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感激叩谢之时,李纯却在做着盘算。如此,有皇帝太后保驾护航,他的财政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
自打知晓程紫玉的财力后,李纯顿时理解朱常安和私盐后面人等喜欢打程家家业主意的原因了。
程家就如棵杉树,程家陶做了好几代,积累了大量实力和财力,而因为没有庶出所以并无旁支分食养分,于是所有的汲取都供养在了主干上,养得树干又高又直。
然而,正如那种秀于林的树木,怎能不被人觊觎?毕竟只要连根拔起,就能干干净净拿走……
而这样的家族,恰恰传承人还是个女的,不弄他们弄谁?哪怕只是杀鸡取卵,那也足够让人生出歹心来了。
就如朱常安,前世他资质平平,但就在拿下程家助力后开始异军突起。银子,是他前世所有筹谋的基础。程家,太有钱,且银钱太好赚了。
事实程紫玉的做法没毛病,她若不靠拢皇权,就凭程家一介商贾,不管如何壮大都没用,一旦被盯上,早晚沦为鱼肉。能解私盐的局,难保下次没有谋杀,课税,谋反等各种事端或莫须有的罪名……
唯有至高无上的大权,才能保住他们。
而前几晚李纯与程翾喝酒,程翾话里话外都表示将来他的财富都会由程紫玉来继承。
随之李纯的压力也大了不少。
他身后没有家族来支持,他都得要靠自己。
他的俸银没有多少,往日里又不拿油水,所以他的财富基本都来自各路赏赐。好在他开销小,多年来的银钱都拿来置业,积聚下的财富也算是可观了。
但和程紫玉一比,他就是个穷人。
他不怕她嫌弃,只怕拿不出等对的。他想给她最好的,她值得最好的。前世的她叫他心痛,前世他们的擦肩遗憾更让他懊悔,这一世,他不想有一丁半点的遗憾。他想要老了后,与她在葡萄藤下回想过去时,一切都是完美甜蜜的。
但他粗粗一算,从整办后园到大婚,若按着他心里的标准,至少要三到五万两……
他不想求皇帝。
所以……
这才是往日不屑于演戏的他,却在皇帝跟前反复演了又演的原因。
他想要皇帝愧疚,让皇帝主动来“补偿”。
一愧疚,头脑一热,自然心甘情愿大出血了。哪怕明知他是敲竹杠,也甘之如饴。
皇帝愿意担下大婚所有开销?这就好!
趁着歌舞热闹,李纯跟皇帝咬了个耳朵。
“臣家中如何装点,怎么修葺,能否让臣自己做主?”
“朕本打算让逍遥王妃帮着拾掇的。”
“不要。别人弄的,我不喜欢。可能也不习惯。”李纯微微敛下眼睑,语调也低了一低。可他这模样恰到好处叫皇帝心一软,怜悯顿时生出。
皇帝看他柔和不少。这孩子,一直独来独往,什么都习惯自己扛。陌生人又怎会知道他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呢?
“你确定?那些事繁琐,你身边又没有经验丰富的长辈帮衬。程家那里也要跑几趟问问需要和安排,你愿意?……”
“等臣不懂时,再去找逍遥王妃吧。程家那里……该跑总要跑的。”他又低了低头。
“你长大了。”皇帝一拍他的膝头。
“也好!那你自己定主意吧。总之朕已经撂了话了,你自己找工匠也好,找朕帮忙也成。银子的话,需要多少你估算一下,报来便成。”皇帝完全没有注意到李纯眼底划过的精光。
皇帝捋了捋胡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多少积蓄?”
……
第377章 操心皇帝
嗅觉灵敏的皇帝感受到了李纯说不出口的为难。
然而深谙君臣之道的李纯玩的一手好“推拿”。
“臣银子够用。”李纯目光微闪,并未正面回应皇帝。
可皇帝已经开始了掐算。两个官职,加上炭冰等贴补,不吃不喝的年俸才几百两。他家中虽没几个奴才,可他的护卫却不少。而这笔银子,只能勉强应付各种开支。
他又不拿孝敬,收入来源极为单一。
好在他得的赏赐不少,每年至少有几千两。他也不是没脑子,在京里也置了好几样产业。产出多少皇帝虽不知,但他手头肯定不宽裕。
够用?够用个屁!
今晚他这个头名倒是还赢了不少赏金,但他娶的是那位是大富,这点银子,还是给他留着吧。娶妻后,花钱的地方就多了。他这样的人,注定是做大事的,怎可让银子拖了他的后腿?
“银子上,你不用担心。有朕在,一定顾全你的面子。”
李纯的头又埋得深了些,皇帝见他没答,眉间再次有心疼闪过。这果然是没银子没底气,他竟没有坚持。
若说给些银子就能消去愧疚,皇帝很愿意。更何况李纯娶的人,是皇帝要用的人,这笔银子就算是投资了。这么想的话,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
“朕一会儿让于公公先给你拿些银票送去。有什么需要的,你就花吧。你别端着,热情一些,别人才会靠近。女人要哄,去给人买点东西,说点好话。尤其珠宝首饰,千万别吝啬。知道吗?”
皇帝目露和蔼,口吻温和,俨然一慈父口吻。这是他最心疼的臣子,最看重的臣子啊!
“回去后,赶紧让人回京先收拾起来吧。你长大了,朕很欣慰……”
“该做的做,该买的买,拖不得了。婚房的家具订做的话时间上不够,买的又不贴心。朕请太后去安排。她库房里应该有整套的黄花梨和紫檀。你那园子久不住人,空空荡荡,多采买几个人,添点人气,先热闹起来。”
李纯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皇帝见他那么识趣,想给的更多了。李纯跟了他十几年,从没有一次开口索取过,比他那群天天要这个要那个的后妃和儿子们强了太多。
很奇怪的心理。对方越是无求,他便越是想要给,想要多给,似乎这样就能收获对方的认可和感激……
满足了自己的同时,愧疚也减小了,颇有种带了自得的言外意:看吧,只有我能给你那么多。只要你坚定跟着我,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有什么困难我都能摆平……
“摆设和装点朕库房里有的就是,什么稀罕物都有。你拉个清单,需要什么到时候自己跑一趟,喜欢什么就拉回去吧!”
李纯点头,再次谢过。
等的,就是这个表态啊!
他就不客气了,一定好好算个数字。皇帝的库房,他也不会手软……
如此,他也不用飞鸽回去让停工了。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可以拿装点宅子,商定需要,帮忙程家等各种理由光明正大找老爷子喝酒,向何夫人求教,寻程紫玉“问喜好”……
皆大欢喜。
皇帝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完成了从指婚到议婚的全过程。
而为了遵循太后的示意,给这“陌生又尴尬”的一对人熟悉起来的机会,皇帝特意指定了李纯与程紫玉此刻便去外边那条街道上走走逛逛说说话……
李纯拒绝。
“让你去你就去,别叫朕忧心了。你二人马上就成亲了,不用避嫌了。”皇帝将手往外挥了好几下,只巴不得两人看对了眼,将来可以早点开枝散叶……
遵旨外出,还有何顾虑?
张灯结彩的路上,李纯与程紫玉并肩而行,步调一致。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当众单独同行。
清风明月下,不用避忌,不用闪躲,光明正大。
不用开口,已有暧昧情愫甜到齁。
“李纯,我很高兴!”
在李纯还在为先表态还是先邀功而犹豫时,程紫玉却先开了口。
她声音很低,可他能清楚听见。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全力对你好!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天塌下来我也陪你!我们会幸福的!”
她要把前世的遗憾全都弥补过来。一定要!好听的话,她也不想多说,什么都没有做出来实在。时间会证明一切。
“嗯!”
二人淡淡一眼交集,便不用多言。
她悄悄去借着袖子和帕子的遮掩,勾了勾他的小指,以示承诺。
而就这一个小互动,便让他步子一缓,心头一猛抽,心脏似被一双手抓住,整个人也几乎被抽了力气,差点失态。
他差点想一把拉回她,将她紧紧搂住……
他忍不住就是一叹。
人啊,就是那么贪心。他追逐她时,希望得到她的心。她点了头时,希望早日定下情缘。尘埃落定时,又感觉等待漫长……
春暖花开,至少还要五个月……
随后,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忍吧!都单身二十多年了,还忍不了几个月吗?
他表现地古古怪怪,程紫玉却能将他心底的狂喜感同身受。
“以后,我晚上不会去找你了。”
他低低看着前路。“我只在白天去找你。我答应过吧,很快就会在白日里光明正大出现在你身边,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嗯。”
“不过,我明天不会找你!”
“……嗯。”虽说不找也见得着,毕竟宴席还在继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程紫玉听了这话还是有些小失望。“是有要事么?”
李纯见她在意,心里乐开了花。
“没有。”他看了她一眼,压低的声音带了点蛊惑。“小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程紫玉噗笑出声,她一下听懂了。
这厮只怕又想要算计皇帝,他越冷淡,越拒绝,皇帝约摸越是操心。
说不定皇帝还得为他二人创造见面说话的机会,随后他在皇帝的催促下,半推半就,不得已来寻她……
“等着,从今日起,我要让所有瞧不起你,曾经取笑你的人都羡慕你!”李纯轻声又是一诺。他学了她的样子,借着宽袖遮挡上来勾了勾她的小指,又微微一摩挲,最后伴着一声叹,才不舍离了手。
其实,都已在羡慕她了不是吗?程紫玉笑自心头。
“不用急着证明,我们有的是时间……”
两人渐渐便不再交流了。
比试也结束了,赏也封完了,婚事也落定了,这夜游将近尾声。
不少人已从潘家出来。
而奉皇命游玩的两人正被不少好奇的视线窥探着。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好心情。
哪怕没有视线交流,他们心头的火花依旧没停。不用说什么,哪怕就只这么静静地,无澜地,毫无目的地走上一段,也是甜蜜非凡了。
李纯则在靠近她;时不时地将袖子快速擦过她;偶尔飞触她的手背……这些小动作里乐此不疲……
依旧留在潘家与程翾交流的皇帝也很关心两人的状况,內侍每隔半刻钟便会来报上一次……
“经过玉石轩时,李将军进去包了十件玉器送给了郡主。”
“十件?”皇帝嘴角一抽。
“没错,十件,不是大物件,但件件精巧。郡主推辞,可李将军说,十全十美,取个兆头。”
皇帝闻言大舒气,十件就十件,是刚刚自己劝的话起作用了吧?知道要讨好媳妇了。
半刻钟后……
“到了首饰铺子,李将军亲自选了七件不同材质和颜色的珠宝送给了郡主。玛瑙、珍珠、红宝、翡翠、琥珀、碧玺和桃花石各一。郡主推辞,可李将军说,正是七彩斑斓,流光溢彩,这既是祝愿郡主,也是象征他们将来的生活可以多姿多彩。”
皇帝一嘿笑,他倒是阔绰。
“郡主呢?收下了?”
“收了!笑意盈盈,面如桃花。”
那就好,皇帝点了点头。倒是程翾有些不好意思,心下对李纯满意的同时,也开始思量着如何送孙女婿个大礼。
很快,內侍来了第三趟,第四趟,一会儿的功夫,李纯还给程家长辈各买了一件礼物。
“郡主推辞了。可将军说,先前虽没有准备,但他不能失了礼数。初次拜见,怎可空手?”
程家人等闻言虽连道不敢,但面上喜气却是难掩。这女婿,的确招人喜欢。
半刻钟后……
“刚进了脂粉斋……”
“都买了?”
“胭脂香粉,口脂头油,香露花露,一样都没买。李将军说郡主桃花玉面,灿若春华,任何外物都没法再为其添色一二。”
“……”
皇帝一愣。“你确定这是李纯说的?”
“是!李将军说的。虽表情有些冷淡,但绝对一字不差。”
皇帝陷入了思考。
李纯一向对任何人和事淡然啊。
这么刻意又讨好的话,完全不是他该说和会说的。表情冷淡吗?果然听出了一丝不悦?是因为逼迫他当众逛街又被围观的缘故吗?
于是,皇帝又陷于了一种古怪的歉意里。
顺理成章的,当晚所有开销,最终由皇帝买单了。
李纯又赢了一局。
他故意又狠敲了皇帝一笔竹杠……
不过程紫玉知道皇帝私下对李纯许下的承诺后,更对这君臣两人的古怪感到好奇。这两人,各有防备却又互相利用,尤其是皇帝,面对算计次次都义无反顾跳进去,心甘情愿还甘之如饴,叫程紫玉总觉得他不止是愧疚和补偿……
李纯,还欠了她一个秘密没说……
而李纯当晚一掷千金的举动和温柔体贴的甜言蜜语却一传十,十传百……
当程紫玉和李纯前边逛着,身后跟了越来越多手捧礼盒的內侍后,他们自然而然成了一道忽视不了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