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余慧心停住脚步,忍笑转身,走回去将诗递给他,“好吧,我也知道自己的字丑,正练着呢。”
“我……”裴义淳先将诗接了,呐呐地道,“我之前不知道是你写的……”
是他傻了,只顾着读诗,没注意墨迹。这墨迹明显很新,除非那个李白在这里,否则必然是别人写的。而此时余慧心身边,会写字的应该只有她自己了。
余慧心:“所以我说,聪明人不当面说人啊。养成了这个习惯,你自然三思而后言,又怎么会得罪我呢?”
裴义淳:“……”
他赶紧拱手求饶,心里默默地想:居然翻旧账,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他还有许多话要问她,但不敢请她进屋,怕毁她清誉,就问:“你站在风里冷不冷?捧砚,拿手炉给三娘,给三娘搬凳子,垫上褥子。”
余慧心被他吓了一跳,他是不是有点太殷勤啦?
她脸一红:“不、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我有事请教!”裴义淳认真地说,“还请三娘稍等!”
余慧心只好站住了。
裴义淳就带着捧砚进进出出、忙上忙下,余慧心看着,心跳突然变得很快,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捧砚搬了一张小桌、两只小凳摆在走廊上,又拿出皮褥子。裴义淳抢过去,认认真真地将其中一只凳子铺好,转身请余慧心坐。
余慧心的心跳得更厉害了,紧张地坐了下去,挺暖和的。
裴义淳还想拿手炉给她,但紫兰在他忙碌的时候回了一趟东厢房,将余慧心自己的手炉拿来了。
他只好自己捧着,看着余慧心嘿嘿一笑,又叫捧砚拿茶具出来,对余慧心解释:“你上次说的煮茶方法,我试过了,的确比从前的煮法好吃。我这次带了茶具来,正好煮两碗,请你喝。”
余慧心礼节上想要答应,就见捧砚将茶具搬了出来,可不是茶壶和茶碗那么简单,还有锅子、炉灶等,是要现场煮的。
她急忙说:“不必了。我现在病着,不喝茶。”
“呃……”裴义淳赶紧叫捧砚又搬回去。
余慧心忍不住一笑,也不管心跳为什么那么厉害了,顺其自然吧。她道:“裴公子自己想喝就煮吧,我正好向你讨杯水泡我的茶。”
“你的茶?”
“嗯,我有养生茶。”
余慧心向丫鬟使个眼色,红梅福身离开,不一会儿捧了两个瓷罐来,看起来像茶叶罐。
裴义淳好奇地看着。
余慧心揭开盖子让他看,里面是红枣和枸杞,“这个喝起来味道好,对身体也好。”
“原来如此!”裴义淳恍然大悟,叫捧砚去取了水来,开始烧水。水开后,他先给余慧心泡红枣枸杞,再给自己煮茶。
一边煮茶,他一边问正事:“这诗是李白赠予你的?”
“对!他爱喝酒,我当时给他买了两斤酒,他没钱,就说用这个换,不过我看不太懂。”
裴义淳心口一窒,看不懂?真是暴殄天物!幸好她没当做不要紧的东西扔了!
他愣了一下,好奇:“你不是会写字吗?”
余慧心幽幽地道:“会写字就一定看得懂诗吗?况且我的字那么丑……”
裴义淳赶紧求饶:“三娘我错了!谁也不是天生就字好看的,是我蠢笨,不知三思而后言。”
余慧心一窒,想不到他会拿她的话噎她,不过看在他态度端正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裴义淳松口气,问:“李老去哪里了?可否得之一见。”
“呃?”余慧心差点没反应过来李老是谁,“他说要游遍盛朝大好河山,早就走了!”
裴义淳皱眉,面露失望。
余慧心铁石心肠、恍若未见,决定之后再将故事编圆一点,以防他再问。不过故事的重点当然是放在与李白的结识、得诗的细节上,至于李白人在哪里?抱歉,就是走了,去旅游了。
古代通讯、交通都不方便,一个人走了,不再回来、找不到他、联系不到他,都很正常。就假装李白真的来过这世界,留下了一首《将进酒》吧。
余慧心倒想过把李白其他的诗,甚至其他诗人的诗都写出来。但一个李白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唐宋元明清的大家组团来,她就扯不了这么大的谎了。甚至李白一个人的诗,她都不敢再拿出来……顶多再来一两首,反正不能太多。太多的话,谁不问他在哪里?谁不想见他?谁不怀疑她怎么和他联系的?
呃,她好像也没背住几首,真特么想太多了,擦汗!
……
裴义淳怕自己总出现在余慧心面前,会惹人怀疑或招来闲话,傍晚她出门散步时,他就没出现,第二天也只在讲经的后半程出现。等了绝法师讲完经,余慧心告辞,他还故意留下来请教问题,又与她错开。
余慧心有点失落。
大约是因为心跳频率失常的原因,她现在想多见见他。那么好看的脸,看着也让人开心不是?结果一整天就见这么一会儿,有外人在场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真叫人忧郁。
她却不知道,裴义淳每天都会出门赏梅,早晚各一次。
她锻炼身体,往山下走。裴义淳则从寺院后门走,那里有小路通向旁边的山,到了山上,正好能看到她散步的小道。
当然,他也不止是看她,这里的视野本身就极好,他从前来过几次,能看到山、看到路、看到树,看到对面山上露出一角的庙宇。
他想以此作画,只是一直在等花开,等雪下。这几日,他看着她在山间行走的背影,又有了别的想法。
想好了该怎么画,他感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轻松不少,飘然下山,与返程的余慧心碰上。
余慧心惊讶不已,又有些欣喜:“裴公子?你从哪里来?”
此刻的裴义淳,着一身靛蓝深衣,身上沾着几片梅花瓣,面冠如玉,恍若仙人下凡、隐士出山,想不叫人心动都不行。
“山上,赏梅。”
余慧心往他身后看去,竟然无法从山坡上找出路来,而那山峰肉眼可见的陡峭,忍不住道:“这座山,我是不敢去的,裴公子可真勇敢。”
“你别去,山路不好走。”
余慧心脸一红,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忍不住怀疑——我觉得他好看,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好看呀?哎呀!当自己心里有点小九九的时候,就怀疑别人的举止别有居心,真是太不要脸了!
不过,余慧心还是很开心。就像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看他第一眼就想好学区房在哪里买了,她也忍不住想一些不切实际的画面,而那些画面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散发甜蜜。
走着走着,她感觉他没跟上来,驻足回身,见他离自己几十米远、走得慢悠悠地,似乎并不急着回去。
她继续走,半路又回头一次,见他还坠在后面,心里一气:果然是自己不要脸,竟然想那么多!学区房快别买了,应该用不上!
裴义淳却突然追上来:“三娘!”
“嗯?”余慧心停下。
天色已暗,红梅趁机将灯笼点上。
火光在余慧心背后放大,裴义淳看着她,心砰砰地跳起来,整个人神思恍惚。
余慧心被他看得脸红,正想继续走,裴义淳道:“三娘,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余慧心想:要是在现代有人这么和我说,我一定先捶爆他狗头!
但这是在古代,她温柔地道:“裴公子请讲。”
“呃……”裴义淳又犹豫了,斟酌了一番道,“三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自己也说应该洒脱一点,所以,莫在为过去耿耿于怀了。”
“……”他在说啥?
“那王家眼高于顶,不认真待你,不知自己失了怎样的瑰宝,有他们后悔的!”
“……”emmm……王家?为何会提到王家?
裴义淳看她一眼,生怕说得太直白了会伤到她,却又怕不说清楚她会逃避,一狠心道:“你为了他寻短见,他知道吗?就算知道了,你又指望他怎样呢?他已经另外娶妻,顶多将你接回去做个妾,到时候肯定惹他新妻子不快,你在那家能过什么好日子?不若忘了他,指不定能嫁个人中龙凤……”
“等等!等等!”余慧心打断他,“我为王腾宗寻短见?谁说的?”
裴义淳一愣,顿时有点惊喜:“难道不是?元宵那夜,你不是为了他投河?”
“我呸!”余慧心大吼一声,惊起林间飞鸟。
第51章
“小姐!”一直当空气的红梅和紫兰惊呆了,恨不得拿两本《女诫》塞她嘴里。
余慧心怒气冲冲地道:“我为他投河?他也配?!是谁说我为他跳河的?”
裴义淳被她吓到了,下意识地道:“是、是你哥。”
“我哥不但脑子蠢,还眼瞎!我是被人撞下去的,他没看见?说起来还怪你呢,你当时是不是在船上叫了我……叫了我哥?我听到一个余字,就探头去看,这才被人撞下去的!”
“对、对不住!”裴义淳心慌不已,生怕她恨上自己,“我看着一个人像你……像你哥,我就叫了一声,谁知……”
余慧心突然福至心灵:“我爹娘是不是也这么想?”突然送她来寺里静养,该不是因为这个?
“呃……”裴义淳已经卖了余天瑞一次,干脆就卖到底,“你哥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我估计……搞不好王家都知道了。”
余慧心简直气炸:“你们竟然会信他?他脑子就那么大一点,能想到旁的原因吗?他当时就叫我不要伤心!呵,我会伤心吗?我只想打到王腾宗全家伤心!”
“好好好……没有伤心便好!”裴义淳整个人都活泛了,“天快黑了,我们回寺里吧。”
因为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还没到寺中天就黑了。
两个和尚打着灯笼找了出来,见到他们,大松一口气:“阿弥陀佛,师父还以为几位施主路上出了事,特命我师兄弟二人来寻。”
余慧心一笑:“是有些状况,不过裴公子已经帮忙解决了。”
裴义淳一阵尴尬,看向她,谁知她在看自己,慌得他脸上滚烫,急对两位僧人道:“让法师担心了,我们赶紧回去!”
余慧心抿唇一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考虑学区房的事儿。
到了寺院门口,了绝法师领着两名僧人站在那里等候,见她和裴义淳平安归来,念了声佛号。
余慧心愧疚地道:“让住持担心,实不应该,明日一定按时回来。”
了绝看了眼裴义淳,拨动念珠:“无碍。早知有裴施主在,我也无需担心。”
余慧心:“……”大师你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走进寺里,了绝让弟子关上寺门,空慧小和尚从暗处蹬蹬蹬地跑出来:“余施主,你可算回来了,小僧好担心你!”
余慧心忍不住一笑,待他跑到面前,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嘴这么甜,是不是想要糖吃?现在可没有了,得等两日我兄长来。”
“我没想吃糖!”空慧急道,怯怯地看了了绝法师一眼。
了绝无奈地道:“别给他糖吃。”
余慧心道:“那让他给佛祖送去。”
空慧一喜,回房时对了绝道:“裴施主来过这么多次了,从来没给过我糖吃,看来世间还是女子最好。”
了绝盯着他光亮的小脑袋:“看来你这辈子是得不了道了,还是早点还俗去吧!”
……
余天瑞来时,裴义淳特意外出,免得碰上。不然余天瑞问他为何不去教他儿子、反在这里混日子,他答不上来。
谁知,余慧心和住持都跟余天瑞说了他在这里,余天瑞觉得应该敬重儿子的老师,特意等到他回来。
余天瑞根本不介意他扔下圆圆出来玩耍——反正他是挂名,而且之前就经常不去。
余天瑞问了好,自然而然地提起圆圆,道:“他这几日一直认真学习,等我下次来,将他的功课带来你检查!”
裴义淳:“……?”不!我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不想检查功课!
余天瑞又说:“舍妹在这里养病,先生若有空暇,还请帮忙照看一番。”
“……应该的。”裴义淳说得小声,毕竟心虚。
余天瑞却以为他不愿意,顿时尴尬。裴义淳不会以为他在打什么主意吧?
他急忙挽救:“是我唐突了,裴公子应该很忙。你不必管她,家里给她配齐了人手,应当不会有事。只是她不在眼前,我与爹娘难免担忧。”
“不唐突。”裴义淳说,“前几日我倒是与令妹聊过一番,原来我们都误会她了,她那日并没有寻短见,是有人不小心将她撞下船的。”
余天瑞一呆:“是这样?”
裴义淳狠狠点头:“你最好向家人解释清楚,我看她很生气的样子。”说粗话、骂兄长,还想打哭前夫全家,比他几个姐姐加起来都可怕。
“呃……”余天瑞的脑子有一瞬间迷糊。为何要他解释?虽然他的确误会了,但他……是他这样告诉大家的吗?好像是的……但是……三妹怎么会知道呢?
想到这里,他脑子已经一团乱麻,捋不清楚了,只想到三妹从和离之后就脾气见长,怕是要和他急。
他急忙道:“我得走了,再晚城门就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