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肆腊月没出新书,正月再不出,有点浪费之前几本书打下的基础,她便打算写个一万字的小短篇接续一下。
她在现代看过的几本著名小黄文里,都有男主在街上发情、将女主拖到小巷子里来一段的情节,便打算写这个。因为要在正月里出书,又将时间设在了元宵节。
王掌柜要是聪明,应该会在正月十六将书上市。
而余慧心动笔写的时候,灵光一闪,将这个故事作为了《金玉传》的前传。这样一来,《金玉传》的结局她就有了——元宵之夜,玉娘站在画舫上,看见岸上不少人提着花灯,想起她和金郎的相遇,懊悔不跌,投河了。
余慧心对这个结局很满意,前后呼应有没有?还比较符合当下的价值观。
但最后,她没用这个结局。因为元宵之夜,她自己“投河”了。再这么写,读者将她和玉娘联系起来怎么办?
第46章
元宵要热闹三天,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
十四这天,阿城和阿墙两对夫妻进城玩耍,顺便来看段氏。余家自然将人留下来好好招待,于是众人都不曾出门去玩。
到了十五日下午,街市上的声音远远传来,圆圆的心早飞出去了,不时往院墙外看,表情十分可怜。
余天瑞问陈氏:“我带他出去逛逛?”
陈氏道:“晚上不是要去看花灯?现在又出去做什么?”
余天瑞讨好地笑道:“白天和晚上不一样。现在街上耍百戏,看得清楚些,你儿子肯定更爱看这个。”
陈氏娇嗔:“就不是你儿子?”
“我儿子我更要带出去了!”
陈氏一噎,差点打他,不过却同意了,“你去问问七巧,估计她也想去。”
“好。”余天瑞抱起圆圆去上房。
阿城和阿墙两家人还没走,阿城和阿墙的丈夫不好呆在后院,去外头闲逛了,阿墙和阿城的娘子在家陪段氏说话。
余天瑞过去,两人都很局促,喊着“大哥”。
余天瑞颔首应声,问段氏:“七巧不在?”
“她去厨房了,等下就过来。”段氏问,“你要出去?”
“嗯。圆圆想出去玩,我想问七巧要不要一起。”
余慧心自然愿意,要不是有客人来,她昨天就出去了。
她问阿墙和阿城家的:“你们要一起么?”
两人急忙摇头,阿墙说:“等下就回去了,就不出去逛了。”
“今晚才热闹呢,好不容易进城,怎能不看花灯?”
阿城家的道:“我们还是等夫君回来了一起。”
“那好,我和哥哥先出去走走。”
段氏道:“早点回来,别误了晚饭。”
余慧心和余天瑞答应。
出门后,余天瑞让圆圆骑在自己脖子上。
余慧心特意带了钱,本想买点糖葫芦什么的边走边吃,但这个时代还没有糖葫芦,她顿时觉得钱无用武之地。
还好有点心和糖果,也不是完全无用,余慧心让丫鬟买了一些,大家一起吃。
街上出乎她意料的热闹,处处张灯结彩,行人摩肩接踵,有教坊和民间的优伶表演百戏,基本都是杂耍,在她看来并不稀奇。此时的人却非常惊异,特别是小孩子,都吼着叫着去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表演形式对余慧心来说不稀奇,热闹的气氛却前所未有。上辈子过年过节,已经很难感受到这种热闹了,几乎都是冷清的,所以她还是很兴奋。
她和余天瑞带着一群下人,边走边看,到了运河主道,更是热闹。
运河的几座桥上都是人,河中画舫相接,甚至有教坊的画舫沿河表演,皇城外还搭了戏台,有点王子与庶民同乐的意思。
之前还不觉得稀奇的余慧心看花了眼,想停下来看仔细点,周围的灯笼渐渐点亮,绚烂无比。
余天瑞说:“天要黑了,我们回去吧,家里还等着吃饭。”
“好。”余慧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来看花灯了。现在天还没黑,等回家吃了饭就黑透了,到时候看灯更漂亮。
只是已近黄昏,有她这种下午出来的,便都想着回家去吃晚饭;也有晚饭吃得早,刚刚出来的,已经提着花灯准备赏灯、放灯了。
两拨人挤在一起,举步维艰。
余天瑞说:“我们坐船吧。”
城里的运河四通八达,虽不能到家门口,却能到坊门口。那些游船平常供人玩耍用,这时却做做送客的生意,十文钱一人。
余天瑞带着余慧心到码头,如他们一样想坐船的人不少,两人便等了一会儿。
岸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余慧心看过去,见一行车马上了桥,车子布置得十分喜庆,前头骑马的人也一身喜色。
她对余天瑞道:“还有人成亲呢。”
原来古代人也会选节庆里结婚。不过这古代的节日太热闹了些,怕是不好走吧?
果然,迎亲队伍停下了,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动。
余天瑞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好:“三妹,上船了。”
“哦。”余慧心转身,扶着丫鬟的手上船。
寻了座位坐下,感觉有些冷。这船游玩用的,四面都透风。余慧心靠着栏杆、往外一看,还感觉有些危险。
余天瑞走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三妹,你莫伤心。”
“什么?”余慧心不明所以。
旁边有人聊天:“这谁家选今天成亲?不嫌挤得慌。”
“兴许人家就爱这热闹呢。”
“好像是李御史的闺女,不知道嫁的谁。”
“是姓王的,之前娶了个商户家的女儿,又和离了。”
大家一听,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
余慧心一愣,朝岸上看去。天色渐黑,看不太清楚,她盯着马上的新郎官看了好久,才依稀觉得像王腾宗。
“余——”河面上传来声音。
余慧心看过去,见一条单薄的小船从众多画舫间穿出来,简直是这河面上的一股清流。
船上有两道人影,一个在卖力撑船,一个站得直直地好像在装逼。
余慧心觉得装逼的身影有点眼熟,怀疑刚刚是他在叫自己或者余天瑞,下意识起身、将头伸出船舷外,想将对方看清楚些。
“三妹——”余天瑞见她姿势危险,想提醒她。
后面不知道谁摔了一下,将一个人撞到余慧心身上,余慧心被撞了出去。
噗通一声,附近的画舫上有人叫起来:“有人投河啦——”
“三妹!”余天瑞踩着栏杆跳了下去。
“出人命啦——”船上一阵慌乱,岸上锣鼓喧天。
“三娘!”小船上的人惊慌失措。
余慧心在水里扑腾,冒出头来,看见是裴义淳,后面撑船的自然是捧砚。
她忍不住想,捧砚真可怜,这么冷的天……好瘠薄冷!她打了个颤,往水下沉去。
裴义淳一慌,想往下跳。
捧砚急道:“别别别……余少爷下去了,快把他们俩捞上来!”
裴义淳回神,从他手里抢过竹篙,快速往那边撑去。到了近前,余天瑞已经用一只手将余慧心捞出水面,另一只手抓在游船上。
“天瑞兄!”裴义淳将竹篙伸过去,“抓稳!”
游船上乱糟糟的,余家的小厮丫鬟想救人,但隔着栏杆根本够不着,船家又担心人全挤在那一处将船给弄翻了。
余天瑞深吸一口气,抓住竹篙朝裴义淳那边游去。裴义淳这船更不稳当,但装三四个人应该没问题。
到了船边,裴义淳扔掉竹篙就去拉人,捧砚急忙抢住竹篙,差点跳了河,然后就认认真真地将船稳住。
余慧心被拉到船上,浑身发抖,已经被冻得有点神志不清。这河中的水,早上还结了一层冰,可想而知是什么温度。
裴义淳飞速脱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身上,等余天瑞爬上来,就让捧砚赶紧靠岸。
上岸后,余天瑞背起余慧心就跑。两人浑身湿透,路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但他们刚刚是走路来的,没有车马可以接应,余天瑞只能闷头朝前跑,跑错了都不知道。
裴义淳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扔给捧砚:“去请太医!”
他追上余天瑞,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跑过去就想驾走。
在旁看热闹的车夫一惊:“你做什么?!”
裴义淳摸摸身上,没带钱,玉佩又摘了,就将头上的玉冠和玉簪扯下来:“跟你换!”
车夫看着成色上好的玉,呆住了。
裴义淳一扯缰绳,赶着马朝余天瑞跑去:“天瑞!上车!”
余天瑞停下来,赶紧将余慧心送到车上。
余慧心浑身发着抖,嘴唇都乌了。
余天瑞顿时哭了:“怎么办……三妹小产不过半年,现在又掉进水里……”
裴义淳看了一眼,一抽鞭子让马跑起来,半路上遇到巡街的卫兵,卫兵拿着戟跑过来:“停车!何人敢在街上——”
“我乃长公主府裴六,何人敢拦?!”裴义淳鞭子一甩,将走过来的两人抽开,马不停蹄地继续朝前跑。
到了余家,余天瑞已经冻得麻木,无力再移动余慧心。裴义淳看着昏迷的余慧心,冲动地想亲手抱起她往屋里跑。
还好,门房很快叫了人来,一个大力的婆子背走了余慧心。
余家乱作一团。圆圆还没回来,虽然他身边还有人,却也要派人去接;又要给余慧心叫大夫;又叫余天瑞去换衣服;裴义淳在这里还需要招待……
裴义淳趁乱跟着人群到了余慧心院外,不敢再往内了。只听“喵”地一声,他低下头,豆腐来到了脚边。
他有点怕被人知道自己曾经偷藏过这只猫,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豆腐又过来一点,挨着他蹲下,抬头盯着院子里面。
他也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小声道:“不会有事的。”
余家在做药材生意,和大夫往来甚密,很快请了两个大夫来。
这两个大夫刚进去,又有人来报:“老老老……老爷,裴公子的书童领了个太医来。”
余老爷一呆,其他人也惊住了。
裴义淳蹭地站起来,大家才发现他在。
他道:“快请进来呀!”
余老爷回神:“快快快……”然后走到裴义淳面前,感激涕零,“多谢裴公子了。”
“应、应该的。”裴义淳想到当时的情形,有点慌。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余慧心才落水的。
余天瑞换好衣服来了,正抱着个手炉发抖。
余老爷抓住他问:“好好地怎么会落水?”
余天瑞鼻子一抽,涕泪交零,不知是冷的还是难过的:“我们在河边看到了王腾宗……他、他今日迎亲。”
裴义淳:“……”
其余人:“……”
第47章
裴义淳和太医一起离开,路上自然问了余慧心的情况。
太医说:“此种情况,可大可小,等她醒了再说吧。”
裴义淳的心顿时吊起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家里人还在湖边放河灯和孔明灯。
裴骊珠问:“不是说了今晚陪我出去看灯吗?你跑哪里去了?晚饭都不回来吃!”
裴义淳挥挥手:“明日陪你去。”然后直接回房,搞得家里人面面相觑。大过节的,他又抽哪门子疯呢?
裴三叫住捧砚:“你主子又丢钱了?”
捧砚点头,一脸沉重地跟着裴义淳走了。
可不是丢钱了吗?他就去请了一趟太医,回来少爷头上的玉冠就没了。看少爷的模样,不知是为了余三娘还是为了玉冠,若是为了余三娘,等他想起玉冠的时候还得难受一回呢。
次日清晨,裴义淳梳头时想起玉冠了,将桌子一拍,急对捧砚道:“昨夜那马车还在吗?”
“在,交给马厩的人了。”
“你赶紧弄清楚是谁家的,给牵回去,看能不能把我的玉冠和簪子换回来!”
“……”我的个乖乖,原来玉冠和簪子是这么没见的。少爷昨夜是撞邪了吧,竟然舍得?
捧砚不敢耽搁,赶紧去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将玉冠、玉簪还给裴义淳。
裴义淳松口气,检查了一下,的确是他的,但经了别人的手,谁知道那人拿来做了什么,他不愿意再用了。
“拿去换钱吧。”他说。
捧砚就知道会如此,一边将东西包好,一边说:“少爷,其实我给了那老头半吊钱。”
裴义淳心口一窒,过了会儿道:“无事。我原本说要换的,既然又拿回来,只给半吊钱已经是欺人了……”
说完又觉得心口疼,但想想当时是为了救余慧心,便不觉得亏了。
救人是应该的,为救人花再多钱也都是应该的。
……
余慧心迷迷糊糊躺了三天,时常感觉床边有人,却连睁眼看对方的力气都没有。等终于有了意识,整个人仍然虚弱无比。
裴义淳请的太医每天都来,见她醒了,重重地松口气:“醒了便好,慢慢调养就是。”再不醒怕要准备后事了,他也不好向裴义淳交代。
之后他就不打算来了,对段氏道:“若有事,派人去府里叫我。”
“多谢太医!”段氏又紧张又感激,余家可从来没想过能请到太医来看病。
太医将先前的药方改了改,说:“先吃着,七日后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