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骊珠知道他的毛病。他不但自己丢了钱心疼,看别人丢了钱还要替别人心疼,这是听她往外输钱,难受了!
她急忙道:“是输给阿娘和三嫂、四嫂的,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裴义淳脸色缓和。裴家的田对外是一整块,对内分作几小块,只要别将他这一小块的往外面流,其他人怎么流来流去他不管。
裴骊珠道:“她们还叫我打,我没几个钱可输了。六哥,你去陪阿娘吧,反正你只赢不输。”
“嗯……”裴义淳犹豫,担心自己的田埂不够结实。但想想前几天他大杀四方,显然全家人的田埂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个人,他便放心地往外走。
“六哥你不拿钱吗?”裴骊珠问。
裴义淳看她一眼:“我又不会输,拿什么钱?”
“……”今日可不一定!
到了安阳房中,见安阳和裴三嫂、裴四嫂以及一个丫鬟在洗牌。
安阳说:“来得正好!来陪陪你亲娘,这些丫鬟笨得不行,玩不尽兴!”
“是她们不敢赢你吧?”裴义淳问。
旁边的丫鬟起身,将位置让给他。他抖了抖衣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一副要赢光所有人的样子。
安阳和两位儿媳交换了下眼色,继续洗牌。
裴骊珠坐到裴义淳身边,看了一会儿后叫丫鬟给她拿瓜子。
没一会,裴义淳输了。
他有点懵,怎么会输呢?
裴骊珠安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也不能一直你赢,不叫别人赢吧?下一把赢回来就是了。捧砚,快去给你主子取钱!”
“别取!”裴义淳叫道,“这不是咒我继续输吗?”
安阳道:“那你这把是想赖账?”
裴义淳心塞地不说话。
捧砚赶紧从腰间扯下钱袋,拿了一两银子过来。
“刚刚是一炮双响。”裴三嫂说,“该给二两。”
“二两”是个命定的亏钱数目,裴义淳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起身道:“我不玩了!”
安阳桌子一拍:“坐下!有你这样的吗?输一把就不玩了,上次你连续赢了好几把,倒是笑嘻嘻地,可没说不玩。你这样,哪有一点正人君子的样子?”
“玩就玩!”裴义淳又坐下去,愤愤不平地道,“正好让我赢回来!”
“就是就是……”裴骊珠咯嗞咯嗞地嗑瓜子,过了一会又叫丫鬟上茶。
裴义淳又输了。
或许是流年不利,一连输了好几把。
裴骊珠在旁边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喝的,他听得脑仁疼,叫道:“你一边吃去!就知道吃吃吃,也不怕胖死你!”
裴骊珠哼了一声,端起话梅走开了。
裴义淳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突然就赢了。
他愣了愣,觉得转运了,再接再厉,结果又输了!
“继续吧。”安阳淡淡地道。
“等等!”裴义淳突然觉得不对,扭头见裴骊珠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自己身后了,顿时跳起来,“好哇你们!居然出千!”
“你不要血口喷人!”裴四嫂急道。
“肯定是你给她们通风报信了!”裴义淳抓住裴骊珠,“说!你是不是故意坐我身后的?”
裴骊珠甩开他,委屈地道:“你发什么疯?我见你输了,想安慰你,你……你居然……”
“你要是不在我身后,我就不会输了!”
“呜……阿娘!”裴骊珠走到安阳身边,“六哥他嫌我!”
“我不嫌你,你坐我身边。”安阳拍拍她的手,对裴义淳道,“输了就输了,你赖别人干什么?坐下!”
“我……”裴义淳见大家都谴责地看着自己,气氛地坐了下去,想了想问捧砚,“输了多少了?”
捧砚赶紧数了数剩下的钱,说:“十一两了。”
裴义淳顿时不能呼吸了,好半天才缓过来,颤巍巍地抬起手:“刚刚肯定是小七使坏……”
裴骊珠唾道:“自己没本事,倒怪我,有本事你就赢回来!”
“我这就赢给你看!”
然后,他又输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裴骊珠,裴骊珠坐在安阳身边,不满地瞪着他。
这次不关她的事,他不信邪,继续,连着输了好几把!
他怒了,将桌子一推:“不来了不来了……”
桌子被他推得移开几分,撞到了对面的裴三嫂身上。
裴三嫂哎呦一声,安阳怒道:“你输了就输了,撒什么泼?!”
“阿娘,我没事。”裴三嫂急忙说。
裴义淳跳起来,站到了凳子上,将桌布一掀,麻将都飞起来,桌子周围的人都被砸了几下。
安阳也不能幸免,捂着额头道:“你做什么?!”
“你们肯定出千了!”裴义淳眼都气红了,“我要的牌你们用不着都不给我,你们要的牌却拆了去喂对方,还说没出千?刚刚那个谁,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点心,肯定是在对暗号!”
“那个谁啊?!”裴骊珠见他名字都不叫了,气得叉起腰,“不就赢你几个钱,你想翻天不成?这里可是阿娘和嫂嫂!”
“阿娘和嫂嫂怎么了?就能骗我的钱了?”
“我的鸡毛掸子呢?我的刀呢?”安阳问丫鬟,对裴义淳道,“你到底下不下来?就输了几两银子,是要了你的命吗?你要上天啊?!”
“几两银子就不是钱了吗?”裴义淳更气了,“而且明明是十九两了!十九两!十九两啊!”
“殿下!”门外的丫鬟突然慌张,“相爷回来了!”
众人脸色一变,安阳道:“还不快收拾!”
裴大人倒是不介意家里聚众赌博,但要是赌得翻了天,他就要重振家规了。
丫鬟们马上趴在地上捡起麻将来。
裴义淳跨上桌子,吓得大家急忙躲开。他踩着裴三嫂刚刚坐过的凳子跳下去,三两步出了门。
裴大人慢悠悠地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身边跟着裴三和裴四。三人都穿着朝服,处理了一天政务挺疲累的样子。
“爹啊——”裴义淳哭喊着冲过去,跪在裴大人面前将对方一把抱住。
裴大人吓了一跳:“做什么?!”
“小六,快起来!”裴三道。
裴四往里面看去,见裴三嫂和裴四嫂扶着安阳走出来,急忙走过去请安,问:“这是怎么了?”
“她们骗我钱!”裴义淳扭头控诉,哭兮兮地对裴大人说,“她们做局出千,故意坑我!”
“输了就输了,怎能冤枉长辈?”安阳道,“只许你赢,不许别人赢么?你赢的时候,谁说你出千了吗?”
裴大人颔首:“正是。”
“哪里是了?”裴义淳叫道,“爹啊,你可得好好管管她们!这内宅的事都归她们管,孩子都归她们教,她们却心术不正、坑蒙拐骗,又不好好操持家务,整日里就知道聚在一起打牌,如何做个好榜样?这家迟早要因她们败了!”
裴大人听得头疼,对安阳道:“将钱还他!”
裴义淳不是第一回因为钱闹了,赶紧将钱还给他就能消停了。
裴三却怒了,指着裴义淳道:“你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说嫂嫂的吗?你嫂嫂哪点不好了?”
“好你个裴义淳!”裴四也怒了,转身进屋,将安阳墙上的刀取了出来,“你成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你居然还敢说别人?”
“这是做什么?!”安阳大惊。
裴四嫂急忙去拉人:“夫君,你快住手!”
“娘子你闪开,他竟敢说你?他有何脸面说你?我早想砍他了!自己不做事,全家人惯着他,他还想拐带我们儿子!”
“你看看——”裴义淳拉着裴大人,“我说什么?这家就因为她们乱了!”
裴大人正要发怒,裴三道:“爹!他刚刚还说娘了!”
裴大人一顿,挥起袖子在裴义淳脑袋上一拍:“你胆子肥了啊!输了钱不认账,还敢指责长辈?”
“我……”裴义淳捂着脑袋委屈,“你惧内!不讲理!”
“我——”裴大人抬起脚想踹他,差点摔倒,还好裴三将他扶住了。他一把将裴三推开,又指着裴四:“干什么?我还没死呢!从小教你们要兄友弟恭,你们倒好,竟然动起刀来了……都给去我跪祠堂!”
第61章
夜深人静,裴家三兄弟整齐地跪在祠堂里,门口连个值夜的小厮都没有。
前方祖宗牌位肃然排列,香火缭绕;屋外夜风袭来,树影幢幢,颇有一点阴森之感。
裴四叹口气,伸手揉了揉肚皮,望着香案上的瓜果流口水——裴大人心狠,居然不准他们吃晚饭!
裴义淳跪在中间,听到他的动静看向他:“你去拿吧,我绝不告诉爹。”
裴四瞪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裴三闭着眼,仿佛老僧入定:“再忍忍。”
片刻后,外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初听不真切,再听好似脚步声。渐渐地,那脚步声近了,伴着钗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裴三睁开眼,屋外有光线晃进来。
裴义淳哼地一声闭上了眼。
“夫君?”外头传来声音。
裴三和裴四同时扭头,看到了裴三嫂和裴四嫂,二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丫鬟们打着灯笼、提着食盒、抱着棉被,浩浩荡荡。
裴四笑道:“我就知道娘子会来。”
“爹和娘睡下了吧?”裴三问。
裴三嫂:“放心,都睡下了。”
裴四嫂:“你们先吃东西。”
裴义淳急:“这可是祠堂,吃食是祭祖用的,你们岂敢?”
裴三、裴四伸手在他脑袋上一拍,异口同声地道:“那你别吃!”
丫鬟打开食盒,裴三嫂和裴四嫂各端了一碗食物递给自己的夫君。她们送来的是饺子,另有燕窝汤。
裴义淳气极。他从前罚跪的时候,都是滴米不进硬生生熬到天亮,哪有他们这样的?有娘子了不起啊!
“我明日要告诉——唔!”裴四塞了一个饺子在他嘴里。
裴四嫂一笑,将一碗饺子递到他面前:“六弟快吃吧,吃完了我们还要收拾碗筷。”
裴义淳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多谢二位嫂嫂。”
裴三嫂正叫丫鬟将被子铺在地上,对他道:“被子怕是不够,不过一会儿捧砚应该会来。”虽然入夏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冷。
裴义淳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算捧砚会来,那也不一样啊!他每次罚跪都跪得苦哈哈,哪像三哥和四哥,竟然有点乐在其中!
裴四狼吞虎咽,率先将饺子吃完。
裴四嫂道:“你慢点!”
她伸手收回碗,将燕窝递过去,裴四趁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她脸一红,慌忙看了看四周,嗔怪地瞪他一眼。
裴义淳:……我看见了。
过了一会,裴三也吃完了,裴三嫂收碗时,他小声道:“外头黑,你回去时小心些。”
裴三嫂点头:“过一会就躺下睡吧,真跪一夜,如何受得了?”
裴义淳:……怎么就受不了了?我每次都是认真跪到天亮!
裴义淳气呼呼地将剩下的饺子塞进嘴里,没胃口再喝燕窝了。
裴四道:“别浪费,给我!”
裴义淳一听,马上抢过来,不喝他不是亏了?!
待裴三嫂和裴四嫂离开,裴四马上扯了床被子披到背上,又拿了一床塞到膝下,膝盖顿时舒服不少。
他满足地叹道:“有娘子就是好呀!”
裴义淳:“……”
裴三也将被子披到了背上,看了眼裴义淳,将另一床推他面前:“别着凉了。”
总共就四床被子,本是给裴三、裴四垫一床、盖一床用,还都是他们自己房中的。
裴四问:“你不垫膝盖?”
“兄友弟恭。”裴三居长,比两个弟弟都沉稳,“你起开,把被子横着放,我们三个人都可以跪。”
裴义淳默默地听他安排,片刻后也披上了被子、跪上了棉花。
裴四看他一眼,得意地道:“你若有娘子,也有人疼你。”
裴义淳哼道:“我若有娘子,谁要和你们一起跪祠堂?”
裴三、裴四:诶???
……
裴义淳跪完回房,自然又请了两天假。
捧砚拿了药来给他上,他看着红肿的膝盖,嘶嘶地抽气。这两年运道不好呀,怎么老跪?不行不行,今年决不能再跪了,不然这腿真废了……
他突然道:“捧砚,你快去打听,吉祥戏和十四张是谁搞出来的!要是没这两件东西,我何至于这样?还有我的十九两银子……”
他捂着胸,快喘不过气来了,直挺挺地往床上倒去,墙上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在他眼球中缓缓滑过。
他差点哭了:那得我愿意散、该散的才散啊!这十九两银子要是不输,我还可以买点簪子、胭脂什么的,虽然不一定有机会送出去,但……但那是我自个儿愿意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