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的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每次看到你进场或者失联的消息,我都会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无法想象,今后的几十年如果都是这样,我该怎么熬?”
“魏郯,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她的声音和语气里有些许的伤感,些许的悲凉,些许的无奈……
魏郯注视着她那张在灯光下,明显消瘦了的素白的不见半点血色的面庞。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敌不过万水千山的孤单寂寥和疲惫,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倦意。
“小语……”
这一声,包含了无尽的自责和愧疚。
魏郯倾身,再次将人揽入怀中,两条铁臂紧紧地,紧紧地箍住她。用他灼烫的唇,不住地亲吻她微凉的面颊,声音艰涩地乞求,“小语…宝宝,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好…你不要这样,求你…”
陆时语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我需要的,是时时刻刻能陪伴的爱人。魏郯,你觉得你是吗?”
魏郯沉默着,慢慢松开手。
几乎没有任何的准备,这些一直积压在心口的怨言,终于被她平静地说了出来。
就在开口之前,陆时语都以为这个过程会很艰难。
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她甚至都没有哭。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站起来。
魏郯也随之站了起来。很多话在他喉咙里翻滚,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时语没有看他,朝卧室走去。
擦肩而过时,魏郯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静静地垂在身侧。
随着卧室的门轻轻关上,客厅里只留下一个纹丝不动如同石雕般的男人身影。
*
试飞大队从上到下都发现休假回来的魏郯更沉了。
完全就是三米之内能冷得人结冰的状态。
休息时,要么在宿舍看书,要么在操场跑步,再要不就在健身房里撸铁,再难见他抱着手机和女朋友卿卿我我的情景了。
中秋节,队里也放了一天假,有家属随军的早早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平时人满为患的健身房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跑步机上一个女孩时不时用目光看向器械区。
魏郯正在练习卧推杠铃,身上的迷彩短袖衫前后都湿透了。强壮有力的手臂完全伸直,将80公斤的杠铃稳稳推到最高点,停顿几秒后,放下。
他喘了几下,坐起来,摘掉手上的手套,随意拨了拨汗湿的黑发。
有淡淡的玫瑰香靠近,一只握着矿泉水瓶身的白皙小手出现在视野内。
魏郯眼皮子都没抬,说了句:“不用,谢谢。” 声音清清冷冷。
他站起来,准备去洗澡。
却被人拦住。
拦他的人叫李芸,是工程师。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开朗,在队里人缘挺好,是不少单身汉的夜话女王。而且家里也很有背景,是个jun二代。
但是李芸眼光极高,谁都看不上。
除了魏郯。
算起来,她来健身房里堵魏郯,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了。
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这个技术过硬,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都极出众的年轻飞行员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不是那种只看脸的女孩,但魏郯那样近乎于妖孽的一张脸,哪个女孩子看了能不心动呢?而且明明脸长成这样,偏偏能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听说他有个特别相爱的女朋友时,她还暗自失落了一阵。近来,听到两人好像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她的一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李芸抿了抿唇,大胆地迎着魏郯不耐的目光,“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痛苦。不过既然过去了,你就要试着走出来,不是吗?”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魏郯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抬脚要走,却再次被挡住。
李芸也是个爽直性子,脱口而出:“你难道要一辈子这样吗?这世界上难道除了你的前女友,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入得了你的眼?!”
魏郯垂眸与李芸对视,良久,他移开目光,缓声道:“一,我们没有分手。二,爱过她后,我就失去了再爱别人的能力。所以,不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李芸愣怔在原地,神色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HE甜文坚持一百年不动摇!
哪有不闹别扭的情侣,何况军属真的不容易,总要给时间让小语想清楚吧,千万要看到最后哦。
第96章 撒娇九十六点
医院附近开了一家肉饼店,招牌梅菜肉饼和牛肉饼都做得特别好吃。前两天办公室的同事买了,陆时语尝了尝,觉得还不错。她这个礼拜是白一班,下班后去买两张饼当晚饭。
肉饼店是新开张的,装修没那么多花哨,胜在干净卫生。
所有肉饼都是现做,她点完单就坐在店里等。
“陆医生好。”随着清脆的女童声响起,一个梳着马尾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女孩站在了陆时语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
“果果!”陆时语也认出了女孩,“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家的店。收银的是我小姨,我妈在厨房做饼。”
陆时语恍然,她笑着点头,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果果的左臂上戴着的黑色孝字。
“你……”
果果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眼圈微微泛红,“我爸爸一个多月前牺牲了。”
“牺牲?”
“嗯,我爸爸是警察。”果果揉了揉眼睛,语气坚韧,“妈妈说,我爸爸是大英雄,他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呢。我要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和爸爸一样当警察,还要帮妈妈照顾好弟弟。”
从肉饼店出来时,正好是下班下学高峰,陆时语慢慢往家走。
两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少年和少女背着书包迎面走来。走着走着,男生突然站住,然后蹲下,极其自然地将女生一只脚上松开了的鞋带系好。
女生笑嘻嘻地看着,然后指着街边的一个门脸极小的炸串店,说着什么。
男生摇头。
女生就扯着他的校服袖子摇。
最后男生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妥协了,去买了一份爆浆鸡排。
女生边走边吃,不小心芝士粘到了嘴角。男生拿出纸巾给她擦嘴,女生眉眼弯弯地将鸡排举到他嘴边。
两人就这样一份鸡排你一口我一口,略显稚嫩的青涩面庞上洋溢着清澈又明亮的笑容,手牵着手走远了。
有一瞬间,陆时语从两人身上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魏郯。
她逼退眼眶泛起的热意,吸吸鼻子加快步伐。
北风呼啸,盐粒似的细雪从漆黑天穹簌簌而落,陆时语孤身一人站在没过膝盖的大雪里,茫然而无助。
隔着漫天乱舞的大雪,她突然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身材高大,挺拔如松。
陆时语只觉胸腔之中,仿佛烧起一团火。
她踉踉跄跄地朝着那道背影追去,在呼啸凄厉的冷风中,嘴里发出呼唤的声音:“十三——”
魏郯并没有听到,身影越走越远。
“十三——”
她踩着厚厚的积雪急切地呼唤,不顾一切地朝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那个背影狂奔而去。
可是始终都无法追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雪夜夜幕之中。
“十三——”
陆时语两只脚深陷在积雪之中,再也拔不出,她发出了最后一道用尽全力的呼喊之后,双手掩面,慢慢蹲下来,手臂环着膝盖,头深深埋下去,崩溃大哭。
陆时语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冷汗涔涔,汗透衣被。一连喘了十几声,才缓过来些,只是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
她掀开被子,走进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睛犹如受惊的小鹿带着惊慌和无措,几缕碎发被冷汗浸透,湿湿地贴在额上。
一年零四个月,487天,11688个小时。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试着忘掉魏郯。
可是,太难了。
她蒙昧无知的童年、她年少青葱的学生时代、她最美的双十年华……处处都有他。
怎么可能忘记?!
洗了热水澡,可是身上还是止不住地发冷,陆时语干脆关掉空调。
她热了杯牛奶,牛奶的热度熨烫着玻璃杯壁传导过来,可是她的指尖依然冰凉。
陆时语拿起手机,指腹因为有不断泌出的冷汗,好半天才解开锁。魏郯曾经给她留了一个试飞大队的固定电话号码,她试着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值班人员接了起来。听说是要找魏郯,对方客气地说他马上有飞行,不能接听,可以中午一点以后再打。如果有急事,也可以告诉他,他代为转告。
陆时语只是想确认魏郯有没有事,听到这里,连忙借口说自己中午再打,挂断电话。
一颗突突突乱跳的心终于渐渐踏实下来,她换衣服去上班。
与此同时,几千公里外的试飞大队机场,魏郯驾驶着我国自主研制的最新型战鹰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起飞了。
一架飞机设计出来,必须要经过试飞员这一关,只有试飞员试飞定型了的飞机才能真正交到中国空军手中。
机场塔台内,管制员们带着耳麦,聚精会神地看着几面显示屏。大队长和田政委等其他人也在盯着屏幕中检测到的飞行数据和飞行轨迹。
今天的天气格外得好,万丈光芒从四面八方涌来折射进机舱,而舱外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
那么纯粹,像蓝色的水晶。
魏郯看着仪表盘,稳稳地压杆蹬舵。
今天他要完成三个科目。
其中还包括着一个和失速尾旋齐名的极限飞行——眼镜蛇机动。
这个科目如同开车在高速路上跑200码时突然急刹车,而且飞行员的身体还是倒立的,几个g的过载压会对飞行员的身体造成强烈冲击,这也是一般飞行员无法轻易做到的。
在所有人的紧张与期待中,魏郯驾驶着战鹰,人机合二为一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这个科目。
塔台里,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最后只要再飞一个低空科目,魏郯就可以结束今天的试飞了。
大队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可就在这时,检测器响起了刺耳的空情预警警报。大家看到飞机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骤然下跌。
魏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操作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飞机失控了。机舱内的警报系统“嘀嘀嘀”地狂叫,数字仪表盘的指针已经完全错乱。
飞机高度还在不断掉着,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因为是低空科目,飞机距离地面只有不到千米,此刻早已经没有了跳伞的可能。
塔台里所有人都急地站了起来,大队长双目赤红,青筋暴起,抢过一只耳机大吼:“01,01,收油门,减速!”。
魏郯紧咬着腮帮,尝试着放松拉杆、收油门。
但驾驶杆失灵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还救地回来。
一定能救回来。
中午一点半,陆时语提着早已凉透的外卖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会儿,回到医生办公室。
她坐在了办公桌前,吃了几口,有人敲门。从玻璃窗望出去,竟是俞景蕙。
陆时语惊讶极了,急急咽下嘴里的饭菜,起身去迎。
“蕙姨,您怎么来了?”
“我一个大学同学在你们这儿住院,今天来看看她。顺路给你带了家里炖的汤。”
俞景蕙注意到她正在吃饭,心疼道:“这个点儿才吃午饭呐,每天都这么忙吗?”
陆时语笑着点头,给她倒了杯水,“现在还算好,换季的时候人更多。您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吃的。”俞景蕙本身也是中医师,自然知道医院的情况。她放下保温桶,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飘散开来。
“你工作这么忙,顿顿吃食堂外卖,估计也补不到什么营养。我虽然没你妈妈手艺好,不过炖汤还可以,你尝尝。知道你们年轻人都爱美,我把上面的浮油都撇掉了。”
“谢谢蕙姨。”陆时语拧开保温桶,盛了一碗鸡汤小口喝着。
“一家人不用客气。”说完,俞景蕙悄悄打量陆时语的脸色,见她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稍稍安心。
她不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一年多,陆时语几乎没怎么到家里去。而且在电话里她一催儿子什么时候结婚,魏郯就顾左右而言他,有时甚至直接以工作忙为借口挂断电话。
天天忙忙忙,国家领导人都没他忙!
绝对有问题。
“小语啊,你最近和敏行联系没有,他都两个礼拜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陆时语动作一顿,摇头,含糊着说:“没有。”
“小语啊,你别怪阿姨多嘴,你……和敏行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陆时语低着头,摩挲着不锈钢碗边沿,声音很轻,“蕙姨,我们没有分手,只是需要时间各自冷静一下,考虑清楚。”
俞景蕙一听就急了,但是她也知道这些年小姑娘不容易,她强压着心里的诸多疑问,埋怨儿子,“你说这孩子干什么不好,非要当飞行员。跑到那荒山野岭的地方,一呆就是好几年,什么都顾不上。我都想让他调个工作,或者干脆转业。反正他学历不差,品性也好,无论干什么肯定都能干得好。”
“这几年,你们俩这样分着,我都替你委屈。”
“等他今年休假回来,我说他啊。”
“哎,前几年都是四、五月份就能回来了,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九月,人还没回来。”
陆时语没有出声。
一时间,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微显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