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韵也给花容的店铺做了设计,东都的铺子比起望都的来,便更是上了一个台阶。柳玉茹和叶韵看着货物搬进店铺里,柳玉茹同叶韵讲解着这些胭脂,印红突然就进了屋来,同柳玉茹小声道:“夫人,喜事儿。”
柳玉茹有些疑惑回头看了过来,印红看了周边,见没有其他人,便笑眯眯道:“夫人,今天早上可发生了一件有意思极乐的事儿。”
“嗯?”
“昨个儿夜里,刘大人逛青楼,被人从青楼拖出来,光着衣服挂在了大门口。听说刘夫人提了藤条过去,狠狠抽了一条街。”
“竟有这种事儿?”叶韵有些错愕,柳玉茹却是第一时间想起昨晚上和沈明约着出去的顾九思,她迟疑了片刻,慢慢道,“可知是谁人做的?”
“现在还没找到,”印红笑着道,“听说刘春今个儿醒来,昨夜的事儿都是不记得的,迎面就是藤条,怕是抽蒙了。”
“可是,”叶韵有些疑惑,“刘夫人这样半分情面都不留给刘大人的吗?”
“昨个儿刘大人醉酒后写了一首诗,传到刘夫人耳朵里了。”印红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道,“我听说是写了个什么‘猪蹄串暖玉,水桶罩蚕丝’,刘夫人怒了,这才这样做的。”
“那着实过分了。”柳玉茹点点头,随后道:“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了,”印红摇摇头,“也就听说他这样的,御史台想睁只眼闭只眼都不行。”
这倒也是,大夏官员禁止出入这种声色场所,他被扒光了吊出来,百姓早就议论纷纷了。再让御史台装死,也着实为难御史台。
柳玉茹听没什么严重后续,也就没有再问,中午提前回了家里,看着顾九思兴致勃勃回了家,她就站在长廊,静静等着顾九思。
顾九思一见柳玉茹的神色,便知不好,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柳玉茹淡道:“站住。”
顾九思不敢动了,柳玉茹手里拿着团扇,从顾九思面前面无表情走过去,淡道:“郎君进书房聊聊吧。”
顾九思听得这话,知道这是聊不好了。
他们进了书房,柳玉茹让所有人下去,而后关上了门。顾九思就站在大厅里,柳玉茹喝了口茶,什么都没说话。顾九思站在厅里,一时上午的得意都没了,忙道:“你放心,事情绝对不会查到我头上。”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柳玉茹抬眼,似笑非笑,顾九思哽了哽,他小心翼翼道,“不是同我说……刘春的事儿?”
“您也是知道啊。”
柳玉茹叹了口气,慢慢出声:“九思,你也不小了,这种一句话不对头就带人去围殴人家的事儿,以前冒失时候做做就好,现在还是要谨慎些,若是被人翻出来,那你可就说不清了。”
顾九思低着头,一副听人训诫的模样。柳玉茹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道:“我都是为你好。”
“我明白。”顾九思忙道,“我昨天和沈明做得干净,主要的事儿都是沈明做的。而且现下刘春已经去刑部了,更没什么威胁。”
“刘春去刑部了?”柳玉茹有些诧异,顾九思点头道,“对,今天早上御史台的人就上折子参了他。他如今应当是去刑部呆着,查一查他夫人的情况了。”
“御史台的人竟是做得这样迅速的?”
这超出了柳玉茹的预料,顾九思点了点头:“御史台如今是在叶世安他叔父手下管着,听说做事儿是极快的,那边自有一套法子,只要查到刘春贪污,他作为仓部侍郎,盘点库房就成了必要,到时候就得找人对前朝的财务和如今的情况,自然要想起我舅舅。”
“你这一圈,绕得远得很了。”
柳玉茹有些感慨,顾九思笑了笑:“若绕得不远,事情是因为我起来,到时候怕陛下会是多心。梁王毕竟是他一块心病。”
柳玉茹点了点头,顾九思抬眼打量她,小心翼翼道:“我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以后别这么鲁莽,”柳玉茹叹了口气,“下次就别动手了。刘春早晚要送进去的,你又去惹这个麻烦做什么?”
顾九思笑眯眯没说话,目光落在柳玉茹身上,一动不动。柳玉茹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愣了片刻,随后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行了,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顾九思应了声,转身出去,到了门口,他顿了顿脚步,背对着柳玉茹,小声道:“玉茹,我不让人欺负你的。”
柳玉茹手上动作顿了顿,小声应了一声:“知道了。”
顾九思出了门,便去了叶府,专程找到了叶世安。
叶世安搬回了叶府好几日了,找他还得专门下拜帖。顾九思同他喝了杯茶,便将自己对刘春和陆永的怀疑说了出来,同叶世安道:“四千万两白银,他们清点一个下午就清点完了,这怎么可能?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叶世安听着这话,喝了口茶,慢慢道:“前朝的账目是你清的?”
“是啊。”顾九思看叶世安皱眉的表情,有些奇怪,“是我清的。”
“四千万?”
“四千万。”
叶世安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陆永同陛下报的是多少?”
顾九思愣了愣,片刻后,他骤然明白过来,震惊道:“国库存银的数量他都敢报假?!”
叶世安摇摇头:“倒也不知道他怎么说,但陛下就是信了,如今一直以为前朝就剩下三千万白银。三千万也不少了。不过我就是担心,查账这件事,最后知道四千万这个数额的人,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顾九思想了想,这件事几乎是他一手经过的,最后这个四千万,也就是他知道了。
他左思右想一番,突然就明白了陆永的报假数字的底气。除了他知道是四千万,其他知道的人,或许都站在陆永这边了。盘点时候搬走一千万库银,便和账目对得上了。
“不管如何,”顾九思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还望您同叶御史说一声,此事务必彻查。”
“我明白。”叶世安点头,平和道,“放心吧。”
叶世安和顾九思商量着刘春的案子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陆府后门,一张烫金拜帖从马车里送出来,里面传来男子带笑的声:“去告诉陆大人,救他命的人来了。”
第93章
陆永收到帖子,看到上面的“洛”字, 他皱了皱眉头。
这是个棘手人物, 朝廷上下都摸不准范轩的意思, 而且开口就是说救他的命……
陆永联想到白日里刘春的事儿, 他犹豫了片刻,让人将洛子商领了进来。
洛子商穿着黑色烫金纹路的华服,头顶金冠,手中小金扇打着转,看上去似是盛装而来。但哪怕是与洛子商并不相识,陆永却也是知道,洛子商是向来这个打扮的。
他站起身来, 同洛子商行礼道:“洛太傅。”
“陆尚书。”
洛子商笑着回礼, 陆永招呼着洛子商坐下, 洛子商打量了陆永的书房后, 笑着道:“陆尚书果然是高风亮节, 这书房布置简洁, 和我过去认识的官员, 倒是大不一样。”
“洛太傅过去认识的官员是怎样?”陆永给洛子商倒了茶, 洛子商笑了笑道,“在下过去认识的人,要是挪了银子, 至少会在家里挂两幅名家字画。”
洛子商说着,用扇子指向墙上一片空白之处,笑着道:“在下觉得, 那里挂一副张老的山水图甚好,陆尚书觉得呢?”
陆永听着洛子商的话,面色不变,他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许久后,他慢慢道:“洛太傅说这些话,老朽怎么听不懂呢?”
“陆尚书,”洛子商用扇子敲着手掌心,眼里似笑非笑,“刘春都进了刑部,您何必在这儿和我打哈哈呢?”
陆永不说话,洛子商靠在椅子上,慢慢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户部里的仓部偷库银的事儿吧,早已经是惯例。刘春打从前朝就任这个位置,一条老泥鳅,什么都清楚得很。知道得越多,到时候吐得就越多。”
洛子商看着陆永紧捏着茶杯的手,伸出手去,将茶杯抽了出来,温和道:“陆大人,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不是来吓唬您,是来救您的。”
“洛太傅说笑了,”陆永面色镇定,“刘大人进了刑部,与老朽有什么关系?”
“陆大人,”洛子商眯起眼,“您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您和刘春合伙私吞库银这事儿,还用我给您说清楚吗?您要是觉得还不够清楚,那要不要我点一点赵构这些人是怎么和您合伙的?”
赵构只是库房一个看守,这人的名字都点了出来,陆永脸色终于变了。
洛子商见陆永反应过来,笑起来道:“陆大人,现在咱们可以开诚布公谈了吧?”
“你要怎样?”
陆永终于出声,洛子商高兴道:“陆大人这个态度就对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和陆大人结盟。”
“结盟什么?”
“如今刘春被关进了刑部,库银这事儿是一定会查的,您有没有想过后面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库银一定会被查?”陆永皱起眉头,洛子商撑着下巴,捻起了葵花籽道,“您到是说说,除了库银这件事以外,一个仓部司郎的夫人能带暖玉、穿云蚕丝,还能因为什么?”
陆永没说话,洛子商将葵花籽扔进嘴里,接着道:“总得有个人来背这个锅。”
“这不用你操心。”陆永冷静道,“洛太傅做好自个儿的事儿就行了。”
“陆大人不必这么见外,”洛子商笑着道,“我明白您的想法,到时候就推说是库房里的人私吞了就行了,死几个下面人,事情就解决了。可问题是,这话您信,叶御史信吗?”
“这又关叶御史什么事?”陆永皱起眉头,洛子商靠在椅子上,看着陆永,看笑话一般道,“叶御史的侄儿是叶世安,叶世安与顾九思那是过命交情的好友,顾九思是最后清点了账目的人,而刘春被参则是因为顾九思的夫人与刘大人的夫人在宴席上起了冲突。”
洛子商笑眯眯道:“陆大人觉得,叶御史到底是为什么参刘春?”
这话出来,陆永脸色就变了。
如果说只是刘春被抓,那是简单的小事儿,若此事是顾九思在背后设计,那自然不会让几个下面的人搪塞过去。
陆永一时陷入了困局,他思索了许久,终于道:“洛太傅既然知道陆某的难处,今日必然是有备而来。不知洛太傅高见?”
“倒也没什么高见。”
洛子商笑着道:“就是一个建议而已,洛某年轻,也不知道这想法行不行得通。”
“洛太傅但说无妨。”
陆永认真求教,洛子商喝了口茶,房间里极其安静,依稀能听到外面竹叶沙沙作响之声。等喝了茶,放下茶杯,洛子商才重新开口:“总该找个人背锅的。”
陆永没说话,洛子商看过来,用商量的语气道:“顾九思如何?”
陆永皱起眉头:“顾九思都没参与过这些,怕是不妥当吧。到时候刘春几个人分开审讯,很容易就露出马脚。”
“那就不审。”
洛子商果断开口,陆永愣了愣,下意识道:“既然事关这个案子,不可能不审。”
洛子商听得这话,抬眼看了一眼陆永,有些无奈道:“陆大人,活人能审,死人也审吗?”
陆永脸色大变,洛子商知道陆永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淡道:“要下雨了。”
说着,洛子商站起身来,平静出声:“陆大人,在下先回去了,若是有他事,大人可以让人给在下带信,有些事儿,大人不方便动手的,”洛子商回过头来,看着陆永,温和笑起来,“还有在下效劳。”
“你要什么。”
陆永盯着洛子商,面色带了几分愠怒,洛子商张合着小扇:“陆大人,在下一个年轻人,在东都讨生活不容易。我的意思,陆大人想必明白。”
陆永沉默片刻,便懂了洛子商的意思。
想必这位年轻人如今已经明白,让他当太傅、留东都,都不过是范轩的权宜之计,而他入东都,何尝不是他的权宜之计?
他要在东都这片土地生根发芽,而从范轩还在望都只是个小官开始就当着范轩谋士的陆永便是他的第一步。
许久后,陆永慢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太懂。”
“不懂什么?”
“你和顾九思,有什么仇怨?”
听到这话,洛子商有些诧异回头:“仇怨?”
他听着这话,笑起来:“陆大人,你如今要杀刘春,这是仇怨?”
洛子商回过头,张开了扇子,遮住半张脸:“不过就是,挡了路的石头,踢开而已。若说仇怨,”洛子商想了想,“应该是他们怨恨我才对。既然他们怨恨我,不可能当我的朋友,那就只能当敌人了。”
陆永没说话,许久后,他应声道:“我明白了。”
“需要在下帮忙吗?”
洛子商挑眉,陆永神色平静:“我要见刘春一面。”
洛子商“唔”了一声后,慢慢道:“今晚?”
“越快越好。”
“好。”洛子商点头,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道,“那就请吧。”
陆永愣了愣,片刻后,他沉下脸来,跟着洛子商走了出去。等上了马车,看到两杯泡着的茶,陆永终于道:“你知道我今夜会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