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墨书白
时间:2019-09-21 07:50:11

  上千人厮杀的声音太大,哪怕在城外不知道具体的事情,都能听见这动荡之声。一听见这声音,顾九思脸色顿时大变,旁边徐罗也有些紧张:“大人,里面这是发生什么了?”
  顾九思没有说话,他捏紧了缰绳,徐罗忍不住道:“大人,是不是里面出事了?”
  “玉茹在里面,一定会想办法和李大人汇合,”好半天,顾九思才镇定下来,接着道,“有洛子商和李玉昌在,他们一定会自己在里面建防,如今大概是两批人打起来了。”
  “那怎么办?”
  “王树生坐不住了,”顾九思深吸了一口气,“他想用玉茹逼我出来。我们在城中一共有三百多人,听这个声响,王树生应该是直接调了军队,但他们上下没有一条心,而且有洛子商在,他们尚且能撑一撑。”
  徐罗不说话,他听出来了,顾九思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顾九思说着,慢慢道:“如今,也只能搏一搏了。”
  说着,顾九思抬起头来,同徐罗道:“你立刻去找五百个村民,每人一两银子,召集起来在城外密林,一起喊话。”
  “喊话?”徐罗有些懵,顾九思点点头,“等一会儿,我给你写个条,你就领着人去,让他们一起喊,如果官兵来抓他们,就让他们往林子里跑就是了。你们在林子里设好陷阱,保护他们的安全。”
  “好。”徐罗应了声,让人去找人,随后顾九思往旁边他之前躲藏的村落道:“其他人跟着我去村子里,把村子里会写东西都给我找过来。”
  说着,顾九思领着人,去村里取了自己放置好的纸笔、孔明灯还有风筝。
  有钱能使鬼推磨,徐罗出去找人,顾九思领着仅有的人开始写东西,他拿着纸,犹豫了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封洋洋洒洒的《问罪书》便落笔下去。
  这问罪书和过去写讨伐梁王的檄文不同,写得朗朗上口,简洁明了,只要是识字的人,都能看明白他在写什么。
  他先简要写明如今情况,王思远犯上作乱刺杀钦差,县衙被困,荥阳大乱。
  “今圣上下旨,令钦差顾九思拿此贼子,还永州清明,百姓公正。日后永州生死,在于今日;百姓贵贱,在于今日。明日晨时,日出为令,顾九思持天子剑于荥阳城外,恭候诸位英雄。凡呐喊助威者,赏银一千文;动手者,三千文;若对阵沙场,一个人头十两白银;若有取王树生首级者,赏银百两!”
  “有罪者可抵罪,无罪者可嘉赏。永州为王氏恶霸所困近百年,今日顾某以血投志,愿意颈血换青天,永州百姓非虫非蚁,何以任人踩之践之?王氏在,永州乱;王氏灭,则永州可得太平矣!”
  ……
  顾九思迅速写完,随后交给旁边人,立刻道:“抄,把这里的纸抄完。把风筝准备好,还有孔明灯,去找朱砂来,给我写上‘杀’‘王’二字。”
  所有人点头,徐罗也大概明白顾九思的意思了,他抄着顾九思给的《问罪书》,一面抄一面皱起眉头:“大人,您说的我听明白了,可这里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说着,徐罗指向了顾九思写的纸页的最后一句:
  莫怕,我来了。
  这一句在这一番洋洋洒洒的《问罪书》里显得格外诡异,顾九思抬手一巴掌给徐罗推了回去,冷着声道:“别问,抄就是了。”
  按照顾九思的计划,所有人分工后开始做各自的事情。
  等到黄昏时分,五百多个村民终于找齐了,有许多人听说喊一喊话就有钱拿,纷纷跟着过来。于是等人回来时候,有上千人了。
  徐罗有些担心,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太多人了?”
  “没事。”
  顾九思摇了摇头,随后亲自领着他们到了密林高处,先给他们解释了所有规划好的逃跑路线,给他们明确指出了陷阱的位置之后,便开始教着他们喊话。
  他需要这些村民喊的话很简单:
  王氏谋逆,可诛九族,同党同罪,还请三思
  王家白银三千万,皆为百姓白骨堆,今日贼人若不死,永州再难见青天。
  ……
  村民们跟着顾九思学了一会儿,小声训练后,终于能够整齐发声。
  徐罗那边的《问罪书》也抄完了,他赶过来,询问顾九思道:“大人,都准备好了。”
  顾九思转过头去,已到黄昏,不远处荥阳城在残阳下带着血色。太阳一寸一寸落下,血色与黑夜交织,余晖落在山脉,一阵山风拂过,鸟雀被惊飞而起。
  顾九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平静道:“将孔明灯放到我说的位置了?”
  “一千盏孔明灯,一千三百只风筝,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
  顾九思点头道:“动手吧。”
   
  快到黄昏时,县衙府内已经到处是伤员。
  柳玉茹听着外面的砍杀声,整个人从一开始的惶恐到了麻木。
  这种麻木说不出是好,也说不上是坏,她就是盲目走在伤员中,不断给伤员上着药,包着伤口。
  药品越来越少,伤员越来越多,因为人手不够,不是生死攸关的伤员,便都重新回到外院去继续奋战。
  柳玉茹一直低着头做事,等到夕阳西下,她面前又坐下一个伤员,柳玉茹毫不犹豫开始给对方包扎,包到一半,她才察觉不对,她抬起头来,看见洛子商没有半分血色的脸。
  他的伤口在肩膀,血浸透了衣衫,他神色很平静,没有半点痛楚,和旁边龇牙咧嘴的人完全不一样。
  柳玉茹看着洛子商愣了愣,洛子商淡道:“看什么?”
  柳玉茹反应过来,立刻道:“别说话。”
  说着,她垂下眉眼,开始给洛子商包扎起来。
  她神色看不出起伏,洛子商静静端详着她,却是道:“你意外什么?”
  “你不当受伤的。”
  柳玉茹平静出声,洛子商听了,却是笑了:“我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不会受伤?”
  “你此刻可以开门出去,”柳玉茹淡道,“将我们全交出去,与王思远做交易,你有扬州,与他没什么冲突,不必如此。”
  洛子商没说话,柳玉茹清理好伤口,将药撒上去,洛子商靠着树,垂眼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后,他终于道:“你还信顾九思会来吗?”
  柳玉茹没说话。
  洛子商平静道:“最迟明日清晨,他再不来,一切都晚了。”
  “他们不会杀了我。”
  柳玉茹言语里毫无畏惧,洛子商注视着她,却是道:“你是女人。”
  柳玉茹的手顿了顿。
  洛子商冷静道:“你知道羞辱顾九思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你方才问我,信不信九思会来。”
  柳玉茹抬起眼,认真看着他:“我告诉你,我信。”
  “都这个时候了,”洛子商嘲讽笑开,“你还信?”
  “我愿意信。”
  柳玉茹说着,继续给他包扎伤口,同他道:“洛子商,你如果试着把一个人变成你的信仰,那么任何时候,你都会信他。”
  “如果他没来呢?”
  “那他一定有不能来的理由。”
  “你不恨?”
  “我为什么要恨?”
  柳玉茹笑了笑:“我希望他能做出最好选择,若这个选择是舍弃我……”
  柳玉茹低下头,温和道:“虽有遗憾,但无憎怨。”
  洛子商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面前认认真真做着事的姑娘。他第一次认识这样的姑娘。
  他过去见过的女人形形色色,要么如姬夫人这样以美色攀附他人而活,要么如叶韵那样爱恨分明炽热如火。却头一次遇见一个女人,她如月下小溪,温柔又明亮,涓涓流过他人的生命,照亮他人的人生。
  她和顾九思,犹如天上日月,他们互为信仰,互相守护。
  洛子商说不出自己有了怎样的情绪,他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个明月一样的女子,好半天,却突然道:“如果十六岁那年,我上门提亲,你会答应吗?”
  听到这话,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后,她笑起来:“若是十六岁你遇见我,你也不会上门提亲。”
  “我那时候啊,梦想就是嫁个好男人,你若上门提亲,我拒绝不了,但你不会喜欢那样的我,而我也害怕你。”
  洛子商轻轻笑起来,外面都是喧闹之声,洛子商转过头去,看着远方。
  他突然道:“你给我唱首扬州的曲子吧。”
  柳玉茹有些茫然,洛子商平和道:“你为我唱首曲子,我再守一晚上。明日清晨,顾九思再不来,柳玉茹,你不能怪我。”
  柳玉茹听得这话,认真看着洛子商,洛子商没有看他,他靠着树,一手搭在膝上,静静注视着前方。柳玉茹双手放在身前,恭恭敬敬叩首行了个礼。
  洛子商没有回应,他闭上眼睛,没有多久,就听见熟悉的扬州软语响了起来。
  温柔的调子,一瞬之间,仿佛跨过千山万水,领着在场许多人回到家乡。
  那曲子让拿刀的人湿了眼眶,捏紧了自己的刀锋。
  回去。
  得回去。
  他们不能葬在永州,他们得回家乡去。
  柳玉茹轻哼的小调中,天一寸寸黑下去。
  她的曲子很短,也就是在曲子音落那一瞬间,仿佛是回应她一般,远处突然响起了人声。
  那似乎是许多人,他们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大喊着:“王家白银三千万,皆为百姓白骨堆,今日贼人若不死,永州再难见青天!”
  听到这声音,柳玉茹猛地抬起头来。
  远处声音越来越清晰,紧接着,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许多多纸页如雪纷飞而下,洒满整个荥阳,这些纸页配合着城外人大喊之声,再傻的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顾大人回来了!”
  “顾九思来了!”
  人群中发出惊喜之声,柳玉茹看着满天纸页纷飞,然后看见山头处,无数孔明灯升腾而起,照亮夜空。
  那孔明灯犹如星星一般,密密麻麻,上面写着朱砂写好的字。
  “杀,王”
  哪怕是这样戾气满满的话语,可那千盏孔明灯挂在夜空缓缓升起的模样,却依旧成了最温柔的呢喃,最美丽的画卷。
  “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有人有些疑惑问出声来:“你们看信最后一句话,‘莫怕,我来了’,这语气,怎么像给自家媳妇儿写信一样?”
  柳玉茹听到这话,低下头来,她拿着手里的信,看着那信上的话语。
  莫怕,我来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几天,她一直维持得很好,一直是所有人的支柱,所有人都觉得她冷静平稳,都觉得她情绪没有什么波澜。
  可在看见这纸页上最后一句话,看见这满城飞雪,千盏灯火,她却还是忍不住,慢慢红了眼眶。
  你看,他从不辜负她。
  他来了。
 
 
第148章 
  这样声势浩大又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城内所有参与此事的富豪乡绅都慌了神,哪怕是王树生内心也有了几分不安, 他面上故作镇定, 同王贺道:“你去看看, 可是顾九思搬救兵来了。”
  王贺早就想去, 赶紧应下声后离开。
  被困在个子位置上陈老板见状,愤怒出声道:“还看什么看,必定是顾九思带着人打回来了!”
  “打回来了又怎样!”
  王树生怒喝出声:“难道我们还能停手吗?!”
  这话让所有人沉默下去,王树生看着屋内所有人惶惶不安的样子,他心中气闷,又挂念着外面局势,留人看管好看他们之后, 便提步走了出去。
  他一路驾马疾驰到城楼, 登上城楼之后, 王贺也回来了, 恭敬道:“如今还没看着顾九思的人马, 只听见人在城外叫嚷, 公子, 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还问我?”王树生怒道, “出去抓人啊!”
  “那县衙那边……”
  “继续攻打!”王树生立刻道,“天亮之前,我一定要见到柳玉茹。”
  “可是人手怕是不够了。”王贺犹豫着道, “城内士兵一共不过三千人,今日激战后,可动用不过两千, 听外面这声音,怕是要有接近上千人,没有双倍之数,迎战怕是有差池。”
  王树生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终于道:“去城外迎敌,若是不敌,回来之后,柳玉茹不出来一把火烧了县衙。”
  “一把火烧了,”王贺立刻惊道,“里面的人怕是都活不了,到时候如何牵制顾九思?”
  “输了输了,”王树生冷声道,“还谈什么牵制?多一个人上路,多一个伴。”
  王贺听着这话,心凉了下去,他已知王树生打算,心中虽然害怕,却也只能应声下去。
  王贺吩咐了士兵出门去,又吩咐家丁去拿油和干柴。
  这样一做事儿,县衙顿时平稳下来,柳玉茹听得外面没有了声音,却没有半分松懈,一直紧皱着眉头。印红听到外面撤兵,顿时瘫软在地上,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总算没事儿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旁边还在揉帕子的柳玉茹,她不由得道:“夫人,姑爷都来救咱们了,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你听外面,他们都走了。”
  “他们是走了。”柳玉茹高兴不起来,低着头,淡道,“是去找你家姑爷了。”
  “姑爷那么厉害,”印红满不在意道,“不会有事儿的。”
  柳玉茹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
  她低头给人包扎着伤口,心里默默给顾九思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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