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富贵闲人,当然要找万卷书肆!”裴义淳突然盯着李二,“我倒怀疑,这个人是我认识的,故意写这样的书来抹黑我!”
李二惊:“你不会怀疑我吧?”
“哼!”
“天地良心,要是我,我绝不来找你,不是送上门被你讹钱么?”
“你说什么?!”
“失言失言,你哪是那种人?”李二赶紧将话题转开,再不提钱的事,“你可知道——”
裴义淳却不放过他:“如果不是你,为何每次刚一出来你就知道了?”
李二满不在乎:“原先是巧合,现在大家都知道每月二十日出新书啊!”
“每月二十日?”
“对啊。”李二对日期没什么感想,反正以后在二十日去买书就行了。他指着“鹣鲽情深”几个大字,对裴义淳说,“你说说,琴瑟静好、鸾凤和鸣、鹣鲽情深……连续三本都写夫妻恩爱,大家都怀疑你想成亲了呢。”
裴义淳一听,差点也这样怀疑,愣了一下道:“都说了不是我写的!”
“好好好,不是你写的。”李二收起书,“我想你一个童子鸡,也写不出其中的精妙来。你可知道,现在青楼里的姑娘都拿它来学习呢。”
《傲莲记》的时候,青楼女对其中的内容不以为意,觉得不过如此;《琴瑟静好记》却让她们惊叹,里面真有些连她们都不知道的姿势和技巧,居然进行了研习和讨论;到了现在,她们单纯是羡慕书中的男人对女人一心一意,也盼得到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裴义淳才不管“富贵闲人”写的东西引起了怎样的追捧和反响,他只记住一点——每月二十日,此人都要出新书。
既然如此,他就派人去书肆外盯着。对方要出新书,总要来投稿吧?只要抓住投稿之人,定能揪出富贵闲人!
……
裴义淳安排了一人去书肆外盯梢,捧砚感叹:由俭入奢易!由俭入奢易!少爷居然又添了一名下人!
刚这么想,裴义淳就叫看管猫的婢女以后不必来了。
他抱着猫出了府,到郑家后,将猫放到圆圆面前。
圆圆一喜:“豆腐?”
裴义淳道:“我在路上碰到它,担心它冻着,就将它抱了回来。”
圆圆伸手摸了摸猫,猫在他掌心蹭了蹭,他喜道:“好像真是豆腐!我……我让人送回家去?”
“你的人抱得住它么?最好叫你姑母过来,万一不是她的那只,我便带回去自己养。”
“呃……”既然他想养,圆圆便不好再说什么,叫自己的小厮回家送了个信。
不片刻,余慧心坐着马车来了。
天冷了,她裹得厚厚的,在院中下了车,手捧着暖炉往里走。
裴义淳站在书房门口,远远地见了她,前去迎接:“见过三娘。”
“裴公子。”余慧心福身,有些不自在。刚刚又出了一本署名“富贵闲人”的小黄文,好怕他找自己算账。
裴义淳见她肌肤赛雪……嗯?这好像是《傲莲记》里的词。
裴义淳顿时不敢多想,也不敢看她,望了望天道:“天冷了。”
“嗯。”余慧心捧紧手炉,往书房里看。
“姑姑——”圆圆在里面喊。
裴义淳马上道:“三娘快进去看看,是你的猫吗?”
二人走进去,燕窝喵地一声跑到余慧心脚边,先是蹭了几下,然后仰头喜滋滋地望着,完成了到豆腐的转换。
余慧心欣喜地道:“是我的豆腐。”
她将手炉递给紫兰,把猫抱起来,惊道:“你重了?皮毛也比以前光滑了,看样子最近找到一位富贵主子。”
裴义淳得意地想:我家能不富贵吗?
“多谢裴公子。”余慧心转身对裴义淳道,“裴公子午饭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
“呃……随意。”裴义淳想吃她做的,但不好意思说。
“那我先回去了,你继续给圆圆上课吧。”余慧心抱着猫离去。
裴义淳看着她,觉得她背影里透着一股喜悦。早知道,他就早点把猫送回来了。
下午回到家,他却又后悔将猫还给她了。
少了这小东西,他觉得房中冷清,对捧砚道:“其实豆腐不讨厌,虽然有时候弄坏东西,但我们将东西藏起来就好了嘛。再说了,我要是画它出去卖,买来的东西够它糟蹋一辈子呢!”
“少爷能这么想就好了,旁的最好也这么想。”以前大家这么劝裴义淳,他都是不听的,谁知他今天自己想通了,捧砚觉得老天开了眼。
“哼!”裴义淳脸一拧,“旁的怎能跟豆腐比?豆腐助我增长画技,我能赚钱呢!”
“那……那之前的鸟……”
“它们在哪里?快去带回来,我想它们了。”
“哦,都好好地养着呢,我这就去带回来!”
……
眨眼到了腊月二十,裴义淳安排在书肆外盯梢的人毫无所获。
裴义淳觉得养了个废物,气愤地走进书肆,问王掌柜:“不是说富贵闲人今日出新书吗?出了什么书?”
王掌柜呵呵一笑:“原来是公子,你不是第一个来问的了,可惜这个月没有新书啊。”
“没有?”裴义淳脸色一变,“不是说他每月二十日出新书吗?”
“没有这样说啊!”王掌柜无辜,“只是先前恰好都在二十日出,大家误会了吧?我倒也想出,可这个月他没给稿子,等年后吧。”
“年后要出?”
“要出的吧?还不知道呢。”王掌柜也不确定。
裴义淳气,那他这个月不是白盯了吗?接下来一个月还要不要盯呢?
他气道:“这人不好好写书,干什么去了!”
王掌柜道:“年关了,应该忙着过年吧。公子很急么?要不你将《傲莲记》和后面那三本多看几遍?”
“你才急呢!”裴义淳转身走了。
最近降了两场雪,天冷得不行,他觉得应该去关心下师父,便叫捧砚将车驾去崇贤坊。经过余家后门,一队人拉着车、排着队,几乎挡了道。
裴义淳心满意足地下车,门里走出一个人,是余慧心的陪房余旺。
余旺认得他,忙请安问好;他不认得余旺,但知道他是余家的下人就对了:“这是做什么?”
余旺道:“我们家三娘的佃户来交租,我这就叫他们让开!”
裴义淳愣了愣,心说还是个地主婆。
路让开了,他该走了,想了想又问:“你家圆少爷可有认真温习功课?”因为快过年了,圆圆前两天就放了假,要等散了元宵才继续上课。
余旺哪里清楚,愣愣地道:“有吧……小少爷很听话。”
“嗯。”裴义淳点头,转身上车,继续往郑家赶。
……
余慧心在房中看佃租的清单。
她已经好久不出府,上一次还是去郑家接豆腐。
豆腐也怕冷,虽然偶尔到院中玩耍,却不再乱跑,玩一会儿就躲进房中,还专爱躺在火盆旁。刚开始的时候好奇,还被火燎了胡子。
虽然烧着火盆,但余慧心还是觉得冷,都不怎么练字了。正好铺子一年的账本送了来,她就专心算账,相比起来提笔的时间少,没那么难受。
佃租她叫余旺清点好,东西入余家的库房。虽是她名下的私产,但她根本用不完,平常的吃穿又都在余家账上,这辈子也多半赖在余家了,自然不去区分。
正忙着,段氏的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姐……少、少夫人……”
第44章
“少夫人怎么了?”余慧心急忙问。
丫头喘了口气,欢喜地道:“少夫人有喜了!”
余慧心惊讶:“你说我嫂嫂有喜了?”
“是啊!已经去请大夫了——”
“大夫还没来?”余慧心皱眉,“那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丫鬟顿时不敢笑了,有点懵:“夫人说一定是啊,少夫人自己也默认了。她们都生过,总不会弄错吧?”
余慧心:“……”
好吧,古代人比较简单粗暴。而且能怀疑,少说有两月了,大夫的诊断不过是走个程序。
她忍不住一笑,叫红梅拿了一陌钱赏给这丫头,穿上裘衣往外走。到了陈氏房中,正听见大夫宣布喜讯。
余慧心脱下裘衣走进内室:“恭喜嫂嫂,也恭喜阿娘又当祖母了。”
陈氏神色娇羞。
段氏欢喜得不行,对余慧心道:“你也要再当姑母了!”说完安排人送大夫出去,又对下人说,“等老爷回来,都有赏!”
很快,余天瑞赶了回来,外衣都来不及脱就跑进房间,带来一阵冷意。
段氏急忙道:“你快出去!”
余天瑞傻乎乎地看着陈氏、退了出去,换了外衣又进来,一声不吭,就知道盯着陈氏傻笑。
余慧心道:“又不是第一次做爹了,瞧你这傻样……”
余天瑞板起脸,抬手在她头上一个爆栗:“我当一百回爹也高兴!”
“一百回?”余慧心瞪大眼,“你也不看看我嫂子答不答应!”
余天瑞顿时红了脸,扭头将陈氏盯着。
陈氏无奈地笑道:“你们不要闹。”
段氏一笑,对余慧心说:“我们先回去,别打扰你哥哥嫂子。”
“哎!”余慧心马上答应。
回房的路上,段氏道:“快要过年了,你嫂子不易劳累,家中的事要你搭把手了。”
“呃……”段氏之前便建议过余慧心管家,余慧心给推了,现在不好意思都交给段氏,便道,“行。只怕我做得不好,还要阿娘和嫂子提点。”
段氏无意夺陈氏的管家权,见余慧心仿佛也懂,点头:“那是自然,你嫂子督促你的精力总还是有的。”
……
临近过年,事情不少。余慧心每天往上房跑好几次,细想一下却没忙什么大事;闲下来觉得不会再有事了吧,又拉拉杂杂地来一大堆。
她不禁感慨:这就是生活啊!
上辈子她妈总嫌她眼睛里没有事。她是真的找不到事啊!但偶尔勤快一下,擦擦家具、整整厨房、理理衣柜……能忙一整天。
余慧心想到父母,难免惆怅。换了时空,有些事可以仔细回忆,比如猫;有些却压根不敢去回忆,比如人。
她叹口气,脑子空空地往上房走。
红梅念叨:“小姐你叹什么气啊?要过年了,不吉利。”
到了段氏房外,守门的丫头急慌慌地通报了一声。
余慧心觉得奇怪,走进去,见一个衣着朴素、颧骨突出的妇人坐在段氏下手。
段氏尴尬起身:“三娘来了。”
那妇人也站起来,满脸堆笑:“原来是三娘,你这是回娘家?”
余慧心:“……”
段氏瞪了妇人一眼,对余慧心说:“这是我在张家的弟妹,你以前没见过。她今日进城买年货,顺便来看看我。”
“哦,张家婶婶好。”余慧心觉得气氛不太对,对段氏说,“既然阿娘有客,我就先去看嫂嫂。”
段氏点了点头。
余慧心走出房间,就听后面传来一阵笑声:“她居然叫你娘!看样子你在这家过得不错……”
余慧心皱了皱眉,快步走远,却不知这妇人正在向段氏打探她。
“她就是嫁给举人老爷那个?”
“什么举人老爷?”段氏不悦。
“哎呦,就是举人老爷嘛!”此时能进京赶考的人,通称为举人,“她不是嫁了好几年了吗?还没当娘呢?我看她瘦得可以,怎么生哦!我知道一副偏方,嫂嫂不如——”
“不用你操心。”段氏打断她。
“怎么不操心?你当人娘的,也不为她筹谋筹谋。我听说她被举人老爷休了,难道是真的?难怪不急呢……”
“你听谁说的?”段氏大急。
“街上都在说嘛。”妇人往外指。
段氏气得不行。她才不信街上都在说,就算她管家没两把刷子,陈氏还是会管的,总不至于是家里的下人往外乱传。
一定是这刘氏故意去打探的!余慧心和离的事,有心打探还是容易。
段氏气道:“什么休了?是和离!”
刘氏撇嘴:“不过是名目好听……”
段氏一怒,拍桌道:“你今天干什么来了?!”
刘氏猛然一惊,她是来打秋风的,怎能惹对方不高兴,就堆起笑道:“我还不是为你急。你说你当后娘的,本就不容易,现如今她被休……和离了,倒不如为她做门亲,也显得你为这个家尽心尽意。我娘家有个侄子,上半年刚死了娘子,家里又没有小的……”
“你闭嘴!”段氏着急地打断她,“哪里轮得上你家的侄子?”
刘氏不悦,满脸嫌弃:“不就是个商户?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还不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