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玉茹听着后面的马蹄声,根本不敢停歇,柳玉茹回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人,他们骑马,他们是马车,虽然还有这一段差距,但这样下去,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儿。
于是柳玉茹赶紧道:“把豆子撒出去!能扔的都扔了,调料全都拿在手里准备着,他们若靠近,你就从后窗将调料撒出去!”
叶韵应了声,一手抓着昏着的叶世安,一只手抓了抽屉里的豆子撒了出去。
那是他们之前买在车里吃的零食,豆子滚落在地上,叶韵又开始扔衣服。这些东西对于那些疾驰中的马而言都是障碍物,为着躲掉这些东西,那些人的速度减缓了不少。
然而豆子和衣服扔完之后,没了多久,他们又追上来,双方拼命追逐,跑了不知多久,那些人终于赶了上来,叶韵就开始扔银子,拿东西砸他们。
而这时对方离他们已经很近了,叶世安在剧烈的动荡中也慢慢醒了过来,他感觉到旁边的动静,有些不安道:“怎么了……”
“哥哥!”叶韵慌张出声,“我们被追上了!”
叶世安听到这话,撑着自己赶紧掀起了车帘,他轻咳了两声,随后道:“这样不行,我下去拦住,你们先走。”
“不……”
叶韵还没来得及拦住叶世安,叶世安就从旁边抓了剑就滚下了马车,只留了一句:“快走!”
柳玉茹不敢回头,她疯狂驾着马车,她清楚知道,如今的情形,她和叶韵两个弱女子留下来没有任何作用。
叶世安一个人试图挡住那气势汹汹的十几人,然而对方明显意不在他,由着几个人缠住他,便朝着柳玉茹追去。叶世安焦急跟着赶上去,双方缠斗在一起,其他人从两边包抄,靠近了柳玉茹。
柳玉茹看着那些人赶过来,咬着牙,只知道驾马快冲。
而这时,顾九思领着人,漫无目的走在官道上。
“公子,”木南打着哈欠道,“咱们都已经换了三波人了,这么大半夜的,夫人肯定休息了,不会来的。”
顾九思没说话,他算着柳玉茹从南方来,因此广阳成的南门是她最可能进入的城门,所以他到了广阳之后,就不分白天黑夜让人轮班在城门附近搜索。
他已经来了两天,都没有见到柳玉茹,可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静静等着。
他驾马漫无目的的往前,突然就听见了什么声音。
顾九思顿住步子,让所有人禁声,皱眉道:“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木南静静听了一会儿,随后道:“好像是打斗声?”
顾九思毫不犹豫,驾马就冲了出去。
柳玉茹打着马车,往广阳冲。叶韵焦急看着外面,手里拿了匕首,颤抖着声道:“玉茹,我觉得这马车似乎很不平稳。”
柳玉茹不敢说话,她只是打量着旁边的人,旁边人已经追上了他们,但不敢贸然上前,因为她驾车速度太快。于是对方侧了身,抬手用刀去砍马腿,柳玉茹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在他们砍过来时,她猛地一拉马,马高高扬起,跳了过去。
这一番动作十分惊险,随时可能会翻了过去,柳玉茹心跳得飞快,头上冒着冷汗。
对方一次没有得逞,便再次冲来,此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左边人砍马,右边人就朝着柳玉茹砍过来,柳玉茹下意识躲开,于是马腿便被当场横砍过去,马跪了下去,马车翻滚下地,柳玉茹被甩到地上叶韵则脑袋直接装在车壁上,昏死了过去。
柳玉茹刚刚在地上抬头,就看见刀光朝着她直直过来。
她感觉刀朝着她冰冷而来,她从未这样近距离面对过生死,一瞬之间,周边一切都放缓放慢,她在那一刻,想到了苏婉,想到了柳宣,想到了她人生许许多多的人,最后想到了顾九思。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那一刻居然想着,她若死了,顾九思怎么办。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顾九思在沧州背着她走在干裂的土地上,哭着同她说柳玉茹你不能死的影响太过于深刻,至于生死之时,她想起的,居然还是他。
她在片刻间决定了迎接死亡,然而也就是刀锋即将触碰到她那一刻,一把长剑破空而来,却是将对方猛地扎穿了过去,柳玉茹下意识回头,却被人一把拉上了马,揽住了腰。
她侧过头,就看月光下,青年白衣玉冠,明艳的眉目上带了继续张扬的笑意。
“瞧瞧,还是得我来。”
他语调里带几分调侃,柳玉茹呆呆看着他,顾九思一手抓缰绳,将她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从腰上抽了扇子,抬手便是一扇子划破了旁边偷袭人的脖颈。
鲜血和月光同时落在他脸上,他神色未变,目光从旁边落回到她脸上,唇边梨涡放肆深陷,他瞧着她的模样,高兴道:“傻愣着做什么,叫夫君呀。”
第70章
“你怎的在这里?”
柳玉茹终于反应过来,顾九思护着她, 连斩两人, 调转马头, 便领着她退出了战局。
顾九思出现时, 木南便已领着人冲到了叶世安面前,护住了叶世安和叶韵,顾九思这边几十人,对方只有十几人,顾九思尚不用出手,追杀着柳玉茹的人便已经节节败退。
顾九思带着柳玉茹到了安全地方,这才道:“我一直等着你, 夜里刚好路过, 听见了声音, 便赶过来看看。”说着, 他笑着道, “没想到, 真的是你。”
柳玉茹还停留在被人生死一线的惊恐之间, 她一面与顾九思说话, 一面回头看着战局,发现对方被顾九思的人追着打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转头瞧他,这么一瞧,她就愣住了。
他的手还环绕在她的腰上, 他侧着脸,静静看着她,他那宝石一样的眼里,全都是他的影子,一眼看过去,就让她挪不开目光。她觉得里面情绪纷杂,可对方却又十分克制,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过了好久后,他才出声,沙哑道:“瘦了。”
柳玉茹心里有些酸涩,又带了几分莫名的安宁,这个人来了,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她很想在此刻抱抱他,却又觉得不合时宜。便低下头去,小声道:“在外奔波,自然是要瘦的。”
说着,她将目光转到前方去,双方实力相差太大,那些杀手刚交锋没多久,便撤了回去去,木南带着叶世安也叶韵朝着顾九思和柳玉茹走来,叶韵已经昏了过去,由木南背着,而叶世安也带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叶世安见着顾九思,勉力行了个礼,顾九思翻身下马,同叶世安回了个礼,随后恭敬道:“世安兄一路辛苦,这些时日,内子给您添麻烦了。”
这话说得叶世安愣了愣,他觉得有几分微妙,却又不敢多说,忙道:“是我给夫人添麻烦了才是。”
“先别说这些了,”柳玉茹看叶世安脸色煞白,又看见旁边叶韵已经昏过去,由人背着,赶忙道,“赶紧安排了马,送韵儿和叶公子回去吧。”
木南应了声,将自己的马给了叶世安,叶世安带着叶韵,木南和其他人共骑,一行人便往城内赶了过去。
一行人赶回了广阳,柳玉茹看出叶世安脸色不对,她知道这惯来是个逞能的,便时刻盯着叶世安,顾九思漠然看了她一眼,突然打马加快了速度,超过了叶世安,直直往前冲去,让柳玉茹再看不到叶世安。
柳玉茹皱起眉头,颇有些担忧道:“我觉叶哥哥脸色不对,要不换木南去照顾韵儿吧。”
“他怕是不肯,他惯来是讲名节的,若不是自己撑不住,不会把自个儿妹妹随意交托给其他人。”
顾九思声线平淡,过了片刻,他又道:“就一段路,你莫担心了。”
柳玉茹应了声,心里却是放心不下。
等到了顾九思早已定好的地方,叶世安背着叶韵进了屋,他刚把叶韵放到床上,转过头同顾九思道:“劳烦顾公子……”
话没说完,叶世安就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前倒了下去。
柳玉茹一直盯着他,他身体刚刚一晃,柳玉茹便赶紧伸手过来,将他整个人扶住,随后同顾九思道:“快叫大夫过来!”
顾九思看着柳玉茹扶着叶世安的手,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去将柳玉茹挤开,自己将叶世安一只手搭在了肩上,扛着叶世安到了另一边的床铺放下,转头同木南道:“去催催,大夫怎么还不过来?”
说完之后,顾九思便坐在一边,不再说什么。
而柳玉茹则焦急许多,她先是去了叶韵那边,仔细看过了叶韵的伤势,随后又到了叶世安这边,她不敢上手去碰叶世安,只能询问旁边替叶世安清理着伤口的木南道:“他可还有其他伤了?”
“还有许多暗伤,”木南叹了口气,“都是小口子,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多。”
柳玉茹点点头,也没多说。
过了一会儿后,大夫匆匆赶了过来,大夫分别给两个人诊脉,随后同顾九思道:“那位小姐撞到了头,应当没什么大碍,睡醒后好好再休养几日就好。这位公子严重得多,他原本的伤口没处理好,如今身上又有新伤,现在高热不退,若是明日高热退了,倒也没什么。若是高热不退,怕是凶险。”
说着,大夫写了药方,同其木南道:“我先开服药,你们好好照看着。”
柳玉茹听得大夫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沉。她害怕叶世安出事,如今叶韵家人就剩下叶世安,若是叶世安出了事,叶韵该怎么办?
然而如今也没有办法,柳玉茹站在一旁看着叶世安,心里没有半点睡意。
顾九思走到柳玉茹身后,淡道:“回去睡吧,这里有木南照顾,没事儿的。”
柳玉茹点点头,她应了声,跟着顾九思出了屋。
夜里风冷,顾九思走在她身侧,替她挡着风。
柳玉茹脑子木木的,她满脑子都是叶世安的事情,心里全是担忧,一时也顾不得周边。
顾九思同她一起进了屋,她做事有些迟缓,顾九思看出来,叹了口气道:“你别想这么多,先洗漱,睡一觉。”
柳玉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随后上了床去。
其实她很困了,可是却完全睡不着,叶世安的生死压在她心头上,让她高度紧张。从去扬州以来,她一直都睡得不答安稳,每天睁开眼睛,就挂念着那么多人的性命,等被一路从扬州追杀出来,更是时时刻刻高度紧张,如今叶世安生死一线,叶韵昏迷不醒,她整个人满脑子都是绷紧的,又麻木又不安。
顾九思熄了灯,躺在她边上,柳玉茹背对着他,她无法入睡,但她下意识想着,顾九思也是连日奔波,她怕吵到顾九思睡觉,于是也不敢动弹,就在夜里睁着眼,想着叶世安到底能不能过了今晚。
若是过不了……
她心里骤然难受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很多。
过去的家人、好友,都在一一离开,如今还要她面对叶世安的离开吗?
柳玉茹思索着,憋了好久后,她终于还是悄悄下了床,披了一件衣服,便打算出去。然而才悄悄开了门,就听顾九思声音平淡响起:“去看叶公子吗?”
柳玉茹僵了僵,过了片刻后,她叹息道:“我睡不着,总想着,万一他出了事儿……”
说着,她音调有些艰涩:“出了事儿,最后一面,我当在才好。”
顾九思没说话,好久后,他站起身来,披了衣服,却是道:“我随你过去看着。”
“你休息吧,”柳玉茹叹了口气,眼里带了些疼惜,“你也累了。”
顾九思不语,他系好衣服来到柳玉茹面前,从旁边提了灯,替她掌着灯道:“走吧,我同你过去。”
两人提着灯走在长廊上,往叶世安的屋中走去。柳玉茹感觉这个人走在身边,为她挡着风,她心里突然就放开了许多,她突然很想和顾九思说说话,说她心里的难受,焦虑,不安。可她一贯忍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九思察觉旁边人情绪涌动,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目,便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平和道:“天塌下来,我总是在的。”
柳玉茹一阵鼻酸,她低着头,带着鼻音,应声道:“我知道。”
两人走进房里,叶世安还躺在床上,叶韵躺在另一张床上,两人到了之后,柳玉茹坐到旁边位置上,静静看着叶世安。
若此时是一个人看着叶世安,她大约会害怕。她其实胆子并不大,也并不够坚强,她害怕面对生死别离,只是这老天要逼着你面对时,避无可避,那也只能迎头上来。
然而如今她还有一个人,顾九思站在她身后,静静陪着她,她骤然感受到了一段感情所带给人的慰藉和力量。
叶世安高热得有些迷糊了,他断断续续喊着许多人的名字,他爹,他娘,叶韵,他叔父……
他含糊着说着什么,柳玉茹静静看着他,她突然很想和顾九思说些什么,她苦笑起来,低声道:“他这个人啊,一辈子就是活得心思太重,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也没变。”
顾九思坐下来,柳玉茹靠在顾九思边上,顾九思身体僵了僵,片刻后,他抬起手,搭在柳玉茹的肩上。
柳玉茹慢慢道:“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想嫁给他吗?”
“为什么?”
“因为小的时候,他每次出远门,都给叶韵带礼物,我羡慕极了,我也想要这样一个哥哥。我同叶韵说了这事儿,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只要出远门,总记得给我带一份礼物。”
“我那时候觉得,这个人对人太好了,我若嫁给他,应当是极好的。”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柳玉茹声音有些哽咽。
虽然相交不深,然而在她年少时光里,这个恪守礼节的少年,却是为数不多的光彩。
顾九思或许难以明白,对于一个感情贫瘠的人而言,所有感情都多么珍贵。叶韵给过她一颗糖,她就能牢记在心;顾九思为她过个生日,她就能生死相随。
其实她也明白,叶世安于她,不仅是故交,还像她年少时的某些标志。顾家北迁,柳家流亡,叶家家破人亡,扬州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扬州,大荣也不是她以为的大荣。
乱世所带来的惶恐与不安,一直埋藏在她心底,她始终克制忍耐着这些情绪,却终于在逃亡十几日、自己差点死去、叶世安生死不明、叶韵昏迷不醒时,统统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