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瑶台——林叙然
时间:2019-09-21 07:42:40

  楚怀婵呆呆等了好一阵子,这才确定这小气鬼是真将她搁在这儿不会去而复返了,这才出了浴桶。
  等离开温水,她才发觉已经历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水仍旧温着,半点不显凉。
  她微怔了一小会儿,还没来得及辨清心中是何滋味,便突然想起来,这混账还是没唤人给她取衣服啊!
  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她从没在阅微堂住过一日,这里自然无她的用品,这问题太过棘手,她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什么遐思了,急得在房里转了几圈。
  直到水汽凝结,身子发寒,肌肤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疙瘩,她这才心如死灰地换上了一旁木施上挂着的孟璟的中衣,可她的身躯和孟璟那身量一比,简直自取其辱,她甚至觉得她只用穿裤子便可将自个儿都罩进去了,她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这小气鬼来救她,只好气鼓鼓地在房内一通搜罗妄图拯救自个儿,可偏偏什么都没找到。
  她泄气地将窗棂斜支起一角,发觉被扶舟撵出去的人到目前为止仍未被放进来,只好瞎鼓捣了好一阵,将宽大的裤腿打了个结,总算不至于拖在地上了,这才去寻了一双孟璟的翘头履趿拉着往外走。
  这副尊容简直比方才还见不得人,她将门翕开一条缝,探出脑袋去四下探看了阵,见中庭里果然因孟璟的怒火而仍旧无人在侧,这才放心地踏出了门,但她下一瞬,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就这样回去么……
  她纠结了半晌,最终只得乖乖踱进了明间。
  孟璟正坐在上首等着训斥她,哪知却一眼看见她这副狼狈样,瞬间破功,没忍住嗤笑出声,绷了一两个时辰的脸总算松了些。哪知这呆子不知把握机会,恼羞成怒之下看也不看,径直抓过一旁的物什冲他兜头砸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之后,忽地发觉手上已染了一层香灰,再借着灯光看清手中之物是香薰炉后,好不容易才见着的那点笑意一点点地凝滞下去。
  几次三番被人挑战耐性,他现在的面色比之前刚从水田里爬起来时还要难看上几分。
  他将铜鎏金狮子香炉往案上一搁,起身用一旁常备着的清水净手,水声起落,楚怀婵心不自觉地猛跳起来,便听他道:“让你半刻钟,逃命去吧。”
  他漫不经心地侧头盯她一眼,眼神里却满是警告与怒意。
  楚怀婵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骂这莽夫:“会武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怎么不在外头再多待几个月呢,一回来就逞威风。”
  她也不知为何自个儿突然怒气冲顶,边走边拿话激他:“你这破德性就不能改改?学学人家薛大人不行么,礼数周全,待人客气……”
  她话音未落,已被人掐住了腰。
  孟璟下手半点没留情,径直掐住她腰将她拎回了屋,连她脚上的鞋掉了也全然不管。她没有亵裤可穿,倒给他省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剥了个干净。
  楚怀婵突然被他剥光,又不是在床笫之事上,手足无措地低头看向踩在精致地毯上的赤脚,两相对比,越觉羞赧,登时噤声不言,只鼓着腮帮子以示不满。
  她就这么光溜溜地站在他跟前,孟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低头不敢看他,更别说争嘴上输赢了,没忍住笑出声:“不是嘴上功夫挺能的?怎么不说了?”
  毕竟夫妻间,更过分的事早领教过了,眼下楚怀婵对他这行径其实也不生气,但就是今日怎么看他都不大顺眼,便还真和他顶上了,闻他问话也一言不发。
  孟璟气笑,径直将人扔上床:“别忍着,我想听听声儿。”
  他本只是解开了袍子,可这呆子非要气他,任他怎么折腾,都死活咬紧牙关半点不肯吭声,甚至连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一个。他有些颓丧地停下动作,倒也并未退出来,只是这般居高临地看了会儿她,这股颓丧便自行消退,尔后直裰便被径直扔出了帐。
  帐上瑞兽虎虎生威,帐外直裰之上,灵鹤却孤零零地探首望月。
  他向来体谅她身子,在这事上不会无节制,也念她年纪的缘故,一般不会太过分,今夜却一反常态地连要了她好几次,楚怀婵本存了今日不气死他绝不罢休的心思,一开始还能死命忍住,等到后来却是全无招架之力了,半点不受克制地嘤咛出声。
  孟璟这才痛快起来,愈发卖力。
  等楚怀婵终于感受到一股热意在体内弥散开来的时候,她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许久没能平复下来。
  孟璟餍足完,怒气总算全数消退,传了次热巾,细心替她收拾了一遍,便又披上中衣,将直裰在她身上裹了一圈,径直抱着她重回温泉池子,自个儿利落地捯饬完毕后便上了岸,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直楞楞地看她。
  汤池散着氤氲水汽,孟璟便在这四散的热气中凝神看她。
  她露在外头的半截香肩上不规整地红了一片,披散的长发重新浸湿,在青丝掩映下,眉目倒也重新显出了几分温顺。
  她泡了一刻钟,纤纤玉足踏上岸,双腿仍旧轻微颤着,站不大稳。
  腕间籽玉镯已被微微推高卡住,腕骨处则留着一道不算浅的勒痕,手腕内侧印着的蟠螭纹尚未消散,同他革带上的如出一辙。
  他不肯走,她拿这莽夫没辙,羞赧也无益,自个儿在他跟前乖乖擦干身子,再次犯了难。
  孟璟明知其意,却故意看她笑话,纹丝不动。
  她只好再度翻箱倒柜,总算翻出来一把剪刀,等再回头时,孟璟人已经不见了,她赶紧将宽大的裤子套上,尔后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椅子,忿忿地拿剪刀将他的衣袖裤腿剪短。
  她似是为了泄愤,并不一刀剪到尾,只剪一道小口,尔后扬手大力一撕,惊起一声裂帛声。
  孟璟刚吩咐完丫鬟去替她取衣服回来,便恰好听她撕下一截衣袖,“嘶拉”一声,令他牙都有些泛酸。
  他也不知是气还是乐,总归是笑出了声,她动作便一顿,身子僵硬地回头看他,他却只是将她脑袋轻轻扳了回去,拿了张厚毛巾,替她擦起了重新滴水的发。
  他眼下动作轻柔,楚怀婵方才只想同他置气,故意同他作对,眼下却不知为何当真越想越气,忿忿地再度撕下一截,虎口都被勒红了一片也不罢手,边撕边问:“鸡呢?”
  “……叫人宰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她没出声。
  “一会儿多吃点,腿颤得站都站不稳,也不知谁更该补补。”
  她于是气得更加厉害。
  他却还好意思怪她:“盛情难却要留便留,哪怕是要留到我回来,下面人也知道处置,你干嘛非得扔我这儿来故意气我,方才受的苦都是你自找的。”
  楚怀婵抿唇,撕下一截裤腿,怏怏不乐地道:“谁叫你不像话的,”
  “???”
  “你这些年习惯自己扛事,不愿同人商量交代便罢了,我能接受,也能理解。”
  她转头瞪他一眼,满脸愠怒,眼眶却不自觉地泛了红:“但你出塞几个月,连封书信都不知道往回送,谁知道你死了还是活着,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心没肝半点不担心吗?我不气你气谁去?”
 
 
第79章 
  她话还没说完, 眼泪珠子便成串往下落。
  孟璟执帕的手顿住, 无意间扯疼了她, 惹得她轻轻“嘶”了声, 只好赶紧松手。
  青丝脱离桎梏, 楚怀婵也终于撕掉了最后一截裤腿, 起身往外走去,半路恰好撞上前来送衣服的丫鬟, 她正在气头上, 没多看一眼这能让她复归体面的华衣适履, 径直往外走, 重新回了北屋。
  孟璟这儿规矩惯常多且严,方才尽欢所留下的凌乱痕迹已被迅速清理干净,新铺好的床单被子散着淡淡的香薰味,她重新窝回床上, 把自个儿缩进角落,将被子提高绕周身裹了一圈, 这才微微舒缓了些, 拿手背抹了抹最后一点没能忍住的眼泪。
  她这一走,孟璟拿着帕子在汤池旁站了好一阵子, 这才将毛巾一扔, 重新取了干净毛巾, 拿上她的衣物跟了过去。
  见他掀帘进来,她将头埋得愈发低,并不出声。
  孟璟默默看了她好一阵,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将她衣物放在床角,又转身出了门。
  他这一走,膳桌便被径直呈进了暖阁,时夏亲自进来伺候,劝她起来进些食。她今日在外头奔波一整日,原本累得饥肠辘辘,但后来被孟璟折腾久了,不仅没了食欲,眼下一见满桌佳肴,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反胃,如何劝也不肯动。
  时夏迟疑了下,劝道:“小姐还是给姑爷点面子吧,方才扶舟亲自去叫奴婢过来的,来时听外头大丫头说,姑爷这人讲究,自能下地,膳食决不允许进北屋,这一年多了,还是头一次破例。”
  楚怀婵虽早已没了泪意,但仍旧没动。
  “姑爷发了话的,说您不开口,他就不进来惹您生气了,让您放心用膳,只当他没回来就是了。”
  时夏说这话时的神情颇似见了鬼,说完还咋咋呼呼地问:“姑爷这是怎么惹您生气了?人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小姐若当真有什么不满,不妨好生同姑爷谈谈,您若拉不下面子的话,奴婢去帮您传个话?”
  楚怀婵摇头,反应无比平静。
  她这才放下心来,毕竟楚怀婵的性子在那儿,若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从前在家里,不说非要逼得老爷夫人让步扭转乾坤,但无论如何也必是要争个理的,眼下这般安静受着,想来也不是这位姑爷当真干了什么天理不容对不起自家小姐的事,只是自个儿心里觉得委屈罢了。
  她继续劝道:“若非当真不满,您也别同姑爷置气了。姑爷这人吧……再怎么说,肯这般低声下气……”
  “时夏你怎么也同我哥一样,胳膊肘往外拐得这么厉害呢?”
  楚怀婵摆手示意她闭嘴,但总算是起了身,坐到桌前胡乱扒了几口饭,兴许是为着泄愤,还真多吃了几块略肥的母鸡肉,这才命人将膳桌撤了下去。
  时夏蹲身告退,但被她叫住,叫将窗棂支开一点。夜风吹过,南北贯通,那股饭菜的香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短,便也没让屋内物什沾染上一点。
  屋内重新归于安静,腕骨隐隐作疼,她低头看下去,手腕内侧的勒痕泛红,方才她总算忍不住疼出了声后,非要和他斗气的计划失败,报复似的故意将他肩背抓得满是伤口,他为图省事径直束了她手。方才他还在气头上,下手没留情,今日又连要了好几回,耽误的时间长,血脉凝滞,留下的痕迹自然很深,怕是要好些时日才能消退。
  她发了好一阵子怔,猛地回过神来后,转头看向案上的漏壶,惊觉几次三番的折腾下来,眼下竟然已过亥时三刻了。
  春夜发寒,况夜已深,毕竟旧伤严重,他如今若受寒,膝盖还是会疼上好些时日。
  她不大放心,到床边换了他方才唤人送来的布履,又取了件风衣穿好,这才起身去寻他。
  书房尚且掌着灯,她悄悄走过去,立在门口看了一眼。
  万全毕竟是个烂摊子,又处在京师背部,正可为有力屏翰,反则可为致命威胁,身在此位,又有双印同时在手的破格任命,自然随时随地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眼下他才刚从塞外回来,便又开始挑灯夜战,清点这几月他不在时三大衙门悬而未决的烂摊子。
  楚怀婵微微闭了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孟璟应声从书卷里抬头,往外盯了一眼,得知来人是她,又重新埋首书卷,装作未曾发觉。
  楚怀婵重回北屋,却也不肯再上床了,只是寻了把黄花梨木躺椅拉到南窗下,随意往上一躺,将湿发拨到椅背后垂着,任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凉风将它徐徐吹干。
  她微微侧头望着南边,看着书房明亮的灯光,微微失了神。
  书房灯盏终究没能熄灭,孟璟是亮着灯推开门的,缘由不过是因为暖阁里的灯一直未灭,他便想着过来转一趟,看看这呆子是不是被气出毛病来了,竟然整夜难眠。
  毕竟白日夜里都受了好一通折腾,体力不支,他过来时,楚怀婵已经浅浅眠过去了。他绕过地屏,微微觑了眼屋内情况,春夜仍旧算得上冷,这呆子却在凉风习习的窗下眠过去了,他走过去打算将人抱回床上,手却无意中触及到了她的尚未干尽的发。
  他迟疑了下,暮春时节,仍旧唤人烧了盆炭进来,远远放在一侧,室内温度立刻高了许多,他自个儿则取了毛巾过来,立在她身后轻轻替她擦拭。
  他下手极轻,楚怀婵好一阵才醒了过来,手撑着额角转头看他,迷糊间发问:“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没人敢同你这么发脾气吧?还敢故意要你难堪。”
  他不大自在地“嗯”了声,也不接话了。
  楚怀婵低低笑起来:“不是说我不发话便不敢进来?”
  孟璟手顿住,道:“那我出去。”
  “别折腾了。”楚怀婵拦住他,“这是你的地儿,况且我也没生气。”
  他疑惑地看向她,她却接道:“我若真生气了,方才便直接回去了,哪会留下。”
  “怕你误会,不敢走啊。”她颊边梨涡浅浅浮现。
  孟璟怔了一小会儿,手中的动作又继续起来,一点点为她擦干长发,解释道:“我同你说让你安生等我回来,那我自然会回来,不必担心的。”
  “真是个没心肝的。”楚怀婵盯他一眼,“塞外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敌军那个主将前几年不也威风得很,一旦到了咱们这边,不还是毫无招架之力任你宰割,万一你出点什么事,你叫我怎么办?”
  “不会的。”他也不知回什么好,到底只说了这三字。
  算了,这傻子虽然仍不肯拉下脸道歉,但能耐着性子哄上她几分已够给她面子了,她见好就收,将要说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屋内静默,楚怀婵摸了摸头发,见已干得差不多了,冲他伸开双臂,他会意将她抱起来,重新带回床上。
  她乖乖往角落里一缩,孟璟再自觉不过地去替她关窗熄灯,尔后便往外走。
  楚怀婵气笑,唤住他:“上来。”
  室内一片黑暗,他看不清她说这话时的神情,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回了榻上。
  她身上还裹着风衣,他探手去解她胸前的玉花扣,她今夜确实被折腾得厉害了,眼下杯弓蛇影,一见他这动作,立刻往后弹开,他把人拉回来,不大灵活地解开那枚繁复的玉花扣,又径直将人翻了个转儿,强行迫她将风衣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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