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李怡潼收拾了书包,跑过来和陆时语说:“小语,明天我姥姥过生日,我今晚就回T市,我妈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先走了。”
陆时语点头,和她再见,然后慢吞吞地收拾书本和笔袋。她看了眼身边还在草稿纸上写什么的人,叫了他一声,“十三?”
魏郯没听见似的,不理她。
陆时语也不气馁,继续叫:“魏郯?”
“同桌桌?”
女孩子整个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一只素白小手还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陆时语五官精致漂亮,皮肤像牛奶布丁一样白皙光滑,一双大大的杏眼灿若星辰,眉毛修长服帖,又漂亮又精神。她平常说话的声音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清脆好听,而现在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明显的软糯,配上刻意讨好卖乖的表情,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禁心生柔软。
魏郯手里的笔掉到了桌子上,在桌子上毫无阻碍地滚了几圈,“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手腕,缓缓地,将她的手拿开,然后又将地上的笔捡起来。
“你给我好好说话。”
陆时语见他不再板着张死人脸了,赶紧打蛇随棍上,狗腿地讨好他:“十三,今天够意思啊,你真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她将书包拉链拉上,语气轻快地问:“你不走吗?”
“嗯。”
“那我先……”
魏郯将草稿纸推到桌子中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也不能走,喏,这几道题和今天课上的题型类似,你解一下。”
就知道会这样。
从她上课道谢,他不理她开始,她就知道。
魏郯这人大概将来是要当老师的,特别好为人师,尤其是对她。
“我不做!”
“你不做也是可以的,不过下个星期的零花钱就没有了。”
又是这一招杀手锏!
虽然没一点新意,但百试不爽。
陆时语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所以小学时她妈妈会把她的零花钱都给陆时钦。初中后则每个月把钱转给魏郯,弄得她每次都为一块钱尽折腰。
她极其不情愿地坐在魏郯旁边,把书包重新塞进桌洞,发出极大的一声闷响。
看着她气鼓鼓地像个小鸭子似的噘着嘴,魏郯无声地弯了唇角,随手拿出语文作业开始写。
陆时语认命地拿出笔埋头解题。最后,连值日生都走了,她才终于写完了。
魏郯拿出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全部正确!
他满意地收拾书包,“饿了吗,一会去‘心岸’,我请客?”
心岸是一家连锁烘焙坊,除了各式蛋糕,有一款半熟芝士布丁是陆时语的最爱。而且店内装潢非常的少女心,粉粉嫩嫩的,看着人心情都变好了。
“好啊。”听说有好吃的,陆时语开心了一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几道数学题让她的脑细胞死了一大半,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那我们快点,去晚了草莓蛋糕和芝士布丁就没有了。”她动作麻利地收拾书包。
心岸采用的食材多为进口,每天都定量而做,价格也不便宜,却依然非常受欢迎,哪怕是工作日,也常常不到晚高峰就售罄。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魏郯忍不住笑出声。
进口优质奶油芝士,秘制焦糖半蒸半烤工艺精致而成……奶香浓郁,细腻丝滑,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陆时语坐在店里小口小口吃着,觉得灵魂都得到了满足。
魏郯在看手机,偶尔从手机上沿看一眼对面的女生。他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莫名地想到一句话:人间有味是清欢。
现在这一刻,就足够美好。
*
从心岸出来,陆时语问:“你刚付款的时候,我看到你书包里有粉红色的信封,又收情书了?”
魏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停在了一个自助售电机前,他从书包里找出电卡和五百块钱。
“我家没电了,你等我一下。”
陆时语比了个OK,靠在玻璃门处,好奇道:“那些情书,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扔掉。”
“既然你都要扔了,那我能看看吗?”
魏郯点头,把书包递给她。他是无所谓,反正很多情书连名字都没署,也不存在暴露人家女孩隐私什么的。
陆时语从他书包里翻出一封粉红色的信封,拆开,信纸也是粉红色的,还飘着樱花花瓣。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魏同学,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青春是从遇见你开始,你让我神魂颠倒,你让我肝肠寸断……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跟你走,一生为期。”
“太肉麻了!”陆时语啧啧一声,狠狠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那如果是你写情书要怎么写?”魏郯将钞票一张张放进入钞口,看了她一眼,问道。
陆时语白皙的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略想了想,“你我好比鸳鸯鸟,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电你是光,你是我的麻酱火烧和卤煮。”
“怎么样?”胡同诗人陆时语洋洋得意地问。
“不怎么样。”魏郯毫不客气地评价。
陆时语清了清嗓子,手扶着门框,整个人八爪鱼一样隔着一道玻璃,做作地用诗朗诵的腔调,饱含激情地道:“魏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重要的事说三遍!我现在命令你原地和我交往,不然我分分钟打断你的腿。得不到你,我宁愿毁掉你!”
魏郯:“……”
前半段虽然狗屁不通,但还算正常。后半段简直不是中二两个字能概括了,完全就是黑道大佬的强制爱!
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女孩,魏郯在心里叹了口气,推开玻璃门出来。
随着玻璃门重重合上,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惨叫。
魏郯猛地回头,就见陆时语的左手夹在了厚重的钢化玻璃门的门缝处。
!!!
陆时语想抽出手却根本抽不动。十指连心,剧痛让她瞬间小脸煞白,眼泪也哗地一下流出来。
魏郯的脑袋嗡地一下,浑身血液都凝滞冰冷了。他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刻双手使劲想扒开玻璃门门缝,却哪里扒得动。
他又去开门,可只开了一道缝,陆时语就疼得惨叫。
这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引来不少行人,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哎呦,小姑娘手夹进去了,赶紧打119!”
“老王,咱家有撬棍,你赶快去取。”
“当初装这个的时候,我就说这个不安全,门缝太大了,这不应验了吧。”
“我回家取点油,没准润一润,手能抽出来。”
……
魏郯抖着手,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拨了119。他刚打完电话,一个热心老大爷从家里找来撬棍。魏郯接过来就撬,但这道钢化玻璃门非常重,他和老大爷合力撬了半天纹丝未动。
“十三,我,我的手会不会断啊?” 陆时语连吓带疼,哭地抽抽噎噎,都吹鼻涕泡了。
“不会。”魏郯后背汗湿一片,却强自镇定地安慰她。此刻他有多害怕,陆时语就比他害怕一百倍。
“呜呜呜,十三,我好疼,要疼死了。”
“119马上就来了啊,你再忍忍。”魏郯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他看着女孩子疼得变形的脸,心痛得要命。如果是他自己夹手了,他肯定不会哭,但看着陆时语这样,他眼睛都红了。
“呜呜呜,十三……十三……”陆时语嘴唇已没了血色,白着张脸小声叫着魏郯,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安定一些。
“我在呢,不会有事的啊。” 魏郯一点不嫌弃地给她擦了擦鼻涕。
“十三……”
“嗯,我在。”
“十三……”
“嗯,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魏郯:你好好说话,叫得老子手软。
第3章 撒娇三点
119来得很快,大概只有五分钟,红色的救援车就拉着警报到了。
一个指挥员带着两个年轻战士下车,其中一个小战士取出专业的液压扩张工具,一下就将门缝撑开。魏郯扶着陆时语的手腕,将她的左手小心地抽了出来。
她的左手已经发紫肿胀,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的白色压痕,从食指横过整个手掌。
“小同学,你们家大人呢?”指挥员叔叔问。
“她家里现在没人,我马上带她去医院。”魏郯替她回答。刚才在心岸的时候,他就听她说了她爸妈去外地出差,根本不在帝都。住隔壁的太爷爷太奶奶今天又去通州看望老朋友,也不在家。
“上车,我们送你们去医院。”指挥员叔叔说。
陆时语左手又痛又麻,几乎没有知觉。毕竟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出了这样大的意外,她把魏郯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任凭他领着她上车、下车、挂急诊、拍片。
等了半个多小时,拍片结果就出来了。急诊外科的中年男大夫看了看,“骨头没事,主要是软组织损伤。先打个临时石膏固定,这两天好好休养,最好能24小时持续冰敷。星期一再来看。”
从诊室出来,魏郯把陆时语领到外面的候诊区,“小钦快到了,我们在这等他一会儿。你饿不饿,楼上有餐厅,我给你买点吃的?”
陆时语脑袋垂地低低的,没说话,也没反应,只有肩膀极其细微地抖动了一下。
魏郯弯腰,从下往上看她。
“吧嗒”一大滴眼泪,从陆时语的眼中滚落,砸到他的额头。
怎么又哭了?
“是不是疼得厉害?”魏郯顿时慌了,“医生开了止疼药,我现在取药,你坐下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他直起腰,脚步一转,却听陆时语略带压抑的抽噎声响起,“你,你别走……我,我就是,就是想哭一会儿,忍不住……”说着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平时嘻嘻哈哈,活泼好动地恨不能要上天的小霸王,今天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连惊带吓,像朵失了水分的娇花,蔫头耷脑无比可怜。
“好,好,我不去,陪着你。”魏郯顺着她坐在旁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
呜呜咽咽地哭了半晌,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魏郯整洁的校服上,陆时语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她的额头抵在魏郯的肩上,感觉到他一下一下在自己背上轻拍着。熟悉的气息,柔声的安慰……让她感觉好受多了,似乎手都没那么疼了。
她直起身,抽抽鼻子,“我渴了。”
魏郯垂着眼,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又红又肿又烫的眼皮,“哭好了?”
陆时语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
陆时钦刚从学校出来就接到了魏郯的电话,听说姐姐意外受伤,他急匆匆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两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外科,很是显眼。陆时钦很快就找到了人。
只见他姐本来挺漂亮的一张脸,哭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一双眼更是肿成了桃。魏郯蹲在她面前,拿着巴旦木乳饮料,瓶子里插着吸管,她低着头就着吸管喝。
呵……
未知的恐惧最让人胆战心惊,陆时钦从接到电话后,一直揪着的心骤然放下了。
还有力气自己娇自己,应该没什么大事。
陆时语正喝着饮料,突然头顶覆下来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帅脸,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软软地叫了声:“钦钦。”
陆时钦唇红齿白,一张脸长得比女孩子还精致秀气。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捧着被临时固定,包成了猪爪的手端详了半天,好看的眉心完全蹙了起来。
魏郯站起来,在旁边解释道:“医生说暂时没有大问题,这两天持续冰敷,星期一再来看。”
陆时钦抬起头,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笨啊?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能把手放在门缝里,活该被夹!”
陆时语被骂得心里一酸,更难受了。她是老陆家这几十年来唯一的女孩,出生后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养得就娇气些。
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可她也不想啊,这不是意外嘛。
想到这里,她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又要掉金豆子。
陆时钦直接伸手捏住她的嘴:“还哭,再哭眼睛不要了你!”
陆时语的嘴巴被捏扁,像个鸭子似的,她左右摆头挣扎着。魏郯见状,连忙拉开陆时钦的手,愧疚道:“小钦,你不要再说她,今天的事是我的责任。”
陆时钦看了他一眼,“这是意外。你不要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袒护她,她得长长记性了,整天毛毛躁躁的。”
医院离家很近,也就五六百米,用不着打车,而且周末晚高峰也根本打不上车,三人就步行回家。
陆时钦掏出手机,问伤员:“晚上想吃什么?”爸妈出差,太爷爷太奶奶也不在,晚饭只能订外卖。
陆时语想了想,“海碗居的炸酱面,老成都的蹄花汤。”
陆时钦放下手机,“您倒是真会点。这两家都不送外卖,而且离咱们家一东一西。”
陆时语眨眨眼,举起手,“我想吃嘛,以形补形,我觉得对手伤也有好处。”
魏郯立刻道:“我去买吧。”
陆时钦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去。谁让你是我亲姐!十三,你帮送我她回去。”
陆时语又走了一段,脚步渐渐慢下来。
魏郯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