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正还在恼怒清源遇见女鬼,抢先装死的事儿,白眼一翻:“什么意思?不过是咱们已经同他们有争执,师父怕事儿办不成。”
“你这……”清源把到嘴边的蠢材又咽了回去,“师父这是恼了咱们办事不利,我是大弟子,你是二弟子,排下去还有清静,怎么就交给了清广?”
清字辈一共就四人,绕开前面三个,专挑小师弟。
清正绕过弯来:“你的意思是说,师父想把衣钵传给小师弟!”
“京中就要来人了,这些年师父可从没少往太师父那走动,一等紫微上人仙去,咱们太师父接掌了紫微宫,师父是必要进京的。”
清源看了看清正呆头呆脑还不开窍的样子:“师父是走了,这里的田地房室香众难道拱手让人?自然要留人看着,本来你我中间一个便罢,好歹我们入门最早,我与你又是一处长大的情份,清广跟着师父时间最晚,凭什么是他?说不准就是他背后下咱们的脸面。”
清正被挑唆起怒意:“他敢,我倒要问问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急!”清源按下清正,“咱们且看他怎么办事儿,他办不成,咱们就接过手,再到师父那儿邀功。”
“那,那他要是办成了呢?”
清源一噎,简直没话好说,但又觉得清正这样正好拿捏,等他掌了一阳观,清正也比一般人听话好用。
压低了声儿:“那就叫他办不成!”
清广把小小送到后院,又对谢玄作个手势:“请吧。”
谢玄与小小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一碰就心意相通,谢玄引人瞩目,小小却不起眼,趁着一干道士都盯着谢玄,由小小去找师父的气息。
小小抿住嘴角,看着谢玄跟清广走远,小纸人从她袖子里钻出来,扯扯她的衣角,小小摸摸纸人的头。
清广见谢玄背后背的竹篓,笑道:“外院都是香客,我的屋子还有空余,道兄不如住在我那儿。”
正中下怀,谢玄点头:“也好,道兄请。”
清广跟谢玄搭话:“道兄跟你师妹感情真好,你师父想必是很欣慰的。”
谢玄憨笑两声:“我们俩入门最晚,我是小师弟,她是小师妹,我们的道术都是师兄们传授的。”
清广一听,这还是个颇有规模的道门,着意打听:“你们师兄弟有多少人?我是清字辈的,一共四人,我排第四。”
“我行十七,到如今连个道名师父也没起,说我的道术还没入门,给我起名丢他的人,我姓谢,师兄们都叫我十七。”
谢玄随口胡扯,一下就给自己添了十六个师兄,听起来十分能唬人,就算一阳观要打歪主意,也怕他们人多能闹事。
什么道门的亲传弟子竟有这么多人?
清广心里嘀咕,他自己知道,越是排得小就越是不受重视,没想到谢玄都排到十七了,手里竟然还有能让师父看中的宝贝。
说话间就到了房间,清广推开门,铺设床铺,伸手去接谢玄的背篓。
谢玄大大方方递到他手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睛的余光瞥着清广,见他摸着包剑的布包,这下明白了,原来萧真人看中了这把剑。
他一观之主,竟然会看中师父这把桃木剑?
谢玄虽不知道这桃木剑究竟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被人觊觎的,那就是宝贝,悄摸从袖子里抖出一张蝎蜇咒,藏在手心里,焦急出声:“别碰!”
清广缩回手:“怎么?我就是看看。”
谢玄道:“不是我小气,是我这把剑认主,别人碰了非扎一下不可。”
清广才不相信他说的话,简直闻所未闻,就是师父的三清铃和法袋,也是他们这些当弟子的收拾。
谢玄有意抖开布包,把剑取出来:“当真不是我小气,道兄要是想碰也成,就是会有些疼。”
他越是这么说,清广越是不信,果真伸手去碰剑柄,谢玄一下按在他摸剑的那只胳膊上,咒符蜇得清广“哎哟”一声叫唤。
清广一松手,谢玄也把手松开,在清广瞧不见的地方呲牙咧嘴,这符藏在手心里蜇人就是会连自己也蜇着,还得改进改进。
清广哪里知道谢玄弄鬼,只当这剑真的有灵,心道要把这事赶紧禀报给师父:“我要去前头瞧瞧,谢兄就在此先稍作休息。”
谢玄笑眯眯点头,一点不怕萧真人看出来,这符是他跟小小闲来无事,画出来玩的,师父从不管他们胡闹,还亲自试了试,这世上绝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谢玄装作倒在床上休息,清广一关门,他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脚跟一落地,就觉得四周有人正盯住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清源清正,昨儿夜里吃了亏,今天来找回场子。
谢玄将他们引到后山去,观中人声鼎沸,后山却安静清幽,山鸡野鹿争吃松果,见了人来也不知逃跑。
谢玄轻轻一跃,跳上松树枝头,撑开双臂,一左一右捏住两鸡的鸡脖子。
这一手把清源清正给吓住了,两人半天都没出声,谢玄已经在地上架起检票,拔毛放血,把鸡串在松枝上烤了起来。
松枝“噼啪”轻响,清源清正闻见香味,腹中馋虫被勾了上来,他们俩时常下山,早就破戒,只是不敢在后山捉鸡烤肉罢了。
两人看着谢玄烤鸡,馋得直咽口水,可这几天将要法会,就是忍也得忍过这几日,这些天不沾荤腥,肚里油水寡淡得很,哪里受得住这个刺激。
谁知谢玄烤完了鸡并不立即就吃,扛着树枝大摇大摆的去找小小。
两人关上门,谢玄伸手就把小小搂在怀中,轻声问她:“怎么样?”
谢玄一走,小小便从包袱里掏出个莲花小香炉,炉身浅炉底宽,与寻常香炉并不一样,这是师父制来寻人抓鬼用的,不论活人死人,只要点香,就能寻觅踪迹。
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炉会用在师父的身上。
小小凝神静气,将香托在掌中,心内默念三遍师父的姓名,入神想着师父的模样,诚心点香默念咒语:“三魂去处显踪迹,七魄追聚来复明。”
线香一点便着,腾空而起,小小心中一喜,打开窗户让香烟追寻师父的行踪,看他到没到过一阳观。
可那香烟刚飘出窗,便分开丝丝缕缕,一下消散了。
小小靠在谢玄肩上摇头,小脑袋磨磨蹭蹭:“人又多又杂,追魂香一点,香烟四散,无处寻人。”
说着便低下头,是她道法低微,点的香追不远,要是她再厉害些,早就找到师父了。
谢玄摸摸她的头:“没事儿,点香不行,咱们就问人。”
遂把清广如何试探他的事告诉了小小,摸着下巴道:“难道师傅那把剑真是什么宝贝不成?”
清源清正守在窗外,把窗纸戳破个洞,想偷听两人说些什么。
看谢玄小小头靠着头喁喁细语,还当他们师兄妹在亲热,心里暗骂,好不要脸的小淫贼,青天白日的就干这个勾当!
谢玄把烤鸡留一只给小小:“他们给的食水不要吃,饿了就吃这个,晚上再点一次香,若还不成咱们便走。”
说完起身,留给清源清正足够的时间藏起,又扛着烤鸡回了清广的道房。
清广已经在等他,他越是像师父报告剑的威力,萧真人就越是想将把这剑据为己有,清广回房就不见了谢玄,正着急要出门找他。
“道兄这是哪里去了?”
“我吃不惯素,看后山有许多野鸡,烤了一只。”谢玄晃晃手里的鸡,放在鼻尖闻了下,“这鸡必是吃后山松果长大的,肉可真是香啊!”
清广只比谢玄大几岁,是俗家收上来的弟了,这几年跟着萧真人,并不敢破戒吃荤,观中膳堂也只有素斋可用,吃久了确实清心寡欲。
可两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鸡串在树枝上,香味儿不断的往他鼻子里钻,他咽了两口唾沫,赶紧念一遍净心咒,这才持住:“膏粱厚味扰乱修行,道兄还是少食为妙。”
一想到谢玄修的道跟自己修的道不同,又能吃荤又能娶妻,那个小师妹,待大些不知如何天仙样貌,心中难免一闷。
谢玄还假意撕开半只递给他,清广赶紧摇头:“不可不可。”
清广想跟谢玄套进乎,夜里才好给他下药,感叹道:“除了谢兄和你师妹,我只见过两个师伯是修武道的,一个练外家,一个练内家,前些日子他们还到观中借宿,师父还吩咐我们去后山捉野鸡给师伯们吃。”
谢玄嚼着鸡肉听着,心里盘算着怎么打探消息,既知道萧真人没好人,更不能贸贸然问出师父的姓名。
清广继续说道:“练外家的那位师伯,据说是练功的时候走岔了气,眼下憋出个瘤来,你是练外家还是内家?”
谢玄一下怔住,他低沉出声:“那瘤子可是生在左眼下?”
清广不疑有他:“是,就是左眼下,怎么你们练外家真有这一说?”
谢玄心中响着村中人说的话,师父失踪之前,来过两个生人,其中一个“紫棠面皮,横眼吊眉,左眼下生了一颗瘤”。
“你这位……这位师伯功夫很是厉害,他们是不是来……来练功的?”
“这个我也不知,听师父说他们是有要事办,三人关在房中,歇了一夜就走了,也得亏只有一夜,要是再久些,该轮到我去捉鸡了。”
“三人?”谢玄喉头一紧,还要假意笑问,“不是只有两位师伯吗?哦,那个是你师叔吧?”
清广眼中起了鄙夷神色:“那是师伯捉拿的恶人。”
第14章 闹法会
谢玄紧紧攥住拳头,恨不得一拳捣在清广脸上,好叫他住口。
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那个……那个人作了什么恶?”
清广看了谢玄一眼,觉得他这反应有些古怪,谢玄立刻笑了一下:“我是好奇,什么样的恶人,竟要出动紫微宫两位道长捉拿?”
清广摇头:“不知,连我师父也不知详情,还是我送饭的时候看了一眼,不像什么恶人,倒像是个老农。”
师父多少春秋从不肯说,但他的模样确实像个老农。
谢玄强撑着笑意,脸皮扯了扯:“那是要送回京中处置了?要是……要是能看看热闹就好了。”
清广摇头:“还真不知,神神秘秘的,怕是要送回京城的,要不然这等人捉到便就地正法了。”
谢玄听见“就地正法”脸色铁青。
清广问他:“谢兄,你这是怎么了?”
谢玄猛吸口气:“吃多了,腹中有些疼痛。”
清广一听,立时便道:“我去给你煎些茶汤来,吃一碗保管就好了。”正好把药加在汤水里,就算他武艺再高,一碗也闷倒。
等谢玄倒了,再如法炮制,把他师妹也放倒,把这二人交给师父处置,是死是活的,那就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清广一出门,清源就让清正跟着他:“这功劳可不能落在他身上,你找着由头绊住他,我来把人放倒,到时功劳就是咱们俩的。”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抢这份功劳,把私藏的美酒都取了出来,往里头倒了整整一包蒙汗药,拿酒瓶子晃了又晃,把药粉晃均。
清源托着几样小菜送进屋去:“这是师父叫我送来的。”
谢玄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睛一扫就知他们师兄弟不合,清源是想来捡漏的。
清源便道:“师父斥责了我一番,我原先也确实不知道谢兄弟不说师门是尊师的吩咐。”
他看见谢玄板着张脸,一动不动,耐着性子赔不是:“城中有许多人顶着道门的名头招摇撞骗,我这才想岔了,竟将谢兄也当作是那等人,实是我的不对,这一杯酒算是我赔礼了。”
话说得十分诚恳,举手就给谢玄倒了一杯酒,送到谢玄的面前。
谢玄喉头苦涩,心里惦记着师父的安危,对清源自然就没好脸色:“道兄既是敬酒,就该先干为敬。”
清源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我们道门是不食荤不吃酒的,何况将要法会,观中子弟都在斋戒,非是我心不诚,还请道兄包涵。”
谢玄心头的火正无处发,磨着牙道:“我要是不包涵呢?”
清源没料到谢玄会这样刁钻,都已经放下身段赔不是,他人在一阳观的地盘上,竟还敢不给面子。
他既不吃软,那就来硬的,叫几个身强力壮的把他按住夺剑,他又能如何?
谢玄看清源目露凶光,想起小小还在后院偏房,对清源一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道兄不要见外。”
说着接过清源手中的托盘,搁到桌上,举起酒杯:“来,我先饮这一杯。”
谢玄把酒杯托在手中,说话就到嘴边,看清源脸色一转,面露喜意,知道这杯中不是好物,反正已经探听师父的下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
谢玄嘴唇还没碰到杯沿,手指一翻,一杯酒兜头向清源浇去,趁他眨眼的功夫,推掌而去,拇指食指叩住清源的咽喉:“酒里有什么?”
清源喉咙被叩,不敢发声,手脚却不停挣扎,可人却被谢玄制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眼睛瞥向门外,只盼清正清广能救他。
谢玄小时便跟着师父上山打猎,要养活三个人,靠替乡民化煞可不够。
等到他十三四岁,便自己领着小小进山,两人连狼都套过,还怕清源?
谢玄冷笑一声,抄起酒壶往清源嘴里灌了两口:“我也不冤枉你,要是没事我跟你赔罪,若是有事……”
话音未落,清源眼皮一翻,昏睡过去。
谢玄刚要探鼻息,清源就打起鼾来。
胡乱把他塞进被子里,整个人从头盖到脚,背上竹篓去找小小,走之前把那个酒壶也给带上,一阳观打这个主意,偏要让萧真人下不来台!
小小点香未成,心中记挂谢玄,放出袖中的纸鹤,想让它去探探音讯,纸鹤拍了拍翅膀,刚刚飞出去,就又飞了回来。
小小推门一瞧,看见谢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