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怀愫
时间:2019-09-20 07:40:28

  下人取了铜锣来,绕着蒋文柏“哐哐”打锣。
  “蒋文柏”听见锣声停住脚步,十分有趣的看了那几个下人一眼,看他敲了两下,又突然发怒,神色间就像个喜怒不定的女人。
  伸手夺过铜锣,一下掰成两半,扔向袁氏。
  袁氏身边就站着小小,劲风拂面,谢玄怕小小受伤,抽剑抵挡,随手扔了一张符过去。
  符咒浮在空中,在蒋文柏面前停了下来,他的动作随之一顿,呆立在槐树下,脚也不再飘动。
  袁氏大喜,可她还没高兴多久,那张符烧了一个洞,没一会儿便烧尽了。
  蒋文柏又绕着槐树转起圈来。
  小小仔细一看,那吊死鬼的长舌头缠在蒋文柏的脖子上,红舌好似系在脖间的绸带,一拉一扯把蒋文柏提起来。
  女鬼双脚垫在蒋文柏的脚后跟,蒋文柏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细腰一摆,走起路来全然女态,甩手就将罗带悬到了树上。
  刚刚七八个小厮都拦不住蒋文柏,一张小小符纸竟让他停了停,袁氏这下相信谢玄真有本事:“道长,道长赶紧想想办法!”
  谢玄刚刚扔出去的是一张废符。
  符头符脚画得规格齐全,但一张符能不能起作用,最要紧的是符胆,请神入胆,才能镇守符咒。
  谢玄在画符胆的时候,有意漏掉两笔,是专门特供给蒋文柏的,这张符本不该起作用,没想到那女鬼竟会这样不济,被这样的符拦了一拦。
  谢玄叩住咒符不扔出去,假意皱眉道:“奇怪,这是什么成了精的凶煞,竟连师父给的五雷灵符都镇不住它!”
  袁氏一听急问:“还有什么办法?”
  谢玄装作苦思:“这……我们还没见过这么凶的煞。”
  谢玄和小小刚奔到廊下时,那女鬼还怔忡了一下,她舌头卷着蒋文柏的脖子,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似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逃走。
  等挨了谢玄的符,就知道他是有意手下留情,缠蒋文柏缠得更紧。
  蒋文柏脖子抻长,越扯越细,双目凸出,踮脚飘到罗带边,要把脖子套上罗带。
  袁氏把牙一咬,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挡不住,张口吩咐:“赶紧去宰黑狗取血!”
  黑狗血破煞,这是民间的土法子,可这法子管用,要是那女鬼当真被狗血淋头,必会鬼力大伤。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娘子,这黑天摸地的,哪儿去找只黑狗?”
  袁氏不是寻常内宅女子,一计不成转言便道:“那就童子尿公鸡血,不论什么放一盆来!”
  厨房里就养着鸡,两个下人奔去厨下杀鸡取血去了。
  小小赶紧扯了扯谢玄的袖子,她心中还是觉得女鬼十分可怜,想暗助女鬼逃脱。
  谢玄心中有数,他拔出桃木剑,翻过栏杆跳到院中,虚刺一下蒋文柏的面门,大声嚷道:“我将这凶煞缠住,快取黑狗血来!”
  女鬼闻言一顿,她不甘心就此离开蒋文柏的身体,只差这一步,飞身就要把头塞到罗带中去。
  谢玄一时踌躇,心里觉得蒋文柏活该,可他手中的桃木剑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飞出谢玄的手,在半空一击。
  宝剑刹时注满光华,剑尖指向蒋文柏的脸,女鬼一下被逼得退后一步,用袖子掩住脸,哀叫了一声。
  这把剑是师父留下的,宝物自有灵性,它不愿意看恶鬼伤人。
  小小见此情状上前一步:“师兄!”让他别尽全力。
  谢玄一把攥住剑柄,这剑自己要斩鬼拉也拉不住,他一把牢牢握住,与剑角力,出了一身大汗,终于把剑制住。
  女鬼一离开蒋文柏的体内,蒋文柏“啪”的一声脚跟落地,恍恍惚惚将要醒来。
  谢玄剑尖轻挑,他看不见那女鬼身在何处,可料想不会离开蒋文柏太远,再次示警:“识相的速速离开。”
  女鬼不甘心就此离开,两个下人已经抬着一盆鸡血从廊下冲出来。
  她先是被剑气所伤,又闻见一股难闻至极的味道,倏地飘过墙头远去。
  谢玄离得最近,女鬼一走,蒋文柏就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谢玄假装那女鬼还没离开,用桃木剑尖戳着蒋文柏的身体,让他不断左右摇摆转圈,口中大喝:“还不显形!”
  小小看见女鬼离开了,知道师兄在作弄人,抿嘴轻笑,一本正经指点两个下人:“这邪祟厉害得很,须得当头浇下才最管用。”
  两个下人抬着铜盆,这一盆鸡血混童子尿,又骚又腥,绕着蒋文柏转上两圈,对准了头脸一下泼了过去。
  谢玄脚尖一滑,剑尖护住全身,退得干净利落,半点血滴都没沾到。
  蒋文柏刚刚被女鬼上身,差点上吊,才醒过神来,兜头一盆鸡血人尿淋下,尿骚味直冲五脏,摔在地上呕吐起来,把刚刚吃的酒水菜肴全都吐了出来。
  袁氏刚刚还叫得情真意切,这会儿见蒋文柏人无事,想要去扶又捂住鼻子,吩咐丫头小厮去把人扶起来,烧热水给他洗澡。
  谢玄还想让蒋文柏多吃些苦头,出言恐吓:“不成,此时天还未亮,那邪祟说不定还会再来。”
  袁氏就让蒋文柏穿着尿衣,看他眉毛头发都被鸡血糊住,一时打颤一时发热,叫下人赶紧煮姜汤来灌他喝下,也好发发汗。
  经历这些,袁氏不敢再打之前的主意,客客气气请小小和谢玄到堂屋,让丫头预备宵夜送上来,问谢玄道:“这东西这样厉害,可还会再来?”
  “不好说。”谢玄看了他她一眼,“若是路过,已然知道厉害,若是寻仇,就一定还会再来。”
  袁氏脸上肉跳,强自镇定,他们夫妻做这“生意”已经许多年了,但只谋财不害命。
  小家女子没有妆奁,大家女子不敢下手,专门哄骗烟花。
  先让蒋文柏引诱这些女子当妾当外室,等进了蒋家的门,原来那些皮肉钱俱都归了夫妻俩,再将人转手卖掉。
  假称人死了,从来也没人追究。
  烟花女子,早就破了身,就算转卖,也不过换一个地方卖笑,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没有人真的寻死。
  就在别的地界死了,那可不关他们夫妻的事。
  袁氏脸上神色变幻,这种阴私不能告诉他们,心中又想,难道是蒋文柏原来欠下的债?娶她之前那几个,说不准就有死了的。
  “今夜如此凶险,全靠道长救我夫君,还请道长小住。”说着起身亲自给谢玄添了茶,“不瞒道长,家中正有喜事,道长不如留下吃杯喜酒。”
  她竟然还要讨白雪香进门。
  小小蹙了眉头:“还要办喜事?”
  袁氏一时没听出话音来,她往小小脸上一瞥,心里暗暗可惜,这么个女孩要是调理好了,可比白雪香值钱多了,她微微笑道:“是我夫君心尖上的人,自然要讨进来的。”
  两千两雪花银,可不能白白放过。
  袁氏说这话时,头顶五蕴之气浮动,贪欲大炽。
  小小不由眉头一蹙。
  土地给的差事还没办完,谢玄点头应下:“既与郎君有缘,自然要留下吃杯水酒。”
  袁氏赶忙差人去请萧真人。
  萧真人昨夜在白家小院作法,一夜都风平浪静,白雪香只当他道术高深,奉上重礼。他酒足饭饱,刚要回一阳观,还没出城门就又被蒋家请了过来。
  双方在堂屋相遇,萧真的两个徒弟一眼就认出谢玄小小,他们俩自从跟了萧真人,还从来没吃过那么大的亏。
  昨日便怀恨在心,本想在城中打听谢玄的消息,找准了机会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没想到冤家路窄,在蒋家就遇上了。
  萧真人本不把这两个小道士放在眼里,目光一扫而过,茶盏还没端起来,就又看向小小,目光灼灼地盯住小小怀中那杯桃木剑。
  这把剑用古桃木所制,色泽深红,剑的模样没什么出奇,可这把剑隐隐绕着瑞气,是经年累月斩厉鬼才能滋养出这样的阳气。
  萧真人目光一动:“这二位小友,不知师承何处?”
  他目光微闪,小小就知这人打坏主意,唇角轻轻一抿。
  谢玄与小小自小到大,没有一天分开过,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必示意他便明白。何况萧真人前倨后恭,定是有所图谋。
  这萧真人是道门中人,不太好骗,谢玄却也不惧,张口便道:“我们师兄妹二人是下山游历,师父说了,不许随处报他的名号。”
  第一,师父很严厉。第二,师父有来头。
  萧真人先看宝剑,再听谢玄说的话,信他们确实是有来路的,不敢贸然行事,还是眼前的银子要紧,转头对袁氏道:“邪祟在何处作怪,带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小小:师父你为何多管闲事!
  剑:哼
 
 
第7章 抓放鬼
  谢玄有意要看看萧真人有多少本事,他们从小长在乡间,还从没见过旁人施道术,不远不近的跟在萧真人身后。
  萧真人的徒弟清源清正时不时瞪视二人,见谢玄满脸兴味,心中气他不恭敬,旧帐未销,又添一笔新帐。
  萧真人也有意显一显手段,他掏出罗盘,不必袁氏指路,径直走到了后院。
  绕着差点吊死蒋文柏的那树转了一圈,又是点符又是闻味,半天才道:“不知来路,却是个积年老鬼,阴气很重,须得开坛作法。”
  蒋文柏被人用竹椅抬着跟在后面,听见萧真人这么说,连连点头:“要的要的,真人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萧真人让两个徒弟预备法坛是要摆的各类法器,自己换上法衣,在坛前又是念咒又是烧香,掐算了半日才告诉袁氏,这是蒋文柏命中该了结的一段承负因果。
  蒋文柏又被血喷又被尿淋,躺在椅子上萎靡成一团,抖着嘴唇问:“是,是什么因果?”
  萧真人捻一捻胡须,故作神秘:“总是一段孽缘。”
  他又没有通天的本事,哪里知道为什么,反正有东西要蒋文柏的晦气就对了。
  这一句话让蒋文柏浑身一个激灵,他不敢细想那女鬼的模样,可又十分眼熟,仿佛认识她,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袁氏察言观色,一见丈夫脸色大变,知道他必是有事瞒着自己,问萧真人:“可有什么法子,了结这段孽缘。”
  萧真人捻须不答,两个徒弟出来说话:“既是承负因果,那便是天意如此,师父要替你们化解,那可是要花大力气的。”
  劫数自然可破,只是要多花点银子。
  袁氏知道一阳观雁过拔毛的规矩,既然请了他来,就已经有准备:“只要真人能把那东西赶跑,安我家宅,咱们自有酬谢。”
  萧真人依旧吃茶不答,两个徒弟继续说道:“师父要设坛画符,请祖师爷下降,岂是寻常人有的福气。”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蒋文柏赶紧叫人去钱庄换百两银子,萧真人这才眯着眼,掐指道:“正午时分阳气最重,那时画符事半功倍。”
  蒋文柏差几个下人在院中摆出长桌供品,又预备厢房让萧真人沐浴静身。
  谢玄看了这番动静,心中哧笑,画符还不简单,这个白脸道士又要起坛又要作法,弄这许多花哨,不就是想多要点钱。
  他心中暗忖这个法子着实不错,往后再有大户请他作法画符,也照这样起坛,费的功夫越多,拿的钱也就越多。
  萧真人念咒请香拜祖师,折腾了大半日才画了一叠符,累得满头大汗,把这一叠符交给徒弟,把蒋文柏住的那间屋,里里外外都贴上。
  “我已经备下天罗地网,那东西只要来,就逃不出去。”
  清源清正取出一个朱红网兜,把朱砂调和,将这网兜浸透,又在上面挂上小金铃。
  谢玄本来抱臂站在廊下,见这东西新奇,走前两步。
  清正哼笑一声:“怎么,没见过这个罢。”师父竟还对这两个小道多礼,一看就是乡间野道,连这样的法器都没见过。
  谢玄一下冷了脸,受这句讥讽,本待要走,可又怕他们真有什么古怪招数,忍住一时气,耐着性子看他们到底如何施法。
  清正清正把这网兜布置在蒋文柏屋前,又用油布盖住,有心跟谢玄显摆,把萧真人另一样宝贝拿出来。
  是一个写满了符咒的黄布口袋,清源道:“任它是什么东西,只要收入法袋,押在祖师爷前念四十九日经书,必叫它魂飞魄散。”
  小小看了一眼,萧真人符上的灵光还不及谢玄画的一半。可就是这一半灵光,贴遍了屋子也照得满室光华。
  法网符袋,只要女鬼入来,插翅难逃。
  小小拽一拽谢玄的袖子,把他拽回屋里,攥着袖子求他:“师兄,咱们帮帮她罢。”
  谢玄十分看不上一阳观这三个道士,不管是那个白面老道士,还是那两只癞蛤蟆小道士,况且又有土地爷担保,不帮也得帮。
  可这事儿不好办,蒋家这些人便不好骗,更别说那个萧真人了。
  他龇龇牙:“麻烦。”
  小小赶忙从袋里摸了颗粽子糖,塞到谢玄嘴里。
  谢玄含了一口糖,笑着伸个懒腰:“行罢,那就替她想想办法。”
  三更时分,蒋家院中无人安眠,全都点着灯火,等那女鬼前来。
  蒋文柏恨不把黄符贴在肚皮上,怀里抱着从萧真人那儿借来的三清铃,一有风吹草动,就死命摇那铃铛。
  清正清源,赶过来看了几回,都是蒋文柏自己害怕得发抖,气得骂了一声:“真见了鬼再摇!”
  蒋文柏缩在床上,蒙头藏在被里,屋中处处都点着烛火,夜深更静,他渐渐撑不住要睡。
  眼皮一松,一阵阴风吹来,窗棱“格格”作响。
  蒋文柏一下醒了,缩到床里,从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就见窗外一道窈窕身影越来越近,立在门边,想要推门入内。
  被门上的符咒一震,进不了门,又绕到窗边。
  蒋文柏大气都不敢喘,他刚刚还敢摇铃,这下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屏息不动,可那道黑影不愿离开。
  “大郎,是我呀,你不是说最爱我么?你不是说要娶我进门么?”声音好似裹了蜜,娇滴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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