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墨书白
时间:2019-09-21 07:50:11

  他一人一剑,身骑白马,脚踏晨光,从远处高歌而来。
  秋风卷枯草带着他印金线纹路的衣角翻飞,他停在城楼下,仰头看她。
  他一双眼带着笑,笑容遮掩了所有情绪。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的目光却知凝在柳玉茹身上。
  好久后,他终于开口,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就听他大喊了一声。
  “柳玉茹,我来救你了!”
  柳玉茹骤然笑出来。
  她一面笑,一面哭着。
  所有的疼痛都不是疼痛,所有的苦难都不是苦难了。
  王树生听顾九思说这话,顿时怒了,看着顾九思,大声道:“顾九思,你的人呢?!”
  “我的人?”
  顾九思挑眉看他,一手拉着马,一手将剑抗在肩上,回声道:“我不是在这儿吗?”
  “你的兵马呢?!”
  王树生立刻开口,他颇有些紧张,昨晚这么大阵仗,说顾九思只有一人,谁能信?
  顾九思朝城里扬了扬下巴:“我的人在城里啊。”
  “胡说八道!”
  “你不信?”
  顾九思挑眉:“那你就开城让我进去,你看看我的人,在不在城里?”
  王树生没敢应声,顾九思继续道:“你们几家人,胆子倒是大得很,拿家丁伪装百姓,伪造暴乱,刺杀钦差,围攻县衙,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谋反!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诛九族的大罪,你们几个永州地头蛇,吃得起这个罪吗?”
  “不过我大方得很,”顾九思大声道,“我只找王家麻烦,其他几家,趁着今日将功折罪,谋逆之罪,我可以求陛下网开一面,不做追究!”
  “公子,”王贺听到这话,有些急了,“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再说你们这些永州百姓啊,是软骨头吗?被人欺负这么多年了,来个人帮你们出头,你们都不敢出头吗?不敢就罢了,那老子给钱啊,呐喊助威一千文,陪我动手的三千文,杀了人的一个人头十两白银,砍王树生的一百两……”
  “顾九思!”王树生一把抓住柳玉茹的头发,将刀架在柳玉茹脖子上,“你还要不要她的命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安静下来,他看着柳玉茹痛苦的表情,目光落在她头上的发簪上。
  “王树生,”顾九思声音冷静,“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命给你父亲抵命,你放开她,我把命给你。”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便是柳玉茹,也是震惊的。
  她顿时疯狂挣扎起来,怒喝道:“你走!顾九思,你走!”
  “闭嘴!”
  王树生反应过来,他顿时乐了:“没想到顾大人还是个情种,那你拔了剑自刎就是。”
  “你当我傻吗?”顾九思气笑了,“我自刎了,你不放人怎么办?”
  “那你要怎样?”
  “你把她放出来。”
  “我放出来,你跑了怎么办?”
  “你开城门,我入城去。”
  顾九思立刻道:“你放她走,只要你让她出城走出射程之外,我便自尽。”
  这话让王树生有些犹豫,王贺看了看,附到王树生耳边道:“我们在城内埋伏好了弓箭手,将他引进来就是了。”
  王树生想了想,终于道:“那你扔下武器,白衣入城!”
  白衣入城,那便是将他当罪犯看待,而且也容不下他穿任何防身的软甲了。
  柳玉茹还想挣扎,却就看见顾九思什么都没说,他翻身下马,脱了外衣,卸下金冠,放下长剑,只穿了一身单衫,赤脚站在城门前,大声道:“开城门吧!”
  见他卸下了所有武器,王树生终于将柳玉茹拉了上来,刚把绳子解开,柳玉茹便一把推开周边的人,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从城楼上跑了下去。
  王树生也没让人拦她,柳玉茹一路跑得极快。她失了一贯的冷静,疯狂奔向楼下城门,她眼里含着眼泪,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去找那个能救她一辈子的人。
  她一路狂奔,风呼啸而过,等她跑到城门后时,她整个人衣衫凌乱,发髻散开,看上去狼狈不堪。
  她喘着粗气,看着城门一点点打开,先进来的是晨光,然后那个人在晨光之后,一点点显现出来。
  他只穿着一身单衣,长发散披,赤足站在城门前,周边都是士兵,所有人都带盔持剑,神色严肃以待,唯独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是闲事踏青看花,对这些烦人的小事,都不甚在意。
  柳玉茹喘着粗气,两人隔着三丈的距离,却是谁都没动。
  顾九思静静打量着她,他的笑容慢慢散开,好久后,他朝她招了招手,声音带了几分哑。
  “玉茹,”他说,“过来吧。”
  柳玉茹毫不犹豫,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也就是那一瞬间,地面隆隆颤动出声,王树生大喝:“放箭!”
  而后便有千万只带火的羽箭从城外飞驰而来,周边羽箭朝着顾九思飞来,同时也有士兵在顾九思周边立起盾牌。
  不过只是顷刻间,周边早已乱成一片,厮杀声,砍杀声,兵马声,周边兵荒马乱,烽火狼烟,晨光与血渲染了这个清晨,而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想,旁若无人拥抱在一起,仿佛这世界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这些时日,我不在,你怕不怕?”
  顾九思抱着她,仿佛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柳玉茹哽咽出声:“我不怕?”
  “胆子这么大啊?”
  顾九思轻笑。
  柳玉茹抽噎着,抓着他的衣衫。
  “我知道……”
  她哭着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顾九思抬起手,覆在她的头发上,他侧过脸,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
  “玉茹真乖,”他声音温柔,然后他看着她哭花的面容,凝视着她,沙哑道,“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了。”
  “你当真是我的心肝啊。”
  真的心肝。
  稍稍碰着就疼,轻轻伤着就疼到绝望。
  哪怕拿了命,都舍不得让这尘世脏她裙角半分的心肝宝贝。
  这是他的妻子,柳玉茹。
  哪怕在外强悍如斯,于他面前,却永远如娇花一般需要人捧在手心上的姑娘。
 
 
第149章 
  说完这句话后,顾九思替柳玉茹理了理头发, 他时刻注意着周边, 见周边有人护着他们, 也就不甚在意, 正还要同柳玉茹说几话,就被人一巴掌抽在脑袋上,江河骑在马上,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磨磨唧唧的!把人送到安全地方来找我。”
  骂完之后,江河便骑着马离开,柳玉茹这才来得及看周边场景。
  不知道哪里来的士兵在城内和王家的家丁士兵厮打起来,江河和叶世安骑在马上, 正领着人追着王树生。
  顾九思昨晚闹了一番, 早就搞得城内所有人心中浮动。所有人都有了思量, 陈家早在昨晚就得了陈老爷的讯息, 特意将家中亲戚私下在守军中走了关系, 调在城门口来, 为的就是保护顾九思。
  王家人夜里将自家人送出城去, 却要带着其他几家人一起造反, 大家都不是傻子,没有这种道理,趁着这个机会拉拢顾九思, 拿王家卖人情,才是正理。
  但若是提前动手,一来顾九思看不见这个人情, 二来万一王家提前发难,他们自己内斗斗死了,就真的什么都落不下了。
  于是一直等到这个时间点来,顾九思出现了,入城了,千钧一发,陈家人冲了上来救了人。
  这是陈家的算盘。
  而有陈家这种人存在,也是顾九思敢入城的算盘。
  第一批箭雨,顾九思没被射杀,接着便是江河早埋伏在外的大军压境,先用火箭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随后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便直接带着人冲杀进来。这样接连的冲击之下,哪怕是原本只是还在动摇的中立人士,也立刻倒戈到顾九思这边来,哪里还有心思跟着王树生奋战?
  于是在短暂的反抗后,各家子弟早就跑的跑,叛的叛,只有王家的人没有退路,负隅顽抗,但面对这样绝对性的兵力对比,也是很快败下阵来。
  柳玉茹和顾九思看了一眼战局,顾九思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扶着她,同一直站在她们身边的士兵道:“劳烦诸位送我们回县衙。”
  这些士兵原本都是守城的士兵,方才王树生放箭,就是他们冲上前来架盾挡住了箭矢,救完顾九思后,他们也没走,就守在顾九思身边,似是随时等着吩咐。
  顾九思知晓他们的心思,他们临时叛变,就是指望着送顾九思一份恩情,让顾九思记着,这样一来,无论之前做过些什么,都算是将功折罪了。
  于是顾九思一面领着他们回县衙,一面问了他们的名字,他们报上名字之后,明显轻松了许多,一面报名字,他们一面不忘告诉顾九思,自己与当地哪一位乡绅是亲属关系。
  顾九思听着,漫不经心道:“各位前些时日还听着王家的命令,昨夜是怎的改了主意?”
  所有人不敢说话,顾九思轻笑:“时至今日,许多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各位但说无妨。”
  这些人本也只是在下面当差的武夫,没有太多心思,其中一个叹了口气,直接道:“大人,不瞒您说,我们陈家并无谋逆之意。昨夜王树生把我们家老爷困在了王府,半夜他们就把王家人都送出城了。我们家主得知消息,想尽办法用王家府上的暗桩送出消息来,让我们今日帮着大人。我们帮大人,图个什么,想必大人也清楚。”
  “我明白。”
  顾九思点点头,似是谅解,这些人舒了口气,送着顾九思到了县衙府上,他们不忘道:“过往的事儿,我们都是下面的人,也做不得主,还望顾大人不要计较。”
  “这也并非我计不计较,”顾九思笑了笑,“端看律法。律法之内,顾某做不得主,但是若能通人情,各位救命之恩,顾某还是记得的。”
  几个士兵得了这话,讪讪笑了笑,也不敢多说。
  顾九思领着柳玉茹进了县衙,一进门,就听见印红的哭声,她哭得极惨,一面哭一面咒骂着:“你们这么多男人,都护不住一个女子,要拿夫人的命去给你们求一条生路,你们不要脸,你们……”
  “印红。”
  柳玉茹出声,止住印红的话,印红愣了愣,随后抬起头来,便看见柳玉茹和顾九思站在身前。
  “夫人!”
  印红惊喜出声,柳玉茹皱着眉头道:“你方才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什么,”印红见柳玉茹回来了,哪里还顾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赶忙擦着眼泪,站起来道,“我给大家赔不是,我口不择言,我乱说话了,我错了。”
  “夫人回来了,”印红说着,眼见又要哭起来,“我给大家认错。”
  “下次别再说这样的胡话。”柳玉茹冷着脸,说着,她朝着众人行了个礼,“丫鬟没有调教好,我给诸位赔不是。”
  “夫人,”一个侍卫站出来,愧疚道,“这丫头说得没错,是我们没用。”
  “哪里的话,”柳玉茹笑起来,“我是你们主子,只要是要为大家着想的,不会让大家为我白白做事白白牺牲。”
  “可是……”
  “过去的事儿,都不说了。”
  顾九思见他们互相道歉,怕是没完没了起来,他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温和道:“大家应当也是一夜没有歇息,都还带着伤,该休息休息,该包扎包扎,若是真觉得对不起你们夫人,日后好好为她做事就是。”
  顾九思给所有人铺了台阶,大家这才应了。侍卫都散开去,就留下李玉昌、秦楠和洛子商。
  李玉昌走上前来,看着顾九思道:“你没事吧?”
  顾九思见李玉昌少有的失了那份冷淡和礼数,不由得笑起来,摆摆手道:“没事。”
  说着,他笑着道:“李大人看上去也应当是无事。”
  “是啊。”李玉昌舒了口气,随后同顾九思道,“走,我们里面说。”
  李玉昌要同顾九思聊案子的事,便拖着秦楠一起走了,庭院里就剩下洛子商和柳玉茹,洛子商沉默着,柳玉茹看着洛子商,温和道:“洛大人看上去也累了,不妨先去休息吧。”
  洛子商没说话,好久后,他才道:“我说要带你回扬州,你为何要走?”
  柳玉茹知他指的是清晨的事,柳玉茹低头笑了笑,温和道:“我给不了洛大人想要的,便不能要洛大人给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
  “那不是你不需要,不过是你得不到,所以退了一步而已。”
  柳玉茹说得通透。
  两人沉默下去,洛子商静静看着柳玉茹,两人对视着,许久后,洛子商突然笑了。
  “柳玉茹,”他声音平静,“我不欠你什么了。”
  柳玉茹笑得温和:“洛大人本也不欠我什么。”
  “那时候桂花糕是你自己做的吗?”
  洛子商没头没脑问起来,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后,她才道:“母亲做的。”
  洛子商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后,他伸出手,朝着柳玉茹作了一揖。柳玉茹回礼之后,他便起身离开了去。
  柳玉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知道顾九思和李玉昌说着案子的事,一时半会估计说不完,她整个人也疲惫得不行,便干脆先回房去等顾九思。
  她在房里先卸妆洗漱,随后吃了点东西,拿了个话本,坐在床头等着顾九思。她本是想等顾九思回来同他说说话的,但紧张了这么几日,骤然放松下来,着实太困了些,于是她翻着书页,没了一会儿,便不受控制靠在一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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