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翊笑了笑,又同样温和地说:“要小心啊。”
态度拿捏得不轻不重、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居然真的像第一次和她见面。
而且模样温和,彬彬有礼,半点也没平时对待她的那种霸道劲儿。
这还是聂翊吗?不会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吧?
和她对视,竟也半点破绽都没露出。
唐翩翩最会天马行空,看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心生怀疑。
唐如兰埋怨地看了唐翩翩一眼,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聂翊很体贴地打圆场道:“不能怪她,台阶设计得太陡了,我的错。”
听听,听听,这还是那个聂翊吗?
哪儿来的神仙邻居,人也太好了吧!
虽然与他的本质天壤之别,但唐翩翩很清楚。
他的确是聂翊,仍然是她熟悉的,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像他们这样的人,都爱里面一套表面一套,见人下菜碟,他和唐如兰没有过交道,此时客套一些也不奇怪。
唐如兰露出欣赏的表情,自报家门:“您好,我姓唐,这是我的女儿唐翩翩,以后您叫她翩翩就行。”
聂翊看向她,很随和地微笑了下。
唐翩翩赶紧把脸撇开。
阴谋,这都是阴谋!
聂翊把她们母女请进家门,唐如兰一进来就赞美起房内的装潢布置,轻易挑开话题,两人聊得很投机。
房子内部几乎全部用实木装点,实木地板,实木家具,连色泽都是千篇一律,抛光的黑胡桃木低调典雅,营造出一种古老宁静的氛围。
角落里的立式钟表、墙边的名贵壁画、头顶黑色缕空的吊灯……这里找不出多少现代的气息,好似住着位老伯爵。
老旧也是古典,品味真的很好。
唐翩翩忍不住再次向房主投去视线。
聂翊和唐如兰谈论着房子装修的设计概念,他参与了设计师的设计,很多细节都是他的想法。
原来他在半年前就买下了这幢房子,并不是因为知道她住在隔壁才特意搬过来的。
唐翩翩反省自己,简直不要太自作多情!
交谈中,聂翊忽然侧了侧身,状似无意地瞄了她一眼。
唐翩翩已内心戏十足地看了他良久,这下就跟偷窥被发现了似的,慌张收回注视。
欲盖弥彰,适得其反。
她偷看的事实也落槌而定,是洗不白了。
聂翊轻微勾起唇角,转过身去,继续和唐如兰交谈。
两人作势上楼观赏,唐如兰问唐翩翩:“翩翩啊,你要不要也上去看看?”
聂翊也看着她。
唐翩翩巴不得离他远点,就说:“我膝盖还是有些疼,就不上去了吧。”
唐如兰:“也好。”
聂翊叫人给她倒了杯果茶,唐翩翩一人呆在楼下,目睹聂翊伪装极好,和唐如兰并肩而行,谈笑风生,有绅士礼节,又温文尔雅,十分好说话。
她牵起唇角冷笑了下。
还真是人模狗样。
对了。
她的小包呢?
趁楼上的人不注意,唐翩翩悄悄寻到后院。
小包的窝搭在墙边,居然还是个小别墅的样子,里头铺着软垫和毛毯,小包趴在上面,头枕着前爪睡觉。
唐翩翩蹲下身子,远远小声唤它:“小包,小包!”
听到她的声音,小包耷拉着的耳朵一下子支棱起来,还原地愣了几秒,十分不相信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她。
唐翩翩又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小包无比激动,发疯了似的朝她跑来,一头撞进她怀里。
*
聂翊和唐如兰走下楼。
一楼的客厅已是空荡荡的了,唐如兰四处看看,不太高兴地说:“这丫头跑哪里去了?”
聂翊回道:“可能先回去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太没礼貌了!”
聂翊淡笑。
来到楼下,唐如兰说:“那我也先回去了,打扰聂先生这么长时间,真是惭愧。”
聂翊礼貌客气地回道:“不必见外,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送走了唐如兰,门一关上,他脸上的笑容即刻荡然无存。
原地停顿了几秒,听到后院传来的笑声,聂翊举步过去。
难得的好天气,风都是晴朗的。
阳光在唐翩翩的长头发上洒上一层浅金,她和小包一起坐在草地上,搂住小包,举着手机找角度自拍。
唐翩翩长相甜美清纯,眼睛大而圆,显得单纯无辜,偏眼角尖尖细细,生生多出几分狡黠感,唇角微笑,面无表情时都像在微笑。
长得是个小狐狸样,可胆子小得像只小白兔。
此时手机屏幕上,除了她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小包巨大的狗头之外,后面凭空多出一个倚靠在墙边的黑色身影。
唐翩翩手机抖了抖,咔嚓拍下照片,定格了她见鬼一样的表情。
小包看到聂翊,摇着尾巴朝他跑过去。
聂翊蹲下来,两手抱着小包的狗头揉搓。
唐翩翩却忙不迭站了起来,两手无措。
唐翩翩:“我、我妈呢?”
“走了。”
“那我也告辞了,再见。”
她说完快速从他身旁闪过,聂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拖回来。
他皱眉说:“你跑什么?”
唐翩翩手腕被他握得紧紧,冰凉的体温很快传遍她的全身,她正色道:“聂先生,别这样。”
聂翊轻轻放开她,径自发问:“腿还疼吗?”
一提起这茬,唐翩翩微愠地瞪着他。
聂翊视若无睹,顿了顿,又云淡风轻地说:“一见面就行这么大的礼,我是不是该给你封个红包?”
红包你妹!
唐翩翩气呼呼地从他家跑出来,满脑子都是:这日子没法过了,搬家,现在就搬家!
“搬家?”
唐如兰放下手中的描金瓷杯,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刚买的房子,才住了两天就又要换?”
唐翩翩随口找了个理由:“这房子风水不好,影响财运。”
唐如兰看了她几秒,认真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沉默中,唐翩翩又听她说:“你是不是认识聂先生?”
唐翩翩猛地抬头。
然后下意识就否决:“没有啊,我怎么会认识他?”
唐如兰没有追问,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刚才唐翩翩一见那位聂先生反应那么大,她就觉得好奇,既然不是老早就认识,那一定也没什么过节,怎么串了趟门就吵着要搬家了?
唐如兰自然不会同意,这件事不了了之,唐翩翩也无可奈何。
*
唐翩翩想搬出去住无果,每天一想到隔壁住着个大魔头,再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幕,梦见他的次数居然就更多了。
弄得她身心皆累,苦不堪言。
夜色降临,唐翩翩出来见了宋韵。
名流明星们最喜欢出入高端而隐蔽的娱乐会所,宋韵刚结束了个通告过来,精致的妆容使她看上去明艳动人,坐在高脚椅上,也不遮遮掩掩,谁爱拍谁拍。
被一名异性看得久了,她转过脸来,还抛过去一个媚眼,当即把人电晕。
唐翩翩走到她身后给自己倒酒,冷不丁开口:“到处撩汉,不怕你家金主吃醋?”
宋韵轻松道:“天高皇帝远,管他呢。”
“真是潇洒。”唐翩翩抿了口酒,慢悠悠晃酒杯,“不像我,被生活压迫得快喘不过气了。”
宋韵不解地问:“那个姓聂的不也没对你做什么吗?你太给自己压力了。”
唐翩翩笃定道:“他迟早会做什么的,我最了解他,不可能放过我。”
宋韵聪明绝顶,马上听出她话里的信息:“难道,你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唉。”唐翩翩不置可否,又叹了声气。
然后哀怨地发泄道:“我除了长得美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生活要这么对待我。”
宋韵轻飘飘地说:“胸也太大了,也是错。”
唐翩翩冷哼:“胸大也是错?我也不想长这么大啊!”
忿忿地说完,两个女人笑成一团。
唐翩翩酒量不行,几杯下去就产生了醉意,宋韵外号千杯不倒,还跟没事人一样。
她覆到唐翩翩耳旁,捂着嘴巴说:“今晚别回去了,姐给你安排个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唐翩翩醉醺醺地问。
宋韵神神秘秘,拨了通电话,背对她讲了几句话。
又转过来对她说:“咱们女人身娇肉贵,一定得注重身心调节,你最近这么苦闷,看来我得叫个小哥哥来陪陪你了。”
唐翩翩瞬时就明了,暧昧一笑,但摆摆手说:“嘿嘿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我该回家了。”
唐翩翩先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宋韵就不见了。
她们原来的位置上,多了名盘靓条顺的小帅哥。
唐翩翩走过去,小帅哥就把桌上的手机递向她,笑得十分好看:“手机忘拿了。”
长得是真不错,可惜是只duck,唐翩翩笑眯眯地把手机收到包袋里,问:“我朋友让你来的?”
“不。”小帅哥煞有其事地摇头,邪笑:“是上帝让我来陪伴你的。”
骚得掉渣。
唐翩翩身上一阵恶寒。
她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钞票,递向这位骚掉渣的小帅哥。
她想说:“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这是封口费,今晚的事不许和任何人说起。”
还没开口,她先发现这画面有些不对。
窄腰翘臀的小白脸、一身名牌的小富婆、灯红酒绿的club,她还握着一把钱要塞给人家。
这一幕,好像她真的在花钱买.春一样。
沉稳的脚步声一声声从楼梯上传来。
一双长腿首先映入眼帘,高档西服的布料纤尘不染。
聂翊单手插兜,捏着支雪茄,他垂眸看着脚下楼梯,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唐翩翩小身板陡然一僵。
“……”
怎么哪儿都有他?
她是撞邪了还是被鬼缠身了。
她立刻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聂翊拉开椅子坐上去,呼出最后一口烟,把手中雪茄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才开口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唐翩翩有些抓狂,她可还什么都没做啊,这位duck哥她碰都没碰他一下!
而且你一副有妇之夫前来捉奸的牌面是要干嘛?
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解释,聂翊先发制人,问duck哥道:“谁让你来的?”
duck哥也不知道谁让他过来的。
宋韵是公众人物,干这种事绝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他只知道是一道女声,具体是谁当然不清楚,在这位气场无比强大的男人面前,duck哥机智地把责任推到唐翩翩身上。
指着她说:“是她,她让我来的。”
唐翩翩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聂翊继续问:“她让你来干什么?”
duck哥回想刚才那通电话里对方的说辞,张嘴就说:“帮她疏解心肠,调节内分泌!”
唐翩翩右眼皮狂跳了两下,调你妈的内分泌啊!
duck哥非常老实,一五一十地说完:“她说她最近被一个姓聂的折磨得生死不如,叫我好好陪陪她。”
聂翊嗤笑了声,“哦?”
唐翩翩一张脸快白成了A4纸。
duck哥还有话要说,口型又张了张。
唐翩翩再也忍不了了,抓起包包就往他身上砸。
“你还有没有职业操守啊,不知道要为客户保密隐私?小心我告你!”
聂翊冷静地看着她暴打duck哥,等她打够了收了手,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夜多少钱?”
duck哥捂着头上的包,“五、五万。”
“五万。”聂翊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到唐翩翩身上。
“来找我吧,我不要钱。”
第8章 翩翩
抢生意来了吗?
duck哥默默抽掉唐翩翩手里那把毛爷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分圆润地滚走了。
唐翩翩心想,她是不是也该……
聂翊手臂放在桌面上,平静地面向她,还在等回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唐翩翩认命了。
她客气一笑,说:“聂先生真爱开玩笑。”
聂翊:“可我没在开玩笑。”
“我们的身体有多配合,你知道,也喜欢,不是吗?”他说。
半明半暗的光线使他的样子看上去无比魅惑,深沉沉的双眸,再多看下去就能把人吸进去。
虽是他主动任君宰割,但很明显,她才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当年,也是如此。
唐翩翩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幕。
夜幕降临时,琴房没有开灯,教室里的一切物件都安静沉寂,披着朦胧的夜色。
她跌跌撞撞地闯进去,看到钢琴旁坐着的清瘦少年。
他敲下最后一个琴键,转过身来。
……
这么多年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没变。
但唐翩翩不想再赴汤蹈火,让旧事重演。
一回忆起过去,她心口突然感到一阵空空的。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她不知道怎么了,皱起眉思索缘由,不经意瞥见聂翊唇上隐隐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