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心吓了一跳,叫外面的丫鬟将他带进来。
陶罐里的纸已经化为灰烬,余慧心解释:“姑姑在练字。你可听说过王羲之洗墨池的故事?他练完字在池水里洗笔,时间一久整个池子的水都变作了墨色。姑姑效法王羲之,但觉得去池塘远了些,便将每日写的字烧掉,等灰烬装满这个陶罐,我应该也能在书法上有所成就。”
圆圆敬佩地看着她:“姑姑,你好聪明!你这个办法极好,我回去了也要叫阿娘给我备一个陶罐。”
“……”傻孩子,你姑姑只是为了方便毁灭小黄文底稿,才想出了这番托辞。毕竟天天往火盆里烧,时间一久若是被家里其他人知道了怕解释不清,谁知初次派上用场竟是骗你。
余慧心有小小地愧疚,抱着他问:“你怎么来找姑姑了?”
圆圆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急忙道:“姑姑,我想借你的逗猫棒!”
“我的豆腐在你那里?!”
“没有呀!豆腐又跑了么?”
“不在你那里么?”余慧心失望,“那你要逗猫棒做什么?”
“师父送了我两只兔子,我想逗逗它们。”
“兔子怎么逗?”
“师父说可以呀。”
“……”你师父怕是有毛病。
不对!余慧心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怎么上午送了兔肉,下午又送兔子?她想起那天在书肆裴义淳也提到兔子,两者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联系?
“姑姑?”圆圆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
“我陪你一道去。”余慧心转身拿了两根逗猫棒和一个逗猫球,发现逗猫棒和逗猫球的数量都不对,顿时气呼呼地:“这个豆腐,一定是它搬走了!”
她以前养的布偶就能将逗猫棒从这间屋搬到那间屋,踢起球来更疯狂,要不是门关着,它搞不好能从华南踢到华北。丢失的逗猫棒和逗猫球不用想,肯定是豆腐自己干的!
“上次在花园有看到,我等下去找找。”紫兰说。
“特意去找就不必了。”余慧心往外走,“若是碰到倒可带回来,不过我估计它已经玩出府了。”
余慧心甩甩头,养猫可真操心。
跟着圆圆到了陈氏房中,兔笼就在桌上,陈氏正盯着里面的兔子发愁。
余慧心快步走过去:“好可爱啊!”然后摇动逗猫棒吸引兔子注意。
这兔子倒活泼,还真的爬起来看,圆圆兴奋不已。
陈氏也觉得有趣,陪着他玩了一会儿,道:“不许贪玩,温习功课去!”
圆圆依依不舍地走了。
余慧心没养过兔子,问陈氏:“这要怎么养?怕不如猫好养吧?”
“我也不知。不过府里应该有人养过,交给他们吧。”陈氏发愁,“你说这裴六郎脑子怎么长的?血淋淋的兔肉送了一大堆,又送两只模样乖巧的兔子来……他这是想教圆圆不要杀生还是——”
“或许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呢?嫂嫂你不要想太多了,有小兔子就养,有兔子肉就吃,有什么为难的?”
陈氏不赞同地看着她:“我看你和那裴六郎一样随性!”
余慧心一愣,莫名有点羞涩,低头拿了片菜叶去逗兔子,咕哝道:“干嘛把我和他放一起比较……”
第41章
裴义淳早早地到了上房,等着用早饭。
裴骊珠来时,丫鬟已经开始上饭,裴义淳便问:“你怎么不晚点再来?”
裴骊珠气:“前阵子你安都不来请,还要阿娘担心你吃好没、穿暖没,今天比我早来一会儿,就有脸来说我了?”
旁边的婆子道:“六郎、七娘别吵啦,相爷快出来了。”要是被裴大人听见,少不得要罚他们抄书跪祠堂。
二人闻言,停止拌嘴,裴义淳起身去看桌上的食物,对丫鬟道:“这个桂花糕……”嗯,有些人可能不爱吃糕点,他便又指了两样,“还有这个乳酪和蛋饼,给我装一些,我等会带走。”
“你要带去哪里?”安阳和裴大人来了。
“给我徒弟。”裴义淳转身请了安,继续道,“他读书认真,我得给他点奖励。”
“你真把他当儿子了,这么大方?”裴骊珠问。
裴义淳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微微一红,轻轻地哼了一声。
安阳头疼:“随你吧。”然后吩咐厨房再做些,好让他出门时多带点。
她以为裴义淳会说“多带什么,一点点就够了”,谁知他却笑眯眯地点头,一点儿都不心疼的样子。
安阳觉得他这样还不如死抠门的时候叫人放心,心里担忧极了,不知道他最近犯了什么病。
……
裴义淳去余家的路上,碰到了李二郎,李二郎今天也坐的马车。
两车迎面碰上,车辕上的小厮看见,都停下来提醒车内的主子。裴义淳起身出去、欲打招呼,李二郎的车却直接走了。
对面的小厮一脸尴尬,显然李二郎知道裴义淳在,只是不想见。
裴义淳纳闷: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
他有仇当场就报,有疑问也当场就问,一边喊一边走过去:“李二!你给我停下!”
李家的车停下,小厮站到地上打起帘子,李二坐在里面气呼呼地看着裴义淳,没有下车的意思。
裴义淳疑惑:“我惹你了?”
“哼!”李二扭头,叫小厮,“走!”然后就真的走了。
裴义淳呆立在冷风中,有点难受。李二平常那么不着调,自己没嫌弃他,还愿意和他一起玩,他怎么先嫌起自己来了?
他气愤地回到车上,捧砚安慰:“前儿围猎的时候还好好的,定是有什么缘故,我去找他身边的人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裴义淳吼道,“不理人就算了!我也不爱和他玩!”
“……”
到了郑家,郑仪鬼鬼祟祟地找过来:“裴师叔,我听说……真的么?”
“什么真的假的?”裴义淳正研究怎么讲课,他当老师可是很认真的,“你来得正好,将这食盒里的东西拿去厨下热着,等圆圆饿了好吃。”
郑仪一看,不禁舔了舔嘴。郑家不短吃穿,但严禁享乐,美味佳肴、锦衣华服都要等上头没长辈管了才能自主。
郑仪平常没零食吃,难免垂涎,眼巴巴地问:“这么多圆圆吃不完吧?”
裴义淳将食盒严丝合缝地盖上:“他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去吃。”
“……”看来没他的份了。果然师叔还是一样地抠,大方起来也看对象。
郑仪将食盒送去厨房,裴义淳没请他吃,他不敢偷吃,只能吞着口水又回去——被点心一打岔,他差点忘了正事了。
他再次找到裴义淳,期期艾艾地问:“裴师叔,我听说你写了本书……”
裴义淳猛地看着他。
他缩了缩脖子,心虚地道:“他们都在传,我……我没敢看啊!虽然他们塞给我,我有看到一些,但我真的不敢看!”
“那不是我写的!”裴义淳神色严肃,突然想起李二。
李二刚刚那么不高兴,该不会是因为书的事?但《傲莲记》和《琴瑟静好记》李二都早看过了,不至于现在才来生气,该不会……
裴义淳起身就走。
郑仪叫道:“裴师叔你去哪里?”
“我有要事,圆圆今日交给你祖父。”
裴义淳去了万卷书肆,进门便问:“可有新书?”
王掌柜看到他,眼睛一亮:“原来是公子,还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莫管!”裴义淳沉着脸,“有新书就给我。”
“有有有……”王掌柜马上走到靠门口的书架前,一口气拎了四五本过来,“最新的是这本《鸾凤和鸣记》,今日刚出的,是富贵闲人的新书。公子该看过富贵闲人的书吧?上月出的《琴瑟静好记》你看过了吗?没看过这里还有,可以顺便带走。还有这两本是前几日出的,有人效仿富贵闲人所作。若是公子喜欢富贵闲人的书,倒可以买回去看看。但依我愚见,读起来不如富贵闲人的顺畅自然。不过此类书少,也没得挑了……”
裴义淳拿了《鸾凤和鸣记》,叫捧砚给钱,转身出了书肆。
回到马车内,他马上翻开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果然又是不堪入目的字句!
李二定是看过书了,仍然认为是他所作。一本两本还好说,这都第三本了,他仍不承认,也难怪李二那个反应,定是觉得他不老实,干了这么大的事连朋友都不说。
裴义淳冤枉啊,气得摔书。
正好捧砚回来,小心翼翼地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裴义淳深吸一口气,对他道:“走!回去!”
“回哪?”
“师父那里!”裴义淳怒不可遏,“我的兔子、兔子肉都喂狗了!”
“呃……”捧砚一边爬上马车,一边问,“少爷,你是要去郑家,还是余家啊?”
裴义淳一窒:“有区别吗?不都是一条路?”
区别可大了,捧砚默默赶车。进崇贤坊时,他提醒裴义淳:“少爷,进坊门了。”
裴义淳掀开车帘,辨认了一下路段,挪到门口的位置,又生气又烦恼:“我一定要找她算账!你说该怎么找?去她家不一定能见到她。要不我们不走正门,到上次那只猫掉下来的地方翻墙进去?”
“万万不可!”捧砚吓得差点将车赶到沟里去。
“那就直接冲进去!”
“那叫私闯民宅,要见官的!”
裴义淳冷笑:“我是谁?我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还怕见官?”
捧砚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那要是相爷和长公主拔刀呢?你怕不怕?”
“……”怕!怕死了!
眼看还有一条街就到余家了,裴义淳气得捶马车:“明明就是她书肆的事,她还哭!她哪里冤枉了?印了一本又一本……就算原先不知,我找过她她也该知道了,居然丝毫不知悔改!难怪她从前的婆家不要她了!定是她太可恶!阳奉阴违!偷做坏事!”
捧砚附和:“就是!”
裴义淳看他一眼,突然抢过缰绳勒住马,一脚将他踹了下去,然后跳下车踢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定是那王家眼高于顶、嫌她出身,她哪里错了?谁叫你说她?!”
捧砚挨了几脚,等他不踢了才爬起来,委屈地道:“那不是你先说的吗?”
裴义淳一窒,拿起鞭子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我说是我不对,你不劝着,反倒附和!你这叫谄媚!愚忠!”
“是是是……”捧砚赶紧点头,上前接过鞭子、将马牵住,嘀咕道,“少爷倒是挺在意余三娘……”
裴义淳脸一红,又踹他一脚:“我那是觉得她可怜!”
捧砚不说话了,安抚地摸了摸马:“少爷上车吧。”
裴义淳气呼呼地在路中站了一会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少爷?”捧砚赶紧拉着马车追上去,“你——”
“瞎叫什么?回家!”
“你不坐车吗?”
裴义淳一顿,重重地踩着地面:“生气!不想坐!我要踹坏这地!”
捧砚一阵无言,跟在他身边好声好气地劝:“少爷你可别把自己的腿踹坏了……”
没走多远,他突然叫道:“少爷!你快看,那像不像余三娘的猫?”
裴义淳看过去,见街边有家做面饼的摊位,摊位上有个炉子,一只狸花猫正蜷缩在炉子下面睡觉。
他收了圆圆,余家有些事自然听说了,比如余慧心养了一只叫豆腐的猫,甚至因此见过两次。一次是豆腐跑进了郑家;一次是经过余家后门,看到豆腐追着一个小绣球跑,眨眼间跑出数丈远,可把他惊呆了。
现在这猫,看着的确像豆腐。而余慧心那只猫,据说总往外跑的,搞不好就是它。
裴义淳咬牙:“你坏我名声,我要你猫命!”
他对捧砚道:“去抱过来!抓不住你就别跟我回家了!”
捧砚想哭,早知道他就不提醒少爷。不过说都说了,现在也只能去抓猫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面摊前,老板正在烙饼,见了他马上擦手:“买饼吗?”
捧砚急忙摆手,示意他别出声,两只眼睛紧盯着炉子边上的猫。
老板一看,不再做声。
捧砚弓着背,做贼似地伸出手。那猫睡得极为香甜,他手都要碰到耳朵了,它也没动一下。事不宜迟,他马上将它抱了起来。
“喵?”猫睁开眼,不知自己怎么就腾空了,一脸懵逼。
捧砚怕它挣扎,赶紧将它搂进怀里。
猫还是懵的。
面摊老板问:“是你家养的?我还说哪里来的野猫……”
“呵呵……”捧砚不敢耽搁,赶紧抱着猫跑向马车。
“喵喵喵——”猫被冷声一吹,终于醒了。
“快快快!”裴义淳听到猫叫,做贼似地掀开车帘。
捧砚将猫放进去,将它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