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因着文兰之事被您怀疑,地位岌岌可危,不仅仅是他,整个太子府都被软禁了!不论谁看来,太子距离跌下高位都只差了最后一步。而皇上当时还在大力扶植哲王,谁看不出皇上所想?
太子怎会不怕?我猜,便是那时,他们出手了。说句难听的,皇上的态度很明显了。您只要好好活着,皇位就不会落到他们头上。可他们若没有这个皇位,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们选择了铤而走险……”
“说下去……”皇帝看出,程紫玉没说完。
“可这些,或许还不是最重要的!”
程紫玉吞了下口水。
以下才是重点。
“皇上有没有想过,为何一切都来得那么巧?您病重,李纯不在,康安伯忙着打倭寇,朱常珏反了,朱常安不回的同时,北蛮和白将军的兵对峙上了?
为何所有意外都在这个时候发作?而且朱常安和北蛮不远不近,刚刚是一个可以随时回京接应的距离?您有没有想到,或许太子也是一颗棋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不明白!”
“我怀疑,朱常安早就知道田婉仪是皇后的人。他一直在等着您倒下!”
朱常安有前世先机,她都怀疑前世皇帝的病是人为,他怎会不疑?她会怀疑太子,他怎会不?他要论证,法子总比她多。
而且前世后期的他手掌大权,程紫玉一直怀疑太后的死也与朱常安有关。
太后前世今生的最大变化也就是那份后宫大权了。
而这份权原本就是皇后的!
可前世三年后,皇后早就没了,怎会对太后下手?而太后因为和她的关系,明显碍了朱常安的路。
所以程紫玉开始怀疑,事实朱常安前世便知田婉仪是皇后的人,且还利用上了那个高明的下毒人。
但前世今生不能和皇上说,她只能用另一种方法。
“皇上,您别忘了,南巡之前的准备工作可是朱常安去做的。田婉仪献舞,应该也在朱常安的计划。”程紫玉随口扯了个理由。
“白将军不会背叛朕。”皇帝知道程紫玉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李纯也这么说。可若不是背叛呢?若白将军压根就不用行背叛之事呢?”
“说清楚些!”
“若朱常安知道田婉仪勾结太子给您下了毒,那么只要您一出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煽动白将军来清君侧!
于公,白将军忠于您,怎会不给您报仇?于私,白将军喜欢他的徒弟,为何不扶持更信任的徒弟上位?
所以只要确认您被毒杀,白将军一定会带兵杀进京城,扶持朱常安上位。我想,这才是朱常安和北蛮僵持在那儿的根本原因。不到五百里地,哪怕大军步行都不用五天,若是骑兵,日夜兼程,也就是两天的事。”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明知白恒不会叛变,朱常安还一直死活赖在白恒身边。因为他早就没打算策反和说服白恒,只想利用和欺瞒。
程紫玉站起身来,行至墙上挂的那副巨大的陶板疆域图跟前,随后手指了上边小小的一个点。
“有一点,让我冥思苦想没有答案。皇上,朱常珏凭什么敢自立为皇?就凭那乌合之众?即便他在江南翻江倒海,打的也不过是一场闪电战。他能打下舟山等地,无非是咱们没准备。等到朝廷大军集结,哪里还有他的落脚点?
倭寇什么秉性?他们也不会傻乎乎配合着被康安伯的围追堵截。他们愿意合作朱常珏一定是让他们看到了利益!咱们都知道,他们的胃口不小。可朱常珏的形势,凭什么让他们看好?
皇上,您看看疆域图,这仗打得根本没有意义,朱常珏脑子坏了,倭寇们,海盗们都跟着集体眼瞎了吗?他们陪着他玩命,图的是什么?
朱常珏什么性子?他是冲动之人?他一定是谋定而后动!那么只剩一个可能:他从来不是要以武力取天下!”
“你是说……”
“有人与他合作了!而这也就能解释,朱常珏最近的手只伸在了东南。压根就没越过淮河一线。”
程紫玉将手在疆域图上沿着淮河横向划了一线。“我怀疑有人与他协议好了,相互配合,谋夺天下,南北分治!”
只有那样,才能解释他的行为。他只是在给朱常安最大程度将皇帝的兵力吸引并打散,也防止皇帝势力的反扑。
京畿空了,即便出了变数,硬碰硬也不怕!
不得不说,的确好计啊!
所以,那两人才会合作!
这才是程紫玉一直想不清楚,那两位的合作基础!
各取所需罢了!
朱常珏的实力注定他得不到北方,所以他才会逃离后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南边。至于朱常安,他大概想着,有白恒在手,即便暂时退一步,将来也能将南边打回来吧?
“你是说,他与老四?”
“没错。皇上,这是不是也能解释安王的银子去了哪儿了?您那般逼迫他,他都拿不出来,会不会是早就作为合作的投名状,到了珏王那儿?
又或者,那些银子用来慰问那些北蛮了?据我所知,北蛮各部间争斗不断,可这次竟然破天荒合作了?怪异吗?而且这什么季节了?快入冬了!他们还等在那儿不返回各部,等什么?等西北风来弹尽粮绝吗?
因为他们在配合朱常安演戏啊!皇上,安王什么能力您该知道的,怎么能短短半年有如神助,获得众口一词的称赞?会不会是蛮部在配合他的能力呢?”
朱常安在等的,就是皇帝死!
田婉仪来探的,也是皇帝病!
所以,昨日知书被带去都察院时,没有一点恐慌。因为她知道,很快,安王就打进来了。根本就等不到她被发落定罪之时。
她只要忍忍,熬过这场牢狱之灾,她就飞黄腾达了。
所以,朱常安自觉胜券在握,才会嚣张来挑衅……
第688章 亲近之人
皇帝已闭起了眸子,细细推演起来。
谁心头还没几个疑问?确实,若按着程紫玉的假设,那些疑问似都能得到解释。
甚至是西南!
这些年李纯能安心待在京城,正是先前将西南收拾得很干净。这回分明是场小小战事,怎么李纯还能被围?
蛮部若占尽优势,又何必耗着只等围死李纯?直接活捉了李纯来做交易的利益不是更大?所以说穿了,还是为了拖延。
他们应该早就和朱常珏合作上了。
那个逆子,对自己的心思摸得太准。知道自己一直在等机会将李纯往上抬,知道机会一来,自己一定会将李纯派出去!所以他一早就做好了调离李纯的圈套。
只要李纯不在,白恒被算计,再将大周兵力分散打乱,那逆子便已经成功一半了。等李纯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只有任由他们宰割之份!
朱常珏没有兵权,这是死穴。
他想要招兵,便必须离京。所以他早有准备。
老四什么水准?他下不了这么大一盘棋。
只有朱常珏,只有他,才能走一步算十步。
他打不了天下,所以只能算天下!
只要老四给了他机会,就他的能力,怕用不了几年,他就能如前朝棣王那般打回京城了。
皇帝,事实已经信了。
“可这……有些荒谬了吧?到底都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于公公开口到:“皇上听听也就罢了,万事还得从长计议……”
“最近荒谬的事还少吗?”程紫玉却将于公公给打断了。“没错,我没有证据,以上所言都是推测。所以咱们才需小心的论证。于公公,不知您可在我这个推测里找到明显漏洞?说出来,咱们可以一起讨论。”
于公公讪讪,额头几乎又要往外冒汗了。
“老奴不敢,郡主请言。”
“好,那便还是我来说。事实我原本还存了一个很大的疑问。那便是我的推测若都是真,那朱常安在五百里地外,在白将军的保护下,如何将那些秘辛,比如皇上您的身体状况,比如宫中的应对,比如江南的状况都汇聚在手的?”
皇帝何等精明,程紫玉这么一开口,他那双眸子已是深不见底。
“这次的配合何其精妙。时间上的把控何等完美。前呼后应,一招招打来,叫人防不胜防。可要做到这一步,时间上的掐算便显得尤为重要了。”
“你怀疑朕的身边有内奸?”
程紫玉没有回答。
“朱常安想要清君侧,势必需要把控住皇上您,宫里,甚至太子的所有状况、动向和应对,他必须有那么一个人,将第一手的重要资料可以传递给他。这是一。
之后他带着白将军打进京城时,总得要有里应外合,掌控京中状况的势力吧?之后他的拿太子下毒说话,一定要足够分量吧?若只有田婉仪,是不是太薄弱了?
基于以上三点,这个朱常安藏在暗处的人站得一定得高,知道一定得多,隐藏得必须很难发现,最好,还得是皇上的贴心人!
这个疑问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答案。直到三刻钟前。”
程紫玉扫了一眼于公公。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明显是被国事扰得忘了我还在外边。可于公公明显没忘。可您没忘,怎么没有提醒皇上,反而派了人将我带离?”
这一次,皇帝看向于公公的眼神一下冷了下来。
于海已快想不起来,这是他今日第几次跪下了。此刻的他连冷汗都发不出了,只觉一股股的冷气从脚底板往上冒。
“奴才对皇上的忠诚日月可鉴……”
可皇帝伸手止了他的解释,又示意程紫玉说下去。
“我原本没有多想。但是,那位公公对我却是殷勤又热络,或者说,是谄媚,点头哈腰,又主动过了头。
可我有自知之明啊!此刻的我是什么状况,身负多项指控,被发落去了冷宫,没有庇佑,昨日连奴才都来欺负我。
这种时候,谁看我都是阶下囚,谁看我都巴不得绕开远远的,竟然还有人来巴结我,为了什么?我能不好奇吗?然后我便发现了,原来,那公公不是对我谄媚,而是希望我赶紧离开。
为什么?我当时还是不明白。所以,我故意藏了耳坠子走回了御书房来试探。果然,那公公惊慌失措,想要打发我又不敢发出大动静的模样更明显了。
我故意赖着不走,可他们似顾忌什么而不敢强行带我走,我当时便怀疑御书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不能曝光的。可外间一目了然,而里间,分明只有皇上和于公公两人了。
接着,我便听到于公公的那番话。其实于公公说的都很有道理,除了一点不合常理。于公公言论的出发点和我想的不一样!于公公,您是怎么断定,哲王凶多吉少的?”
“我……”
“不用回答!皇上,收到哲王失踪的消息,您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觉得哲王被杀被擒了,还是觉得哲王逃了?”
“自是逃了。”
“这才对。我也是这么以为。这才是咱们的正常想法。因为咱们在乎哲王,所以下意识就会认为他一定吉人天相,一定会虎口脱险,即便十面埋伏也一定能逃出生天!对吗?可于公公呢?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跪地哭了……而我听到于公公开口的第一反应,则是觉得于公公和我还真不是一路人。”
显然,他和皇帝也不是一路人。
“但我的第二反应却更惊讶了。于公公竟然在为安王说话,明示暗示安王若有白将军辅助,或许安王也能担大任。我顿时明白了。
于公公这是在把皇上往歪路上带啊!他知道皇上一连受到打击,心头正乱,所以他在诱导皇上设想另一种可能。他想趁虚而入乱了皇上的主张。”
“再看着那些围上来要请我离开的內侍,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公公知道我耳力好,所以不希望我听到他的任何诱导。他只是没想到,过犹不及,他的急切反而引了我的怀疑。我当时便大概确定,于公公可能已经依附了安王。
若是真,那个位高权重的暗人也就浮出了水面。那个能够接近皇上,能够打听到朝廷决断,宫中事宜的暗人,若是于公公来做,可不是谁都不会怀疑?毕竟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皇帝微颤的双手紧紧把住龙椅,死死盯着于海,只恨不得能一眼看穿于海的心。
“另外,若将来为安王指路的人是于公公,若将来和白将军并肩站在安王身后的人是于公公,那安王这个位置可不是稳了?于公公和白将军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只要他们站出来,安王就顺理成章了!是不是?”
“我突然也想到了,或者,朱常珏对哲王的这次暗杀还有个真正的目的!哲王一死,那么皇上您在身体状况突然不行的情势下,基本就没有选择了。其他皇子们都还小,您只能在安王和太子里选一个继承人。
所以于公公出来了。由他来诱导您。若他成功说服了您,那么您只需一道皇令招来白将军,立马就可以顺利将皇权过渡。兵权至上,那么他们不废一兵一卒便能登上高位!
这才是于公公一定要让您以为哲王那里没有生机,并明里暗里催促您的缘故。所以,这也是我当时高呼您,不得不拿了玉佩进来争取时间的原因。
我只怕,我再不来,于公公便会给您营造一个安王上位,白将军,于公公和内阁辅佐的美梦。朱常安实力不行,但只要辅佐他的人可靠,您很有可能会动心吧?”
“我猜,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计划。若您拒绝了,那么第二计划应该便是等您倒下,田婉仪等人站出来指证太子,朱常安煽动白恒拥他为皇。若之间再出了变数,皇上您没了,我想白将军能效忠的也只有朱常安了。毕竟,谁看他们都是师徒情深,他们都是一体。他哪怕不帮朱常安,也没人会信,没人会放过他。所以事实只要您没了,白将军便注定已经没有选择了。到时候,白将军有十万大军,够用了!”
皇帝一声长长的抽气……
“于海,你怎么说?”
于公公眼泪横流。
“皇上,您定要相信,老奴对您忠心一片。”
程紫玉再次开口:“李纯总说,于公公是可信的。所以我从未怀疑您。我也相信,您对皇上是忠诚的。但您不管是为了后路还是被要挟而暗投安王,其实已是对皇上的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