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也见过香榧果,但是很少自己剥着吃,觉得麻烦。
这会儿看到霍云岚拿在手上,不过一捏就把外面那层壳剥开了,窦氏有些惊讶:“云岚你力气真大。”
霍云岚闻言不由得笑,先将剥出来的那层黑色外衣去掉,接着将果仁放到了碟子里,而后重新拿了一颗,递过去给窦氏瞧:“你瞧,香榧果上是有突起的,只需用两指轻按就能打开了。”
“咦,这倒方便。”
“相传西施爱吃香榧,是她发现的这个法子,而这两点又形似泪眼,就叫成西施眼了。”
窦氏还是头遭听到这个说法,伸手接过了香榧,仔细地找上面的凸起。
此时霍云岚又剥了一颗,吹掉黑皮,将果仁喂到了窦氏嘴里。
窦氏也不跟她忌讳,笑眯眯的吃了。
因着这香榧是刚炒出来的,还带着温热,咬下去脆生生,还有微甜的味道,当真是可口得很。
大概是得了法子,窦氏也兴冲冲的开始剥香榧。
只是她剥出来的都自己吃了,霍云岚则是全放在了碟子里,动作不紧不慢,自在得很。
窦氏正捏着果壳,嘴里问道:“说起来,云岚,你之前盘来的铺子可开张了?”
霍云岚也不瞒她:“原本是要开张的,我想了想,既然是药铺,谢家又素有口碑,那就继续开药铺的好,不过现在我要再等一等。”
窦氏有些不解:“为何?”
现在是年根地下,寻常百姓到了这个时候总喜欢买些补药回来喝。
要是能早些开张,也就能早些赚钱,万没有和银钱过不去的道理。
霍云岚笑了笑,温声道:“谢家铺子隔壁便是严家产业,之前严家应该就是想要并了谢家铺子,两间合一间,这才着急之下出了昏招。如今事情已定,我再等等看。”
窦氏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霍云岚的意思。
之前是严家想要吃掉谢家铺子,现在严家要离京,势必会急着把手下的铺子店面脱手,霍云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两个合一个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地段不错,店铺开大些自然是好的。
只是当初想要挂的是严家招牌,现在怕是要换个人家了。
窦氏是探听过霍云岚的本事的,在生意上窦氏觉得自己没必要多言,只是叮嘱了一句:“这样也好,趁此机会你可以相看一下店铺掌柜,在都城里做生意不比别处,样样都要小心,是要找个全乎人的。”
全,不单单要全在头脑精明,还要有个厉害的脾气。
无论是样貌气度,还是心机手段,最好都能占上些。
霍云岚知道窦氏是善意,便笑着点头应下。
这时候,碟子里已被她放了不少剥好的香榧果,霍云岚便叫过了徐环儿,笑道:“环儿帮我把这个送去给表哥。”
徐环儿早就习惯了自家将军和夫人之间动不动就恩爱一把,神色如常的应了一声,端着碟子离开。
倒是窦氏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霍云岚,接着便笑起来,但很快又想起了自家相公。
说起来,自家相公平时有些跳脱,对别人从不在意,待自己却是极好的。
窦氏便默默的开始剥香榧,摆到一旁,准备等下给罗荣轩带几颗回去。
此时在书房里,徐承平也对着魏临说起了严家之事:“这次事情顺利,是因为严家犯了王上忌讳,但那朱家就不一定了。”
郑四安不解:“为何?”明明糟粕事是两边一起做的,论起根深,朱家这个外戚还不如严家呢。
魏临放下了手上的短刃,看向郑四安道:“因为严家属于清流,朱家却是武将出身。”
徐承平点点头,道:“严家出身清流,所以与他家交好的多是自诩清高的文臣,而这些文臣,有傲骨气节的不少,但见风使舵的更多。如今严家是被扔到了污泥里,拔不出来也洗不干净,那些有骨气的自然不屑与之为伍,心眼多的对他避之不及,加上惹了王上厌烦,严家自然不足为惧。”
说到这里,徐承平看了看魏临。
见他不言,徐承平便接着道:“朱家不同,他家手下有兵有卒,国丈更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轻易动不得。”
郑四安对这些虽不如徐承平通透,不过他胜在勤快,仔仔细细的把徐承平说的话记在心里,觉得记不住,索性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册子,拿着炭笔写写画画。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魏临见状,不由得道:“你记归记,这册子可不能丢。”里面多是三人聚在一起时说的话,难免涉及隐秘,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郑四安回道:“将军放心,我写的别人看不懂。”言语之间颇为骄傲。
徐承平寻常最爱和他对着干,这次却罕见的赞同了郑千户的话:“是了,千户大人写的字非同一般,寻常人可看不出,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此话一出,魏临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轻咳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郑四安先是一笑,很快就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徐先生,你这是嫌弃我写的字丑?”
徐承平笑容温和:“哪能啊,千户大人的字不用嫌弃,”声音微顿,“本来就丑。”
郑四安:……
魏临倒是习惯了这场景,郑四安虽然跟他日久,但是为人直率单纯,对上从里到外都像是被墨汁染黑了的徐承平,鲜少能讨到便宜。
偏偏两人相处不错,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倒也融洽。
这会儿怕他们闹起来,魏临便摆摆手道:“之前徐先生不是盯着四安抄《司马法》吗?他很多地方不懂,不如趁此机会去给他讲讲。”
郑四安还没说话,就被徐承平拽走了。
等两人去了左室,魏临便拿起了手上的家书。
这封家书是今日刚刚寄到的,里面提到最多的便是来年魏二郎和魏四郎的安置。
当然,魏四郎的所有事情,他二哥都代为处置了。
魏诚赞同魏临的做法,哪怕都城地贵,出去租个院子也更方便些,只是魏诚提起了霍云岚的弟弟霍湛。
这些日子以来,魏诚的儿子虎头去了学堂,都是霍湛护着他的,如今虎头天天黏在霍湛身后,扯都扯不开。
这会儿魏家二郎要进都城,必然要带上妻儿。
虎头舍不得霍湛,而魏二也觉得在都城里求学总好过在老家里念书,便想也把霍湛带上。
霍家二老自然是赞成,魏二郎也觉得没什么。
“照顾孩子,两个三个都是一样的。”
魏临对着这句话端详了一阵,总觉得自家二哥说的孩子,除了年幼的虎头霍湛,怕是还有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白回来的四弟……
想到这里,魏临便瞧见信封里装着一把粟米,说是魏四郎的劳动成果。
看来,四弟还是没白回来。
而后魏临看向了跟着家书一起寄来的账册,里面都是霍云岚留在老家的铺子进项,连带着银票都一起来了。
魏临没有看账,只是瞧了瞧银票,发觉又是五十两一张的。
魏将军默默地数了数。
一张两张……七张八张……
我家娘子真有本事。
这边魏临心里得意,而在一旁的左室内,徐承平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先别吵。”
郑四安撇撇嘴,把话咽了回去。
就听徐承平道:“朱家不能动也要动,以后若是将军有这个意向,你莫要劝,听话便是。”
郑四安微愣:“刚才不是你说朱家地位稳固的么?”
“那是现在,以后就不一定了,”徐承平的神色有些凉薄,“外戚之家起来的迅速,可跌的也会更快,他们已经吃过了权势的甜头,以后让他们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加上朱家是新贵,没有寻常世家大族那样的底蕴和耐心,等着就是了。”
若是寻常楚国人,嗅到王上王后不和的气息,多少也会担心的。
可是徐承平不一样,他对楚王半点亲近之意都没有。
只在心里盘算,这一步走稳了,将军以后便能顺畅许多。
徐承平神色平静,只是眼底带了些莫名的愉悦。
这时候,两人就听到房门被扣响,外面传来了徐环儿清脆的声音:“将军,夫人让我来送东西。”
“进来吧。”魏临说着,撂下了手上的茶盏。
郑四安闻言起身,可比他更快的是徐承平。
只见徐军师一路小跑过去开门,迎着自家妹妹进门,笑容格外温柔,声音一改刚刚的淡漠,而是和暖得很:“环儿来了,冷不冷?”说着就把自己拿着的暖炉塞到了徐环儿怀里。
徐环儿赶忙用空着的手接过,又给徐承平塞回去,顺便把徐承平的衣袖拢起来,轻声道:“哥哥你才应该拿它暖身子,不用总操心我。”说着,徐环儿又看了看徐承平的衣裳,眉间微皱,“怎么冬天还穿这种宽袖的?这种袖子多漏风啊,回头我给哥哥做件新的,还有这羽毛扇子,冬天打什么扇子。”
徐承平平常对手里这个羽毛扇宝贝得很,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轻易不离身。
可这会儿听了徐环儿的话后,徐承平立刻把扇子丢到一旁,笑眯眯道:“成,都听环儿的。”
徐环儿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看向了郑四安,笑着行礼:“千总福安。”
郑四安还礼,在心里叹息,怎么黑心黑肺的徐承平能有这么可爱一妹妹呢?他也想要妹妹……
不过徐环儿并没有再同他们说话,而是将碟子放到了桌上,对魏临请施一礼,脆声道:“将军,这是刚炒出来的香榧果。”
魏临寻常不太爱吃这些干果,便随口道:“麻烦你了,不过我这会儿没有胃口,”说着,转向了郑四安和徐承平,“你们吃吧。”
徐承平眨眨眼睛,没有动。
倒是郑四安这次速度快,应了一声,走上前就从里面捏了一颗。
却听徐环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军,夫人说这香榧治肺火,补气化痰,这才叮嘱苏妈去炒了,还是夫人亲手一颗颗的剥出来的呢。”
话音未落,徐环儿只觉得眼前一晃,而郑四安感觉耳边有风吹过。
接着,桌上的碟子就被端走了。
而郑四安的手肘也被人握住,精准的摁在麻筋上,郑四安指尖一抖,差点放进嘴里的香榧果就落了下来,被魏临用盘子接住。
就听魏临慢悠悠道:“这是表妹给我的,你们想吃,自己剥去。”
郑四安:……哦。
待徐环儿回去时,霍云岚正坐在桌后拿着一篇文章细看。
徐环儿想要说话,就见霍云岚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福团刚睡着,莫要吵他。”
闻言,徐环儿立刻闭上嘴。
她是知道自家这位小少爷的脾气的,平时千好万好,胖墩墩的小身子被人抱起来揉来揉去都不生气,乖巧得很。
就是格外贪睡,睡觉不用人哄不说,只要睡着了,谁也别吵他。
一旦被吵醒,那就要哭个惊天地泣鬼神,恨不得能把房顶掀了才罢休。
徐环儿见识过两次,算是怕了。
于是她快步走到了霍云岚身边,这才轻声道:“送到将军那里了,将军说还有些事情要同我哥哥还有千户大人商议,约莫还有半个时辰。”说着,徐环儿把账册放到桌上,“这是跟着家书一起寄来的。”
霍云岚点点头,把账册拿过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那你去和苏妈说一声,炖些汤,要养心安神的。”
“是。”
待徐环儿出门,霍云岚就重新看向了手下的这篇文章。
这是孙氏带来的,出自那位毁了半张脸面的左鸿文的手笔。
大约是随手偶得,这篇文想到哪里写哪里,并没有一个明确主题,用的纸也很一般,摸上去有些麻手,墨也不像好墨。
可一眼看去,霍云岚便暗赞了一声“好字”。
其实练没练过字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不爱拿笔的人,写字很难有形状,字不成形,也就谈不上风骨。
但是这篇文上的字个个都有韵味的很。
等霍云岚看完通篇字句后,便知这是位有才之人。
他的才华并不在于对仗押韵,而是在思路清晰又透着些鬼魅,有农桑有商贾,针砭时弊,言之有物,这才最为难得。
只是霍云岚到底不是朝堂之人,对着里面的诸多事情不甚了解,她便想着等魏临回来以后,把这个给自家表哥瞧瞧。
如果是可用之人,总不好荒废着。
于是霍云岚便把面前的纸张小心地折起来,拿了个盒子放好,怕放在书架上自己忘记,而她也不想在外间屋待着,便拿着盒子进了内室,准备撂到显眼的地方后去软榻上看一看老家食肆送来的账目。
左右瞧了瞧,霍云岚就看到了临窗的壁桌。
这壁桌贴墙而立,上面寻常会放些摆件。
只是因着小福团越来越大,又开始长牙,总喜欢拿东西塞嘴里咬咬磨磨,霍云岚怕他吃坏身子,便把一些细小物件收起来了。
这会儿壁桌上只有一个细口宽肚的青瓷玉壶春瓶,里头并未插花,只是摆在那里图个赏玩罢了。
霍云岚便将盒子放到了花瓶旁边,还摆了摆位置,让自己等会儿能一眼瞧见。
可就在她转身时,不其然的,觉得这花瓶有些不对。
因着霍云岚过目不忘,不单单是对文字印象深刻,对于家中的摆设也是了如指掌。
她分明记得,昨天看这青瓷花瓶时,是牡丹对着屋内,图一个富贵吉祥,可现在牡丹花纹却对着窗子了。
谁没事儿挪花瓶玩?
霍云岚有些不解,便走上前去准备细瞧。
而后便瞧见花瓶里面似有隐藏。
她眉尖微挑,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私房钱。
实在是霍云岚的母亲王氏是个精明脾性,霍父却爱喝酒,王氏就捏着家里的银匣子不给他去买酒喝。
纵然霍父爱重娘子,但是酒瘾上来也拦不住,便常常偷藏些钱去买酒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