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再看吧,总得人家愿意留下来。”阿若靠在四爷身边,“您别老问我这些琐碎事,您也跟我说说这回出门有什么趣事呗,我这又出不去,就想听您讲讲故事。”阿若不想和四爷多说如何御下的心得,毕竟自己现在也是四爷的奴才,说多了物伤其类。
“不是爷一进门你就说爷瘦了,爷在外头当牛做马的这回来了还得给你讲故事是吧。”这回出去在外边看来那就是一等一的好差事,跟着圣上出门不管去哪儿都是恩典。尤其老大和太子这回谁也没带上,就更显得自己哥几个得了圣宠。回到府里福晋那头也是尽说些宫里娘娘怎么欣慰儿子大了,待了一晚上三句话不离皇恩,原本回府那点好心情都被败得差不多了。
“谁说爷出门当牛做马了,哪个出门不掉几斤肉的,那年阿玛把我从老家接回京城,一见面我阿玛非说这是哪家的野丫头,怎么也不认识。可谁让我阿玛非在暑天接我回来,路上可不就晒黑了。”这段记忆现在从阿若嘴里说出来倒是好笑,可在宋氏心里,从家乡到京城的那一段路却是她最忐忑不安的日子。从小养在祖母身边的宋家二姑娘不知道为何爹娘会突然接自己回京,等回到家中知道自己要选秀学规矩进宫那又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原来咱们庶福晋还是个乡下丫头,跟爷说说,咱们家丫头是哪个乡下来的。”四爷以前从没听她说过这些事,被勾起了兴趣当即抱住阿若不让走,非要她给自己说说在家乡是什么样。阿若没想到话题是被扯开了自己也给绕进去了,“家乡县府不如京城大,这时候正是雨多的时候,小时候只要一下雨我就要出去踩水花,去渡船上玩。祖母拉都拉不住我,每次疯玩回来都得挨打。”宋父那一支早年分家之后便入了汉军旗,阿若便不像堂姊妹那样自幼裹脚,家里管不住就只能像男孩儿一样养着。阿若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亮闪闪的,这些回忆既是宋氏的也是自己的,傻不拉几的小时候便是挨打时候的回忆也是闪着光的。
四爷听着阿若讲的汉家风情若有所思,皇阿玛这些年一直在说满汉一家亲,当儿子的也都卯着力往这上头靠。远的不说就瞧瞧老三那酸样,府里养了一堆门客,见天的诗会词集,可别说他真就多喜欢这些,说出来哄鬼鬼都不信。自己这两年也淘换了几本佛经回来,神佛一事自己向来虔诚,可一直以来却还是感觉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嘴里说得再好也是没用。现在听宋氏这么一说自己倒是有些懂了,学的诗词佛道再精通也比不过那一缕烟火人间。
“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家了,年前不是说过了年就让你额娘进府来,明儿我去衙门问问你阿玛铺面准备得如何了,要是都备好了,这几日就让你额娘来一趟。”四爷这人要是真想对你好的时候还真是个知心人,自己这点小事他也放在心上,哪能不被他哄得团团转。
两人再黏糊晚饭还是要吃的,小厨房备的菜四爷一眼就看出来跟大厨房不一样,这没见过的菜式想都不用想,十成十是宋氏想出来的。
“爷,这道汤您尝尝,辽参是福晋之前赏的,味道可好了。”阿若端着一个小盅摆到四爷跟前。鸡汤的底加了小米金瓜一起熬煮,熬了一下午正是好吃的时候。
四爷揭开盅盖手抖了一下,这是汤吗。拿勺子搅了搅,这肯定是粥。不过看看身边一脸赶快夸我的宋氏,还是给面子的吃了两口。“不错,没有福晋的辽参也不错。”
得了四爷的夸阿若就高兴了,知道他不怎么中意这道汤,阿若也就乖乖的撤下去了。不过没想到的是四道菜里最重口的姜辣龙凤对了四爷的胃口。
“这玩意儿从哪儿弄来的。”四爷指了指蛇肉。开府这么久厨房还从没做过这东西,这种不常见的肉食,厨房怕犯忌讳干脆就不做。
“满儿跟着他们采买的时候我特地叮嘱的,府里的大师傅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嘛,小了一点点。”阿若说着也夹了一块蛇段,吃这东西用筷子都太麻烦,就得用手掐着两头啃,才吃得够味。
苏培盛看着四爷有样学样也扔了筷子的模样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还是自己那矜持庄重的四爷吗?爷,您可别被庶福晋给带歪了。
可惜四爷没法听见苏培盛的心声,四爷极难得的一顿饭能把菜吃到见底,“怎么也不劝着点,哪能吃这么多。”吃过饭四爷拉着阿若去院子里散步消食,出门前还不忘怪苏培盛,留下苏公公气得一脸悲愤,主子爷,您还讲不讲理了。
不讲理的四爷晚上也没跟阿若讲理,直到早上四爷走了阿若都没想明白,不是说出门累着了,这是累着的样子吗?阿若扶着腰软着腿爬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四爷交完粮也不睡,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自己小腹,这人该不是觉得自己胖了吧。
第二十一章
宋母来贝勒府这日是个好天气,阿若送走前一晚留在自己这儿的四爷便早早的起身准备起来。阿若难得的让卿子打开院门大敞着等宋夫人来。与之相对的是李氏那边紧闭的门,哪怕抬着宋夫人的青色小轿只是从角门无声无息的进了府,也不妨碍李氏气得砸了手边最喜爱的粉彩茶杯。
“枇杷,今儿我才总算明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什么意思了。”李氏不住的抚摸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当初若是听了你的,不做爷的知心人该多好。”再知心,留不住四爷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枇杷伺候在李氏身侧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只能来回求主子保重身子,这时候一切都得以肚子里的小阿哥为重。她明白李氏为何这般失控,府里的女人在这之前除了福晋也就自家主子时不常的求了福晋能让娘家人进府一趟。现在宋氏也得了这般恩宠,这让主子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是啊,现在什么也抵不过小阿哥,宋氏这时候风光有什么用,前天去福晋那儿请安的时候福晋就说了,后院新腾出来的小院过几日就要进新人,自己这旧人说不得就马上有人作伴了。
不管李氏这边关上门来怎么嫉妒难过,阿若这边已经在院外等到了多年不见的宋夫人。“额娘。”宋氏十五岁进宫以后就没再见过家里人,宋二姑娘离家的时候还是个未完全张开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是四贝勒府的庶福晋了。宋母攥着自己女儿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面前的女儿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比刚离家时更动人了些。
“主子,咱们先扶夫人进去吧。”满儿在宋母另一侧搀扶着,宋母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都还记得这是贝勒府不能失礼,一直强忍着眼泪没留下来。直到进了屋子安稳坐下了眼泪才止不住的淌了满脸。
“娘,今儿这么好的日子您哭什么啊。”四爷给了这么大的恩典阿若心里是很高兴的,离家这么多年自己也不怕宋母能看出什么端倪,这回能见宋母别的都不为,就当是替原身见见家人也是好的。
“错了,在家教了多少遍怎么还没记住,得叫额娘。”宋母知道自己太激动了,这些年也就只能打听到自家二姑娘零星的消息。成了四阿哥的格格家里高兴过,之后开了府有了孩子孩子又没了家里也心急过,再后来自己家姑娘托人带出来的消息就更少了。原以为这日子也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下去,年前自己拿了私房出来想买个铺面托人带进府,只当是家里给姑奶奶的帮衬,谁又能想到女儿这么多年后还能得了四贝勒的宠,自己还能跟女儿见上一面。
阿若安慰人的话都到嘴边又被宋夫人一句话给怼回去了,这时候了还不忘礼数,看来没什么好安慰的。“知道了,额娘。”阿若拉过自己亲娘的手握在手心,“您别拘束,这又不是在外面,院里没别人。”
“不拘束,额娘不拘束。”宋母嘴上说得好心里哪会不拘谨。今天一大早贝勒府就去家里接了,收拾得干净利索的轿夫进胡同口的时候便打眼的很,跟着轿子坐着到了内院又有婆子丫鬟一路领着,在府里转来转去走了挺久才到了这儿。家里虽不是什么富庶人家但是也从没缺过人伺候,可这贝勒府也太大了,府里的奴才丫鬟放在外面说是少爷小姐恐怕也没人不信,宋母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板都差点直不起来。
“就是想着你,也不知道咱们家姑奶奶过得好不好。”当年选秀的时候谁都没想过自家那家世女儿会留牌子赐给皇阿哥当格格。要按自己想的,最好就是走个过场之后回家说一户好人家,嫁过去当个正头娘子安安心心过日子,比什么不强。“你阿玛不争气帮不上你,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屁股坐在衙门里当主事,让他挪个位置那就是要了他的命。好在我家若儿有福气,这以后啊必定是顺顺当当的。”
有时候阿若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与原身冥冥之中有什么联系,要不然怎么会原身的闺名也是阿若。“额娘,好不容易见您一次,怎么又数落起阿玛的不是了。”宋家家世简单,宋母生了三个子女,家里别说妾室,就连伺候人的丫头都是签的按月给银子的生契。哪会明白自己在这贝勒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以后好言。
听着女儿护着她阿玛宋母就不乐意了,也顾不上这是贝勒府当即就数落开了,“你可别说他,说起你阿玛我这就一肚子火。年前我就说赶紧找铺面,这年底不凑手的人家多,说不定就能捡着漏。可他非不听啊,这个不行那个不好,拖到过完年什么都没了。”
“那之后呢,阿玛倒是给我找了个什么铺面。”阿若虽不想拿家里的东西但也知道自己要是推脱了才真是伤家里人的心,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拿着,好让他们高兴。
阿若这么一问,宋母就又笑开了花,“他哪有本事找着好铺面啊,这回就算是他走了狗屎运,早两天他去衙门当值,正巧碰上他有个同僚要丁忧回乡,想出了手里的两间铺面凑钱回乡多买些祭田,这不就让你阿玛给赶上了。”宋母拿出地契房契塞到阿若手里,“都是好位置,今年的租子还没收,专门留给你自己个看着办。”
阿若粗粗看过手里的契书,五百两银子两个铺面,这么天大的好事由他哪家的冤大头都不肯吃这种亏。阿玛这么蹩脚的说法也就哄一哄宋母,那都挺勉强的。“怎么不留一间给家里,我这儿什么都不缺,您不如留在手里弟弟不是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阿若想再退回去一张契纸宋母却怎么都不肯了,总之这两间铺面都只能是阿若的。阿若拧不过母亲也只能无奈收下。
母女两个难得见上面都有说不完的话,转眼到了中午福晋那边特地派了嬷嬷过来留饭,席面也都准备好了。阿若陪着母亲吃过饭又一再挽留,实在留不住生怕待久了叫府里主子不高兴的宋母,才叫人好生把额娘送回去。
送走了娘家人阿若突然就泄了劲,一下午都歪在榻上不愿动弹。自从到了这里自己就一直在四贝勒府里打转,外边是什么样子一眼都没见过。平日习惯了也就不去想这些事,今天见着从府外边来的额娘,便把自己那点想出去的心全给勾起来了。这恹恹的模样直到晚上四爷过来也没好多少,阿若只能强打起精神把四爷迎进门。
“怎么回事,刚进来就听奴才说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不是见了额娘,挺好的事怎么还把人见出个不是了。”四爷在正院吃了饭问过弘晖今日学过什么就打算直接回前院去,路上听苏培盛说起白天宋氏娘家人来过了的事又拐了弯到宋氏这来,没想到正好碰上宋氏这幅模样。
阿若拉住四爷抚在自己额头的手没放,“爷,以后在院里您也叫我阿若吧,成吗。”阿若拿脸颊蹭了蹭四爷温热的大手,“就只在院里才这样。”
两人关上门撒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宋氏这幅可怜又娇气的模样四爷也还是头一次见。“那阿若跟爷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四爷顺着阿若说的把人抱到怀里搂着。
阿若哪敢说自己是在府里待厌烦想出去,拱在四爷怀里只摇头打死也不说话,被问得急了才岔开这事反问四爷,“爷,我那铺面是您给我阿玛的吧。”阿若下午仔细想过了,这铺面十有**是四爷给阿玛的,要不然就宋金柱那老实人怎么可能弄来这么好的铺子。
“恩?猜出来了?”四爷没想到阿若能看出来,早几日在这儿提过让她额娘进府的事四爷第二天就去问过宋金柱铺面的事。没想到这人真就磨磨蹭蹭一直到自己问他的前一天才勉强买下一间犄角旮旯的铺面。四爷看着宋金柱憋得满脸通红说不上话的样子直叹气,叹气完又拿早就备好的铺面跟宋金柱换下那没人要的一间房。
“你拿着就别做声了,爷给你挑了两间不显眼的,只要你不说没人能想到是爷给的,尤其福晋那头你可别傻兮兮的说漏了嘴。”虽说福晋插手不到自己的事,但铺面不比银子钗环,真要叫福晋知道了吃亏的只能是阿若。
阿若听了这话赶紧点头,这事可大可小,福晋不知道那这事就是小事,只不过是自己与四爷之间的事。可若要是福晋知道了,恐怕从此以后自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行了,你也别害怕成这样,万事有爷撑着你。”四爷叮嘱完阿若又往回找补了一句,这话说得阿若听着觉得此时的四爷特别有霸总风范,只不过这位霸总也就这会儿是自己一个人的。
笑了好,笑了就好。四爷也没追着问阿若下午到底怎么就蔫了,总之还能笑就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第二十二章
四爷哄好不在状态的阿若就走了。难得的没宿在自己这里倒让阿若松了口气,有时候好处得了多了也烫手,四爷现在给的恩宠便是如此。虽说自己现在也算是有产业的人了,可四爷的情分越多就让阿若越怕往后撒不开手。
手里的地契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四爷说了,铺子里的掌柜都是老人,若是自己没什么别的想法,就着这些老人用是最好的。柜上的人也不知道铺子是四爷的,平时有苏培盛出面有什么事都能找他。自己做个甩手掌柜月月还有银子拿,再没比这更好的事。
“巧儿,把地契收好了,铺子的事出了这间屋子你们俩别往外说,懂吗。”这话的意思就是连圆圆都别告诉了,满儿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赶紧应下绝不多说半个字。巧儿找了个小巧的锦盒来放地契,锁好盒子又把锦盒放到阿若平时放银票的匣子里,保险又不打眼。
“主子,您看这么放着成吗。”刚刚四爷在的时候只有自己留在里间伺候,所以满儿也只是以为阿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得了娘家的补贴,只有巧儿是知道这铺子是四爷给的。要说刚进庶福晋院里的时候幸好自己沉得住气才能今日得了庶福晋的用,越是在庶福晋身边待久了巧儿就越笃定这位主子肯定是有大造化的。
“就这么放着吧。”放好了地契阿若懒得再多看洗漱过后就直接窝到被窝里去了,外间守夜的是巧儿,这姑娘细致,只要自己不叫起,她在外间一晚上就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不过哪怕再没人扰着阿若一晚上也没睡好,一会儿想着四爷,一会儿想着自己。到最后又想起明儿还得去福晋那儿,新院子已经备好挺久了,四贝勒府也到了该进新人的时候就更没了睡意。