就连暖床的都没有。多年来他家中后园都没开,只生活在了前院。
程家长辈顿时笑了,看向李纯也加倍温和。
何氏原本一直悬了口气。
李纯看着是好,可到底都是快二十二的人了,又是混官场还位高权重的,家里指不定好几房侍妾,好几个庶子。搞不好,庶子都该好几岁了……
来的路上何氏就在担心他的后院问题。女儿是在没有庶出,没有妾室,基本没有多少内宅之争的家族成长起来的,万一男方家中复杂,女儿不但要受委屈,还要陷于没完没了的争斗中,到时候怎么受得了……
这会儿何氏听着众人一点点的打趣,终于将心头最后的担虑给打散了。
李纯一直在观察程家人。何氏这一舒气,帕子一松,一个善笑自然没逃过他的眼。他心头忍不住微微得意,倒是不想他那杂草丛生的后院还成了他的加分点。
“那个后院哀家猜测杂草都有人高了,重新修葺是大工程,之后还要布置,采购,打点,府里要买奴,要调教。仅这些事就得要几个月时间。再大婚的准备,林林总总可急不来……”太后分析的头头是道。
李纯欲言又止,他很想告诉太后,他前几日便已经着人开始整修后园了。等到回京,他的后宅应该已修葺地差不多了。奴才也已经在买了,布置和工匠都安排下去了……他可以早点娶的。
可他,却不能担个早有谋划,算计皇帝之名。
“太后说的是。”程翾也附和。“李将军那儿要准备,程家也要准备不是?家里的事务,陪嫁的事宜,嫁妆的准备……事情可不少。紫玉来年入京,程家总要为她置办个宅子吧?找宅子买宅子,装点布置,事情繁杂,并不容易。此刻到春日也就短短四个月,不能再赶了……”
李纯再次张了张口。他家中一个长辈都没有,将来就他们俩人过日子,要什么嫁妆,买什么宅子。他此刻住的是大五进,不比一般勋贵人家小,甚至比朱常安最近刚开的府邸还要大。
就他家的后园子,便可以给她拦上十个紫翌轩了。人送来就成,嫁妆什么的,他完全不介意……
李纯正在试着组织语言,可抬头见程紫玉也在摇头。
“我手头还接了十五个月的活。货交不出,我如何出嫁。都是付了定金的,那双倍的退款事小,但不好失了声誉。那些我先前应下的货,是怎么也要交付的。所以我即便入京,也不能耽误了手上活计。
程家在京中还得打点好工坊,作坊,小窑。在那之前,我得留在荆溪完成货物。此外,还有前几日才接下的圣上钦点的几样活儿,总不能为了赶早成婚而误了正事。其实……”
程紫玉看了皇帝和李纯一眼,小心翼翼问到:
“紫玉觉得春日还是太赶了,婚事放到秋日可好?”
她这么问,是有缘故的。她担心老爷子前世那场病。按着前世,南巡结束后不久,老爷子便染了场风寒,随后病情来势汹汹……
她一直怀疑与朱常安有关。此刻朱常安说要戎边,而老爷子身边明里暗里两拨人盯着,按理那场病不会再来。
可万一呢……
万一不是朱常安的手脚,万一老爷子是真病而不是被人下毒呢?若是那般,这一次,天塌下来她也要顶在荆溪的!
皇帝思索了一番,点头又摇头。
“锦溪说的是最要紧。这样吧,不提前,也别延后了。你也放心,有朕做主,你程家在京中的工坊作坊,包括窑场的选地和修建,都由李纯负责。保证让你开年可以安心入京,不会误了你的事。
但锦溪你这段时间也别再接活儿了。以后李纯还得要你照顾,家业重要,相夫教子更重要。你任重道远啊!”
皇帝这么爽快在为她解后顾之忧,程紫玉也不好再多说,便先应了下来。
皇帝又一拍李纯肩。
“你也是,成了家后,就有牵挂了。媳妇家的产业,你做女婿的,义不容辞。你多费心,帮他们找好地方,并顺好文书。”皇帝煞费苦心,总觉得李纯是被自己逼迫娶妻。这会儿不忘替他卖个人情,并试着拉近他与媳妇家的关系。
李纯应了。
程家众人喜出望外。
天子脚下开工坊建窑,哪有那么容易,官府那里就很难搞,一溜儿的文书都要衙门批复。若走正经渠道耗时长不说,有银子也未必有地方使,因而刚来的路上,老爷子还在思量明日找哪位熟人探路。
这会儿圣上发了话,又有李纯亲自办,那还不是一路畅通?
程翾这会儿也有几分热血沸腾了。
他对程家陶有过很多期许,有生之年能在京城再开三间分号便已是他的最大期望了。可最近的每一天都叫他惊讶连连,能与皇帝这么近,能得了皇帝的看重,还能将程家生产直接引入京城……
再有皇权加持,那么,程家陶发扬光大,遍布大周指日可待。能如此光宗耀祖,他死而无憾……
皇帝说完便想起,先前他与太后还各自许诺要给今晚头名个嘉奖。
皇帝早有盘算,当即便表示,他给的嘉奖是李纯大婚的所有开销。
太后想了想,开口说她在京郊西山还有一块地,便送他们夫妻了,是怎么弄,建窑还是做工坊,由他们夫妻将来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