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她们由西侧月亮门进去,直接上了二楼,其他庞家亲眷则留在一楼,陆璇因是随荣王妃来的,这时也跟着上二楼,在荣王妃身后落座。
两人相隔不远,落座时目光撞上,陆璇倒是大大方方向许京华一笑,叫了声“郡主”。
许京华没什么好和她说的,便只点了点头,就转回去了。
女眷都入座后,普宁长公主打发人去通知驸马,很快男客们也从东侧院门进来,去了戏楼东侧就座,然后戏台上锣鼓敲响,一下热闹起来。
刚才过来的时候,许京华听齐王妃说了,南戏是近几年南边兴起的,与歌谣和说书不同,这种戏,伶人妆扮起来,对着唱词,能演一个很长的故事,还挺有趣的,只不过唱词是南人方言,恐怕许京华不一定能听懂。
果然,等到伶人上台开唱,许京华一个字都听不懂!
好在长公主特意安排了侍女,给听不懂的宾客讲解,许京华一边听侍女介绍故事背景,一边看戏台上的伶人演,总算勉强感受到了一点儿乐趣。
不过总让侍女讲解,难免妨碍旁人听戏,许京华明白故事背景后,就不用侍女讲了。她自己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太懂,百无聊赖之下转头四顾,正好看见陆璇下楼离去的背影。
奇怪,她就是从建康来的,不可能听不懂,这时候溜走,是干什么去了?
许京华想到太子身上,再坐不住,和齐王妃说了一声,也跟着下楼,到一楼眼见着陆璇已经穿过游廊到了院门,忙跟过去,可惜等她到门口,陆璇已经不见踪影。
“郡主是要去更衣么?”门口侍立的侍女出声询问,“要不要奴婢带路?”
“啊,不用,我就是听不懂南戏,在里面闷得慌,想出来走走。我记得后面是花园是不是?前面通哪里?”
“南面直走是荷池,池边有小亭,可以吹风散心。”
“哦。”许京华想了想,决定直接问,“刚刚是不是陆姑娘出去了?她往哪边去了?我去找她说说话也好。”
侍女答道:“陆姑娘大约是往摩云峰去了,就在那边。”她往东南方向一指,“郡主见到荷池向东转,就能看到。”
许京华谢过她,也不用她带路,自己一路走到荷池边,向东一转,果然看见不远处有座山石堆成的假山,上面刻着“摩云峰”三个字。
摩云峰看起来跟刚才那座戏楼差不多高,顶端还建了座亭子,远远能看见里面有人,但看衣着,似乎是个男子,绝不是陆璇。
许京华一时有点犹疑,便站在池边没动。
要不就算了,陆璇也许只是出来走走,自己没必要做贼似的跟着她,何况刘琰这会儿也许还在戏楼里看戏呢!许京华原地琢磨一会儿,转身往回走,打算去找那个亭子,坐下来休息。
哪知她没走多远,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见是个捧着托盘的侍女,托盘上是茶具,侍女见了她,可能是不认识,只屈膝行了一礼。
“贵客可是迷路了?”侍女行完礼问。
许京华摇头:“我去前面亭子坐坐。你忙你的。”
侍女迟疑一瞬,说道:“那奴婢先去给太子殿下送茶,回来再服侍贵客。”
许京华一愣,眼见着侍女越过她往前走,却不是回戏楼的方向,赶紧追上去问:“太子殿下没去听戏吗?”
“去了,不过方才出来了,说想静一静,在前面明瑟小馆……”侍女说到这儿,一下停住,又向许京华行了个礼,就快步走了。
许京华挑眉看着侍女背影,难道……是刘琰约了陆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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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戳心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能过去捣乱了,没准是刘琰跟皇上商量好了,故意在这里给陆璇机会,好借机打听李家下一步想怎么走。
许京华回头看一眼戏楼那边,听到仍有戏曲声传来,便不想回去,方才想去的亭子又与那侍女离去的方向重合,她只得转身向东,沿着荷池岸边闲逛。
这时节,荷池里别说花,连残叶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池碧水,许京华溜达了一段儿,没见着什么景致,倒看见前方开阔水面上建了一座有屋檐的曲折廊桥,直通对岸。
她信步走上去,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不但梁柱雕饰精美,走到中间转角处,还设有圆凳和小几,许京华索性坐下来歇脚。
这桥造得十分精心,连护栏都是一块一块雕刻了吉祥图样的木板,许京华坐在夹角处,正好被两块木板夹在中间,索性低头仔细看那图样。
左边一块,有花有叶有树枝,枝头还有鸟儿,粗看以为是寻常的喜鹊登枝,但在木板底端接近桥面的位置,还刻了一只仰头看的小猫,十分可爱。
许京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刻出来的小猫,正待转头看右边的,就听见桥那头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咦?竟是刘琰的声音!他不是在那什么小馆么?
许京华惊愕之下,正想起身查看——她坐在这里,视线完全被护栏木板挡住,根本看不见来人——就听见一道女声回话:“殿下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话语声伴随着桥面木板颤动,显然那两人也上了桥,许京华听出女声是陆璇,一时颇为尴尬,这桥是木板桥,只要人一走动必有动静,她想悄悄退走绝无可能,这可怎么好?
“决心?什么决心?”刘琰反问。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两人不往前走了,许京华暗暗松口气,老老实实坐着,一动不敢动。
“奋力一搏的决心。”
陆璇语气平淡,夹角这边的许京华却听得心砰砰跳:这么快就说到正题了吗?
“殿下不必这样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殿下心中一定比谁都明白,如今的情势,对殿下十分不利,听说连太后娘娘都待殿下大不如前。”陆璇叹息一声,“也难怪,毕竟不是亲骨肉,何况又找回了宜阳郡主。”
刘琰没有回话,停了一会儿后,陆璇自己接着说:“殿下的心思,我也能明白一二,为人子女的,不论亲长如何,心里总存着侥幸,家父那样人品,我小时候还常做梦他回心转意,像对待别的兄弟姐妹一样,爱护我和弟弟……”
她发出几声冷笑,“直到我娘去了,我才明白我有多傻。于他来说,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子女没了,也可以再生,就像家里的摆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怎么可能回心转意?”
这个陆璇……怎么说话这么直戳心肺啊?许京华暗暗皱眉,看来她上次在庆寿宫,果然是着意伪装过的。
刘琰似乎也听不下去,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不用提这些。”
“上次见过殿下后,我回去仔细思量过,要扭转形势,还当尽快选立太子妃。”
“这又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刘琰淡淡回道。
“敢问殿下,皇上真的有意选宜阳郡主……”
“没有的事。”刘琰不等陆璇说完,便斩钉截铁答道。
陆璇似是松了口气,庆幸道:“那就好。”她声音压低,“立宜阳郡主为太子妃,无异于饮鸩止渴,虽能得一时平静,却后患无穷……”
什么玩意?许京华听得怒从心头起,造谣的人不就是他们吗?怎么还借机贬损起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刘琰也露出不满之意,陆璇又解释:“殿下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宜阳郡主不好,只是她若做了太子妃,只怕以后殿下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反会更加疏远。”
“为何?”
“殿下与郡主,其实很像一般人家中表做亲,对老人来说,孙子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好的时候当然是亲上加亲、无有不好,万一不好了,那就是手心拍手背,端看哪儿最疼,老人最护着哪个。”
陆璇幽幽叹气:“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要是郡主没找回来,太后娘娘应不至于如此吧?齐王殿下和皇上兄弟情深,用不着娘娘操心,殿下是娘娘一手养大的,若遭遇不公,娘娘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可现在有了郡主这个牵挂,太后娘娘的顾虑也多了……”
这话说得真狠!
眼下刘琰的困境,虽然是做戏给李家看的,但陆璇这话把人心说得太过明白,连许京华都忍不住心下思量,何况刘琰?
“人人心中都有个最不能割舍之处,就像我娘可以为了我们姐弟而死,可惜她走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把我们放在心尖上,为我们不顾一切了。”
许京华听到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拳——陆璇明着是说她自己,实际不就是想说刘琰没人疼没人爱,个个亲人都把他放在后头吗?这个小姑娘太坏了!
刘琰大概也听出来了,冷冷道:“你要是只想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殿下莫急,我是想说,殿下无论如何都该选一个贴心贴意、全心为您的太子妃。”
“说了我做不了主。”
“只要您点头,自会有人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现下还不好说,不知殿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许京华听到这儿,一下想起叔父当初的论断——果然李家支持太子的第一步,就是要联姻!可是刘琰说他心中有人了啊,这可怎么办?
“我没有什么人选,但我听你说了这半日话,似乎你已胸有成竹。”
“我一个小女子,来京不过几个月,哪称得上胸有成竹?不过,前些日子我们在堂姨母家做客,见到她家长女很是温柔和顺,且知书达理,有世家风范,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你是说吴中晖的女儿?”
“不错,吴侍郎进士出身,向有清名,虽娶了李氏女,与李家的往来却并不密切,皇上也不会过于忌惮。”
许京华还以为她会自荐呢,没想到提的竟是李家正经外孙女,也不知刘琰会如何回答。
“你一个小女子,如今都能替黄门侍郎的女儿定下婚事了?”
刘琰这话说得很有些讥刺之意,陆璇却似乎并不在意,回道:“此非陆璇之功,实是殿下丰姿卓异、人人仰慕之故。”
“但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如此劳心劳力,为他人作嫁,到底于你有何好处?”
“我是殿下亲表妹,殿下好了,我自然也好。”
“你不做这些,也一样能好。”
陆璇沉默片刻,突然问:“殿下不肯立即应下此事,可是为了宜阳郡主?”
许京华一惊,怎么又扯回她身上了?
刘琰似乎也很惊讶:“这同她有什么关系?”
陆璇笑了两声:“殿下兴许能瞒过旁人,但我……早在上次庆寿宫见面,就已看出您待宜阳郡主不同。不过那时,我只以为您是为了哄太后高兴,才会如此,但方才您没忍住,追问了一句‘为何’,我就知道,这不同是实实在在的不同了。”
许京华还在琢磨哪一句“为何”,陆璇已接着说:“但我还是要斗胆劝谏殿下,宜阳郡主真的不合适。她在边陲之地长大,从小与胡人为伍,性情泼辣,来日恐怕不能容人,但东宫之中,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太子妃,以后为这事闹起来,太后与齐王殿下……”
“好了,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刘琰语气冰冷地打断陆璇。
“是,只等殿下回话。”
“我回去想想。你原路回去吧,我从这边走。”
“是。”
陆璇答应一声,桥板颤动,脚步声逐渐远去。
许京华听着这声音,真恨不得冲出去骂陆璇一顿——我容不容人,碍着你什么事了?凭什么这么背后说人?
还有刘琰,这话明明开头打岔打过去就行,为什么让她说完?还是他听着这种屁话,觉得很有意思?
许京华气呼呼地站起身,正待原路返回戏楼,拐角处人影一闪,刘琰居然走了过来!
她瞬间呆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刘琰看见她,也一惊站住,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许京华回神,转头就走,刘琰忙追上两步,一把抓住她手臂,“京华,你等等!”
“等什么?放心吧,你表妹走远了!”她刚才站起来就已看见陆璇进了对岸树丛。
“你都听见了?”刘琰一手拉着她,一手拍一下自己额头,“真是大意了,该走过来看看的,幸亏是你,要是旁人在这里……”
许京华用力挣脱,气道:“还幸亏是我?我可不幸亏!我好端端自己闲逛过来,躲个清净,你们走进来就开始说我坏话,是何道理?”
刘琰先认错:“不过是做戏,你知道的。”完了又忍不住问,“你就……只听出这些?”
许京华才不想回想陆璇说她的坏话,转身又要走,刘琰跨步上前,拦住去路,低头逼问:“你为何如此生气?”
“你听见别人背后这么说你,你不生气?”许京华气得反问。
“不相干的人说我,我才不在意。”刘琰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况且,她也没猜错,你就是说你要找一个……”
许京华恼怒:“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怪不得你容着她把话都说完!”
她说完就伸手去推刘琰,叫他让开路,刘琰顺势握住她手腕,忍不住说:“我怎么想的,她都看出来了,你还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